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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回 吹皱一池春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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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飞雨颤声道:“除非你一生一世都不要放开我,否则我再也不会饶了你……再也不会饶了你!”

萧曼风轻轻摇了摇头,幽幽长叹道:“好妹一哦子,我是为了你好,知道么你若是带他这样的男子回去……”

萧飞雨大声道:“他有什么不好,最少要比你那老公花飞好上千倍万倍,你为什么要把他气走”

萧曼风轻叹道:“无论多好的男子,你也不能把他带回帝王谷去了。”

萧飞雨大喝道:“为什么”

萧曼风缓缓道:“只因爹爹已替你结下亲事了。”

萧飞雨身一哦子一震,呆呆地愣了半晌,突然放声大喊道:“我不要他替一哦我结亲,我死了也不要……”

话犹未了,泪流满面。

萧曼风长长叹息一声,道:“你知道爹爹他老人家最近的心情多坏,他老人家从现在起已要闭关一年,所以我才出来,你如果是个孝顺的女儿,就该听话,何况儿女的亲事,本该是由父母做主的。”

萧飞雨咬住嘴唇,拼命不让眼泪再流下来,缓缓道:“那……那……男人是……是谁”

萧曼风笑道:“妹一哦子,你放心好了,那男子又年青、又聪明、英俊,绝对不会辱了你。”

萧飞雨恨声道:“他到底是谁”暗中含恨忖道:“你说出他的名字,我就将他寻来杀死。”

萧曼风悠然笑道:“告诉你,他就是你平日最最喜欢的萧三阿姨的亲生儿子,这次到谷中去……”

萧飞雨轻呼一声,道:“三阿姨的儿子你……你……你知不知道三阿姨的儿子是谁”

萧曼风道:“我怎会不知.我还见过他哩!”

萧飞雨冷笑道:“你见过他,哼哼……”突地放声狂笑道:“告诉你,展梦白才是三阿姨的儿子,那人是假冒的。”

萧曼风呆了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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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夜一哦色一哦,其浓如墨。

满腔愤怒,满腹酸楚的展梦白,狂奔在这凄清的夜一哦色一哦中,直恨不得远离人间,再也不要踏入尘世一步。

萧曼风最后那讥嘲戏一哦弄一哦的笑声,此刻仿佛还留在他耳边,他受了许多次冤屈之后,想不到今日还要被人侮辱轻视。

奔行到山巅,天地间更是一片寂寞。

长草深树,萧萧索索,他忽然想起了宫伶伶,但心念转处,又不禁暗忖道:“我孤苦一人,受尽白眼,前途如何,连自己都难以预料,怎么还能保护伶伶,让伶伶跟着她们,总要好得多了!”

一念至此,他心绪更是怆然,此地若有酒饮,他便要痛醉一场,此地若有朋友,他也要放怀倾诉。

但此刻天地茫茫,哪里有酒谁是他的朋友,有的只是寂寞。他方待盘膝坐下,与天地星辰一哦共一哦享寂寞,突然山势更高之处,飘飘传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叹息声中,充满悲痛凄凉之意,正与他此刻的心境相同。他茫然四顾一眼,茫然向叹息传来之处走去。

人在寂寞痛苦之中,遇着同病相怜之人,便有如磁铁相吸,展梦白抬头望处,只见一块山岩,凌空悬起。

山高之处,星辰更明,满天星辰下,凌空的山岩边,果然盘膝端坐着一条人影,面向苍冥。

展梦白登上山岩,只见山风强劲,吹得这人影须发飞扬,身一哦子也仿佛摇摇欲坠,展梦白轻咳一声,道:“山高风劲,夜露石滑,朋友你独坐在这危岩边缘,难道不怕被风吹下”

那人影头也不回,冷冷道:“走开!”

展梦白呆了一呆,远远顿住脚步,山风来去,云雾渐起,展梦白只觉一身飘飘荡荡,仿佛卧在云里。

他见到这人影如此孤单凄凉,心里不禁生出怜悯同情之心,想到自己孤单凄凉时的滋味,他更不忍遽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这人影又自悲怆地长叹一声。展梦白忍不住道:“朋友你不住长叹,莫非心里有什么悲痛之事”

那人影仍不回头,也不说话,展梦白缓步走了过去,每走一步,便试探地轻咳一声,直走到那人身边,那人仍未出口叫他走开,他便缓缓坐了下来,道:“独自伤心,最是愁人,朋友你何苦……”

