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七章(2/2)
风拂过屋中珠帘,传来几声轻响。
傅老夫人合眼掩住目中疼惜与怅然,最后却是化为一句:“好在还有阿衍。”
…
庆国公府近日来不管是上头的主子,还是底下的奴仆...皆鲜少说话。
西院那头…
倒是时不时传来纪氏的哭声与王允的骂声。
王允近来在朝中本就不顺,天子掌政,九千岁尚未回来,原本跟着九千岁的一群人要么是位居高位依旧无事,要么是另寻门路…偏偏他这个在旁人眼中与九千岁关系不同寻常的,即便想另寻他路也没有办法。
近些日子,他在朝中已不知受了多少排挤。
偏偏又出了王冀这么一桩事…
如今不知有多少人看见他,好听的便说上一句“你家犬子能受子夷先生点拨也算难得”,若真是不管不顾撕破脸面的就直言一句“都说虎父无犬子,王大人和令公子也实属难得了”。
王允心中气苦非常…
每每回家还要面对纪氏和女儿的哭闹,一来二去,这性子自是收敛不住。
…
有容斋。
王昉身穿夏衫,手中握着一柄绢扇,眼看着窗外的盎然夏景,眉目从容而温和。
屋中翡翠正拿着银鱼干逗弄着喜福…
伴随着那一声又一声猫叫,总算是把王昉的目光给引了过来。
王昉看着那一只通体毛发为白的猫,身姿纤柔而慵懒的猫…却是想起了那只恍若成了精的元宝。她的眉目带着几许温和的笑意,顺手把绢扇搁在案上,而后是与翡翠说道:“抱过来,我来喂。”
翡翠笑着哎了一声——
她把喜福小心翼翼的放在软塌上,又把一盘银鱼干放在案上。
王昉一只手放在喜福的身上,轻轻替它揉着,另一只手是取过一条银鱼干,放在它的面前。
许是被按得舒服了…
喜福的身姿更加慵懒了几分,它伸出肉垫似的爪子抱着银鱼干,而后是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王昉的手背,倒像是讨好一般。
王昉被它这般一弄,眉目之间倒是越发多添了几分笑意。
屋中一片喜乐安康之气——
翡翠笑着搬了个圆墩,取过先前被王昉搁在一处的绢扇,替人轻轻扇了起来,她一面扇着风一面是笑着说道:“主子近日心情不错,比起往日多了几分笑。”
王昉依旧低着头,轻轻揉着喜福的身子,闻言也不过轻轻一笑:“许是近日天色不错吧。”
翡翠闻言也未曾多想,笑盈盈地应了声,而后是低声说起西院的事:“奴今早去园中摘花的时候,听说二爷昨儿个掌掴了二夫人,还说要是再闹腾就滚回娘家去——”她说到这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往日瞧二爷多好的性子,这回竟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王昉放在喜福身上的手一顿,好一会才抬了头看着窗外,淡淡说道:“三哥这回事闹得大,怕是朝中也有所耳闻。”
她这话说完,才又轻轻一声叹:“论着日子,三哥也快去琅琊了吧”
翡翠闻言是轻轻应了一声:“明儿个就该启程了…”
“琅琊路远…”
王昉眼望着那外头光景,缓缓说道:“不知三哥此去何时才能归了。”
…
西院。
自打昨儿个王允那一下掌掴,纪氏倒是安分了起来,只是王允不在府里的时候,她还是该骂的骂,该哭的哭…
王冀路过正院的时候,那屋中还充斥着纪氏的怒骂声。
几个丫鬟瞧见他,脚步一顿,刚想去里屋禀报便见王冀头也不回,径直往外走去。
丫鬟们见此是互相对了一眼…
到底还是止了步子,未曾拦人也未曾前去通禀。
往西院外走去的一路,看见王冀的下人都低着头、恭恭敬敬喊他一声“三公子”…
恍若一切如常。
可王冀知道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他负手往外走去,往日温润如玉的面容带着几分阴沉之色,时至今日,他也早就不想伪装了。
王冀仰头,他冷眼看着那湛蓝天空、徐徐白云…
明日就要去琅琊了。
事已至此,还伪装什么
“三公子”
王冀心无所去,这一条路自然走得也漫无目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已至有容斋附近…他双眉微拢,看着这一处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一时竟想不起上回来是什么时候了他凝神片刻,细细想了一回,倒是记起了几分。
