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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金乌刀法(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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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绣道:“哼,你又分心啦,你转过头去,不许瞧着我。”这句话原是跟他说笑,那知石破天当真转过头去,不再瞧她。

阿绣微微一笑,道:“这叫做‘旁敲侧击’。大哥,武林人士大都甚是好名。一个成名人物给你打伤了,倒也没什么,但如败在你的手下,他往往比死还要难过。因此比武较量之时,最好给人留有余地。如果你已经胜了,不妨便使这一招,这般东砍西斫,旁人不免眼花缭乱,你到后来又退后两步,再收回兵刃,就算旁边有人瞧着,也不知谁胜谁败。给敌人留了面子,就少结了冤家。要是你再说上一两句场面话,比如说:‘阁下剑法精妙,在下佩服得紧。今日难分胜败,就此罢手,大家交个朋友如何’这么一来,对方知道你故意容让,却又不伤他面子,多半便会和你做朋友了。”

石破天听得好生佩服,道:“阿绣,你小小年纪,怎么懂得这许多事情这个法子真是再好也没有了。”阿绣花笑道:“我话说无了,你回过头来吧。”

石破天回过头来,只见她脸颊生春,笑嘻嘻的瞧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荡。

阿绣道:“我又懂得什么了都是见大人们这么干,又听他们说得多了,才知道该当这样。”

石破天道:“我再练一遍,可别忘记了。”当下跃起身来,提起柴刀,将这招‘旁敲侧击’连练了两遍。

阿绣点头道:“好得很,一点也没忘记。”

石破天喜孜孜的坐到她身旁。阿绣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大哥,我教你这招‘旁敲侧击’,可别跟奶奶说。”石破天道:“是啊,我不说。我知道你奶奶会不高兴。”阿绣道:“你怎知奶奶会不高兴”石破天道:“你不是金乌派的。我这金乌派弟子去学别派武功,她自然不喜欢了。”

阿绣嘻嘻一笑,说道:“金乌派,嘿,金乌派!奶奶倒像是小孩儿一般。”

石破天道:“我说你奶奶确是有点小孩儿脾气。丁不四老爷子请她到碧螺岛去玩,去一趟也就是了,又何必带着你一起投江最多是碧螺岛不好玩。那也没什么打紧。我瞧丁不四老爷子对你奶奶倒也是挺好的,你奶奶不断骂他,他也不生气。倒是你奶奶对他很凶。”阿绣微笑道:“你在师父背后说她坏话,我去告你,小心她抽你的筋,剥你的皮。”石破天虽见她这般笑着说,心中却也有些着慌,忙道:“下次我不说了。”

阿绣见他神情惶恐,不禁心中歉然,觉得欺侮他这老实人很是不该,又想到自己引导他学这招‘旁敲侧击’,虽说于他无害,终究是颇存私心,便柔声道:“大哥,你答允我以后和人动手,既不随便杀人伤人,又不伤人颜面,我……我实在好生感激。我无可报答,先在这里多谢你了。”随即俯身向他拜了下去。

石破天一惊,忙道:“你怎……怎么拜我”忙也跪倒,磕头还礼。

忽听得远处一个女子声音怒喝:“呔!不要脸,你又在跟人拜天地了!”正是丁当的声音。

石破天一惊非同小可,“啊哟”一声,跃起身来,叫道:“叮叮当当!”果见丁当从树林彼端纵身奔来,丁不三跟在她后面。

石破天一见二人,吓得魂飞天外,弯腰将阿绣抱在臂中,拔足便奔。丁不三身法好快,几个起落,已抢到石破天面前,拦住去路。石破天又是一声:“啊哟!”斜刺里逃去。他轻身功夫本就不如丁不三远甚,何况臂中又抱了一人片刻间又被丁不三迎面拦住。

这时丁当也已追到身后,石破天见到她手中柳叶刀闪闪发光,更是心惊。只听得丁当怒喝:“把小贱人放下来,让我一刀将她砍了便罢,否则咱俩永世没完没了。”石破天道:“不行,不行!”丁当刷的一刀,便向阿绣头上砍去。石破天大惊,双足一登,向旁纵跃。他深恐丁当砍死了阿绣,不知不觉间力与神会,劲由意生,一股雄浑的内力起自足底,呼的一声,身子向上跃起,竟高过了树巅。

