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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的生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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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的下午三点,去小学接上姐姐家刚放学的小朋友们,再开车到安徽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爸爸从田畈里回来,我正在灶屋里喝水,喊了一声:“爸啊。”

他说:“嗯。”

他的身上不干净,因此也不抱小宝,很快又去田畈里搞什么去了。我走到门口水塘边看,水田里早稻秧已经长出来,还不到一拃长。远处西天上太阳正落下去,很大,很圆,红红的如一个腌得很好的咸鸭蛋黄。几只白鹭鸟拍拍翅膀,向着太阳的方向飞过去。这场景和陶渊明的“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是如此相像,我拿出手机来想拍一张照,可是只是一瞬间,太阳已经落到山影里去了,少了一小块,不再是个完满的圆,白鹭鸟也飞散了。犹豫之间,太阳很快落得更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小,最后我只拍到了一张勉强可以看到一小块太阳的照片。长长的丝带一样的晚霞染上来,淡紫、柔红、粉黄,其上是天空的蓝色。新月如弯钩,像是忽然跳出来的,在门前某一年自发的杨树和香椿树上亮起来了。

青嘉一个人站在小水池和三坝子之间的塘埂上,我喊她,她也不理。我只好跟在后面追过去。大姐和大姐夫要趁五一假期在南京搬家,我硬要把他们女儿带回安徽,少不得要照顾好的。我问她:“你怎么不高兴啦?”

“是因为刚刚回来的时候,嘉译(二姐儿子)从车子天窗里把头伸出去看风景,你让他坐下来给你看一下他也不肯生气了吗?”

小姑娘轻轻点一下头。

“他确实不应该,平常你做什么,他叫你让他一下的时候你都让他了。不要生气了,明天阿姨带你去那一条路上散步好不好?我们把那段路重新走一遍,走路会比坐在车上看的时候感觉更加鲜明。”

黄昏时新月出现

于是她不生气了,我们一起走到眼前三坝子的塘埂上去,看爸爸今年在这一条长而宽的塘埂上所种的菜。去年种的有黄瓜(长了郁郁葱葱一架子)、辣椒、秋葵、空心菜、香瓜、蒜苗诸物,今年这时候却还太早了,绝大多数菜还只是很小的菜秧子。有的只是两片椭圆的子叶,使人认不出是什么。认得的是茄子、辣椒、大豆,蒜苗已经长老,碧绿的挤挤挨挨一片,抽出了蒜薹。零星的豌豆开着白花,蚕豆结了荚。塘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爸爸居然种了四棵玉兰,这时候叶子都很绿了。

晚饭的时候我说:“爸爸我看你塘埂上种了蚕豆,明天让妈妈打些蚕豆汤给我吃,我好多年没有吃过蚕豆汤了。”

爸爸说:“蚕豆还没上来。”妈妈说:“你要吃蚕豆汤不容易吗,明天让姐姐开车到街上买些蚕豆回来就是了。”

“爸爸,延安让你种的棉花呢?”

“棉花我在小孤山小店买的籽,一粒没出。还要再买种去。”

“那不肯定是假的,那小店卖的东西有几样是真的!”

“假的倒未必,就是恐怕是陈的,一粒都没出!明朝到峨岭买籽去。”

我心里想着,居然还肯再买籽,也是对延安很好了!

姐姐说:“爸爸讲他今年种了西瓜!”

“西瓜我怎么没看到?”

爸爸说:“你再往前面走一点就看到了,我种得十几棵。”

“西瓜那我也吃不到了。”

“吃不到,吃的时候发照片给你看。”

想想爸爸不会用手机发照片,西瓜照片恐怕只有等姐姐回来吃的时候发了。

因为是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家里人多,小孩子们又吵闹,总很有些兵荒马乱的味道。这栋我们小学五年级时建起来的两层水泥楼房,用的是地方上当时流行的空心水泥砖,冬天不保温,夏天不隔热,没有一点隔音效果,扩音效果倒是很好,因此整个家里无论什么时候,总是很容易就乱哄哄的。直到晚饭过后,妈妈把各家的床铺铺好,姐姐们也先后领着自己家的小孩子洗过澡,把似乎永不疲倦的男孩子们赶到各自房间睡觉,整个屋子才安静下来。窗外夜声慢慢浸透上来,作为底色的是青蛙的鼓噪和隐约的一些虫鸣。大概是去年清明,我回来住过两晚,那时候惊异于深夜青蛙鸣声的浩大——太多年没有在春天时候回过家乡,以至于忘记了青蛙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叫的,以为只有夏天的晚上才会有蛙鸣了。有去年的认知打底,今年再听到就很镇定,只是今年的蛙声比去年清明时所听到的要少得多,完全没有那样的澎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节不同。

