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大酒店的迎宾区（1/1）

我急匆匆冲进去，迎接我的是门卫彬彬有礼的微笑。我四下张望，好像很着急，好像我是来和某人会面的。我演得不错。我不耐烦地瞥一眼手表，再一屁股坐在一个座位里，点上一根烟。

迎宾区比咖啡店好。你不需要点单，不需要在任何问题上和侍应生发生口角，也不用非得吃什么。在我眼前，大酒店施展其特有的律动，就像一个漩涡，其中心点就是那道旋转门。鱼贯而入的人流在此暂停，依序在此停留一晚或两晚，然后继续前行。

该来的人没有来，但这会破坏我等待的气氛吗？这种事类似冥想——任时间流逝，欠缺新奇，场景重复（出租车驶来，新住客下车，门卫从后备厢取出他们的行李箱，走到前台，手拿电梯的钥匙）。场景也常常加倍叠现（两辆出租车从两个方向同时抵达，两个新住客同时下车，两个门卫从两个后备厢里取出行李），甚至多倍，门口的场景就会拥挤起来，有了紧张感，突然变得混乱，但这只是一个复杂的场面，很难一眼看出其中复杂的和谐感。还有些时候，大堂里会出乎意料的空无一人，门卫就会和前台小姐调笑起来，但也只是心不在焉、半真半假的，依然是随时准备好迎接宾客的状态。

我这样坐着大概有一小时，顶多一小时。我看到一些人从电梯里涌出来，急急忙忙赶去赴约，都是些天性爱迟到的人，有时候他们太着急，反而被绕在旋转门里，好像进了磨盘，眨眼间就会被磨成齑粉。我也看到一些人摇摇晃晃地慢步走，拖着脚步，好像在勉力强迫自己把一只脚伸到另一只脚前头去，做出每一个动作前都要拖沓一下。等候男人的女人们，等候女人的男人们。女人们刚刚化好的妆会在即将到来的夜晚中被彻底抹除，喷好的浓重香水俨如笼罩她们的神圣光环。男人们装出自由自在的假象，实际上，他们处在紧张中，今天的生存只限于他们身体的低楼层：下腹部。

每隔一会儿，这场等待就会收获可爱的礼物——瞧，有个男人陪着一个女人走向出租车。他们走出电梯。她很娇小，黑头发，穿着紧身小短裙，但看起来并不俗气。优雅的妓女。他走在她身后，个子很高，头发泛灰，穿着灰色西装，双手插在裤袋里。他们没有讲话，而且保持一定的距离；真的很难想象，就在片刻之前，他们的黏膜还在胶着摩擦，他用舌头彻头彻尾地探索了她的口腔内部。他们现在并排走了，但他让她先步入那道旋转的磨盘。叫来的出租车已在外面等候。女人一言不发地坐进车里，顶多只有微微一笑。没有诸如“回头见”“这次见面很愉快”之类的告别语。他稍稍俯向车窗，但我认为他也没说什么。也许只有完全多余、纯属习惯性的一声“再见”。她的车开走了。与此同时，他转身回来，双手仍在裤袋里，轻快而满足，甚至嘴角隐约带笑。他已然开始盘算晚上的安排了，已然想起电邮和电话，但他不会马上去处理，他还要再享受一下这种轻快的感觉，可能会出去喝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