一跃之劲,竟致如斯,丁不三、丁当固然大吃一惊,石破天在半空中也是大叫:“啊哟!”心想这一落下来,跌得筋折腿断倒罢了,阿绣被丁当杀死,那可如何是好眼见双足落向一根松树的树干,心慌意乱的使劲一撑,只盼逃得远些,却听喀喇一声,树干折断,身子向前弹了数丈,身旁风声呼呼,身子飞得极快。

只听怀中的阿绣说道:“落下去时用力轻些,弹得更……”她一言未毕石破天双足又落向一棵松树,当即依言微微弯膝,收小了劲力一撑,那树干一沉,并未折断,反弹上来,却将他弹得更远更高。丁当的喝骂之声仍可听到,却也渐渐远了。

石破天一起一落,觉得甚是有趣。阿绣在他怀中,不住出言指点他运劲使力之法。他本来内力有余,一得轻功的诀窍,在树枝上纵跃自如,便似猿猴松鼠一般,轻巧自在,喜乐无穷,说道:“这法子真好,这么一来,他们便追不上咱们了。”

眼见树林将到尽头,忽听得叱喝之声,又见日光一闪一闪,显是从兵刃上反照出来,有人正在争斗。石破天道:“不好,那边有人,可不能过去了!”左足在树干上一点,轻轻落下,依着阿绣所说的法子,提一口气,足尖向下,手中虽抱着人,却着地极轻。

他躲在一株大松树后,悄悄探头出去张望,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林隙的一片大空地中两人斗得正紧,一个是手持长剑的白万剑,另一个却是双手空空的丁不四。十余名雪山派弟子手中各挺长剑,疏疏落落的站在四周凝神观斗,为白万剑作声援之势。丁不四手中虽无兵刃,但擒、拿、劈、打、点、戳、勾、抓,两只手掌便如是一对厉害兵器一般,遇到白万剑长剑刺削而来,他往往猱身而上,硬打抢攻。

石破天只看得数招,便即全神贯注,浑忘了怀中还抱着一人。他既学过雪山剑法,而丁不四所用的招数,一小半是曾经教过他的,没教过的却也理路相通,有脉络可寻。两大高手比武,斗得紧凑异常,所使武功他又大部分学过,自是瞧得兴高采烈。

但见丁不四招招抢攻,双掌如刀如剑,如枪如戟,似乎逼着白万剑守势多而攻势少,但白万剑打得极是沉着,朴实无华,偶然间锋芒一现,又即收敛,看来丁不四想取胜,可着实不易,斗得久了,只怕白万剑还会占到上风。

连石破天都看出了这点,丁不四和白万剑自是早就心中有数。原来丁不四自负与白万剑之父威德先生白自在同辈,声称不肯以大压小,只以空手接他的长剑。但一动上手,丁不四立即暗暗叫苦不迭,对方出招之迅,变化之精,内力之厚,法度之谨,在在均是第一流高手风范,即令白自在当年江湖的全盛之时,剑法之精,只怕也不过如是。

丁不四打醒了十二分精神,施展小巧腾挪功夫,在他剑光中纵跃来去,有时迫不得已,只好行险侥幸,以两败俱伤的狠着,逼退白万剑凌厉剑招。遇上这等情形,白成剑总是退让一步,不与他硬拚,倒似是智珠在握,心有必胜成算一般。以二人真功夫而论,毕竟还是丁不四高出一筹,但他输在过于托大,不肯用兵刃和对方动手,明明一条金光灿然的九节软鞭围在腰间,既已说过不用,便是杀了他头,也不肯抖将出来。

再拆二十余招,白万剑道:“丁四叔,你用九节鞭吧,只是空手,你打我不过的。”

丁不四怒道:“放屁,我怎会打你不过你试试这招!”左手划个圈子,右手拳从圈子中直击出去。这一招来得甚怪。白万剑不明拆法,便退了一步。丁不四哈哈大笑,右足在地下一登,身子向左弹出,便似脚底下装了机关,突然飞起,双脚在半空中急速踢出。白万剑又退一步,挥剑护住面门。

丁不四倏左倏右,忽前忽后,只将石破天看得眼花缭乱。猛听得嗤的一声响,丁不四右腿裤管上中了一剑,虽没伤到皮肉,却将他裤子划了一条长长的破口。白万剑收剑退回,说道:“承让,承让!”