在蛙鸣的底色上,一只不知道什么鸟一直在叫。稍殊曼丽的三音节,一只或是一种,时近时远,不歇地一声连一声。手上的小孩子这时候睡着了,我不敢动弹,只把手机伸到房间的空气中录下一点模糊的声音。是什么鸟,在这样的夜里也不睡觉呢?关了灯之后,连自己也睡不着了,只静静躺着,听那声音在窗外田畈上不辞劳苦地叫着。凌晨一两点时,另一种单音节的鸟声出现了,和之前鸟鸣一起,两相起伏。听着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六点半宝宝即起。半梦半醒间搂着他想再睡一会,也只是徒劳。听见外面爸妈劳动的声音,后来外婆说话的声音也传来,知道她从坝子上自己家下来了,就干脆起来。出来看见外婆在门口场基上帮忙剥小笋子,原来是爸爸早上到家里一块荒着的低田里拔了一大蛇皮袋水竹笋子。我跑进房间找出相机来给外婆和小笋子拍照,一边拍一边把小笋子从蛇皮袋里掏出来。掏着掏着,发现里面还有一把野水芹菜,大概也是爸爸从什么地方掐回来的。

外婆剥笋子,用的是地方常见的剥小笋子的方法:先把笋衣尖头揉一揉,揉软了,分成两半,一半在食指上绞住,把小笋子绕着食指转几圈,一半笋衣就剥下来了。另一半再依样剥下。这样剥小笋子的方法很快。有一年我在北京,在淘宝上买了几斤小笋子,也是这样剥,然而教了几遍,麦子也学不会,最后还是我一个人剥。小笋子的壳有许多,一篮笋子会剥出一大堆壳,要像毛竹笋那样一片片地剥,不知道要剥多久,实际也很难剥出了。这时节水竹笋已经有一些老,剥出来颜色碧绿,要把底下老的一截掐去。有的已经显出要发出枝叶的芽头了。外婆说现在还没出来的是木竹笋子,再过个把星期,木竹笋子就要全都出来了。

笋子很多,感觉外婆几乎剥了一上午,才把这一袋都剥完。有时候我也坐下来剥几根,但总是很快就走了。妈妈在不停忙碌——无论在哪里都是如此——早晨一起来,就把昨天家里十多个人换洗的衣服用手搓干净,再放到洗衣机里漂洗脱水。让她直接丢到洗衣机里洗,也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总不肯相信的,因为洗衣机没有她手洗得干净。衣服洗完,不知道又从大柜哪里翻出去年冬天大姐一家回来换洗的棉袄,又是一番清洗。其后便是准备午饭,听见她给外公打电话:“大大,中午下来吃饭哎!有好东西!”外婆把笋子剥好后,妈妈在灶上烧水,分锅把所有笋子都用开水燎一遍,这样笋子才好放进冰箱保存,不至于见风就老。中午就先炒了两盘腌雪里蕻和肉丝炒小笋子。

就在妈妈忙中饭忙得乱七八糟时,她忽然一醒神说:“哦夥!忘记给你爸爸送水去了!你爸爸早上到田里拂肥料,讲那个杯子太小了,不好带水,就没带水,喊我等下给他送过去的。要死,这都中午了!”

我说:“那怎么办呢?要不我现在给他送过去?”

妈妈说:“那要不你送去?他马上恐怕也要家来吃饭了。这杯水你拿到他那里不全泼了啊?”

“你当我几岁啊——”

站到场基上看,爸爸远远在三坝子对面的田里,正是从前家里的“一亩二”那儿。想起从前春天和夏天他在田里我也常常给他送水过去的,盛夏时偶尔孝心发了,还会切半个西瓜,用筷子把籽剔了,切成小块,用碟子装着,上面盖一块干净毛巾送到田里去。这样的事情,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了。因此就端着灶上妈妈泡的那一杯葛根水,很小心往塘埂上走。青嘉见我要到公公那里去,便要跟着我一起去,接着是嘉译,最后就变成了我们三个一起去。

这些年塘埂上无人放牛,加上不再像以前,种田的人每个秧季都会细心修补,已经被野竹子、杨柳和人种的菜侵得很细,人走在上面,很容易走不稳。为了不让水泼出来,我只能很慢地走。塘埂上野蔷薇花开了,微热的风吹过塘面,起着温柔的、顺滑的縠皱。再往前走一点,在三坝子的闸口边,萍蓬的花也开了,矮矮地矗出水面,黄色花瓣表面有一层油质,看起来很挺括,像一朵微型的单瓣荷花。前年秋天在这里的塘埂上,我看见许多入侵的加拿大一枝黄花,长得一人多高,十分粗壮。大前年时其实我就已经看见它们,那时候还没有那么多,因此心里十分忧虑。这一回没有看见,心里窃喜,然而再仔细观察,就发现它们只是还没有长得很高,还是蒿子一样的状态罢了。

