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2)
“我刚才出了些小意外。”
“而穆卢干似乎也遇上了麻烦。”
“是同一场意外。”
“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俱毗罗。等等,我要进笼子里来。”
“待在外头,阎摩!”
“四大天王从不向彼此下令。我们是平等的。”
“待在外边,阎摩!我要揭开金翅鸟的眼罩了!”
“别那么干!”
阎摩的眼睛一闪,这个红衣男人似乎突然变得更加高大起来。
俱毗罗手拿钩子,身体前倾,他揭下了金翅鸟头上的眼罩。金翅鸟把头向后一仰,又是一声尖叫。
“拉特莉,”阎摩道,“用阴影遮蔽金翅鸟的双眼,让他目不能视。”
阎摩朝笼子的入口走去。
黑暗如一片雷雨云般围住了金翅鸟的头。
“拉特莉!”俱毗罗道,“消除这片黑暗,用它笼罩阎摩,否则一切都完了!”
拉特莉只稍一迟疑便听从了俱毗罗的指示。
“来我这里,赶快!”他喊道,“骑上金翅鸟,同我们一起走。我们需要你,非常需要!”
她消失在笼子里。黑暗如一池墨汁,正不断地蔓延,再蔓延,阎摩摸索着朝前走。
绳梯晃动着,摇摆着,拉特莉登上了金翅鸟。
这时,金翅鸟尖叫着腾空而起,原来阎摩一面前进一面拔出了剑,他朝自己摸到的第一件东西砍了下去。
黑夜在他们身边奔腾,天庭被远远抛在了身下。
他们爬升到极高处,这时穹顶开始合拢。
金翅鸟又是一声尖叫,加速朝大门飞驰。
他们赶在大门关闭前冲了出去,俱毗罗戳了戳金翅鸟。
拉特莉问:“我们去哪儿?”
“去韦德拉河岸的肯塞,”他回答道,“还有,这是萨姆。他还活着。”
“是怎么回事?”
“他就是阎摩要找的人。”
“他会去肯塞找他吗?”
“毫无疑问,女士。毫无疑问。但在阎摩找到他之前,我们还有时间做些准备。”
在大战之前的那些日子,守卫肯塞的人不断涌入。俱毗罗、萨姆和拉特莉带来了警告。肯塞原已注意到邻国的动向,却还不知道天庭的复仇者也将前来。
萨姆负责训练对抗神祇的军队,俱毗罗则训练那些与人类作战的士兵。
人们铸造了黑色的铠甲,献给圣书中歌颂的那位女神。“噢,夜之女神啊,让我们免受母狼与公狼之害,让我们免受盗贼的侵扰。”
萨姆的帐篷就搭在城外的一片平原上。第三天,帐篷外出现了一座火焰的高塔。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轰鸣:“哦,悉达多,鬼狱之王前来履行他的诺言!”
“陀罗迦!你是怎么找到我——认出我的?”
“你知道的,我看见的是你的能量流,是你真正的自我,而非那隐藏自我的肉体。”
“我以为你死了。”
“只差一点。那两个人的眼睛真能攫取生命!即使像我这样的生物也无法幸免。”
“我早告诉过你。你带来了你的军团吗?”
“是的,我带来了我的军团。”
“很好。诸神很快就会对这里发起进攻的。”
“我知道。我曾多次前往冰山顶上的天庭,我的间谍仍然留在那儿,所以我知道他们正准备来这里。他们还邀请了人类参加这场战斗。诸神虽然认为自己并不需要人类的协助,却又觉得让人类参与毁灭肯塞城也不无益处。”
“是的,可以理解,”萨姆打量着火焰形成的黄色漩涡,“你还带来了什么别的消息吗?”
“红衣的那位来了。”
“我料到他会的。”
“来面对死亡。我必须击败他。”
“他会往身上涂抹驱魔剂。”
“那我就想个法子除去驱魔剂,或者从远处杀死他。他会在夜幕降临前到达。”
“他是怎么来的?”
“坐飞行器——不如我们想偷的雷霆战车那么大,但速度非常快。我无法在运动中展开攻击。”
“他独自一人吗?”
“是的——除了机器之外。”
“机器?”
“许多机器。他的飞行器里装满了古怪的设备。”
“这可不是好兆头。”
高塔旋转成橘红色。
“不过其他人也来了。”
“你刚说过他独自一人。”
“这不假。”
“那么告诉我谜底。”
“其他人并非来自天庭。”
“那是从哪里来?”
“自从你离开鬼狱,上了天庭之后,我去过许多地方;我在世间上下穿梭,寻找那些同样憎恨极乐城中诸神的盟友。顺便说一句,在你上一次轮回中,我的确曾想从卡尼布拉森林的大猫口中救你出来,只是没有成功。”
“告诉我,谁会来帮助我们。”
“暗黑君主尼西提大人,他憎恨一切,最恨的就是极乐城中的神灵。所以他派出了一千死灵部队来韦德拉河岸的平原作战。他说,战斗结束后,我们罗刹可以拥有剩下的东西——他生产的那些没有心灵的身体任我们挑选。”
“暗黑君主的协助并不合我的胃口,但现在的处境不允许我挑三拣四。他们会在何时抵达?”