高手比武,这一招原可说胜败已分。但丁不四老羞成怒,喝道:“谁来让你了这一招你一时运气好,算得什么”一招‘逆水行舟’,向白万剑又攻了过去。白万剑只得挺剑接住。刚才这一剑划破对方裤脚,说是运气好,确也不错,其时白万剑挺剑刺去,丁不四刚好挥足踢出,倒似是将自己裤管送到剑锋上去给他划破一般。但这么一来,丁不四一股凌厉的气焰不免稍煞,出招时就慎重得多,越打越处下风。

雪山派众弟子瞧着二分得意,就有人出声称赞:“你瞧白师哥这一招‘月色黄昏’,使得若有若无,蒙蒙胧胧,当真是得了雪山剑法的神髓。丁不四老爷子手忙脚乱,若不是白师哥剑下留情,他身上已然挂彩了。”

猛听得一声“放屁!”同时从两处响出。一处出自丁不四之口,那是应有之义,毫不希奇,另一处却来自东北角上。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的转了过去。这些人中,倒以石破天吓得最为厉害。只见两人并肩站在林边,一是丁不三,另一个是丁当。

丁不四叫道:“老三,你走开些!我跟人家过招,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他虽全神贯注的和白万剑动手,但究竟兄弟之亲,丁不三只说了“放屁”两字,他便知道是兄长到了,何况他兄弟俩自幼到老,相互间说得最多的便是这“放屁”两字。

丁不三笑道:“我要瞧瞧你近来武功长进了些没有。”

丁不四大急,情知眼前情势,自己已无法取胜,这个自幼便跟他争强斗胜、互不相下的兄长偏偏在这时现身,正是不巧之极,他大声叫道:“你在旁边只有搞乱我心神。我既分心和你说话,怎么还有心思跟人家厮打”

丁不三笑道:“你不用和我说话,专心打架好了。”转头向丁当道:“你四爷爷老是自称武功了得,天下无敌,倒似比你亲爷爷还行些一般。现下你睁大了眼,可要瞧仔细了,瞧你四爷爷单凭一双肉掌,要将人家打得撤剑认输,跪地求饶。哈哈,哈哈!”笑声怪作,人人耳鼓中嗡嗡作响,都是十分的不舒服。

丁不四边斗边喝:“老三,你笑什么鬼”丁不三笑道:“我笑你啊!”丁不四怒道:“笑我什么我有什么好笑”丁不三道:“我笑你一生要强好胜,遇到危难之际,总还得靠哥哥来提你一把。”丁不四怒道:“这姓白的是我后辈,若不是瞧在他父母脸上,早就一掌将他毙了。我有什么危难谁要你来提一把,你还是去提一把酒壶、提一把尿壶的好!哎哟!好小子,你乘人之危……”

他空手和白万剑对打,本已落于下风,这么分心和丁不三说话,门户中便即现出空隙。白万剑乘势直上,在他左肩上划了一剑,登时鲜血淋漓。

丁不三、本不四两兄弟自幼吵斗不休,互争雄长,做哥哥的不似哥哥,做兄弟的不似兄弟,但这时丁不三眼见兄弟受伤,却也不禁关心,怒道:“好小子,你胆敢伤我丁老三的兄弟!”身形微矮,突然呼的一声弹将出去,伸手直抓白万剑后心。

白万剑前后受攻,心神不乱,长剑向丁不四先刺一剑,将他逼开一步,随即回剑向丁不三斜削过去。

丁不四叫道:“老三退开!谁要你来帮我”丁不三道:“谁帮你了丁老三最恼人打架不公平。我先弄掉他的剑,再在他身上弄些血出来,你们再公公平平的打一架。”

