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基沃(2/2)
阿什按了按门铃,门马上就开了。开门的是个很高大的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裤子。
“我是会员。”阿什说,“这两位先生是和我一起的。”
“看看你的会员卡?”
阿什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米色的卡片,递了过去。
“你带来的客人每人要付一块钱的临时会员费。算他们是你带来的,行吗?”他正要把会员卡递还给阿什的时候,利玛斯抢先一步,把卡接了过来。利玛斯拿着卡看了一会儿,才把它还给阿什。
利玛斯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两镑,放在门口那个男人伸出的手中。
“两块钱,”利玛斯说,“临时会费。”他不管阿什的惊讶和抗议,领着他们走过挂着门帘的门道,进入昏暗的俱乐部前厅。他转身对跟过来的看门人说:
“给我们找张桌子,”利玛斯说,“送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来,接下来就别管了。”看门人犹豫了一下,没敢多说什么,陪着他们下台阶。走在台阶上,耳边传来的音乐,就像被压低了的呻吟声。
他们选了房子角落处一张单独的桌子。房子里有个两人乐队正在演奏,姑娘们二三成群地坐着。他们进来的时候,有两个姑娘站了起来,可大个子看门人对她们摇了摇头。
在等酒送上来的时间里,阿什不安地看着利玛斯。基沃似乎稍稍有点烦躁。侍者送来了一瓶威士忌和三只酒杯,给每个杯子里倒了少许的酒,这过程中没人说话。利玛斯从侍者手中拿过酒瓶,给三只杯子里又加了不少的酒。加完酒,他凑到桌前对阿什说:“现在你应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什么意思?”阿什有点心虚地问,“阿历克,你在说什么?”
“我出狱那天你就跟着我了,”他平静地开始了,“你编些愚蠢的故事,什么在柏林见过我之类的。你没有借过我的钱,却还钱给我。你花不少钱请我吃饭,还让我住在你的公寓里。”
阿什脸红了,他说:“如果是以为……”
“不要打断我的话,”利玛斯不客气地说,“等我把话说完,不行吗?你这里会员卡上的名字是墨菲,是你的真名吗?”
“不,不是的。”
“我想是你一个叫墨菲的朋友把卡借给你用的,是不是?”
“那倒不是。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那我告诉你,我有时来这里找姑娘玩,我用假名字办了张会员卡。”
“是吗?”利玛斯毫不客气地接着问,“你住的公寓不也是用墨菲的名字租下的吗?”
基沃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先回家吧,”他对阿什说,“这事我来处理。”
一个姑娘正在跳脱衣舞,是个年轻俗气的女孩,大腿上有块乌青。由于长得瘦,她给人的印象不是性感而是尴尬,没有美感,也勾不起人的欲望。她慢慢地转过身,四肢不时地抖动。她很少跟着音乐节奏动,看着观众的眼光,类似于成人堆里的早熟儿童。突然音乐的节奏加快了,那姑娘像头听到口哨声的狗,乱蹦乱跳起来。她脱下胸罩,举到头顶,展示她那干瘪的身材。下身只穿着一条缀着闪光片的三角裤,看上去像一种基督教的装饰品。
他们两人默默地看着,利玛斯和基沃都不说话。
“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说我们以前在柏林看的表演更精彩?”利玛斯开口说。基沃看着怒意未消的利玛斯。
“看过也不错啊,”基沃愉快地回答,“我自己经常去柏林,不过我不喜欢去夜总会。”
利玛斯没有说话。
“当然了,我不是说自己脱俗,一个凡人而已。如果我需要女人的话,我知道在别的地方用更少的钱就能得手。如果我想跳舞,我也了解哪里有更好的跳舞场所。”利玛斯对他的话似听非听。
“也许你可以说说那个娘娘腔找我的用意?”他问。基沃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是我让他去找你的。”
“为什么?”
“我对你感兴趣。我要向你提供一份工作,新闻方面的工作。”
一阵沉默。
“新闻方面的,”利玛斯重复了一遍,“我明白了。”
“我经营一家通讯社,提供国际性的新闻服务。收入不错,非常不错。提供一些令人感兴趣的资料。”
“谁出版那些资料?”
