第十七章(1/1)
其实大明毕业后并没有失业,他找到工作了,工作还不错,5k的月薪。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来说,这薪资不算差。然而这5千块钱却是拿1万块钱的代价换的——那份工在血汗工厂,加班太凶了,每天不到深夜11别想下班,老板似乎生怕自己给的工钱亏了似得,即使当天的事已经做完了,也一定千方百计地让员工留下来熬着。
大明咬牙做了一年,感觉自己羽翼丰满,便辞职了,自己创业。和很多第一次创业的人一样,他赔了个血本无归,他这个血本无归甚至比别人更惨,别人只是赔了钱和时间,他却把感情也赔了进去。其实他决定创业时,小娟就不是太赞同,小娟太了解他,知道他这种一根筋的性格准会把路越走越窄,几次三番,小娟都劝他先多做一段时间,把那个行业的内情摸清楚再动手,然而他就是不听,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就在大明热火朝天做着发财梦的时候,现实中小娟被一名台湾老板勾引,再加上跟大明赌气,扭头和湾湾玩儿去了。这么一说,他比周郎强多了,周郎确实赔给刘备一个夫人,大明却只是赔了半个女友。为什么叫半个女友因为小娟连让他上都没上过。
在事业和感情失败的双重打击下,这个倒霉哥们连夜跑到了d市一处小镇的一个即将拆迁的旧村子里,过起了醉生梦死的日子。他白天玩游戏,夜里还玩游戏,rpg玩腻了玩射击,射击玩厌了换策略,各种游戏都厌了就喝酒看片撸。这么着过了一段时间,他撸都撸腻了。人在撸腻了的时候,往往会更加渴望爱情,渴望一个可以互相斗嘴互相倾诉相依相偎的人,如果这个鲁尼以前有女友,那就更麻烦了,这个以前的女友,会日日夜夜在他心里撩拨,让他闭上眼、睁开眼、走起来、停下来、吃着饭、洗着澡甚至上着厕所都挂念。大明也是这样。他试着用qq联系过小娟几次,起初两次小娟还礼貌性地和他说两句,到第三次时,直接就装作没看到,不搭理他。于是这个悲催的哥们心一横,定做了个充气娃娃。把小娟的照片发给娃娃公司,让公司照着她的样子弄了个塑胶的。不是为了发泄,只是为了抱着。
在大明心里,这个塑胶小娟可是宝贝极了,每天早起不说刷牙洗脸,先给它梳头发,因为抱着卿卿我我了一晚上,披头散发的,大明一边给娃娃梳头,一边跟她聊天,跟她聊从前在一起的时候,跟她聊在网上看到的新闻,跟她聊将来如何如何,如果不知道原委,乍一看,准会以为他疯了。其实他的确是有点疯。
然而就是这么宝贝的一个情人,却突然不见了。这天大明照例睡到下午,起床帮娃娃梳理整齐,给她穿上衣服,突然觉得她每天就穿这么一件衣服有点太委屈,便说:娟娟,都秋天了,你还穿着夏天的衣服,肯定很冷吧都怪我,只顾着自己捂得暖和,都把你忘了,我去街上给你买套衣服,你再睡会儿吧!说完,他把娃娃放床上,盖好,然后出门买衣服了。待他买完衣服回来,一掀被子,发现是空的,娃娃不见了。他起初还以为是记错了,又四处找了找,谁知仍是找不到,又找了两遍,还是找不到,他顿时慌了,手里拿着刚买的粉色外套在屋里团团转,在转到第三百二十一圈时候,突然一拍脑门,扭头就往外走。
他住的这个村子,属于城中村,自开发以来,附近的村子都拆掉建成了工业区,不晓得为什么这里还留着。村子破破烂烂的,大多是解放前建的房子,7成房顶都露着脸盆大的洞,潮乎乎的,像一片废墟。村子的人得到补偿款,全都搬到镇上住别墅去了,留下这么一片原住民遗址,有的村民感觉太浪费,便花钱在自家的地方随便建了些平房,租给外地人。虽然村子通着电,可一到夜里仍是阴森森的,正走着路,就会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还不能停下脚步去细听,因为越听那些声音越跟你——意思是,你听的时候没动静了,但起步一走就又响了,并且你走到哪儿那些声音跟到哪儿。问原住民,原住民说这是一种虫子,跟蛐蛐似得,爱叫唤,又和蚊子似得,爱跟人,别搭理就没事了。不晓得你听说过这种虫子没,反正我是没听说过。
由于卖相不好,年轻的人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村子里住,这里住的,大多是做着邋遢活儿的中年人。以收废品的居多。大明住的这条胡同最里面,就住了一个收废品的。这个人是个瘸子,起先有老婆的,据说原先她老婆做小姐,他混社会,后来他砍人时候不留神被别人砍了,废了一条腿,不敢混了,他老婆恰好也人老色衰,没人买了,于是结成伙伴,两口子过起了正经日子。但这俩人各有各的习惯,一个爱赌博,一个爱吸粉,做正经买卖收入又低,没过多久,攒的积蓄花光了,成了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以前混社会结交的朋友虽说不会让他饿死,但谁也不借钱给他,知道借给他等于是扔进了窟窿里,他倒好说,大不了不赌,然而他老婆可不能不吸,瘾上来难受得眼泪直流,她大着肚子又不能再出去卖,没过多久,终于挺不住了,和尚未出生的孩子一块儿跳进了村前的绒花河,一尸两命,香消玉殒。聊这个,是因为大明就是出门找这个瘸子去了,他想起有一次正在屋里跟娃娃聊天,这个瘸子打门口过时,往屋里瞟了一眼,他觉得自己的娟娟肯定是被瘸子掠去玷污了。