雪山派群弟子见师兄受二人夹击,何况这丁不三乃是杀害同门的大仇人,他一上前动手,众人发一声喊,纷纷攻上。

丁不三喝道:“狗崽子,活得不耐烦了,通统给我滚回去!”却见剑光闪闪,几柄长剑同时向他刺来。丁不三一一避过,大声叫道:“再不滚开,老子可要杀人了。”

白万剑知道这些师弟们决不是他的对手,他说要杀人,那是真的杀人,忙叫道:“大家退回去!”雪山群弟子对这位师兄的号令不敢丝毫违拗,当即散开退后。

丁不三向着一名肥肥矮矮、名叫李万山的雪山弟子道:“把你的剑给我!”李万山怒道:“好!给你!”剑起中锋,嗤的一声,向他小腹直刺过去。丁不三左手疾探,从侧抓住了他右腕,轻轻一扭,便将他手中长剑夺过,便如李万山真是乖乖将长剑递给他一般。这一扭之下,李万山右腕已然脱臼,丁不三跟着飞脚将他踢了个筋斗。

其余雪山弟子挺剑欲上相助,丁不三已手持长剑,剑尖刺地,绕着白万剑和丁不四二人奔了一圈,画了个长约二丈的圆圈,站定身子,向雪山群弟子冷冷说道:“那一个踏进这圈子一步,便算是踏进鬼门关了。”

白万剑打得虽然镇定,心中却已十分焦急,情知这不三、不四两兄弟杀人不眨眼,此刻二人联手,自己已无论如何讨不了好去,比之当日土地庙中独斗石清夫妇,情势更是凶险得多,丁氏兄弟可不似石清无妇那么讲究武林道义,只怕雪山派十七弟子,今日要尽数毕命于紫烟岛上。当下剑走险势,要抢着将丁不四先毙于剑底,雪山派十七人生死存亡,全看是否能先行杀了丁不四而定。

但丁不四肋下虽中一剑,伤非要害,尽能支撑得住,白万剑这一躁急求胜,剑招虽狠,“稳、准”二字反而不如先前。丁不四双掌翻飞,在长剑中穿来插去,仍是矫捷狠辣之极,创口中的鲜血却也不住飞溅出来。

丁不三挺剑向前,叫道:“老四,你先退下,把剑伤裹好了,再打不迟。”丁不四大声道:“什么剑伤我身上有什么剑伤谅这小子的一把烂剑,又怎伤得了我”丁不三道:“咦!怎么你身上有伤口、又有鲜血”丁不四道:“我高兴起来,自己在身上搔搔痒,弄了点血出来,有什么希奇”

丁不三哈哈大笑,挺剑向白万剑刺去,大声说道:“姓白的,你听仔细了,现下是我跟你单打独斗,丁老四也在跟你单打独斗,可不是咱们两兄弟联手夹攻于你。老四叫我不可出手,我不听他的。我叫老四退下,他也不听我的。我瞧着你不顺眼,要教训教训你。他讨厌你老子,要打你几个耳光。咱们各人打各人的,别让人说丁氏双雄以二打一,传到江湖上可不大好听。”口中罗唣,手下丝毫没有闲着,出招悍辣之极。

白万剑以一敌二,心想:“原来你跟我单打独斗,丁老四也跟我单打独斗,不是两人夹攻。”他生性端严,向来不喜和人做口舌之争,心中又瞧不起丁氏兄弟的无赖;而在这两名高手的夹击之下,也委实不能分心答话,只是全神贯注的严密的防守,寻瑕反击,一句话也不说。

斗到分际,丁不三的长剑和他长剑一交,白万剑只觉手臂剧震,对方的内力猛攻而至,急忙运内力外荡,回剑横削,便在此时,右腿上被丁不四左掌作刀,重重的斫了一掌,当即向后退出两步,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雪山派一名弟子叫道:“休得伤我师哥!”挺剑来助,左脚刚踏进丁不三所画的圆圈,眼前白光一闪,长剑贯胸而过,已被丁不三一剑刺死。两名雪山弟子又惊又怒,双双进袭。