“今晚。不过塔利莎会到得更早些。即便现在我也能感到她正在接近。”
“塔利莎?那是谁……?”
“最后一位灼热之母。当杜尔迦和迦尔基大人奔向海边的圆顶时,只有她逃进了深海中。她的卵全被打碎,此后再也无法产卵,但她体内仍然保留着海之灼热那燃烧的力量。”
“而你认为她竟会帮助我?”
“她不会帮助任何人。她是那个种族唯一的幸存者,她只会协助自己的同类。”
“那么告诉她,曾经叫作杜尔迦的人现在换上了梵天的身体,而那正是敌人的首领。”
“是的,这使你们俩都成了男人。倘若对方还是女人,塔利莎也许会站到另一边。不过她已经下定决心,她选择了你。”
“这能使双方的力量变得均衡一些。”
“罗刹正驱赶着大象、蜥蛇和大猫前来,它们可以冲击敌方的阵营。”
“好。”
“他们还招来了火元素。”
“很好。”
“塔利莎接近了。她会潜入河底,等需要时再出来。”
“替我问候她。”说完萨姆回到帐篷里。
“我会的。”
帐篷的帘子在他身后落下。
当死神从天而降,停在韦德拉河岸边的平原上时,罗刹陀罗迦化作卡尼布拉丛林中的大猫朝他猛扑过去。
但他立刻便退了回来。阎摩涂着驱魔剂,使陀罗迦无法靠近。
罗刹旋转着飞到一旁,放弃了自己刚才的大猫形象,转而变成一股由银色尘埃形成的旋风。
“死神!”这个词在阎摩脑中炸开,“还记得鬼狱吗?”
刹那间,旋风卷起岩石、石块和砂土朝阎摩飞去。阎摩拉过斗篷,用边缘遮住双眼,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过了一会儿,愤怒的风暴平息了。
阎摩没有移动。他脚下的地面撒满了残骸,本人却安然无恙。
他放下斗篷,盯住了旋风。
“这是什么巫术?”一个声音道,“你为什么没有倒下?”
阎摩继续盯着陀罗迦,他问:“你为什么能旋转?”
“我是罗刹中最强的。我曾承受过你的死亡之眼。”
“而我则是诸神中最强的。在鬼狱我对抗过你的整个军团。”
“你不过是三神一体的仆人。”
“你错了。我来是为了对抗天庭,就在这里,以推进主义的名义。我的仇恨难以言表,我还带来了对付三神一体的武器。”
“那么,我猜自己只好暂时放弃与你作战的乐趣……”
“在我看来这很明智。”
“你当然还想要我带你去见我们的首领吧?”
“我知道该怎么走。”
“那么,下次再见了,阎摩大人。”
“再见,罗刹。”
陀罗迦像燃烧的箭矢般冲向空中,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有人说,阎摩是在那巨大的鸟笼里,在黑暗和鸟粪中破解了自己的案子。也有人断言,他是在稍后借助死亡之间中的数据带做出了同俱毗罗相同的推论。无论如何,当阎摩走进韦德拉河岸边的那顶帐篷,向主人问好时,他明白无误地叫出了萨姆的名字。对方则手按剑柄转身面对他。
“死神,你赶在战斗打响之前来了。”
阎摩回答道:“情况稍有变化。”
“什么样的变化?”
“立场。我来反抗天庭的意志。”
“以何种方式?”
“铁、血和火。”
“为什么?”
“天庭中出现了离婚、背叛还有耻辱。那位夫人走得太远了,而我现在终于弄清了个中缘由。迦尔基大人,我并不信奉你的推进主义,但也并不反对它。对我而言,重要的是它代表着世上唯一一股对抗天庭的力量。我希望你了解这点。如果你还愿意接受我手中的剑,我便加入你们。”
“我接受你的剑,阎摩大人。”
“而我会朝天庭中的任何一位举起这把剑,只除了梵天本人,我不会面对他。”
“同意。”
“那么请允许我为你驾驭战车。”
“乐意之极,只可惜我并没有战车。”
“我带了一辆来。它非常特别,我已为它花费了许多时光,直到现在也没有最终完成,但它已经够用了。不过,我必须在今晚将它组装起来,因为战斗会在明天黎明打响。”
“我早有预感。罗刹也提醒过我附近军队的动向。”
“是的,我从空中飞过时,发现他们正在移动。主攻将出现在东北方的平原,诸神会在稍后加入。但敌人必定会从各个方向涌来,包括水上,这是毫无疑问的。”
“我们控制着水面。灼热之母塔利莎正等在河底。到时她会激起滔天巨浪,让河水沸腾,漫过河岸。”
“我原以为那一族已经灭绝了!”