我让小孩子们隔着塘远远地喊:“公公!公公!”于是他们起劲地喊起来,爸爸听见了,把手挥挥:“家去!不要来了!我拂完得了!马上家去了!”喊了好几遍,我们也不理,只管往他那里去。这时候三姐家的小孩子发现我们到了田里,也一定要来玩,急得拉着他妈妈的手,要把他送过来。最后我们终于走到田边,爸爸走在田埂上,一手捉畚箕,一手捉着复合肥往田里撒,直到把畚箕里剩下的一点肥料撒完了,才接过我递过去的水,一口气喝干了,只剩下里面一小撮葛根片,再把杯子还给我,让我们先回去,说他还剩最后一点肥料要撒。“那还叫我不要送水过来!”我心里想着。

嘉译不肯走,要和公公一起撒肥料,我便带了青嘉先回去。回去塘埂上遇到最后赶来的三姐家的小孩子,折返了一起往回走。看见一片白茅的茅针,心里窃喜,拔一根剥出来看,里面的白芯终究是老了,开始呈现干絮一样的状态。说不上是哪一种的酸模在塘边长了很多,结出扁扁的种子,还是青青的。等我们走到家,才觉得太阳实在是有点大了,晒得人头发发烫。

回来后三姐在厨房剥一盆鸡蛋,一面剥一面说:“妈吔,没煮熟。”我凑过去看,才发现原来是一盆活珠子,肯定是妈妈从南京买了带回来孝敬外公的,也就是她电话里所说的“好东西”了。小的时候,家里养的小鸡常常是由抱窝的母鸡孵来。鸡蛋孵了一些天,某天夜里妈妈总会把那些焐得热乎乎的蛋从母鸡肚子下摸出来,在煤油灯前面照有没有出小鸡。没有出小鸡或者半途停止发育的蛋就是“旺蛋”,第二天用水打湿的纸严严裹了,埋在灶锅底下,烧饭的时候烘熟,等纸烧得黑黑的,剥出来吃,有一股焦香。小时候我们喜欢吃“旺蛋”下板结的一块像蛋黄一样的东西,爸爸吃旺蛋,必要把这个分给我们。后来我不再吃这些,在南京的那些年,却常常于黄昏时看见路边的活珠子摊子,一只煤球炉上大白铁锅里煮活珠子,另一只大平底锅里倒油,煎煮熟后剥出的蜷曲的雏形小鸡。旁边放几只塑料小凳,要吃的人就坐下来,围在一张小桌或另一张凳子上,用椒盐蘸这煎好的活珠子吃。无疑问的,这不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意外不能出小鸡的旺蛋,而就是孵化中的小鸡,且根据不同人的喜食偏好,分成全蛋、半鸡半蛋、全鸡几种。爸爸、外公、舅舅都喜欢吃活珠子,我不能理解这种嗜好,此时也无法直视那剥出来的还带着一点血水的小鸡,只好把头转过去。好在因为这锅蛋没有煮熟,中午就没有端上桌。

黄昏时二姐开车去高铁站接妹妹,她从上海坐汽车回来。高铁站离家十来里路,我让二姐把我带上,半路上把我放下来拍照。小孩子们自然也都要跟着去,况且昨天答应了青嘉要带她重走这段路。最后去的是我、麦子、阿宝、青嘉、嘉译,过了从前小学校的山坡下,开过林家村子,在通往田湖的大路上,二姐把我们放了下来。此时光线温柔明亮,远处田畈间一块突出的菜地上,有人在已经结籽的油菜丛中忙碌。从前我们从峨岭初中放学,从大路上走到这里,就下到田畈里走小路回家,但现在田埂荒芜,从前走的那些曲曲拐拐的路早已走不通也看不出了。此刻远望,可以看见我们村子以及极远处青蓝色山的剪影,是从小到大所看惯、形状极熟了的。这些年新修的318国道上的杨树迅速长高,站在我家门口远望,一部分山已被遮住,但这几座青蓝的山还可以看到。今天天气极晴,山影因此十分清晰,我想起来很多年其实都没有在远处拍过自己的村子——大概是嫌水泥楼房们都很不好看——于是停下来拍了一张。