丁不三大喝一声,跃进起半空,长剑从空中劈将下来,同时左掌击落,剑锋落处,将一名雪山派弟子从右肩劈至左腰,以斜切藕势削成两截,左手这掌击在另一名雪山弟子的天灵盖上。那人闷哼一声,委顿在地,头颅扭过来向着背心,颈骨折断,自也不活了。

他顷刻间连杀三人,石破天在树后见着,不由得心惊胆战,脸如土色。

丁不三余威不歇,长剑如疾风骤雨般向白万剑攻去,猛听得喀喀两响,双剑同时折断。两人同时以半截断剑向对方掷出,同时低头矮身,两截断剑同时向两人头顶掠去,相去均是不到半尺。

两人一般行动,一般快速,又是一般的生死悬于一线。

白万剑右腿受伤,步履不便,再失去了兵刃,登时变成了只有挨打,难以还手的地步。两名雪山弟子明知踏进圈子不免有死无生,但总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师兄被服这两个凶人联手害死,当即挺剑冲了进去。

丁不三叫道:“老四,你来打发,我今天已杀了三人。”

丁不四笑道:“哈,你也有求我出手的时候。”竟不转身,左足中向后弹出,便似骡马以后腿踢人一般,拍拍两声,分别踢中两人的胸口。两名雪山弟子飞出数丈,摔跌在地,哼也没哼一声。原来两人胸口中腿,当即毙命。

丁氏兄弟凶性大发,足掌齐施,各以狠毒手法向白万剑攻击。白万剑跛着一足,沉着应付,一步步退出圈子,突然一声低哼,右肩又中了丁不四一掌,右臂几乎提不起来。

眼见白剑命在顷刻,石破天只瞧得势血沸腾,叫道:“你们不能杀白师傅!”随手将阿绣往地下一放,拔出插在腰带中那把烂锈柴刀,大呼:“不能再杀人了!”

阿绣突然被他放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石破天百忙中回头,说道:“对不起!”几个起落,已踏入圈中。

丁不四仍是头也不回,反脚踢出。石破天右足一点,轻飘飘的从他头顶跃过,落在他面前,使得正是阿绣适才所教的轻身功夫。丁不四一脚踢空,眼前却多了一人,一怔之下,叫道:“大粽子,原来是你!”

石破天道:“是,是我。爷爷、四爷爷,你们已经……已杀了五人,应该住手啦。”斜眼向丁不三瞧去,心中怦怦乱跳,眼见他杀死的那三名雪山派弟子尸横就地,连自己足上也溅满了鲜血,更是怕得厉害。

丁不三道:“小白痴,那日给你在船上逃得性命,却原来躲在这里。此刻你又出来干什么”石破天道:“我来劝两位老爷子少结冤家,既然胜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又何必赶尽杀绝”

丁不三和丁不四相对哈哈大笑,丁不四道:“老三,这小子不知从那里听了几句狗屁不通的言语,居然来相劝老爷爷。”

石破天提起柴刀,将地下一柄长剑挑起,向白万剑掷去,说道:“白师傅,你们雪山派的,一定要用剑。”

白万剑转眼便丧于丁氏兄弟手下,万不料这小冤家石中玉反会出来相助,心下满不是滋味。他掷过来这柄长剑,是被丁不三劈死的那个师弟遗下来的,当下接过了长剑,凝立不动,一剑在手,精神陡振。

丁不三骂道:“这姓白的要捉你去杀了,当日若不是我相救,你还有命么”石破天点头道:“正是。爷爷,我是很感激你的。所以嘛,我也劝白师傅得饶人处且饶人。”

丁不四生怕石破天说出在小船上打败了自己之事,急于要将他一掌毙了,喝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呼的一掌向他直击过去,这一次并无史婆婆在旁,再没顾忌,这招‘黑云满天’却是从未教过他的。