“通讯社的经济效益很好,像你这样有国外工作经验和工作背景,并且能提供有价值的资料的人,如果从事这行工作,可以在比较短的时间里解决经济问题,不会再为钱发愁。”
“谁会出版那些资料,基沃?”利玛斯的语气中隐隐有些威胁的成分。一时间,只是很短的时间里,基沃光滑的脸上似乎掠过了一丝担心。
“外国客户。我在巴黎的助手帮我承担了很多工作。老实说,资料最后由谁出版我也不完全清楚。”他露出让人宽慰的微笑,说,“我也不想管那么多。客户们愿意付钱,生意能做下去就行了。你知道,利玛斯,那些客户往往对枝节问题不感兴趣。他们付钱爽快,并且可以帮着把钱汇到国外银行,那样的话就很方便,不会有税收之类的麻烦。”
利玛斯没有说话,盯着手中的酒杯。
利玛斯想,天哪,他们这么快就把话挑明了,也太快了一些。他想起一个有关音乐厅的愚蠢笑话来:“没有一个正经女孩会接受这个要求,当然了,做正经女孩值不值得也是个问题。”仔细想想,利玛斯觉得他们这么急也没有错。我现在一贫如洗,刚从监狱出来,对社会非常不满。我不再年轻,没有什么指望,也就不需要保持什么绅士的自尊心、荣誉感了。另一方面,他们也做好了被我断然拒绝的准备。我表现出害怕也是正常的,因为大家都知道特工部门对叛节者是毫不留情、置之死地而后快的。
总之,对方知道这是一场赌博,从人类做决定的非一致性来看,精心策划的间谍手段也不一定就有效。有时候骗子、罪犯能够抵御诱惑,而令人尊敬的绅士却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做出惊人的背叛。
“他们必须付出很多钱。”利玛斯最后低声说了一句。基沃又给他酒杯里加了一些威士忌。
“他们愿意先付一万五千镑,钱已经存到了柏林的坎通奈尔银行。等我的客户把需要的取款证明交给你,你就可以去取钱了。我的客户保留在今后一年内向你询问的权力,为此他们会再付给你五千镑。他们还可以帮你解决……如果你需要在什么地方安居的话。”
“我有多少考虑时间?”
“没有考虑时间。你以后不需要把你记得的所有东西都写出来,只是和我的客户见面,他会让人记录下资料的。”
“我会在什么地方和那个人见面?”
“我们觉得为了大家都方便,还是在英国以外的地方见面为好。我的客户建议在荷兰见面。”
“我没有护照了。”
“我冒昧地帮你准备了护照。”基沃客气地说。他的语言举止完全是一副谈生意的商人模样。“我们明天早上九点四十五乘飞机去荷兰。我们回到我的住处再讨论其他细节问题好吗?”
基沃付了账,他们乘出租车去了一家相当高级的公寓。
基沃的公寓非常豪华、奢侈,可还是给人一种临时拼凑起来的感觉。有人说,在伦敦能买到整堆的书回去装门面,也可以请专门的画师来装潢房间墙壁。利玛斯尽管对这种事情不太感兴趣,却也能感觉到这里的生活气息不浓,更像是一套酒店客房。基沃把他领到一间房里(窗外是一个昏暗的内天井,不是临街的房间),利玛斯问他;
“你在这里住多长时间了?”
“哦,时间不长。”基沃轻松地回答,“几个月吧,最多了。”
“花了你不少钱吧,不过我觉得还是值得的。”
“谢谢。”
他房间里放着一瓶苏格兰威士忌,一只苏打水瓶和一个镀银的托盘。房间另一端,有条过道通往卫生间,被帘子遮着。
“真是个温馨的小窝啊,都是伟大的‘工人阶级’出的钱吧。”
“住口,”基沃厉声说,接着又加了一句,“如果有事找我,你可以用内线打电话到我房间,我会醒的。”
“我自己会有办法的。”利玛斯顶了他一句。
“那好,晚安。”基沃不多说,离开了房间。他也快装不下去了,利玛斯想。
利玛斯是被床边的电话铃声唤醒的,是基沃打来的。
“六点了,”他说,“六点半吃早饭。”
“好的。”利玛斯说完挂上电话。他觉得头痛。
基沃肯定事先打电话订了出租车,因为七点整的时候门铃响了。基沃问:“有什么要带的吗?”
“我没有行李,”利玛斯说,“只要带把牙刷和刮胡刀就可以了。”
“那不是问题。你都准备好了?”
利玛斯耸了耸肩。“算是吧,你有香烟吗?”
“没有。”基沃说,“不过飞机上有香烟。你现在最好把这个熟悉一下。”说着他把一本英国护照递给利玛斯。护照上的名字和照片都是真的,照片角上盖着外交部的钢印。护照不新不旧,注明利玛斯的职业是职员,单身。第一次拿到这样的护照,利玛斯有点不安。这种事情就像结婚一样,一旦开始,生活就不能再回到从前。
“要用多少钱呢?”利玛斯问。
“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都是通讯社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