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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雪褶(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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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之出差后,连续三天三夜,大雪一直不停地下。

三天来,有己子一直待在家里,时不时透过窗户,凝视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究竟,这雪是从哪里落下来的?不知道,只见大雪无穷无尽地下,就像是从天上和地下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的。

整个北海道,除了太平洋沿岸的一部分地区外,好像都在下雪。在北部的上川一带,因为大雪,整个城市好像都被覆盖了,只露出孤零零的街道。

有己子看着窗外那不停从天而降的白茫茫的雪花,情不自禁地想起久坂。

连札幌这样的地方都下起这么大的雪,那个面朝日本海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那里的积雪现在有多深呢?难以想象。上川附近的铁路都被大雪封堵了,更北边的天盐肯定不通火车了。

现在无法出门。当然,对方也无法过来。虽说是大雪,过两三天就会停,而且春天即将来临,到时候雪自然融化,可有己子总感到惶恐不安,好像自己从此就会被困在雪里出不去。大概是在大雪中待久了,郁闷得慌,以致产生这种荒诞的想法吧。

第三天下午开始,雪渐渐小了,傍晚,雪停了。在札幌的周边地区,天空和陆地的交通时刻表都被打乱。车站、机场挤满了因误点而滞留的客人。傍晚,有己子一边欣赏着大雪后的晚霞,一边想到明天丈夫就要回来。

敬之真是一个很走运的男人。出发的第二天就开始下雪,雪停的第二天又回来。这样一来,敬之就可以不用烦心大雪带来的郁闷,而只管尽情享受风雪之后美丽的银色世界。

不知为何,有己子开始嫉恨走运的丈夫。

其实这既不是丈夫的意志所决定的,也不是丈夫算计出来的,不过是偶然的巧合。何况丈夫的旅行虽说受到老天眷顾,但也不应该成为妻子嫉恨的理由。

但是敬之好像总是好运相随。他的命怎么这么硬?对于这种奈何不得的强硬运势,有己子反倒难以接受。

终于等到雪后放晴,每个人都跑到屋外除雪。有己子穿着紧身保暖衣,外面套一件对襟毛线衣,也跑到外面。

“好大的雪呀!”

“下这么大的雪,真让人吃惊!”

人们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雪。夸张一点说,这都是想证实自己还活着。晚霞的余晖中,声音交织、人来人往、银装素裹的街道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

从大门到屋外大路,有十米左右。有己子用雪耙清出一米来宽的小径。她先把积雪大致清除,然后再慢慢铲除地面上已经结冰的冰碴儿。真纪也拿着小铲子,跑来帮忙。积雪有有己子的肩那么高,从门前大路上走过的人,只能看见她的脑袋。

有己子暂且把门前耙出一条小路。回到家里,已经六点了。有己子开始准备晚餐。

数分钟后,已被遗忘的疼痛再次出现。

突然,一阵令人窒息的疼痛闪电般击中了有己子,她不禁双手抱住下腹,迅速蹲下。

“怎么了,妈妈?”

真纪从客厅跑过来。

“妈妈,妈妈!”

真纪试图从后面扶起有己子。

“等一等,没关系。”

有己子嘴里说没关系,但仍蹲在地上,痛得再没力气站起来了。

“爸爸不在呀,爸爸不在呀……”真纪叫喊着。

有己子这才想起丈夫去东京出差了。

“妈妈,妈妈……”真纪还在发疯似的呼喊着。

有己子捂住剧痛的肚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电话机前。

“你要做什么?给爸爸打电话吗?”