白万剑不愿石中玉就此被他如此凌厉的一招击毙,挺剑使招‘老枝横斜’,从侧刺去。石破天柴刀一落,使出一招‘长者折枝’,去砍丁不四的手掌。说也奇怪,这一刀一剑的招数本来相克,但合并使用,居然生出极大威力,霎时之间,将丁不四笼罩在刀剑之下。

丁不三大叫:“小心!”但刀光剑势,凌厉无俦,他虽欲插手相助,可是一双空手实不敢伸入这刀剑织成的光网之中。

丁不四也是大吃一惊,危急之中就地一个打滚,逃出圈子之外,挺起身来时,只见对方的一刀一剑之旁飞舞着无数白丝,一摸下颏,一排胡子竟被割去了一截。

丁不四自是又惊又怒,丁不三骇然失色,白万剑大出意外,只有石破天还不知自己适才这一招内力雄浑,刀法精妙,已令当世三大高手大为震动。

丁不三道:“好,咱们也用兵刃了。”从地下拾起一把长剑,叫道:“老四,还逞个屁能用鞭子!”剑尖一抖,向石破天刺了过去。

石破天究无应变之能,眼见剑到,便即慌乱,不知该使那一招才好。白万剑使招‘明驼西来’从旁相助,这一剑提醒了石破天,当即使出‘千钧压驼’,以刀背从空中压将下来,柴刀虽钝,但加上沉重内力,丁不三登感剑招窒滞,幸好丁不四已抖出腰间金龙九节鞭,抢着来救,丁不三乘机闪开。

白万剑使一招‘风沙莽莽’,石破天便跟着使‘大海沉沙’。一刀一剑配合得天衣无缝,上似有狂风黄沙之重压,下如有怒海洪涛之汹涌。丁不三、丁不四齐声大呼。

石破天内力强劲之极,所学武功也是十分精妙,只是少了习练,更无临敌应变的经历,眼见敌招之来,不知该出那一招去应付才是。他所学的金乌刀法,除了最后一招之外,每一招都是针对雪山剑法而施,史婆婆传授之时,总也是和每招雪山剑法合并指点。此刻他心中慌乱,无瑕细思,但见白万剑使什么招数,他便跟着使出那一招相应的招数来,是以白万剑使‘老枝横斜’,他便使‘长者折枝’,白万剑使‘明驼西来’,他便使‘千钧压驼’。那知这金乌刀法虽说是雪山剑法的克星,但正因为相克,一到联手并使之时,竟将双方招数中的空隙尽数弥合,变成了威力无穷的一套武功。

白万剑惊诧之极,数招之下,便知石破天这套刀法和自己的剑招联成一气之后,直是无坚不摧,这小子内力更似有一股有质无形的力道,不断的渐渐扩展。

丁不三、丁不四自然也早就瞧了出来,只是两人不肯认输,还盼石破天这路古怪刀法招数有限,两兄弟打起精神,苦苦撑持。白万剑也怕石破天不过是‘程咬金三斧头’,时刻一长,又被丁氏兄弟占了先机,眼下情势,须当速战速决,当即使一招‘暗香疏影’,长剑颤动,剑光若有若无,那是雪山剑法中最精微的一招,往往伤人于不知不觉之间,石破天柴刀横削,也是连连抖动,这一招‘鲍鱼之肆’,内力从四面八方涌出。

只听得“啊、啊”两声,丁不四肩头中刀,丁不三臂上中剑。两人倏然转身,跃出圈外。丁不三反手抓住丁当,迅速之极的隐入了东边林中。丁不四却在西首山后逸去,只听山背后传来他的大声呼叫:“白万剑,老子瞧在你母亲面上,今日饶你一命,下次可决不轻饶了……”声音渐渐远去。

但见满地是血,衰草上躺着五具尸首,雪山派群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惊又悲,又是满腹疑团。

白万剑侧目瞧着石破天,一时之间痛恨、悲伤、惭愧、庆幸、惶惑、诧异、佩服,百感交集,而感激之意却也着实不少,若不是这小子出手,雪山派十余人自必尽数毕命于紫烟岛上,回想适才丁氏兄弟出手之狠辣,兀自心有余悸。他长长舒了口气,问道:“你这路刀法是谁教你的”

