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值得纪念的日子(1/2)
安妮经过“情人小径”把母牛从后牧场赶回家。时值九月傍晚时分,林子里的空地和豁口里注满了红宝石般的夕阳余晖。小路上处处是残阳如血。只有枫树下已是阴影幢幢,冷杉之间的暮色像是飘浮在空中的红酒,现出清丽的紫色。风儿鼓足了劲,哗哗吹着,世上再也没有比晚风奏出的乐声更甜美的了。
母牛慢条斯理地在小道上游荡着,安妮恍恍惚惚地跟在后面,反复大声朗诵着战斗长诗《马米恩》——是去冬英语课上学来,斯塔西小姐要她们背下的——诗中那急急而过的队伍和长矛碰撞发出的叮当声令她陶醉,当念到“顽固的长矛手穿过黑暗得难以通过的树林,他们得到了补偿”时,她茫然地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更好地幻想自己就在那英雄的行列中。她又张开眼睛,看见戴安娜过了通向芭里田地的那扇小门,正向她走来,看那神情像是有重要的事。安妮立即猜到了,对方有消息来通报,但是她就是不愿露出过分热切的好奇心。
“今天的傍晚是不是像个紫色的梦,戴安娜?让我觉得活在世上太高兴了。在早晨我总是想,早晨是最好的,可是到了傍晚就觉得傍晚还要美。”
“这的确是个美好的傍晚。”戴安娜说,“哦,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安妮。不过你来猜猜吧。你可以猜三次。”
“夏洛特·吉利斯最终要在教堂举行婚礼了,阿伦太太要我们布置好教堂。”安妮大声道。
“不是。夏洛特的情人不同意在教堂举行婚礼,因为现在还没有人在那儿举行婚礼。他认为这太像葬礼了。这太俗气了,因为显得很滑稽。再猜猜。”
“简的妈妈让她办生日聚会?”
戴安娜摇摇头,她那黑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彩。
“我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安妮无可奈何地说,“要不就是昨天晚上,祈祷后穆迪·斯普乔·麦克弗森送你回家,是不是?”
“没有的事,”戴安娜愤愤地说,“即使他这个可怕的家伙送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到处吹的!我知道你就是猜不中。今天我妈妈收到约瑟芬老姑奶奶的信,约瑟芬老姑奶奶要你和我下星期二去镇上,待在她家跟她一起去看博览会。就是这么回事!”
“哦,戴安娜,”安妮低声说,觉得要找株枫树靠一靠了,“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可我担心玛丽拉不让我去。她会说她不能鼓励我到处闲逛。上星期简邀请我跟他们一起坐双座轻便马车去白沙旅馆听美国音乐会时,她就这么说的。我想去,可玛丽拉说我还是待在家里学习功课的好,简也是不去的好。我太失望了,戴安娜。我伤心得连睡觉前都不能开口祈祷了。后来我还是很后悔,半夜里还爬起来祈祷哩。”
“听我说,”戴安娜道,“咱们带着我妈妈去求玛丽拉。那样她就很可能会让你去了。要是她答应了,那咱们这辈子算是过上最好的日子了,安妮。我从未参观过博览会。一听别的女孩子说起自己外出玩儿的事我就十分窝火。简和鲁比就去过两次,今年还准备去哩。”
“除非我知道自己能不能去,要不我压根儿就不准备去想这事。”安妮口气坚决地说,“要是我想了,还是失望一场,那我可受不了。万一我真的能去了,幸好到时候我的新外套就做好了。玛丽拉认为我不需要新外套。她说我原来那件还能再穿一个冬天,还说我该为已有的那件新衣服心满意足了。这件新衣服漂亮极了,戴安娜——海军蓝的,式样很新潮。现在玛丽拉老给我做新潮的衣服。因为她说,她不想再让马修去找雷切尔太太给我做衣服了。我太高兴了。一个人要是有了新潮的衣服,做起好人来就容易多了。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我认为,这对生性善良的人不太重要。可马修说,我得有件新外套,所以玛丽拉就买回一些漂亮的蓝色细平布,交给卡莫迪道地的裁缝师傅在做呢。到了星期六晚上就可以做好了。我不打算想象星期天我穿着新外套和帽子在教堂侧廊走时的情景,因为我担心想象这些事不合规矩。可我还是忍不住心里老想着。我的帽子漂亮极了,是马修带我去卡莫迪那天给我买的。就是那种紫色的小帽子,现在很时髦的那种,镶着金丝带和流苏。你的新帽子也挺别致,戴安娜,跟你挺相配的。上星期天,我看见你进教堂时,一想到你是我最最亲密的朋友,我就感到骄傲得不得了。你认为对自己的穿戴想得那么多错了吗?玛丽拉说,这是很重的罪孽。这可是非常有趣的话题,你说是不是?”