“除她以外,她是最后一个。”
“据我所知,罗刹会同我们一起作战?”
“是的,还有其他人……”
“其他人?”
“我接受了尼西提大人的协助——一堆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支由这些东西组成的军队。”
阎摩眯起眼睛,鼻孔也张大了。
“这不是个好主意,悉达多。我们早晚必须消灭他,欠这样的人情绝不是什么好事。”
“这我知道,阎摩,但我只能孤注一掷。他们今晚就会抵达……”
“倘若我们获胜,悉达多,即使我们能倾覆尽善极乐之城,破坏旧有的宗教,还给人类追寻工业进步的自由,压迫也依然会存在。尼西提等待了这么多个世纪,期盼着诸神的末日,到那时我们就必须同他作战,必须击败他,否则过去的一切都将重新来过——而相形之下,极乐城诸神的不公正中,至少还包含着些许怜悯。”
“我想无论有没有受到邀请,他都会前来助阵的。”
“是的,但假如你邀请他,或者接受他的帮助,你就欠他一次。”
“那么我只好等问题出现时再想法子。”
“我猜这就是政治。可我不喜欢这样。”
萨姆斟上两杯肯塞香醇的深色葡萄酒,将其中一杯递给阎摩。“我想俱毗罗看见你会很高兴的。”
“他在做什么?”阎摩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训练军队,向所有当地的学者传授内燃机的知识,”萨姆道,“即使我们输了,有些人依旧会活下去,前往其他地方。”
“要在实践中发挥作用,他们需要了解的绝不止是机械设计而已……”
“他已经一连讲了许多天,嗓子都嘶哑了。书记官会把他所说的一切记录下来——地理、采矿、冶金、石油化工……”
“如果我们有更多的时间,我也会提供帮助。事实上,只要能保留下百分之十的知识,就足够了。不是明天,甚至也不是后天,而是……”
萨姆喝光杯中的酒,重新斟满两个酒杯。“为了明天,驭手!”
“为了鲜血,缚魔者,为了鲜血和杀戮!”
“有些鲜血会是我们自己的,死神。但只要能带上足够多的敌人一道下地狱……”
“我不会死,悉达多,除非我自己选择死亡。”
“这怎么可能,阎摩大人?”
“让死亡保守他自己的小秘密吧,缚魔者。因为我也许不会在明天的战斗中做出这个选择。”
“如你所愿,大人。”
“祝你健康长寿!”
“你也一样。”
战斗打响那天,破晓的天空宛若处女大腿上的咬痕般呈现出一片粉红。
河上飘来一阵薄雾。诸神之桥在东方闪耀着纯金的光彩,往西延伸到逐步退却的黑夜中,颜色渐渐变暗,仿佛一条燃烧的赤道般将天穹一分为二。
肯塞的武士集结在韦德拉河岸边的平原上,在城外静静等候。整整五千人,带着利剑和弯弓、长矛与投石器,等候战斗打响。暗黑君主派来的部队包括一千僵尸和几个有血有肉的军士,他们站在阵型的最前端。僵尸的行动全由军士的鼓声控制,头盔上的黑色丝绸飘带在微风中翻卷着,仿佛烟雾化成的小蛇。
五百枪骑兵排在队伍后方。银色的旋风——罗刹——悬浮在半空中。野兽的咆哮不时在这个半明半晦的世界中响起。火元素在树枝、长矛与旗杆上闪烁。
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平原上的青草依旧潮湿,露水反射着阳光。空气清凉,大地仍然十分柔软,很容易在地上留下脚印。天穹之下,满眼都是灰色、绿色与黄色;韦德拉河在河堤之中打着漩儿,从守护在两岸的大树上收集落叶。据说,每一日都是世界历史的一个缩影:由黑暗与寒冷中来,进入混沌的光明和初升的温暖,在上午的某个时刻,意识眨眨眼,唤醒了思维——一大堆缺乏逻辑,彼此不相关联的杂乱情感;接下来,一切都急匆匆地奔向正午的秩序,然后便是黄昏时分缓慢而令人痛苦的衰退和微光中那神秘的幻象,最后衰败结束,黑夜再次降临。
这一天拉开了序幕。
战场的远端能看见一条黑线。
一声号角划破长空,黑线开始移动。
萨姆的战车位于阵型顶端,他立在战车上,身着铮亮的盔甲,手握带来死亡的灰色长枪。死神一身红色,为他充当驭手。
死神开口道:“他们的第一波是蜥蛇骑士。”
萨姆半眯着眼,努力看得更远些。
“是他们没错。”他的驭者道。
“好吧。”
长枪一挥,罗刹如白光聚成的海潮一般向前奔去。僵尸也开始前进。
白色的浪潮与黑线相遇,空气中出现了一片混乱的声响,有人类的叫喊,有蜥蛇的嘶嘶声,还有武器相撞的声音。
黑线止步,上方腾起大片的尘埃。
这时丛林自睡梦中醒来,聚集林中的猛兽被赶向敌人的侧翼。
僵尸踏着缓慢而稳定的鼓点前进,火元素飘浮在它们前方,所到之处,青草尽数枯萎。
萨姆朝死神点点头,战车于是借助气垫缓缓前进。在他身后,肯塞的军队有些骚动。俱毗罗大人被药物带进了死亡一般的睡梦中,正在城下一个隐秘的地窖里酣睡。拉特莉夫人跨上一匹黑色的牝马,立在骑兵后方。
“他们的冲锋被击破了。”
“是的。”
“骑兵全都从坐骑上跌落,而野兽还在他们中间肆虐。他们还没能重组队形。罗刹让巨石如山崩般落下,就像雨点从天而降。现在,涌动的火焰也来了。”
“是的。”
“我们摧毁了他们。现在他们已经能看到尼西提那没有灵魂的奴隶正向自己前进,步伐没有一丝凌乱、心中毫无惧意;它们的鼓点整齐划一,完美而令人绝望,从它们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一片虚无。当他们抬起头来,他们能看见我们,仿佛置身于一片雷雨云中,他们看见死神为你驾驭战车。他们的心跳加快了,手臂和大腿一阵冰凉。看见猛兽如何在他们中间穿行吗?”