那人影缓缓转过目光,冷冷瞧了他一眼,冷冷截口道:“你年纪轻轻,居然也懂得伤心滋味”

展梦白暗叹一声,苦笑道:“人之伤心与否,岂有年龄之分……”抬头望去,只见这人影面目灰白,死眉死眼,仿佛毫无生趣,心头不觉一凛,目光立刻垂落到这人身上穿着的一袭淡黄衣衫上。

黄衫人转回目光,望着面前无尽的云雾夜一哦色一哦,缓缓道:“你自有伤心之事,自顾尚且不暇,为何还要再管别人的伤心之事”

展梦白怔了一怔,长叹道:“我也不知为了什么,只要见到别人伤心,便忘了自己的伤心,情不自禁而已。”

黄衫人默然半晌,喃喃道:“情不自禁……情不自禁……人们自寻烦恼,只怕都只因这‘情不自禁’四字而已。”

两人谁也不再说话,彼此心中,俱是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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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知过了多久,突见一线一哦陽一哦光,破云而出,俯眼下望,长江如带,闪闪发着金光。

黄衫人缓缓抬起眼帘,缓缓悲歌起来,歌道:“江南好,风物旧曾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歌声悲哀沉痛,最后五字,更是低回百转,荡人心腑。

展梦白听得如痴如醉,呆呆地出神半晌,只听黄衫人轻轻叹道:“一别江南十年。江南风物依旧,只是面目却已全非了……”低低垂下了头,那一双灰黯的眼睛里,却已泛起晶莹的泪光。

他瞑目垂眉,久久不语,展梦白也不愿惊动。

日一哦色一哦渐高,天光大亮,山岩下突然响起一连串铃声,由轻而响,由远而近,来势之速,无与伦比。

黄衫人突地双目一张,喜道:“来了!”

话声方落,已有一只健羽白鸽,飞上山巅,在他两人头上盘旋一转,双翼一束,嗖地飞了下来,落在黄衫人掌中。

黄衫人目光闪动,解下了白鸽足上的信管,一哦抽一哦出一张纸笺,只见这张纸又脏又皱,仿佛自垃圾堆中拾出来的,但这黄衫人却看得甚为慎重,展开一看,纸上只简简单单写着两个大字:“就来!”

字迹拙劣,有如幼童,黄衫人转目一望,目光中竟突地露出喜一哦色一哦,仿佛已得到了他久已期望之物。

展梦白暗中大奇,忍不住脱口问道:“阁下可是在等人么”

黄衫人一展纸笺,道:“我等的便是这个。”

展梦白大奇道:“这是什么”

黄衫人道:“这是什么,你不久便会知道。”手掌轻一哦抚一哦着白鸽的羽一哦毛一哦,又自出起神来了。

展梦白虽然满心好奇,但他生一哦性一哦不愿麻烦别人,黄衫人不说了,他也不问了,过了许久许久,日已当中,他肚中突觉得饥饿难忍,一哦精一哦神也萎一哦靡一哦不堪,转目望去,那黄衫人仍然盘膝端坐,动也不动,神情竟也丝毫未变,生像是再坐个十天八天,也绝无问题。

展梦白只得咬一咬牙,拼命忍住,到了日一哦色一哦偏西,展梦白已饿得头晕眼花,但那黄衫人不动,他也不动。

突听黄衫人缓缓道:“你是否有事求我”

展梦白呆了一呆,心中微觉气愤,大声道:“在下生平从未求人,何况我与你素不相识,怎会求你”

黄衫人道:“你既无事求我,为何饿得头晕眼花,还要在此苦苦陪伴着我,既不说话,也不去寻找食物,我在此若坐上十天八天,你岂非便要活生生饿死在这里,那时你却休得怪我。”

展梦白怒道:“饿死也是我心甘情愿,绝不怪你,你大可放心好了。”转过头去,越发不肯动了。

黄衫人冷冷道:“少年人好大的火气,好硬的脾气,莫非是在哪里受了别人的气么”

展梦白道:“我受气已成一哦习一哦惯,也不劳阁下动问。”

黄衫人忽然微微一笑,道:“我在此等人打架,拳脚齐飞下,难免误伤了你。那时你也不要怨我。”

展梦白大怒道:“这山巅之地,既非私人所有,我自坐在这里,是活是死,谁也不要管我。”

他越是发怒,这黄衫人眼一哦色一哦却越是温和,微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学了多久武功”

展梦白道:“你叫什么名字,学了多久武功”

黄衫人哈哈一笑,道:“问得好……”

