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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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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在小希勒尔差不多两岁的时候开始的。尤查想把他抱下车送去幼儿园,但小希勒尔嚷嚷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然后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继续嚷个不停:“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老师让尤查别在意,离开就好,而尤查是那种打小对老师唯命是从的人,就真的拎起包走了。

小希勒尔的嚷嚷从幼儿园开始,接着蔓延到朋友家和祖父母家这些没有老师监管的地方。尤查立刻就妥协了,他把小希勒尔背到身上,走出门,上车开回家。有时候,外婆或奶奶会抱怨,老人家做的韭菜馅儿饼他们一口没吃,也不和几分钟之后就到的表亲堂亲们碰个面,但尤查充耳不闻。他飞奔下楼,回头说:“如果让他待在这里,情况只会更糟。”然后他们就走了。他心里清楚,希勒尔一两分钟里就会平静下来,和在幼儿园时一样,但孩子的尖叫声里有些东西特别称尤查的心意。并不是说他们自己家有多好,他们两室半的公寓位于城市老旧的北区,是那种在报纸上登出租广告时总要在最下面加上一句“需要翻新”的房子。但这并不妨碍房东要求并成功收取每月一千八百美元的租金。可能是因为地段确实很好。位于市中心,但又很幽静。除了有段时间,一个住在隔壁房子里的女人夜夜尖叫。

那位尖叫的邻居的卧室窗户正对着他们家。她尖叫的时候,你就没法睡觉了。“把我撕碎吧,”她的声音极其刺耳,“操翻我!”

“什么人才会说这种话啊?”浩达亚会生气地小声嘀咕,“听着像小流氓在打人,才不像女人叫床。”“也许她不是在做爱?”尤查想替她辩解,“也可能是真有人把她操太狠了?”她发出的吵闹声的确不太像做爱的呻吟,更像是混合着痛苦与欢愉的狂野嘶吼,把两幢楼里的每个人都惊醒了。尽管没一个邻居跟他提过尖叫的事,但很显然每个人都受到了打扰。那尖利的叫声就像某种大屠杀,令整条街道陷入惊恐,每个人都静静地缩在公寓里,等待危险过去。尤查很想和其他人谈谈这事,但觉得特别尴尬。每个人都显得很尴尬。但尤查尴尬有更明显的原因。因为他和浩达亚之间已经彻底没了尖叫的激情,所以,那个女人无论何时尖叫,都好像在抗议他俩平淡乏味的性生活。他并非没从那个女人那里吸取经验。他极其希望把他挚爱的浩达亚给操得爽翻了,但莫名其妙的是,他们的相处总是平淡、克制得多。“只有畜生才那样做爱。”浩达亚曾经这么评价那位邻居。几天后,和浩达亚做爱时,尤查试图把自己想象成一头熊、一只老虎或一条狗,但除了他在浩达亚颈上咬了一口惹得她很生气,其余没什么变化。

邻居尖叫的时候,希勒尔也醒了。尤查知道这个,是因为看到他在婴儿床上站起来,倾听着。但尖利的叫声并没惹哭希勒尔;他只是站在那里听,颇为入迷。叫床声停下时,他会再次躺下,口齿不清地喃喃自语,重新睡去。

事情发生在一个冬日的雨天,当时他们刚从幼儿园回来。尤查开了门,希勒尔越过他跑进客厅,环顾四周:他在找自己的玩具箱,里面装满各种残破的塑料玩具和电动玩具。他看向他们之前挂在客厅各面墙上的拙劣画作,它们都是浩达亚已故的兄弟画的。他看向破旧、磨损的厨房地垫,它看起来像是一场可怕的地垫大屠杀中唯一的幸存者。希勒尔小小的身子横躺在冰凉的地砖上,嚷嚷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起先,尤查还试图和他争论。想向他解释,他们已经到家了,一切安好。但没有效果。不仅因为希勒尔把尤查的话当耳旁风,还因为在内心深处,尤查也没法真正说服自己。这满是忧伤气息的公寓算不得一个家,要说一切安好真是夸大其词了。尤查迅速提溜起儿子,把他塞入车内,在儿童座椅上扣好,发动了车。“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希勒尔继续叫个不停,而尤查则通过后视镜朝他挤出一个笑容,说:“爸爸正在找回家的路呢。”他们驶上通往赫兹利亚的海岸线,但一路上没找到任何类似家的地方,一直到希勒尔叫得筋疲力尽睡着,他们才折返。

他们回到家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奇迹,他在大楼正前方找到了停车位。正当他轻轻把希勒尔从安全座椅上抱出来,又放在自己肩头时,他注意到隔壁房子的那个女人和把她操得爽翻天的家伙正站在人行道上看着他。他俩手里都拿着塑料袋,里面装满超市商品。“真是个小可爱。”那个女人悄声说,把手里的袋子放到人行道上。她弯腰探身想抚摸希勒尔,但在碰到他之前停住了手。“没关系,”尤查笑着说,“你可以摸摸他,他不会醒的。他睡得很沉。”那个女人轻抚希勒尔的卷发,小男孩在梦里微微蜷了蜷身。这是尤查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她本人,而不是阳台上那个移动的剪影。她瘦弱,皮肤很差,脸上似乎露出了笑容。“这是你最小的孩子吗?”把她操得爽翻天的家伙问。他几乎全秃,看上去比她要大二十岁。“他是我们的独子。”尤查歉然道,“目前是。”把她操得爽翻天的家伙说,他和某个如今跟他断绝往来的人生了四个孩子,最大的一个已经去服兵役了。“有孩子是最幸福的事。”他说,手在自己仅有的几绺头发上捋了捋。

女邻居和四个娃的爹走了,留下尤查站在那里,怀里抱着希勒尔。他透过自家客厅的窗户,看到里面亮了灯。他知道浩达亚已经从学校回来了,她肯定担心得要死。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带着尖叫的希勒尔开车出去时,忘了带上手机。她绝对给他打过电话。等他踏进家门,她肯定气坏了,但很快就会原谅他,哭着告诉他自己有多怕他们会出事。不知会她一声就带着希勒尔出门,的确是他的错。要是换她这么做,他肯定也吓得要命。希勒尔在他臂弯里稍稍往下滑,尤查把他往肩头送了送,朝大楼入口走去。雨后,空气清新了不少,希勒尔的身体压在他身上,像一个温热的水瓶。尤查又任由自己在漆黑的街道上伫立良久,随即深吸最后一口气,走进大堂。

收件人: 理性物种研究协会会长

寄件人: 外勤特工塞菲

主题: 回复:密室逃脱——销毁外星人存在证据

在过去的五个月里,通过对由我负责管理的密室逃脱的访客所进行的基因监测和检查,针对正在讨论的这一物种,我们得出结论,将切断与其所有联系。起决定性作用的,无疑是地球上那位名叫“瓦尔沙夫斯基”的最后来访者。此人身上也明显具有我们先前已经观察到的攻击性、傲慢以及威胁性,正如我在附件中指出的,如果这一物种普遍具有此类行为模式,开放与他们的往来可能会影响我们种族自身。所有位于坐标66:22:14(当地名称为“里肖恩·莱锡安·梅多斯购物中心”)的外星人存在证据已经全部销毁,我已开启返回母星的旅程。

以分子形式向您致意

外勤特工塞菲,于太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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