路的另一边不远处是林家村的竹林和人家,高铁的高架桥修在田畈之间,向泾县方向延伸,巨大的桥墩呈现略略的青白。如今来看,也觉得它们蛮好看的。大概是受吉卜力动画片的影响以及乡下少有这样巨大的事物,看见了便有一种奇异感。大路两边到人家的水田之间的空地,这些年也逐渐种上了菜,这时节很多没有拔去的香菜长得半人高,开出细碎白花,凑出伞形科植物独有的花序。茼蒿开出黄色的菊科的花,青嘉忙着把它们掐下来,加上路边泥胡菜毛茸茸的紫色小花,凑在一起做成一个小小花束。嘉译抽了一根路边长得高高的苦竹笋,拿在手里这里打一下,那里打一下,或是到处疯跑。路上隔一会就有一辆汽车风快地开过去——不知道我们这个破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汽车——叫他躲到路边,不要乱跑,他总不肯听话。再往前走一点,谁家春天撒下的大豆,秧苗挤在一起,长出真叶,还没有来得及分栽。有人在路边水田中撒肥料,所穿衣服与戴的草帽,远看都和稍稍年轻时候的爸爸十分相像。我想给他拍一张照,又害怕被他发现,匆匆举起相机按了一下,就赶紧跑了。

刚走到林家村的坡子下面,二姐已经开车带着妹妹回来了。嘉译上车和他妈妈一起回去,妹妹则下来跟我们一起走。林家村的人家屋边山坡上的新毛竹笋,已经长得很高,竹箨往下掉落,露出下半截青青的竹子来。路边水泥砖的园墙外面,月季花正开着,络石匍匐在水泥砖上,开着五瓣的仿佛会旋转一样的白色花,有微弱的香气。从前和爸爸妈妈相熟、我们还在他家吃过好几天结婚酒饭(那时他们请了爸爸妈妈去帮忙烧饭)、如今也没有人住的人家屋后的空地上,许多蓬蘽结出朱红的果子。蓬蘽似乎也是这几年忽然在我们乡下出现的,我们小的时候,其实是一棵也没有,从来没有见过。我们一路走一路摘,都给青嘉捧在手上,我已经不大敢像小时候那样摘了果子就吃(山莓除外,蓬蘽实在是离地太近了),准备回家洗了再吃,结果没等到家,所有的果子就已经都被他们吃完了。

走到小学校下面,一棵金樱子在高处开着白花。我说想去小学看看,大家便沿着金樱子下的岔路往上去。这里通往小学的后门,从前我们上学时常走,这些年过去,大概因为旁边还有人住,这条路没有完全荒废,只是草长得更深一些,树的阴翳变得更大一些,也变得更为岑寂了而已。路边一只坟,长满春天的嫩蕨,夕阳返照着,坟头上清明时插上去的白纸钱,还未完全被雨水浸烂。上一次来小学校还是二○○八年——不能细想几乎是要十年前了,暴雪之年的新春,大雪将校园正中唯一一棵雪松压断,屋檐上的积雪还未融尽,湿淋淋地将屋檐下的水沟滴得几乎要漫满。那时候走的也是这条路,只是冬天一切荒芜,不像今天,走到后门往里一看,心里几乎是哑地一声。二十多年未见小学校的春天,想不到此时是这样的春草青青。

一、二年级教室后面的一大片空地,从前并不拿它做什么,只是空着,小孩子下课来玩,如今长满蒿草、悬钩子与杂树,只中间一线人走的路,通往深处。也有许多的蓬蘽,小孩子蹲下来寻找最红的果子,小心翼翼放在手心。水杉树长得很高了,斑茅不知在哪一年长出,高扬到教室窗户。窗户高头的绿色雨棚,不知是哪一年装上去的,如今也已经完全烂断,只剩下半截了。

隔着一、二年级的教室,听见里面有人斩菜的声音,转到教室正面一看,果然从前是老师办公室的那排房子前,有一个女人在盆里正斩着什么。小学校在我们上高中以后,因为上学的人渐少,先是一、二年级取消,过后没有几年,三、四、五年级也取消了,学生全部要挤面包车到乡中心的完全小学上课。从前的老师们,有一两个到乡里小学接着教书,剩下的不知道都做了什么,有的还继续在校园里住着,一直到今天。我们远远看着,猜这斩菜的人大概是从前哪个老师的妻子,不好意思多待,只匆匆扫几眼,便往外走去。比起2008年的时候,这里是明显又荒芜了一些,教室前面从前很小的香樟树,如今更为高大,经年的落叶掉在瓦上,没有人清理,积了厚厚一层。而那时刚刚倒下的雪松,如今已不见痕迹,曾经是它的花坛的地方,如今插了一圈棍子,外面围上绿网和废弃的条幅,大概是变成了养鸡养鸭的地方。三、四、五年级教室面前的空地,从前来时还非常光整,现在也已经长满荒草,不好走进去了。从前是老师办公室的那排房子,现在已变为住房,屋檐前竹篙上晾着衣裳,一辆电瓶车停在前面。假如不是从前的老师一直在这里住着,想必早已会变成人完全走不进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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