上回来的时候,正是他要出去游学的日子——
他这个四妹扯着他的衣袖,嘟囔着说道:“三哥此去不知要多久,也不知能不能赶上陶陶的生辰”
他说了什么倒是忘了。
只是记得记忆中的这个四妹,娇憨明媚、不设心防。
可如今的四妹呢——
那个仿佛与往日一般无二,却又处处透着不对劲。
王冀眼看着那门匾上的“有容斋”三字,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他有多久没有见过他这个四妹对他不设心防的撒娇了他有多久未曾听见他这个四妹软声喊他“四哥”了
究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王冀又想起上回小厮说起徐复的时侯,说他近日很受四姑娘看重。
难道
门外的仆妇看着王冀,见他阴沉着面色拢着眉,心里就忍不住有些发憷…府中上下往日最喜欢三公子。
三公子不仅为人大方,待下人也极好。可自打出了那桩事后,这位三公子就跟变了个人似得,吓人得紧。
可发憷归发憷,该打的礼还是得打。
仆妇朝人恭恭敬敬打了一礼,一面是小心翼翼问道:“三公子,您是来找四姑娘”
王冀淡淡瞥了她一眼,见她忍不住退后几步,也未说话径直往里走去…
院中的仆妇、丫鬟瞧见他进来也皆是一愣,琥珀正从里屋出来瞧见王冀也是一怔,她收敛了心神迎了人几步,恭恭敬敬屈膝一礼,跟着是说道:“三公子来了,姑娘正在屋里,奴替您去通禀一声。”
“通禀”
王冀嘴角微扬,眼中却丝毫笑意都未沾,他看着琥珀,冷声说道:“什么时候开始,我来见我的四妹还需要通禀了”
他这话说完,也不顾几个丫鬟变了脸色,径直挑帘走了进去:“四妹,三哥来瞧你了。”
王昉正在倚塌逗猫,听见这个声音身子是一顿…
她侧头朝身后看去,见王冀站在珠帘外眼带笑意看着她,笑意虽深,却未达眼底…而他的身后站着面色急切的琥珀。
王昉抽回放在喜福身上的手,汲着鞋子走下榻,与屋中的丫鬟说道:“你们都下去吧,三哥喜欢碧螺春,备一壶上来。”
屋中丫鬟皆应“是”…
待她们皆退下,王昉才看向王冀,屈膝半礼,跟着一句:“丫鬟无状,三哥莫怪。”
王冀自择了位置坐下,他眼看着屋中装扮甚是清雅,倒是全无记忆中那金玉富贵模样...到底是许久未曾来了,王冀看着王昉,好一会才淡淡笑道:“四妹如今倒是越发爱雅致起来了。”
王昉笑着坐回塌上,顺着他的眼看着屋中装扮,眉目含笑缓缓说道:“年岁越长,那往日的金玉富贵总觉得瞧着晃眼…倒不如清清雅雅的,瞧着干净。”
琥珀端着茶案进来,她还想留下却见王昉淡淡瞥了一眼...琥珀心里急,却也没办法只好屈膝一礼,往外退去。
“这样也好——”
王冀手握着茶盏,待说完这话,他看着王昉继续说道:“四妹可知晓徐复在哪”
“徐复”
王昉眉心一拢,娇俏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疑惑:“三哥说的可是那个账房的管事他既是账房管事自然是在账房,三哥怎得问起我来”
王冀一瞬不瞬看着王昉,笑道:“徐管事可有几日不见踪影了,三哥听说往常徐复一直来找四妹,才有此一问…”
他说到这,揭开茶盖低着头慢悠悠地饮下一口,才又淡淡问道:“四妹当真不知晓”
王昉握过茶盏,她纤纤素指按在那青花瓷窑的茶盖上,垂眼看着那青花瓷茶盏上的江南小像笑着说道:“徐管事往常倒的确常来,他是个趣人,时不时倒会送来些有趣物件说几桩趣事。”
“不过,他那颗心不干净——”
她说到这的时候,神色是淡了些:“每回来有容斋的时候,就盯着我屋子里的丫鬟瞧,一回两回我瞧得腻歪,便也懒得搭理他了。”
王昉揭开茶盖,任由那茶香扑面,一双杏眼微微抬起看向王冀:“三哥问我徐复在哪,我的确不知...不过,三哥怎得寻起了他,可是有事”
王冀先前看了半响,也未瞧出什么不对劲——
如今又听王昉这一言,顺手把手中茶盏落于案上,缓缓笑说了句:“不过是些琐事罢了,四妹不必记于心上,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四妹了...”
他说完这话,便站起身往外走去。
待至珠帘处,王冀手握着珠帘侧头看向王昉,眉目含笑,细细看了一回她的眉眼,是言一句:“四妹要记得,三哥永远是你的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