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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寸金莲 书前闲话(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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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小脚里头,藏着一部中国历史,这话玄了!三寸大小脚丫子,比烟卷长点有限,成年论辈子,给裹脚布裹得不透气,除去那股子味儿,里头还能有嘛?

历史一段一段。一朝兴,一朝亡。亡中兴,兴中亡。兴兴亡亡,扰得小百姓不得安生,碍吃碍喝,碍穿碍戴,可就碍不着小脚的事儿。打李后主到宣统爷,女人裹脚兴了一千年,中间换了多少朝代,改了多少年号,小脚不一直裹?历史干它嘛了?上起太后妃子,下至渔女村姑,文的李清照,武的梁红玉,谁不裹?猴不裹,我信。

大清入关时,下一道令,旗人不准裹脚,还要汉人放足。那阵子大清正凶,可凶也凶不过小脚。再说凶不凶,不看一时。到头来,汉人照裹不误,旗人女子反倒瞒爹瞒妈,拿布悄悄打起“瓜条儿”来。这一说,小脚里别有魔法吧!

魔不魔,且不说。要论这东西的规矩、能耐、讲究、修行、花招、手段、绝招、隐秘,少说也得三两天,这也是整整一套学问。我可不想蒙哪位,这些东西,后边书里全有。您要是没研究过它,可千万别乱插嘴;您说小脚它裹得苦,它裹得也挺美呢!您骂小脚它丑,嘿,它还骂您丑哪!要不大清一亡,何止有哭有笑要死要活,缠了放放了缠,再缠再放再放再缠。那时候人,真拿脚丫子比脑袋当事儿。您还别以为,如今小脚绝了,万事大吉。不裹脚,还能裹手、裹眼、裹耳朵、裹脑袋、裹舌头,照样有哭有笑要死要活,缠缠放放放放缠缠,放放缠缠缠缠放放。这话要再说下去,可就扯远了。

这儿,只说一个小脚的故事。故事原带着四句话:

说假全是假,

说真全是真;

看到上劲时,

真假两不论。

您自管酽酽沏一壶茉莉花茶,就着紫心萝卜芝麻糖,边吃边喝,翻一篇看一篇,当玩意儿。要是忽一拍脑门子,自以为悟到嘛,别胡乱说,说不定您脑袋走火,想岔了。

今儿,天津卫犯邪。

赶上这日子,谁也拦不住,所有平时见不到也听不到的邪乎事,都挤着往外冒。天一大早,还没亮,无风无雨,好好东南城角呼啦就塌下去一大块,赛给火炮轰的。

邪乎事可就一件接一件来了。

先是河东地藏庵备济社的李大善人,脑袋一热,熬一百锅小米粥,非要周济天下残人不可。话出去音儿没消,几乎全城穷家穷户的瞎子、聋子、哑巴、瘸子、瘫子、傻子,连癞痢头、豁嘴、独眼龙、罗锅、疤眼、磕巴、歪脖、罗圈腿、六指儿、黑白麻子,全都来了。闹红眼发痄腮的,也挤在当中,花花杂杂将李家粥厂围得密密实实,好像水陆画的小鬼们全下来了。吓得那一带没人敢上街,孩子不哭,狗不叫,鸡不上墙,猫不上房。天津卫自来没这么邪乎过。

同天,北门里长芦盐运司袁老爷家,也出一档子邪乎事。大奶奶吃马牙枣,叫枣核卡住嗓眼儿,吞饽饽、咽水、干咳、喝醋、扯着一只耳朵单腿蹦,全没用,却给一个卖野药的,拿一条半尺长的细长虫,把枣核顶进肚子里。袁老爷赏银五十两,可不多时那长虫就在大奶奶肚子里耍巴开了,疼得床上地下打滚翻个捶肚脑袋直撞墙,再找卖野药的,影儿也不见。一个老妈子懂事多,忙张罗人拿轿子把大奶奶抬到西头五仙堂。五仙堂供五大仙,狐黄白柳灰。狐是狐狸,黄是黄鼠狼,白是刺猬,灰是老鼠,柳就是长虫。大奶奶撅屁股刚磕三个头,忽觉屁眼儿痒痒,哧哧响滑溜溜,那长虫爬出来了。这事邪不邪?据说因为大奶奶头天早上,在井边踩死一条小长虫,这卖野药的就是大仙,长虫精。

邪乎事绝不止这两件。有人在当天开张的宫北聚合成饭庄吃紫蟹,掀开热腾腾螃蟹盖,里边居然卧着一粒珍珠,锃光照眼滴溜圆。打古到今,珍珠都是长在蚌壳里,谁听说长在螃蟹盖里边的?这珍珠不知便宜哪家小子,饭庄却落个开市大吉。吃螃蟹的,比螃蟹还多。这事算邪却不算最邪。更邪乎的事还在后边——有人说,一条一丈二尺长(另一说三丈六尺长)“金眼银鱼王”,沿南运河南下,今儿晌午游过三岔河口,奔入白河归东海。中晌就有几千号人,站在河堤上等候鱼王。人多,分量重,河堤扛不住,轰隆一声塌了方,一百多人赛下饺子掉进河里。一个小孩给浪卷走,没等人下去救,脑袋顶就不见了,该当淹死。可在娘娘宫前,一个老船夫撒网逮鱼,一网上来,有红有白,以为大鲤鱼,谁知就是那孩子,居然有气,三弄两弄,眨眨眼站起来活了。在场的人全看傻了,这事算邪到家了吧?

谁料时过中晌,这股邪劲非但不减,反倒愈来愈猛,一头撞进官府里。

东北城角和河北大街两伙混星子打群架,带手把锅店街四十八家买卖铺全砸了。惊动了兵备道裕观察长,派了捕快中的强手,把两边头目冯春华和丁乐然拿了,关进站笼,摆在衙门口,左右两边一边一个。立时来了四五百小混星子,人人手里攥本《混星子悔过歌》。这正是头年十月二十五日,裕观察长来津上任时,发给城中每个混星子一本,叫他们人人背熟,弃恶从善。今儿,他们就冲衙门黑压压一片跪着,捧本齐声念道:

混星子,到官府,多蒙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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