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的手（1/1）

抵达永恒之城时，最先吸引我的是卖手袋和钱包的售货员：漂亮的黑皮肤男人。我买了一只红色的零钱包，因为上一只在斯德哥尔摩被偷了。继而让我流连的是摆满了明信片的货摊——事实上，你完全可以就此止步，把剩下的一整天都耗在台伯河边的树荫下，再晚一点，或许可以去很贵的小咖啡馆里喝杯红酒。废墟遗址的全景图，经过处心积虑的设计，尽可能把更多美景留在方寸之间；但这样的风景明信片正慢慢地被专攻细节的摄影明信片所取代。这个思路显然很妙，因为细节照片可以舒缓疲惫的头脑。世界这么大，要看的那么多，与其打通关，不如专注于特殊个体。

瞧，喷泉的美妙细节，坐在罗马人家窗台上的小猫咪，米开朗基罗的《大卫》的生殖器特写，巨人石雕的足部特写，破损严重的雕像让你立刻就想知道：这样的身躯该配上怎样的脸？赭色墙头的一扇孤窗，终于——是的——出现了那只怪物般的手，食指向上指向天空，脱离了很难想象出来的全身，就到手腕为止——康斯坦丁大帝的手。

我被那张明信片迷倒了。你看到时真的要特别小心！从那一刻起，我到哪儿都能看到指向某处的手；我变成了那个细节的奴隶，任其蛊惑。

半裸的战士雕像：只戴了头盔，单手持矛，另一只手指向前方高处。一对丘比特雕像，肥嘟嘟的手指指向头顶，但是——上面有什么呢？还有呢，两个女游客笑弯了腰，她们指向聚在优雅酒店门前的一群人，因为理查德·基尔和妮可·基德曼刚从里面走出来；在圣彼得广场，你可以看到几百根这样的手指。

我在鲜花广场看到一个女人在暑气中发呆，坐在水龙头边，一根手指竖在耳边，好像要记住年少时听过的歌，刚刚听到那曲子的第一个音符。

后来，我又注意到一个坐在轮椅里的病重的老先生，两个女孩推着他走。老先生一动不动，鼻孔里插着两根细塑料管，管子的另一端消失在黑色背包里。凝固在他脸上的纯粹是惊恐的表情，而他的右手，伸出了一根骨节凸出的手指指向左肩，肯定有什么东西刚好落在他肩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