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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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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铜钹安静下来了,那帮怪人们雁过拔毛地打扫着战场。我们聚在街心里,茫然、鄙夷、震惊、佩服、疑惑、愤怒,诸多说不清的情绪充斥了我们,我们只好莫名其妙加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的打扫战场根本是连一颗子弹也不要放过,放爆竹的家伙背着四条三八枪,六条子弹带和一嘟噜子手榴弹,压得驼子一般,还要蹒跚着走过我们身边,走向另一具尸体。扛火枪的大和尚在研究日本机枪。拿窝弓的在扒尸体的鞋子。他们都很破烂,仅仅看外观的话,与我们路遇的那些住民没什么两样。

我和死啦死啦注意的是那只小书虫,他在试一双鞋,那双鞋显然是不合适他。

“好吧,我们…全歼了日军,就算是我们——我们和我们的支援者,实际上该说是我们的救星,分边而立,虽然我们自称人渣,却仍因被这样的破烂搭救了而觉羞愧。

死啦死啦终于在沉闷中向郝兽医发话,郝老头不知道是因为伤势还是吃惊过度,闷闷的。

死啦死啦:“去看一下…他们的伤员。”

郝兽医便看对方坐在墙根边发愣的一位,那位面似锅底倚墙呆坐,一脸茫然。

郝兽医:“…炸膛啦”

不辣:“不炸就有鬼了…还好子弹潮了,要不治血葫芦吧你就…”

我拉了下死啦死啦,让他看对方不多的几支正经步枪,锈迹斑斑的用枪,我们都能看到那支七九式上的“”刻印,而且狗肉向他们做出一副狺狺的姿势,幸好它不是一条爱乱咬人的狗。

而拿窝弓的正把刚扒到的一双鞋扔在小书虫子旁边,伴之一句轻响:“妈的,连自己脚大脚小都不晓得。”

书虫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嘛。”他迅速高兴起来,“嗳,合脚啦。”

死啦死啦咳嗽了几声,以便引起对方的注意,实际上他并无必要,对方一直很注意我们,就像关在一个屋的两班陌生人,一定会注意另一班陌生人。

死啦死啦:“嗳,我说。”他迅速从那班人的眼神里找到了他们的头领,就是那个拿窝弓的家伙:“干嘛砍掉我们过江的绳索”

拿窝弓的开始涎着脸挠头。我猜他大概和我差不多大,但他挠头的时候让人觉得是十五六岁。

死啦死啦:“别装傻。你们是一直跟我们到这地在林子里我们追的就是列位吧死人的枪也是你们拿走的。可别说绳子不是你们砍断的。”

小书虫子跺着刚上脚的鞋。“我错啦。我刚刚才认出你们俩。”

拿窝弓的便把他打住,年青可并不妨碍他有担当,“是我们错啦。我们一直跟着,可一直搞不清,我们不晓得兄弟现在穿这个样子。对不起,错啦。”

他深深地鞠下一个躬去。让我们只好看看彼此的穿着,再面面相觑,也许他真不知道现在穿什么样子,但我们现在穿的是死啦死啦这暴发户凑出来的一身:中的美的英的德的加上民间的——恐怕现在也不会穿作这个样子。

死啦死啦干咳嗽,他今天好像痰堵了喉咙一般,“这个切切不要搞错,现在也不穿这个样子…嗯,什么”

我气得想踢他,因为我刚才捅他来着,现在他等于把我的小动作公诸于众了。幸好拿窝弓的弯下腰给书虫子系鞋带了,他是把鞋带子在脚脖子后绕一圈再系住,那样对头,因为在林子里过长的鞋带容易被挂住。

我便小声地:“色不对。”

死啦死啦:“…什么色”

我:“红的。”

他在这方面愚钝至此,再一次惊讶地看着那群武装的叫花子,带一种我很难形容的神情。

我只好再一次小声强调:“别靠太近啦。大红。”

是的,小书虫子还只是有赤色倾向,我们眼前的家伙则是真正的红色武装,虞师避如瘟疫的大红。私下闲聊时我们提到过这些在沦陷区与世隔绝永不言退的疯子,现在看来,至少在比我们还苦十倍这一部分上接近真实。

死啦死啦现在在做锯嘴葫芦。他和我们都傻子似地看着那个小头目给书虫子系鞋带。书虫子也一直笑咪咪地由得他系,小头目系好了就猛踹书虫子一脚。

小头目:“自己该学啦。等老子被小日本活剐了。别指望再有人教你。”

不知道为什么,这普普通通的小动作看得我们想把脑袋掉开,于是我们就掉开,我们实在不想再看他们的褴褛如丝和满身疮痍,他们真的应该在禅达街头要饭的,而不是在铜钹打仗。

然后小头目就又找上了死啦死啦:“你们有得路回去的。我们也有条路,就是同一个地方。可你们楞没找着。”

他高兴得很也得意得很,相比之下,死啦死啦的反应很生硬,他仅仅说了声好,岌岌可危的炮灰团由不得他任性子,而且我还在捅着他。

我:“撤啦撤啦。打成这样怕是东京也拉警报啦。”

偏我碰到的是个如此较真的家伙:“东京可听不到。”

和尚就加一嘴:“阿弥陀佛,不过他们有个中队驻在慈凉寺,离铜钹可只九里半山路。”

我只好翻着眼睛看和尚。

小头目:“世航大师,他的路最熟啦。”然后他恍然大悟地惊喜着:“啊,同志,东京是你开玩笑的,原来兄弟也这么风趣。”

我只好装没听见,去他妈和尚风趣的掉过了头,我扔掉了那支三八枪,背着它长途要不堪重负,放爆竹的立刻就捡了过去——我只好再装作没看见地掉过了头,我真不知道怎么应对他们,我的同僚们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我们沉默地跟在死啦死啦屁股后边,跟那帮欢天喜地的家伙比我们像是死人。

可死啦死啦还要在那个小书虫子面前站住,小书虫子正忙乎着把另一只脚的鞋带也系成刚学的那样。

死啦死啦在身上掏了掏,掏出一个油纸包扔他身边。

死啦死啦:“真就过来啦还是那么喜欢和别人斗嘴…这边没人揍你”

那家伙仰了头,给出一个扭曲的笑容,那是因为死啦死啦打的伤还没好。

书虫子:“不斗嘴啦,成把的事要做,太忙啦,忙死啦,哪还有空斗嘴”

死啦死啦“哦”了一声,他看起来更茫然,甚至有些苍老。他走过书虫子身边,要回我父亲住的院子。连书虫子打开那个油纸包后惊喜的怪叫也没让他回头。

书虫子:“它又回来啦!我就知道丢不了!”

小头目咒骂,爱惜兼为之欣喜:“新兵蛋子,屁都不懂。”

我偷瞄了一眼,那是我们在江边捡到的那本,它几乎是我们的路标,而死啦死啦把它一直带到了这里。

我们忙活着。把刚才卸在这里的装备上肩,从这里到江边不是一个短途,我们忙活着整理自己。

死啦死啦用一种很高效的方式整理着我们,把这个的背带收紧,把那个的绳子套牢。我从背包里往弹袋补充着刚打空的弹匣,然后我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

我回头,看着我的父亲,他已经不那么神气了,甚至有些萎靡。

我父亲:“带上书。”

我瞪着他。

我父亲:“把我的书带上。”

我掉头补充我的弹匣。

我父亲又在我身后低三下四地嘀咕了一次:“带上我的书吧。”

我没理他。

于是我父亲对所有人咆哮:“把我的书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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