话犹未了,突听山下传来怒骂之一哦声,道:“老怪物,是你在笑么”话声一闪而逝,山头风声一响──

展梦白回首望处,只见身后已多了个满头乱发,赤足芒鞋,身上却穿着一件长才及膝,又脏又破的蓝一哦色一哦道袍的高大老人,指着黄衫人一哦大骂道:“我只当你闷气难解,是以不远千里跑来陪你打架,哪知你却在山头上和一个不三不四的少年人又说又笑,你当我吃饱饭没事做了么”

黄衫人微微一笑,也不动怒,展梦白却已大怒而起,厉声道:“你说谁是不三不四的少年人”

蓝袍老人呆了一呆,仿佛觉得甚是诧异,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认不认得我是什么人”

展梦白怒道:“无论你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我都不管,但你若侮骂于我,我便要问个清楚。”

蓝袍老人歪了歪头,道:“问清楚了便怎样”

展梦白怒道:“问清楚了便要和你拼上一拼。”

蓝袍老人道:“打不过呢”

展梦白大声道:“打不过也要打的。”

黄衫人坐在地上,悠然笑道:“妙极妙极……”

蓝袍老人眼睛一瞪,道:“妙什么”目光转向展梦白,瞪起眼睛望了半天,瞬也不瞬。

展梦白也瞪着眼睛望他,目光也不瞬一瞬。

两人对瞪了半晌,蓝袍老人突然失声一笑,道:“妙极妙极……”

黄衫人悠悠道:“妙什么”

蓝袍老人笑道:“老夫未曾看到火气这般大的少年人,已有数十年了,想不到今日遇着一个,火气竟比老夫还大,好好,小朋友,方才那句话,算我说错了,此刻我将它收回好么”

展梦白怔了一怔,满腔火气全都消了下去,别人对他侮骂,他宁死也要拼了,别人好言好语,他心里反倒觉得有些讪讪地不好意思,讷讷道:“其实你这般年纪,骂我两句,也算不得什么。”

蓝袍老人哈哈笑道:“小朋友,你真有些意思,但这个老怪物却不是好人,自从四十年前他和我打了一架,从此便找定了我,只要心里一气一闷,便定要找我打上一架出气,数十年来,老夫也手痒得很,找不到别人过瘾,是以他要打架,老夫也乐得奉陪,只可惜……”

展梦白听得出神,脱口道:“可惜什么”

蓝袍老人道:“只可惜此人不大容易生气,隔上个七年八年,才会找我一次,老夫实在等得有些不耐,有时拿别人试试手脚,那些人却又偏偏都是草包,禁不得打的,实在气人得很……”

展梦白忍不住又一哦插一哦口道:“你不会找他么”

蓝袍老人道:“我连他姓什么叫什么到底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哪里去找他去。”

展梦白奇道:“武林中难道没有人认得他么”

蓝袍老人道:“你看他死眉死眼,难道还未看出他脸上戴着人一哦皮一哦面具有时我真想扒下看看,却又制他不住。”

展梦白道:“只可他找你,不可你找他,这实在有些不太公平。”他忽觉与这老人一哦性一哦情甚是相投,不禁便又为他不平起来。

蓝袍老人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极不公平。”

黄衫人微微一笑,道:“少年人,你听我说,并非我不公平。而是他自愿如此,他苦苦塞个鸽子给我,叫我气闷难解之时,便放回鸽子,寻他打上一架,还怕鸽子死了,每隔一年,又请我放回一次,带个新鸽过来,若非他身一哦子太大,不能骑上鸽背,他早就骑着鸽子找来了。”

展梦白见到这悲伤的老人,此刻已笑语起来,心里不觉甚是高兴,笑道:“两位此刻既然全都消了气了,这场架不打也罢。”

蓝袍老人突地大喝道:“不行不行,这次我等了十年,早已心急如火,此刻不远千里而来,不打怎么行小朋友,你先坐坐,看我打上一架。”双手一分,撕下两截袖子,衣袖纷飞间,他已转身一拳,向那黄衫人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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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风强烈,无与伦比,黄衫人笑道:“等我站起来再打都等不及么”眼见这力可开山的一拳打来,竟然不避不闪。

展梦白只见这一拳已将打在他头上,不禁脱口惊呼一声,哪知蓝袍老人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竟能突然煞住拳势,大喝道:“快起来!”拳势一顿,那般强烈的拳风,竟也突然变得无影无踪。

他竟能将拳风练成仿佛有形之物,这功夫当真是骇人听闻,展梦白暗惊忖道:“这两人究竟是谁”

只见黄衫人缓缓站了起来,缓缓拍了拍衣上的灰尘,悠然道:“这次你竟然要比拳法,当真难得得很。”

蓝袍老人一哦大笑道:“先比拳脚,再斗兵刃。”

笑声之间,又自呼地一拳击出。

黄衫人身一哦子一缩,行云流水般后退了一丈,摇手道:“慢来慢来,这次难道又要打得抬不起手来为止”

蓝袍老人哈哈笑道:“老怪物,你又猜对了。”

黄衫人道:“好!”