这条胡同漆黑一片,除了不晓得什么虫子的吱吱叫声,还掺杂着一首哀怨的闽南歌,唱的是:点燃一支烟,瓦滴心像吐出滴眼圈,倒满一杯酒,瓦滴心像什么什么混乱
什么狗屁玩意!大明骂道。他来到瘸子的门口时,发现屋里灯亮着,屋内似乎还有个女孩在喊日语。大明原本想敲门,但手伸出去又改变了想法,他把眼睛凑到门缝边往里偷窥,看瘸子在干嘛。瘸子趴在床上,正抱着一个充气娃娃在忙活。大明一看,不由心头火起,暗道哥们还没玩儿过,你他妈倒是先给玩儿了!念及此,他一脚踹开了房门——确切地说,一脚没踹开,踹歪了,他又补了一脚,那扇烂门差不多倒了三分之二,却仍是顽强地挂在门柱上,不肯妥协。大明又想踹,瘸子已经起身了,站在门口傻愣愣看着大明,说:你,你这是要干嘛你进治安队了
大明正想发作,一听他问这话有蹊跷,于是反问:什么进治安队
瘸子说:没什么,我还以为你要扫黄呢,那什么,兄弟,你这么大火气干嘛谁惹着你了他这一提,大明顿时又火了,大吼:谁你!你他妈自己不会去买一个干嘛偷我的娟娟你知道她对于我来说有多重要么
瘸子仍是一脸疑惑,弄不清大明到底怎么回事,大明见他装傻,一拳捣在他胸口,把他捣得一个踉跄没站稳,仰面摔倒在地上——确切地说,他和他的烂门一样,也没有立刻摔倒,而是伸手扶住了椅子,椅子承受不了他的惯性,跟他一块倒了。
大明清除障碍后,一个箭步窜到瘸子床前掀开被子,一把拉出里面盖着的充气娃娃,指着瘸子的鼻子横眉怒骂:你——总之全是器官。
瘸子起初仍是纳闷,但从大明骂的那一堆器官中挑出几句正常话后,加以分析,隐约知道了,原来大明以为他偷了自己的娃娃。
兄弟,你别冲动,你再看看你手上的东西,那是你的吗瘸子说。
大明仍是怒,说:这还有假这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这说到这儿,他突然又把话咽了回去,他发现手上的娃娃竟然成了苍老师。
大明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瘸子没偷。那娟娟到底去哪儿了难道长腿自己跑了这不能啊。本身大明就很消沉,心里憋着一股委屈,这下娟娟又丢了,还找不到下落,他不禁越想越难受,越想越烦躁,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抽完了出去买,发现早就过零点了,街上的小卖部也关门了,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屋里,在地上捡烟头。很快,烟头也被他捡光了,于是撕书,把那些什么经济管理,什么不是教你诈,什么励志狗屁全翻出来,放鼻子上闻,闻着哪个味道好,直接开撕,卷成卷当烟抽。
书纸含铅,燃烧时的味道虽然没那么呛,可要真拿着当烟抽,一般人也受不了。大明又正生着气,猛抽两口后,被呛着了,连声咳嗽一阵,眼泪直流,他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现在双眼红肿胡子拉碴的德行,不禁悲从心来,抱着被子嚎啕大哭起来。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可男人一旦哭起来,简直就是海做的。大明这一哭,把什么枕头呀,被子呀,床单呀全给弄湿了,这倒还好,湿了可以晒干,可是如果谁要恰好从这个古村经过可就惨了,大半夜的,夜深人静,到处黑乎乎的,居然有个男人的哭声,这得多慎人。可大明浑然不觉,边哭边自怜,回想自己毕业后这段日子的悲惨经历。他越哭越回想,越回想眼泪越止不住,简直比怨妇都哀怨。正哭着,大明忽听手机响了,拿起一看,竟是小娟打来的,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电话,小娟在电话那边温柔地问了他的近况,又说这段日子好想他,其实当初她是一堵气才跟那个台湾人玩玩的,不当真,并且要大明原谅她,说明天就来找大明。
大明听到一半就忍不住了,激动得不晓得怎么办,抓耳挠腮地兴奋。而就在这时,他忽觉脑袋一疼,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紧接着,忽地,四周成了寂静的。他伸手把手机往耳边凑,却发现手里是空的,又扭脸四处一看,敢情是一场梦,刚才哭着哭着竟睡着了,做了一场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