“是的。”
“我们的军队不要吹响号角,悉达多。因为这并非战斗,只是屠戮。”
“是的。”
僵尸杀死了遇到的一切,它们自己在倒下时总是一言不发,因为生死于它们原无不同,而言语对没有生命的物体本没有意义。
他们横扫战场,一波又一波的战士朝他们涌来。但打头阵的骑兵已经被击溃了,而步兵是无法抵挡枪骑兵和罗刹、僵尸与肯塞之兵团的。
阎摩驾驭着那辆边缘如剃刀般锋利的战车从敌人中间穿过,仿佛火焰掠过原野。射向他们的导弹和长矛会在中途转开,在碰到车身或车上的乘客之前偏离方向。死神紧握着控制战车行进的两个圆环,黑色的火焰在他眼中舞动。他们冲入敌阵中央,阎摩一次次无情地碾过敌人的身体,萨姆的长枪则如蛇信般上下翻飞。
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退却的号角声,但能够回应的人,已是少之又少。
“擦干你的眼睛,悉达多,”死神道,“命令他们摆出新的阵型。现在是追击的时候。持剑的文殊必须下令攻击。”
“是的,死神,我知道。”
“我们把持着战场,但还未能将这一天的胜利握在掌中。诸神正在观察,他们在评估我们的实力。”
萨姆举起长枪发出信号,队伍中又有了新动作。随后,寂静再次笼罩他们,风突然不再吹拂,声音消失了,天空一片湛蓝。被蹂躏的地面呈现出灰绿色。尘埃如幻影形成的藩篱般悬浮在远方。
萨姆环视自己的士兵,长枪向前一指。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雷声轰鸣。
死神望着天空说:“诸神即将进入战场。”
雷霆战车驶过他们的头顶,不过并未降下毁灭之雨。
萨姆问:“为什么我们还活着?”
“看来他们希望我们以更加耻辱的方式失利。还有,他们不敢用雷霆战车对付它的创造者——明智的决定。”
“既然如此……”萨姆给出信号,命令部队开始进攻。
战车带着他冲上前去。
在他身后,肯塞的军队跟了上来。
他们砍倒掉队的士兵,碾碎了试图延缓自己进攻的守卫。他们在一阵箭雨中杀死射手,接着便来到了那群神圣的十字军跟前,这些人曾发誓要将肯塞夷为平地。
这时,传来一声号角,是天庭发出的信号。
面前的人类战士让出了一条路。
五十个半神朝他们驶来。
萨姆举起了长枪。
“悉达多,”死神道,“迦尔基大人从未在战场上失利。”
“我知道。”
“我带来了缚魔者的护身符。烧毁在世界尽头柴堆上的那件不过是复制品,我留下了原物,想要做一番研究。到现在我也没找到机会。别动,只要一小会儿,让我帮你系上。”
萨姆举起双臂,死神将贝壳制成的腰带系在他腰间。
他发出指令,让肯塞的军队停下。
死神送他上前,两人独自面对半神。
有些半神头顶悬浮着早期法力产生的光环,其他人则带着古怪的武器,借以聚拢自己古怪的神性。火焰从天而降,席卷车身;大风鞭打着它;碎裂的巨响连绵不断。萨姆一挥手,站在最前边的三个敌人摇晃着从蜥蛇背上摔了下来。
然后死神驾着战车向他们驶去。
它的边缘有如剃刀,速度是马匹的三倍、蜥蛇的两倍。
他在身边激起一片薄雾,一片充满血腥味的薄雾。重型导弹朝他飞来,随后消失在这个或那个方向。超声波的尖叫刺激着他的双耳,可不知为何,大部分声音都被隔断了。
他将长枪高高地举过头顶,脸上不见丝毫表情。
一丝愤怒突然划过他的脸庞,长枪的顶端窜出了闪电。
蜥蛇和骑手被烧成焦炭,蜷曲起来。
尸体烧焦的味道冲进了他的鼻孔。
他哈哈大笑,死神驾着战车驶向下一批对手。
“你们在看吗?”萨姆朝空中叫嚣道,“那就看吧!要当心!你们刚刚犯下了一个错误!”