“好”字方自出口,他身一哦子突然飘了回来,轻飘飘一掌,拍向蓝袍老人肩头,口中轻笑道:“老道士,你又上当了。”

短短八个字间,他已拍出数十掌之多,但见掌影飘忽,缤纷细密,有如蛛网一般,刹那间便已将蓝袍老人包住。

要知高手相争,一着机先,便已关系甚大。

展梦白只见蓝袍老人乍一动手,笑容立敛,面一哦色一哦一片凝重,但后来却只能见到掌影缤纷,再也看不清他的面目。

数百招之一哦内一哦,蓝袍老人被那蛛网蚕丝一般的掌法困住,连拳法都竟然施展不开,有时明明击出一拳,但拳到中途,便被绊了回去,展梦白心头暗骇,不知道自己遇着这种拳法时该如何是好

只见黄衫人掌影越来越小,渐渐竟变成了淡淡一重掌影,包在那蓝袍老人高大威猛的身一哦子四周。

突听一声霹雳般的大喝,蓝袍老人奋力一拳,直击而出,带着一股劲风,突击黄衫人一哦胸一哦膛。

展梦白长长吐了口气,一哦胸一哦怀为之一畅,只听蓝袍老人一哦大喝道:“这一招你可认得么”

黄衫人面一哦色一哦却已变得十分凝重,一言不发。

蓝袍老人一哦精一哦神大振,一双铁拳,有如出笼之鸟,振翼飞起,招式大开大阖,隐含一种正气。

展梦白心头一动,突地发现这老人的拳路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他怒极拼命时,所自创的一些招式,此刻看来,竟都在这老人拳法包容之中,他自然不会知道他已在无意间踏上了武功中至大至刚的道路,心里又是惊奇,又是兴奋,只管目不交睫地看下去。

他越看越是兴奋,看到心领神会处,只觉心中一片舒坦,仿佛有许多平日搔不到的痒处,如今一旦全被别人搔着,不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地跟着比画了起来,早已将悲愤、疲乏、饥饿都一齐忘了。

他若是安安稳稳地在家里做公子哥儿,便只怕一世也无法将武功练好,但如今他却已受尽了折磨困苦,冤枉侮辱,生命中的潜力,全都被怒火燃起,只是武功间还有许多闭塞不通之处,此刻被这蓝袍老人的拳法一击,便有如水到渠成、豁然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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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衫人却已换了数种掌法,每种掌法,俱是招式怪异,身法飘忽,武林中从未见过。展梦白看得痴痴迷迷,突听蓝袍老人一声大喝,黄衫人一声长笑,两条人影,突地分开。

黄衫人一哦大笑道:“够了么”

蓝袍老人喘了口气,亦自大笑道:“够了。”

展梦白只觉一阵一哦陽一哦光刺目,这才知道他两人竟打了一一哦夜,此刻日一哦色一哦满天,又已是将近正午时分了。

蓝袍老人反手一抹额上汗珠,走到展梦白面前,大笑道:“小朋友,你也看得够了么”

展梦白道:“我常听别人说起,武林高手动武,招式必定越打越慢,到后来甚至会思索良久,才发出一招,绝不会像你两人这样,剧战一场,便立刻住手。”

蓝袍老人一哦大笑道:“原来你还未看够。”

黄衫人接口道:“若是与人拼命,定要分出胜负死活,两人武功相当时,便会如你所说那般,越打越慢,但我与他动手,情况却大是不同,只不过是拿打架当做消遣游戏而已。”

蓝袍老人一哦大笑道:“这只因我平日动手的机会太少了些,是以便把打架当做消遣游戏了。”

展梦白道:“还打不打”

蓝袍老人笑道:“你还未看够,老夫也未打够,等老夫儿孙辈来了,自然还要打的。”

话声未了,他已坐了下去,瞑目调起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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