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遗忘(1/1)
ex oblivione
这篇文章大约是洛夫克拉夫特在1920年底或1921年初完成的,后刊登于1921年3月的《美国联合业余刊物协会会刊》。本篇的标题在拉丁语中意为“来自遗忘”,而在故事的最后我们得知,叙述者是在讲述一个关于自己逃亡到“遗忘国度”后的故事。文章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洛夫克拉夫特的个人观点:“没有什么比遗忘更好,因为在遗忘中所有的愿望都能得到满足。”这篇故事很有可能与一篇据称已经遗失的作品《生与死》(life and death )完全相同;一些目录学家声称,曾在同一时期的一个业余爱好者杂志上读到过那篇文章。
在我生命最后的那段日子里,那些关于生活的丑陋琐事就像是从施虐者手中不停滴落在囚徒身上的一滴滴水滴一样,一刻不停地骚扰着我,让我发疯。因此,在那段日子里我喜欢睡觉,因为只有如此,我才能逃离这一切,进入一座闪闪发光的避难所。梦里,我在古老的花园里漫步,在魔幻的森林里穿行,还发现了我穷极一生都寻觅不得的那些细微的美丽。
有一次,温柔的香风吹拂。在那风中,我听到了来自南方的召唤。伴着疲惫和忧郁,我追随着它,在奇妙的星空之下航向那无尽的远方。
有一次,大雨瓢泼,我随着游艇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溪流漂流,直到到达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紫色的夕阳斜照在彩虹色的凉亭上,周围开满了永不凋谢的玫瑰。
更有一次,我穿过金色的山谷,踩着树林和遗迹的影子来到爬满古老葡萄藤的高耸围墙,这时,一扇青铜小门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曾多次穿过那座山谷,在神秘的幽光中,在不安扭动的参天大树下久久伫立不前,灰暗潮湿的土地蜿蜒着绕过茂密的树林,有一座爬满青苔的神殿在树影中若隐若现。而每一次,那镶嵌着青铜的门扉和爬满藤蔓的高墙,就是我梦境的终点。
不久之后,随着清醒时那灰暗、重复又百无聊赖的时光愈发难以忍受,安眠药成为了我的依托,药物带来的幻觉让我可以时常漫步于山谷,穿过森林,思忖着如何才能让这幻境成为我永恒的居所,使我再也不用被拖回那昏暗的浊世,与这里的一切分离。当我看着高墙上的门扉,我能感觉到,在它背后是一个一旦踏入就永远不能返回的梦幻国度。
因此在每个夜晚,我都在梦中努力探寻开启那扇大门的钥匙,让我可以穿过爬满常春藤的古老围墙。但它似乎被隐藏在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我的探寻久久未果。我告诉自己,那壁垒外的国度,不仅永恒,而且更加可爱,更加绚烂多彩。
直到有一晚,我在梦幻之城扎卡利昂发现了一张泛黄的莎草纸,上面满满记载着那些曾经居住在那座城市的梦幻贤者们的一切,而他们的智慧为现实世界所不容。这之中有很多关于梦境世界的记录,也提到了金色山谷,若隐若现的神殿,还有那座镶嵌着青铜门扉的壁垒。当我读到这些,我就知道它能解决我一直以来的困扰,因此我不停地读了下去。
一些梦幻贤者用尽笔墨描写着那难以穿越的门扉后的奇观,但也有一些则表现出极端的厌恶和失望。我不知道该相信谁,因此也就愈发地想要亲自踏入那片未知的领地。怀疑和秘密是最具吸引力的,而且也没有什么会比现实中一成不变的日子更让人备受煎熬。所以到我了解到有一种药物可以打开那扇大门,我决定在我再次醒来时就使用它。
昨夜,我吞下了药并且梦幻般地飘过了金色山谷和那树影婆娑的森林。当我终于来到壁垒前时,我发现那扇青铜小门虚掩着。门缝中透出绚丽夺目的光,照亮了不安扭动的参天巨木和被青苔埋没的神殿顶端,我欢快地飘过去,期待着进入那永不归还的国度,期待着那份荣誉。
但当门扉打开,梦境和药物的效力终于把我推进大门的时候,我知道所有美景和荣誉都已终结。在这个国度里,没有陆地,也没有海洋,只有纯白的、无边无界的、没有人烟的空间。至此,我终于过完了这一生荒凉的时间,摆脱了人生,脱离了这个恶魔的掌控,怀着从未敢想象的狂喜再度融入这生来便无穷无尽的遗忘之中。
(战樱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