“别这样!”死神道,“现在为时尚早!永远不要在一位神灵逝去之前嘲弄他。”
战车再次横扫半神的队列,谁也无法触到车身。
号角声响彻云霄,圣十字军冲上前来援救己方的战士。
肯塞的武士向前移动,与他们短兵相接。
萨姆站在战车上,导弹密密麻麻地落下来,一如既往地错过了目标。死神带他闯入敌阵,时而像根楔子,时而像柄轻巧的长剑。他唱着,前进着,手中的长枪如蛇信般带着闪光落下,不时发出噼啪声;腰间的护身符吐出苍白的火焰。
他说:“我们会击败他们!”
“战场上只有半神和人类而已,”死神道,“他们仍在测试我们的实力。很少有人记得迦尔基所有的力量。”
“迦尔基所有的力量?”萨姆问道,“哦,死神,它从未被完全释放。在这个世界的许多时代中都没有。让他们现在就来到我面前,天空会在他们的尸首上洒下泪水,鲜血会流淌在韦德拉河中!……你们听见了吗?你们听见了吗,诸天?来吧!我向你们挑战,就在这块土地上!就在这里,来用你们的力量同我对抗!”
“不!”死神道,“还不到时候!”
雷霆战车再次掠过他们的头顶。
萨姆举起长枪,雷霆战车周围化作一片烟花形成的地狱。
“你不该让他们察觉你有这样的能力!还不到时候!”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陀罗迦的声音,那声音穿透了战场的喧嚣和他自己脑中的歌声。
“哦,缚魔者,他们正沿河而上!另有一队人马在进攻城门!”
“那么去找塔利莎,让她升上水面,以灼热的威力使韦德拉河沸腾!带上你的罗刹赶往肯塞的城门,摧毁入侵者!”
“遵命,缚魔者!”说完,陀罗迦立刻消失了。
雷霆战车发出一束炫目的光芒,切开了守卫肯塞的队伍。
“是时候了。”死神挥舞斗篷发出信号。
拉特莉夫人正骑着黑色的牝马等在队伍的最后一排。她从马镫上站起身来,揭开覆盖着盔甲的黑色面纱。
太阳遮住了脸庞,黑暗降临战场,从双方的阵营中都传出了惊呼。光束从雷霆战车下消失,燃烧也止住了。
周围只剩下些许来路不明的磷光——原来是魔罗大人那掩映在云雾中的战车。这辆五彩的战车掠过战场,冒烟的血水如小河般不断从战马口中流下。
萨姆迎上前去,却被一大堆战士挡住了去路。等他们清除掉障碍,魔罗已经横扫战场,杀死了路上的一切人等。
萨姆满眼怒火地举起长枪,然而他的目标有些朦胧,还在不断移动,他的闪电总是落在对方身后或是近旁。
这时,远处的河中发出柔和的光芒。它律动着,看起来十分温暖;有一瞬间,仿佛有某种触须似的东西伸出了水面,微微摇摆。
战斗声从城那边传来。空中满是魔物。大地似乎也在军队的铁蹄下震颤。
萨姆举起长枪,尖利的光束冲上云霄,挑起一打类似的光芒落下战场。
更多的猛兽发出咆哮与哀嚎,它们冲向两边的军队,经过时杀死双方的战士。
暗黑军士击出稳定的鼓点,催动僵尸继续杀戮;火元素贴在尸体胸前,仿佛是在进食。
“半神已经解决了,”萨姆道,“下面让我们试试魔罗大人。”
他们在尖叫与号哭中搜索战场,视线穿过那些将要成为尸体和已经成为尸体的人。
他们发现了对手战车的颜色,于是立刻开始追逐。
最后,他们驶入一道黑暗铸成的长廊中,战斗声已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他终于转身面向他们。死神拉住缰绳,他们透过黑夜,直视着对方闪亮的眼睛。
“你愿意应战吗,魔罗?”萨姆喊道,“或者我们必须像对待丧家之犬般继续这场追逐?”
“哦,缚魔者,不要跟我谈什么公狗和母狗,那不都是你的血亲吗?”他回答道,“是你,不是吗,迦尔基?那是你的腰带,这是你喜欢的战争,是你的闪电不断落在敌友双方的头顶。不过,你果真活下来了,唔?”