石破天道:“是史婆婆教的,共有七十三路,比你们的雪山剑法多一路,招招是雪山剑法的克星。”白万剑哼的一声,说道:“招招是雪山剑法的克星口气未免太大。谁是史婆婆”石破天道:“史婆婆是我金乌派的开山祖师,她是我师父,我是金乌派的每二代大弟子。”白万剑不禁大怒,冷冷的道:“你不认师门,那也罢了,却又另投什么金乌派门下。金乌派,金乌派没听见过,武林中没这个字号。”

石破天还不知他已动怒,继续解释:“我师父说道,金乌就是太阳,太阳一出,雪就融了。因此雪山派弟子遇到我金乌派,只有……只有……”下面本来是“磕头求饶的份儿”,但他只不过不通人情世故,毕竟不是傻子,话到口边,想起这句话不能在雪山派弟子面前说出来,当即住口。

白万剑脸色铁青,厉声道:“我雪山弟子遇上你金乌派的,那便如何只有什么”石破天摇头道:“这句话你听了要不高兴的,我也以为师父这话不对。”白万剑道:“只有大败亏输,望风而逃,是不是”石破天道:“我师父的话,意思也就差不多。白师傅你别生气,我师父恐怕也是说着玩的,当不得真。”

白万剑右腿、右肩都被丁不四手掌斩中,这时候更觉疼痛难当,然石破天的言语句句辱及本门,却如何忍得,长剑一举,叫道:“好!我来领教领教金乌派的高招,且看如何招招是雪山剑法的克星!”但这一举剑,肩头登时剧痛,脸上变色,长剑险些脱手。

一名雪山弟子包万叶上前两步,挺剑说道:“姓石的小子,你当然不认我这师叔了,我来接你的高招!”

白万剑咬牙忍痛,说道:“包师弟,你……你……”他本要说“你不行”,但学武之人,脸面最是要紧,随即改口道:“我来接他好了!”剑交左手,说道:“姓石的小子,上吧!”石破天摇头道:“你肩头、腿上都受了伤,咱们不用比了,而且,而且,我一定打你不过的。”

白万剑道:“你有胆子侮辱雪山派,却没胆子跟我比剑!”长剑挺出,一招‘梅雪争春’,剑光点点,向石破天头顶罩了下来,他虽左手使剑,不如右手灵便,但凌厉之意,丝毫不减。石破天见剑光当头而落,只得举起柴刀,还了一招‘梅雪逢夏’,攻瑕抵隙,果然正是这招‘梅雪争春’的克星。

白万剑心中一凛,不等这招‘梅雪争春’使老,急变‘胡马越岭’,石破天依着来一招‘汉将当关’,白万剑眼见对方这一招守得严密异常,不但将自己去招全部封住,而且显然还含有厉害后着,当即换行成一招‘明月羌笛’,石破天跟着变为‘赤日金鼓’。白万剑又是一惊,眼见他柴刀直攻而进,正对准了自己这招最软弱之处,忙又变招。

幸好石破天不懂这其间的奥妙,眼见对方变招,跟着便即变化。其实适才已占敌机先,不管白万剑变招也好,不变招也好,乘势直进,立时便可迫他急退三步。此时他腿上不便,这三步难以疾退,不免便要撤剑认输。但说到当真拆招斗剑,石破天可差得远了,他只是眼见白万剑使出什么剑招,便照式应以金乌刀法中配好了的一招,较之日前与丁不四在舟中斗拳,其依样葫芦之处,实无多大分别。他招数不会稍有变更,自不免错过了这大好机会。

白万剑心中暗叫:“惭愧!”旁观的雪山派弟子中,倒也有半数瞧了出来,也是暗道:“侥幸,侥幸!”

