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2)
“醒醒,林!嘿,林巴巴,立刻醒来!”我睁开一只眼睛,一颗画有强尼·雪茄脸孔的褐色气球清楚浮现眼前。眼睛再度闭上。
“走开,强尼。”
“林,也跟你打声招呼。”他轻声笑着,开心得让人火大。“你得起来。”“你是个坏蛋,强尼,你是个残忍的坏蛋。走开。”
“有人受伤了,林。我们需要你的医药箱,还有你的医术。”
“天还没亮,老兄,”我呻吟道,“才凌晨两点。告诉那个人,等天亮我活着的时候再来。”
“哎,当然,我会告诉他,他会离开的,但我想应该让你知道,他正在迅速失血。不过,如果你非继续睡不可,我会把他从你门口打跑,立刻,用我的拖鞋打个三四下。”我正要坠入梦乡,但失血两字把我拖了回来。我坐起身,麻木僵硬的屁股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我的床,一如贫民窟里大部分的床,是张对折再对折的毯子,铺在夯实的泥地上。木棉芯垫子是买得到,但不实用。那种垫子在小屋里太占空间,很快就会滋生虱子、跳蚤等寄生虫,而且容易招来老鼠啃咬。我在地上睡了好几个月,早已经习惯,但我屁股没什么肉,每天早上起来都痛得很。
强尼提着灯靠近我的脸。我眨眨眼,把灯推到一旁,看见门口蹲着另一名男子,一只手臂直直伸在身前。那手臂_七有道大口子,血旧泊流出,一滴接着一滴,滴在桶子里。我还半梦半醒,盯着那只黄色塑料桶呆呆瞧着。那男人自己带桶来,以免血弄脏我屋里的地板,但不知为什么,这件事比那伤日本身,似乎更叫我不安。“对不起打扰你,林先生。”那名年轻男子说。
“这位是阿米尔。”强尼·雪茄咕嚷着,啪一声打了那受伤男子的后脑勺一下。“他真是蠢得可以,林。他刚刚说抱歉打扰你。我真该拿起拖鞋,把他打得鼻青脸肿。“天啊,怎么会这样。伤口很严重,强尼。”又长又深的一道口子,从肩膀几乎划到肘尖。一大块活像外套翻领的三角皮正从伤口往外翻。“他得看医生,得缝合。你早该带他去医院的。
“医院!naya ! ”阿米尔哀叫道,” nah (不要),巴巴!
强尼甩了他一耳光。
“闭嘴,蠢蛋!他不肯去医院,也不肯看医生,林。他是个厚颜无耻的小瘪三,混混。他怕警察。嘿,你是不是很蠢?怕警察,na ? ”“别打了,强尼,那无济于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打架,他的翎辰和另一个帮派,这叫封知昆混,用刺刀和斧头打架,结果就挂彩了。”“他们先动手的,他们在干‘挑逗夏娃’的事!”阿米尔诉苦道。挑逗夏娃是印度法律对性骚扰的称呼。性骚扰分成许多等级,最轻是言语侮辱,最重是肢体骚扰。“我们警告他们住手,我们的女孩走在路上不安全,所以我们才跟他们干架。
强尼举起大手,阿米尔随即住嘴。他又想打那年轻男子,我皱起眉,他这才不情不愿地罢手。
“你以为凭这个理由就可以拿刀、拿斧头打架,你这个蠢蛋?你以为你妈知道你制止别人挑逗夏娃,被人砍成七八块会很高兴,na ?她高兴个屁!现在你得请林巴巴替你缝合伤口,好好治疗你的手臂。丢脸丢到家,你哟!