“正是我。”萨姆用长枪瞄准了对手。
“还有腐肉的神灵为你驾驶货车!”
死神举起左手,手心向前。
“我许诺赐你死亡,魔罗,”他说,“倘若不是死在迦尔基手中,便是死在我手中;倘若不是今日,便是往后。但从现在起,这诺言都会存在于我们之间。”
在他们左边,河水的波动越来越频繁。
死神身体前倾,战车向魔罗飞驰而去。
梦者的战马高高地抬起前腿,火焰从鼻孔中窜出来。战马跃向前方。
黑暗中,楼陀罗的箭瞄准了他们,可在飞向死神和他的战车时,它们也同样偏离了方向,最后落在双方的阵营中,一时间增强了四周的微光。
远处,罗刹驱赶着大象穿越平原,它们隆隆地奔跑,发出拖长声音的尖叫。
空中传来一声巨大的咆哮。
魔罗变成一个巨人,他的战车化为一座大山,而疾驰的战马似乎跨越了无数个永恒。闪电从萨姆的长枪中跃出,仿佛喷泉中飞溅的水柱。暴风雪突然呼啸而至,星际空间的酷寒深入了他的骨髓。
千钧一发之际,魔罗稍稍偏转了自己的战车,接着从车上纵身跳下。
他们击中了它的侧翼。阎摩引导战车缓缓落地,车下传来嘎嘎的声响。
此时,咆哮声已变得震耳欲聋,河中跃动的光线也成为稳定的红光。韦德拉河决堤而出,一波蒸腾的河水横扫战场。
更多的尖叫声传来,随后继续响起武器的碰撞声。尼西提的鼓点十分微弱,却依旧穿透了黑暗。雷霆战车朝地面飞去,在他们头顶留下一阵奇特的声响。
萨姆高喊:“他在哪儿?”
“藏起来了,”死神说,“但他不可能永远藏着。”
“该死!我们是胜是负?”
“问得好。可惜我无法回答。”
他们的战车停在地上,河水在四周吐出泡沫。
“你还能让我们动起来吗?”
“这儿一片漆黑,到处是水,恐怕不行。”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少安毋躁,来抽支烟吧。”他向后一靠,划亮一根火柴。
过了些时候,一个罗刹飞过来飘浮在他们眼前。
“缚魔者!”魔物报告说,“又有人前来攻城,他们身上有那让我们不得近身的东西!”
萨姆举起长枪,一道闪电从枪头射出。
仿佛有闪光灯闪过,战场在某个瞬间被照亮了。
遍地都是死尸。一小堆、一小堆的人类挤在一处,有的死于战斗中,身体扭曲着倒在地上。动物的尸体点缀在人类中间。几只大猫仍在徘徊、进食。河水泡着那些仍然能够站立的人,对倒下的则以泥土覆盖;火元素已经逃开了。破损的战车、死去的蜥蛇和马匹在战场上隆起。另一头,眼神空洞的僵尸依旧跟随鼓点漫步在战场上,杀死任何能移动的物体。远处,有一面鼓还在继续敲打,鼓声偶有一丝颤动。从肯塞方向传来的战斗声仍在继续。
“去找那一袭黑衣的女士,”萨姆对罗刹道,“要她让黑暗散去。”
“是。”魔物朝城中飞去。
太阳再次照耀大地,萨姆以手遮住阳光。
在蓝天与金云的映衬下,屠杀的景象令人倍感凄凉。
战场那头,雷霆战车停在一块高地上。
僵尸杀死了眼前的最后一个人,它们转身开始找寻更多的生命。这时,鼓声停止了,于是它们自己也跌倒在地上。
萨姆与阎摩并肩站在车中。他们环视四周,寻找生命的迹象。
“没有一丝动静,”萨姆道,“诸神在哪里?”
“也许在雷霆战车中。”
一个罗刹再次来到他们面前。
他报告说:“护卫们已经无法守住城市。”
“诸神加入攻城的部队中了吗?”
“楼陀罗在那儿,他的弓箭在大肆破坏。”
“还有魔罗。梵天也在。我想——还有许多别的人。到处都一片混乱。我得赶快。”
“拉特莉夫人在哪里?”
“她进入肯塞,待在城里自己的神庙中。”
“其他神灵呢?”