“好啦,你放心吧。”

“妈妈,脸色好苍白呀。”

有己子不予理会,开始拨医院的号码,不一会儿,接通了对方的总机。

“请接外科。”

“请稍等。”

等待如此漫长,像是过了好几分钟。终于,一位男士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

“我是诸冈家,请找横屈大夫。”

接下来,双方又说了些什么,有己子已经记不清楚了。总之,打完电话,她便捂着下腹,回到客厅,蹲在沙发上。真纪一直紧随其后,有己子只记得这些。

横屈是在几分钟后赶来的吧?好像出乎意料地快,又好像相当缓慢,记不清楚了。当有己子苏醒时,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旁站着白衣护士和横屈。

“怎么样?”看到有己子苏醒过来,护士关切地问,“还痛吗?”

有己子沉默着,好像是在询问自己的身体,过了片刻,才点点头。

“打了麻醉药,把痛止住了。因为麻醉药的作用,您大概躺了三十分钟。”

的确,疼痛是傍晚时分来临的,而现在已经是夜晚了。连护士也跑来了?自己的身上盖着毛巾被。从麻醉药起作用入睡,到现在醒来,横屈和护士一直都守候在身旁吧。

“给你们添麻烦了。”

有己子正准备抬起身。

“请您还是躺着吧。”

护士慌忙用手制止。

“可是……”

“您还是再躺二三十分钟比较好。”

横屈从椅子上站起来。

“百忙之中把您叫来,实在对不起。”

“刚好做完手术。听诸冈老师说过,所以马上就明白了。”

横屈一脸和蔼的笑容。

“真纪这孩子,真了不起。您躺下后,她就帮我们拿出毛巾被,还为我们沏好茶。”

有己子赶忙朝桌子望去,果然,上面放着两只茶碗。

“真懂事。”

真纪羞涩地看着地下,横屈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那么,我就告辞了。”护士站起来。

“喝点咖啡,休息一下吧。”

“事实上,我正在值班,所以不能留下来慢慢陪您了。而且这里有横屈大夫。”

“是吗?没能招待您,请原谅。”

“那么,请转告上田大夫,说我再观察二三十分钟,然后就回去。”

“明白了,夫人请多保重。”

“您在值班,还特意跑来一趟,真是非常感谢。”

有己子在沙发上抬起上半身,鞠了一躬。

“真纪,替我送送阿姨。”

“嗯。”

真纪噌地从后面追了上去。

“您还是躺着吧,起来会头晕。”

“好。”

的确,抬起身子的一瞬间,有己子感到上身晃荡。以前疼痛发作时,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也许与打麻醉药有关吧。

“真是给您添了很大的麻烦。”

躺下来后,有己子再次想起疼痛的事。每当疼痛袭来,有己子就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信心。最近,自己时常被这种不安所困扰,连白天都无法安心做事。

“可是,这次等老师回来,就要做手术。”

“是吗……”

“您没有听说吗?”

“我丈夫说过吗?”

敬之当时只是从体外简单地诊察了一下,推断可能是结石,并没有确诊,更谈不上做手术。有己子不记得丈夫曾说过类似的话。

这是怎么回事?做手术的事好像已经确定,这不,连横屈都这么说,有己子本人却不知道,有己子觉得自己很难揣测丈夫的内心。

“老师说必须在春天把这个手术做了。”

“春天……”

对有己子来说,这真是晴天霹雳。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丈夫自作主张地决定了一切。丈夫到底在想什么呢?有己子突然觉得丈夫很恐怖。

“你们难道不是这样打算的吗?”

看到有己子莫名其妙,横屈显得很抱歉。

“可是,不是还没有确定就是结石……”

“这倒是,可老师说的,应该不会错。”

“可是,要断定是不是结石,不是还要拍片,做各种检查吗?”

“但是,诸冈老师既然这么说,我想应该不会错。因为老师的诊断比教授更准确无误。”

难道趁丈夫不在,横屈趁机阿谀奉承?有己子认为横屈不是这么恶心的男人。从他说话时平静的语气看,也许敬之已经相当肯定地告诉他了。

“即便做手术,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吧?”

“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诸冈老师亲自操刀,不会有事。”

“我可不想做什么手术!”

让丈夫为自己做手术,有己子觉得厌恶。

“如果可以不做手术,那最好,可是……”

“不是有保守疗法吗?”

