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女王学院的女生(1/2)
此后的三个星期,绿山墙里忙忙碌碌,因为安妮要到女王学院去上学了。有不少的针线活要做,有许多事情要商量、要料理。安妮的全套用品准备得很充分,而且都很漂亮,因为那都是马修一手操办的。玛丽拉破天荒第一次对马修置办的东西或建议没有提出反对,甚至——有天晚上,她抱着一堆精致的淡绿色布料上了东山墙的房间。
“安妮,这料子可以给你做条淡色裙子。我看,你并不需要有这么一条裙子。你那些好看的紧身上衣够多了。不过我想,要是在城里晚上有人请你到什么地方去参加晚会一类的活动,你也许希望穿上真正时髦的衣服。我听说简、鲁比和乔西她们已经做了她们所说的‘晚礼服’,我可不想让你落在她们后头。上星期我让阿伦太太帮我在镇上选了这块料子,我要请埃米莉·吉利斯替你做。埃米莉可有眼光啦,谁也做不出像她做的那么合身的衣服。”
“哦,玛丽拉,这真太美了。”安妮道,“太谢谢你了。我觉得你不该对我这么好——这让我一天比一天更舍不得离开家了。”
绿色的衣服做好了。埃米莉拿出了全副手段,在上面打了许多褶子,还镶上了饰物和花边。一天晚上在厨房里,为了报答马修和玛丽拉的一片好心,安妮特意穿上新衣,朗诵了《少女的誓言》。玛丽拉看着她那欢快可爱的面庞和那优雅的动作,不禁回想起安妮刚来绿山墙的那个夜晚,那个长相古怪、战战兢兢的女孩,穿一身滑稽可笑的绒布衣衫,泪眼中透露出一种伤心绝望的神情——种种景象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一想到此,玛丽拉不知怎么的眼睛湿润了。
“我敢说,是我的朗诵让你流泪了,玛丽拉。”安妮说罢,朝坐在椅子上的玛丽拉弯下身去,在这妇人面颊上飞快地吻了一下,“好了,我管这叫决定性的胜利。”
“不,我不是听了你朗诵的诗流泪,”玛丽拉道,她一向瞧不起那些受到诗歌“一类的玩意儿”的影响便禁不住流泪的人,“我只是忍不住想起一个小姑娘,安妮。我多么希望你始终都是小姑娘,即使没有改掉你那些古怪的行为也无所谓。现在你已长大成人,就要离开了。你看上去这么高,这么漂亮,这么——这么——穿上这件衣服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你像是压根儿不在阿丰利长大似的——想到这一切,我感到多么孤单寂寞呀。”
“玛丽拉!”安妮说罢就在穿着方格花布的玛丽拉膝盖上坐了下来,双手捧起玛丽拉那皱纹的脸,严肃而温柔地端详着她的眼睛,“我一点也没变——真的没变。我只是被剪去了残枝败叶,长出了新枝嫩芽。真正的我——今后的我——始终不会变的。不论我去了哪里,我的外貌发生多大的变化,都无关紧要。在我的心里,永远是你的小安妮,她在今后的日子里一天比一天更加强烈而真诚地爱你、马修和绿山墙。”
安妮那年轻娇嫩的脸庞紧贴在玛丽拉衰老憔悴的面颊上,同时伸手轻轻地拍着马修的肩膀。玛丽拉感受着安妮的这番爱抚,本可以用言语来表达情感,但她天性使然,习惯于用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只是用手臂紧紧搂住她的姑娘,深情地将她拥在胸前,希望她永远不要离开家。
这时候的马修眼睛已被泪水湿润,朦朦胧胧起来,便起身向门外走去。夏天群星闪烁的蔚蓝夜空下,他心神不宁地穿过院子,向白杨掩映下的大门口而去。
“嗯,这个,看来她没有被娇惯坏。”他自豪地嘟哝道,“我想,我偶尔插插手压根儿没什么害处。瞧她多聪明,多可人,多疼人。这比什么都强。是上天把她赐给了我们,还有什么比斯潘塞太太所犯的差错更幸运的呢——如果说这确确实实是幸运的话。我可不相信运气一类的事。这是老天有意安排的。我想这是万能的上帝发现我们需要她。”
安妮终于不得不离家到城里去了。这是九月一个晴朗的早晨,她和戴安娜含泪而别,而与玛丽拉告别时则非常理智,没有泪水——至少玛丽拉这方面没有。然后就和马修一起坐着马车出发了。但是等安妮一走,戴安娜忙擦干眼泪,和自己在卡莫迪的表兄妹一起到白沙镇参加野餐去了,在那里她忍住悲痛,玩得还算痛快。玛丽拉呢,她整天头痛难当,于是便一个劲地干着一些不必要的事——这种痛楚煎熬着她,折磨着她,就是滚滚而下的泪水也冲刷不掉。夜里,玛丽拉上床后,痛苦而酸楚地意识到,厅堂尽头那间靠山墙的小房间内不再住着一个年轻活泼的生命,也不再响起轻轻的呼吸声,想到这里,她将头埋进枕头,为她的姑娘伤心痛哭起来。哭着,哭着,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不该为一个具有原罪的生命而动情,并为此感到羞愧。
安妮与阿丰利的其他同学按时到达城里的学校。第二天过得非常愉快,他们忙碌又兴奋,与所有的新生见了面,和教师打过照面,接着便被编入不同的班级。安妮打算学二年级的课程,这是斯塔西小姐的建议。吉尔伯特·布莱思也作了同样的选择。这样一来意味着,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可以在一年,而不是两年后,就可以取得教师资格证了。然而这同样意味着,这要付出更多、更艰辛的努力。简、鲁比、乔西、查利和穆迪·斯普乔没有非分之想,也就心满意足地待在一年级二班学习了。安妮那个班有五十位同学,她发现其中除了那个长着一头褐色头发的高个子男生外,其他的一个也不认识。一股孤独感不由得袭上心头。她悲观地认为,还是按原先方式对待他是无济于事的。不过也不可否认,她为自己能与他同一个班而暗自高兴。旧日的竞争可以继续,否则安妮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没有竞争我便不舒服。”她想,“吉尔伯特看上去非常坚定。我想,他是铁了心非拿到奖章不可了。他的下巴长得真好看!可以前我就没有注意到。要是简和鲁比也在同一个班那该多好。不过我想,等到与其他的同学熟悉后,我就不会这样无所适从了。不知道这里的女生哪个能成为我的朋友。猜想起来倒也挺有趣的。当然,我已对戴安娜作过保证,决不会再像爱戴安娜那样爱女王学院别的女生了,尽管我多么爱她们。不过我可以把许多居于第二位的感情交给其他人。我喜欢那个长着褐色眼睛、穿深红色紧身衣的女生的长相。她像朵红色玫瑰花。还有那位脸色苍白、皮肤白皙的姑娘,目光凝视着窗外。她的头发很漂亮,看上去她对想象也有点懂。我想认识她俩——和她们好好认识——亲热得走路时可以手臂搂着她们的腰,可以用昵称称呼。可现在我还不认识她们,她们也不认识我,而且看来并不想认识我呢。唉,多孤单!”
那天晚上,苍茫暮色中,安妮独自待在宿舍里,感到越发孤单。她不会与别的女生住在一起,因为她们在镇上都有各自的亲戚照顾。约瑟芬·芭里小姐倒是愿意让安妮住在她家,可是“山毛榉山庄”离学校太远,不适合住宿。所以芭里小姐为她找到一处提供食宿的地方,并向马修和玛丽拉保证说,那里对安妮很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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