“我不知道。”
“我要去肯塞,”萨姆道,“去协助那里的守备。”
“我去雷霆战车那儿,”死神说,“用它来对付我们的敌人——如果它还能用的话。如果不行,至少还有金翅鸟。”
“好。”萨姆说着飘浮起来。
死神从战车上跳下。“别了。”
“别了。”
他们分别以自己的方式穿过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他爬上小斜坡,红色的靴子悄无声息地落在草地上。
他一撩自己猩红色的斗篷,让它回到右肩后边,开始查看雷霆战车。
“它被闪电劈坏了。”
“是的。”他表示同意。
他转头看了看战车的尾翼,又看向说话的人。
他的盔甲散发出青铜的光泽,但却不是青铜。
铠甲上点缀着许多蛇形图案。
他锃亮的头盔上有一对牛角,左手握着一支闪光的三叉戟。
“阿耆尼兄弟,你降临凡间了。”
“我已不再是阿耆尼,而是湿婆、毁灭之王。”
“你更换了新的身体,穿上了他的盔甲,你还拿着他的三叉戟。但无人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掌握三叉戟,所以你的右手上才戴着护手,额头上才架着护目镜。”
湿婆伸手将护目镜架在眼睛上。
“这是真的,我知道。扔掉你的三叉戟,阿耆尼。把你的手套和火杖、你的腰带和护目镜交给我。”
他摇了摇头。
“我尊敬你的力量,死神,还有你的速度、力量与技艺,但你站得太远,所有这些都没法派上用场。你不可能碰到我,我会在你靠近之前将你化为灰烬。死神,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伸手去拿腰间的火杖。
“再见,法王。你的日子结束了。”
他抽出火杖。
“念在昔日的情分上,”红衣的那位开口道,“如果你投降,我不会夺走你的生命。”
火杖一抖。
“为了我妻子的名誉,你杀死了楼陀罗。”
“那是为了捍卫四大天王的荣誉。现在我是毁灭之神,是三神一体之一!”
他的火杖瞄准了对方,死神将猩红色斗篷旋转到身前。
两里之外,肯塞的城墙上,守城的人们看见一束无比炫目的闪光,他们疑惑着。
入侵者攻入肯塞。城中燃起了大火,尖叫声、金属撞击在木头上的声响和金属相交的声音混成一片。
罗刹把建筑物推倒在自己无法靠近的入侵者身上。双方的士兵数量都很有限,大部队均已在平原之上阵亡。
萨姆站在神庙最高的塔顶,俯瞰陷落的城池。
“我无法拯救你,肯塞,”他说,“我尽力了,但我没有足够的力量。”
远远地,站在街道中央的楼陀罗拉开了弓弦。
萨姆看见他,举起了长枪。
几道闪电落在楼陀罗身上,箭矢在其间爆炸。
等空气澄静下来,楼陀罗站立的地方变成一片焦土,地面中央只剩下了一个小坑。
伐由大人出现在远处的一个屋顶上,他招来大风以助火势。萨姆再次举起长枪,但突然之间,他看见满满一打伐由出现在一打屋顶之上。
“魔罗!”萨姆道,“现身吧,梦者!假如你有这份胆量的话!”
笑声包围了他。
“等我准备好之后,迦尔基,”从烟雾缭绕的空气中传出一个声音,“那时我会有这胆量的。不过,选择权在我手中……你是否有些头晕?如果你将自己抛向地面会怎么样呢?罗刹会来托起你的身体吗?魔物们会来救你吗?”
闪电落在靠近神庙的所有建筑上,然而在这一切喧嚣之上,魔罗的笑声依旧不绝于耳。新点燃的火焰噼啪作响,这笑声也渐渐消失在了远方。
萨姆坐下来,望着燃烧的城市。战斗的声音逐渐减弱,最后完全停止了,剩下的唯有火光。
一股剧烈的疼痛击中了他的大脑,旋即消失了踪影。它又出现了,这次再也不肯离开。疼痛蔓延到整个身体,他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
梵天、伐由、魔罗和四个半神站在下方的街道上。
他试着举起长枪,可他的手抖得太厉害。长枪脱手,咔哒一声磕在砖上,从塔上坠落。
那骷髅与法轮的权杖正指着他的方向。
“下来,萨姆!”梵天道。他稍稍移动权杖,于是疼痛换个地方燃烧起来。“只剩你和拉特莉还活着!你是最后一个!投降吧!”
他挣扎着站起身,双手紧紧抓住发光的腰带。
他摇晃着,费力地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话来。
“很好!我会下来,化作炸弹落在你们中间!”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变得忽明忽暗。
一声震天的高叫盖过了火焰的声响。
魔罗道:“是金翅鸟!”
“为什么毗湿奴要来——在这种时候?”
“金翅鸟被偷了!你忘了吗?”
大鹏金翅鸟朝着城市一个俯冲,仿佛一只巨大的凤凰冲向自己火焰铸就的巢穴。
萨姆扭过头,正好看见眼罩突然遮住了金翅鸟的双眼。大鸟扇动翅膀,一头往神庙前诸神站立的位置扎了下来。
“红色!”魔罗高喊道,“看那个骑手!他穿着红色!”