“如果是初期,或许可以这样……”

“我讨厌做手术!”

有己子再次表明意见,接着从沙发上坐起来。

也许是被有己子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到,横屈瞪大眼睛,看着坐起来的有己子。

“头晕不晕?”

“不。”

有己子轻轻地摇摇头。下腹部的疼痛已经消失,但后脑勺周围仍然感觉沉重。

“疼……”

“已经不要紧了。”

有己子一边回答,一边整理好衣领。阳台外面一片漆黑,房间里明亮的灯光映照在阳台的玻璃上。有己子深吸一口气,确认不再疼痛后,拉上窗帘,然后朝洗涤槽走去。现在即便站着也不觉得头晕,有己子拿起装有开水的热水瓶,回到房间。横屈好像等着一样,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

“那么,我就告辞了。”

“再坐一会儿好吗?您好不容易来一趟,招待不周。”

“不,我只是来为您打针的。”

“疼痛真的一下子就消失了,真令人难以置信。”

有己子把手轻轻地放在腹部上面。

“注射的药剂效果相当强。它能很快止住疼痛,但即便不痛,身体倦怠的感觉可能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您为我注射的是麻醉药吗?”

“是的。老师要我注射的。不过,是麻醉药中副作用比较小的那种。”

“只有麻醉药才能对这种疼痛起作用吗?”

“一定程度上是的,疼痛过一段时间会自然消失,可麻醉药最立竿见影。”

有己子偷偷地看了看隐藏在和服下面的左肩头,虽然看不见,但却能感觉到注射后,上臂隐隐作痛。

“这是第一次注射麻醉药吗?”

“以前什么都没注射,自然就好了。”

“痛起来的时候,感觉呼吸困难,而一旦疼痛消失,就跟没事一样,这就是因结石而引发的疼痛的显著特点。”

“果然如此……”

有己子从餐橱里拿出咖啡杯和匙子。

“喝咖啡,还是红茶……”

“您不要为我张罗啦。”

“今天还要工作吗?”

“没有,今天结束了。”

“那就再坐一会儿。喝什么?”

“那……就红茶吧。”

平时敬之在的时候,横屈是一个很爽朗很快活的青年,可今天却显得有些紧张拘谨。可能是与有己子单独相对的缘故吧。

“请,请趁热喝。”

“那我就喝了。”

看着横屈笨手笨脚地搅拌红茶的样子,有己子不禁想,如果他是久坂该有多好。

丈夫不在家,只有自己与久坂两个人在家里喝茶,这真是一个大胆的设想。这些画面是不应该出现在脑海里的。可正因为如此,有己子反倒被深深吸引,不禁浮想联翩。横屈接连不断地喝了三口茶,然后抬起头。与有己子单独在一起,横屈也不说话,说什么才好呢?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毕竟是与副教授夫人独处,横屈显得很紧张。

“你在外科诊疗室工作几年了?”

为了缓和气氛,消除横屈的紧张感,有己子找了个话题。

“嗯……今年是第四年。”

“时间不长啊。”

有己子记得第一次看到横屈,大约是在两年前。当时诊疗室开了个什么会,会后横屈把酩酊大醉的敬之送回家,那是第一次。那以后,横屈又来过两三次,每次都是在诊疗室的会议结束后,随敬之到家里坐坐,闲聊二三十分钟后再回去。

“那么说,你是与宫岸他们一届的?”

有己子提到了另外一个偶尔到家里来拜访过的诊疗室同事的名字。

“不是,他比我早一届。”

“是吗?”

“奇怪吗?”

“不,没什么奇怪的。我还以为你比他早得多。”

“我是个没有多大出息的人。”

“可是,我丈夫好像很器重你哟。”

“哪里,没有那回事的。”

横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己子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冲动,何不向这位年轻人打听打听久坂的消息?其实二者之间并无必然联系,这只不过是有己子突然的想法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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