玛丽拉同意让安妮去,并安排好下星期二让芭里先生带两个小姑娘去。由于去夏洛特镇有三十英里路,而芭里先生准备当天去,当天回来,所以得很早就动身。安妮觉得这都很有趣,星期二大清早,太阳还未出来,她就起来了。朝窗外一望,她认定这天是个晴朗天,因为东边“闹鬼的林子”冷杉林后的天空银白色的一片,万里无云。一丝灯光从树隙间透出来,在果园坡的西面山墙上闪烁着,说明戴安娜也已经起来了。
马修生好火,安妮也已经穿戴好了。玛丽拉下楼来,早饭已经准备停当了。可安妮这时候兴奋得吃不下饭。早饭后戴上了时髦的新帽子,穿上了新外套,安妮急不可耐地跑到小溪,穿过冷杉林,到了果园坡。芭里先生和戴安娜已经在等着她了,一行人很快就上路了。
这次旅行要走很长的路。但安妮和戴安娜分分秒秒都过得很愉快。大清早,红彤彤的阳光从收割过的丰收的田野上斜照过来,悄悄地落在湿漉漉的路上,这一路的景象多令人赏心悦目。空气新鲜而生气勃勃,一袭烟青色的薄雾穿过谷地,飘离山冈,袅袅而上。有时候,道路穿过树林,林子里的枫树枝头挂满火红的“旗帜”;有时候过桥穿溪,安妮不禁打了个寒战,半是由于兴奋,半是因为害怕;有时候沿着码头海岸蜿蜒而行,两边是一排排因风吹雨打而变得灰蒙蒙的渔家的低矮草房茅舍;有时候又上了山冈,远处是一片连绵起伏的高地,或雾蒙蒙的蓝色,遥遥在望。所到之处,都有说不尽的有趣话题。中午时他们抵达镇上,去找“山毛榉山庄”。这是一座非常精致的古老宅第,坐落在背街上,四周是翠绿的榆树和枝繁叶茂的山毛榉,收到闹中取静之效。芭里小姐在门口迎接她们时直眨巴她那锐利乌黑的眼睛。
“你到底来看望我了,你这个安妮姑娘。”她说,“老天爷,孩子,你长大了!我说,你可比我还要高了。你比过去漂亮多了,我敢说,用不着别人提醒,你自己准知道。”
“我还真不知道哩,”安妮容光焕发,说,“可我知道自己脸上的雀斑比过去少了些,这就谢天谢地了,此外还有什么好指望的呢。你这么认为我听了真高兴,芭里小姐。”
芭里小姐的家真叫“富丽堂皇”——这话是后来安妮对玛丽拉说的。芭里小姐去查看午饭的时候,让这两个乡下来的女孩待在客厅里,客厅那华丽的摆设让她俩惊呆了。
“这简直就是座宫殿!”戴安娜轻声道,“过去我从未来过老姑奶奶约瑟芬家,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华丽。我倒希望朱莉娅·贝尔也来看看——瞧她说起自己妈妈的客厅来有多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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