梵天猛一转身,尖叫的权杖也变换了方向;他用双手握紧权杖,将它对准了正在俯冲的金翅鸟的头部。
魔罗一挥手,金翅鸟的双翼仿佛燃烧起来。
伐由举起双臂,猛烈的飓风开始敲打毗湿奴那能以喙摧毁战车的坐骑。
又是一声尖叫。它张开翅膀,缓缓降下。罗刹飞奔到它的头侧,以击打和螫刺催促它前进。
它的速度变慢了,更慢了,但它无法停止。
诸神四散逃窜。
金翅鸟一头扎进地里,大地也随之颤动。
阎摩从它背部的羽毛中走出来,手里握着剑。他向前迈出三步,然后颓然倒地。魔罗出现在一处废墟后,用掌侧猛击他的后颈,一共两次。
在第二次击打落下之前,萨姆纵身从塔上跃下,但他没能及时到达地面。权杖再次发出尖叫,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挣扎着想要停止下落。他慢了下来。
离地面还有四十尺——三十——二十……
地表被鲜血覆盖,只剩一片黯淡的模糊,最后变成了黑色。
一个声音轻轻说道:“迦尔基大人终于在战斗中被击败了。”
城中的天军仅剩下梵天、魔罗和两位分别名叫博拉、提坎的半神。他们从韦德拉河边那濒死的肯塞城中带走了萨姆与阎摩。拉特莉夫人走在他们前面,颈上套着绳索。
他们将萨姆和阎摩带到雷电战车那里,发现战车比他们离开时损坏得更加严重:右侧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一部分尾翼也消失了。他们用铁链把俘虏锁好,拿走了缚魔者的护身符和死神的猩红斗篷,然后送信给天庭。过了一会儿,几架刚朵拉从天而降,接他们回到尽善极乐之城。
“胜利属于我们,”梵天道,“肯塞已然不再。”
魔罗道:“恐怕代价有些高昂。”
“但我们赢了!”
“而暗黑君主也开始蠢蠢欲动。”
“他不过想要测试我们的实力。”
“他又会得出怎样的结论呢?我们在一场战争中损失了整个军队?今天,连神灵也未能幸免。”
“我们击败了死神、罗刹、迦尔基、夜之女神和灼热之母。在这样的胜利之后,尼西提不敢再向我们挑衅。”
魔罗转过头去:“梵天为大。”
业报大师被招来审判俘虏。
拉特莉夫人被驱逐出极乐城,她必须作为凡人行走世间;在更新时只能得到已过中年、毫无魅力可言的身体,而这样的身体根本无法承载她全部的法力和神性。如此的殊恩源于业报大师的判断,他们断定她不过是被自己所信赖的俱毗罗误导,偶然成为了共犯。
他们命人去将阎摩大人带来接受审判,却发现他早已死在狱中。他的头巾中藏有一个小金属盒,这盒子发生了爆炸。
业报大师们验过尸体,相互交换着意见。
“如果他想死,为何不用毒药?”梵天问,“隐藏一片毒药比藏起一个盒子容易多了。”
“有一种解释是,”一位业报大师道,“他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准备了一具身体,他想要用一个传输装置将灵魂传入那具身体中,而使用后,传输装置便会自毁。”
“这样的事可能吗?”
“不,当然不可能。传输设备体积庞大,非常复杂。不过阎摩曾夸口说自己无所不能。有一次他试图说服我,让我相信他能够造出这样的装置。但传输时两具身体必须直接接触,而且还需要许多导线与电缆连接。再说那般体积的装置也不可能产生足够的能量。”
梵天问:“是谁为你们制造了心理探针?”
“阎摩大人。”
“还有湿婆的雷霆战车?阿耆尼的火杖?楼陀罗那可怕的弓箭?还有三叉戟和明矛?”
“阎摩。”
“那么让我告诉你们一件事,大约就在我们推断那个小盒子运行的同时,死亡之间中有一架巨大的发生器也开始了工作,仿佛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它只运行了约五分钟,然后又自动关闭了。”
“传送能量?”
梵天耸耸肩。
“该审判萨姆了。”
审判结束。他已经死过一次,而死亡于他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因此,审判者们决定对死刑不予考虑。
他将被传输,但不是进入另一具身体。
一座无线电发射塔拔地而起。萨姆被注射了镇定剂,按合适的方式接上传输导线,不过导线的那端不是另一具身体,它们被连在了发射塔的转换器上。
他的自我被发射出去,通过敞开的穹顶,进入那一大片环绕整个星球,被称作诸神之桥的电子云中。
随后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在天庭中举行第二次葬礼。阎摩大人也得到了自己的第一座柴堆;梵天望着升腾的青烟,暗自思索他究竟身在何方。
“佛陀进入了涅槃,”梵天道,“去神庙中宣讲!在街道上歌唱!他的逝去荣耀无比!他改革了旧宗教,我们现在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好!让那些持有不同意见的人牢记肯塞的教训!”
这件事也办成了。
但他们从未找到俱毗罗大人。
魔物们自由了。
尼西提很强大。
在世界的其他地方,依然有人记得双光眼镜和冲水的厕所,石油化工和内燃机,还有太阳在天庭的正义前掩起面孔的那一天。
有人听见毗湿奴说,荒野终于进入了极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