数招一过,白万剑又遇凶险。不管他剑招如何巧妙繁复,石破天以拙应巧,一柄烂柴刀总是占了上风。白万剑越斗越惊,心想:“这小子倒也不是胡吹,他的什么金乌刀法,果然是我雪山剑法的克星。那个史婆婆莫非是我爹爹的大仇人她如此处心积虑的创了这套刀法出来,显是要打得我雪山派一败涂地。”

拆到三十余招时,石破天柴刀斫落,劈向白万剑左肩。白万剑本可飞腿踢他手腕,以解此招,但他右脚一提,伤处突然奇育彻骨,右膝竟尔不由自主的跪倒,急忙右掌按地。石破天这刀砍下,他已无法抗御,眼见便要将他左臂齐肩斫落。雪山群弟子大声惊呼。不料石破天提起柴刀,说道:“这一下不算。”

白万剑左脚使劲,奋力跃起,心中如闪电般转过了无数念头:“这小子早就可以胜我,何况每一招都使不足倒似他没好好学过雪山剑法似的。此刻他明明已经胜我了,何以又故意让我石中玉这小子向来阴狠,他只消一刀杀了我,其余众师弟那一个是他的对手他忽发善心,那是什么缘故难道……难道……他当真不是石中玉”

一转到这个念头,左手长剑轻送,一招‘朝天势’向前刺出。雪山诸弟子都是“咦”的一声。这‘朝天势’不属雪山剑法七十二招,是每个弟子初入门时锻炼筋骨、打熬气力的十二式基本功夫之一,招式寻常,简便易记,虽于练功大有好处,却不能用以临敌。众人见他突然使出这一招来,都吃了一惊,只道白师哥伤重,已无力使剑。

不料石破天也是一呆,这一招‘朝天势’他从未见过,史婆婆也没教过破法,不知如何拆解才是。可是在‘气寒西北’的长剑之前,又有谁能呆上一呆石破天只是这么稍一迟疑,白万剑长剑犹似电闪,中宫直进,剑尖已指住了他心口,喝道:“怎么样”

石破天道:“你这一招是什么剑法我没见过。”

白万剑见他此刻生死系于一线,居然还问及剑法,倒也佩服他的胆气,说道:“你当真没学过”石破天摇了摇头。白万剑道:“我此时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只是适才我受丁氏兄弟围攻,阁下有解围大德,咱们一命换一命,谁也不亏负谁。从今而后,你可不许再说金乌刀法是雪山剑法克星的话。”

石破天点头道:“我原说打你不过。你叫我不可再说,我以后不说了。白师傅,我想明白了,刚才你这一招剑法,好像也可破解。”陡然间胸口一缩,凹入数寸,手中柴刀横掠,拍的一声,刀剑相交,内力到处,白万剑手中长剑断为两截。

白万剑脸色大变,左足一挑,地下的一柄长剑又跃入他手中,刷刷刷三剑,都是本派练功的入门招式,快速无伦。石破天只瞧得眼花缭乱,手忙足乱之际,突然间手腕中剑,柴刀再也抓捏不住,当的一声,掉在地下。便在那时,对方长剑又已指住了他心口。

白万剑手腕轻抖,石破天叫声“哎哟”,低头看时,只见自己胸口已整整齐齐的被刺了六点,鲜血从衣衫中渗将出来,但着剑不深,并不如何疼痛。

雪山群弟子齐声喝采:“好一招‘雪花六出’!”

白万剑道:“相烦阁下回去告知令师,雪山派多有得罪。”他见石破天不会雪山派这几路最粗浅的入门功夫,显非作伪,而神情举止,性情脾气,和石中玉更是大异,又想:“他于我有救命之恩,适才一刀又没斫我肩膀,明着是手下留情。不论是不是石中玉,今日总是不能杀他拿他。这一招‘雪花六出’,只是惩戒他金乌派口出大言,在他身上留个记认。”

他抛下长剑,抱起一名师弟的尸身,既伤同门之谊,又愧自身无能,致令这五个师弟死于丁氏兄弟之手,忍不住热泪长流,其余雪山子弟将另外四具尸身也抱了起来。白万剑恨恨的道:“不三、不四两个老贼别死得太早。”向众师弟道:“咱们走!”一伙人快步走入树林,谁也没再回头望石破天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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