“等一下,强尼,这我做不来,伤口太大、太难……太严重。
“你医药箱里有针和棉花,林。
他说得没错,医药箱里有缝针和丝线,但我没用过。
“我从来没用过,强尼。我做不来。他得找专业人士,医生或护士。”“我跟你说了,林,他不肯看医生。我试过逼他去。对方那一帮有个人,伤得比这蠢小子还严重,那个家伙可能也会死。不过那是警察的问题,他们正在问话。阿米尔死也不肯去看医生或上医院。
“如果你给我工具,我可以自己来。”阿米尔说,使劲地压抑疼痛。
他的眼睛睁得老大,因为害怕和恐惧而坚定。我第一次看到他完整的脸孔,发觉他真年轻,才十六或十七岁。他穿pua 运动鞋、牛仔裤、篮球背心,背心胸前印着23 号。这身打扮全是西方名牌的印度仿冒品,但看在他贫民窟的同伴眼中,那可是超酷的装扮。与他同辈的那些年轻人又干又瘦,却满脑子外国梦,宁可挨饿,也要买下他们认为能让他们像杂志、电影里那些酷老外的衣物。
我不认识这个年轻人。我在贫民窟已住了将近六个月,这地方的人住得再远,离我的小屋也不会超过五、六百米,但仍有数千人是我未曾见过的,他就是其中之一。有些人,例如强尼·雪茄和普拉巴克,似乎认识贫民窟里的每个人。他们熟知这数千人生活的小细节,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更特别的是,他们关心所有的人,鼓励、责骂和担心所有的人。我纳闷眼前这个年轻人和强尼·雪茄有何关系。阿米尔禁不住夜里的寒气直发抖,心想着要自己缝伤口,紧闭的嘴唇正暗暗哀叫。我在想站在他身旁的强尼,怎么会那么了解他,知道他一定会自己动手,因而点头向我示意:没错,你如果给他针,他会自己来。
“好,好,我做,”我认输,“会很痛。我没有麻醉药。”
“痛!”强尼以低沉的嗓音开心大叫,“痛不碍事,林。阿米尔,你这个chutia (蠢蛋),你是该挨点痛,你的脑袋是该挨点痛。”
我要阿米尔坐在床上,用另一条毯子盖住他的双肩。我从厨具箱拉出煤油炉,打气,加注煤油,并放了一壶水在炉上煮。强尼跑出去请人泡热甜茶。我到小屋旁毫无遮盖的洗澡间,摸黑匆匆洗过脸、手。水滚沸后,我在盘子里倒入少许热水,接着把两根针丢进壶里继续煮沸,予以消毒。我用杀菌剂和温肥皂水清洗伤口,用干净纱布擦干,再用纱布紧紧缠住手臂,如此保持十分钟,好让伤口贴合,希望这样会比较容易缝合。
在我的坚持下,阿米尔喝了两大杯甜茶,藉此缓解已开始出现的休克症状。他害怕,但冷静。他信任我。他不可能知道这事我过去只做过一次,而且是在令人啼笑皆非的情况下。那时在狱中,有个人在斗殴时挨了一刀。两个仇家,不管之间有什么问题,通过狠狠打这么一架,问题已经解决。就他们本身而言,事情已经结束。但如果挨刀子那个人到狱中医务室报到、接受治疗的话,狱方大概会把他放进保护囚犯的独居室。对某些人而言,特别是偎裹儿童犯和密告者,除了关进独居室接受保护之外别无选择,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性命。对其他人,对无意住进独居室的人而言,独居室是个祸殃,会引来猜疑、抹黑,还得跟他们鄙视的人为伍。挨刀子那个人跑来找我,我用缝皮革的针和刺绣用的线来缝合他的伤口。伤口最后愈合了,但留下一道皱巴巴的丑疤痕。那道疤痕的模样一直留在我的脑海,要我缝阿米尔的伤口,我实在没什么把握。那年轻男子投给我些许不好意思、信赖的笑容,但我还是没有信心。卡拉曾跟我说,人总是以信赖伤害别人。要伤害像你这样的人,最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投以百分之百的信赖。
我喝了茶,抽了一根烟,然后开始动手。强尼站在门口,叱责几个好奇的邻居和他们的小孩,要他们走开,但徒劳无功。缝针弯曲且很细,我想应该和镊子搭配着川,但医药箱里没有镊子。有个男孩把我的镊子全借去修理缝纫机了,我只能徒手穿针引线来缝合伤口。这么一来,缝合的过程既不顺且滑溜,头几个十字形缝得一团乱。阿米尔脸部肌肉抽搐、扭曲,但没有叫。缝到第五、六针时,我已抓到窍门,缝口变得较漂亮,甚至缝合时的痛楚也减轻不少。
人类皮肤比表面看来更坚韧,缝合相对较容易,线可以拉得很紧而不致扯破组织。但针不管多细、多尖,仍是外物,除非常替人缝合伤口而见怪不怪,否则,每次把那尖细的外物插进别人的肉里,自己心里必然也会跟着刺痛。尽管是凉爽的夜里,我仍满身大汗。随着缝合手术进行,阿米尔脸上渐渐露出笑意,而我贝!j 愈来愈紧绷、疲累,苦不堪言。
“你该坚持他上医院的!”我厉声对强尼·雪茄说,“这太离谱了!” “你缝得很好,林,”他反驳道,“以那样的针法,你可以织出非常棒的衬衫。”“结果不是很理想,他会有一道大疤痕。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林,你大便有问题吗?”“什么?”
“你没上厕所?你排便不顺?”
“天啊,强尼!你在扯什么?”
“你的坏脾气,林,你平常不会这样的。或许是排便不顺的问题,我想是吧?” “没有。”我以低沉不悦的嗓音说。
“呢,那我想你是有拉肚子的问题。”
“他上个月拉肚子拉了三天,”我一名邻居从敞开的门口插嘴,“我老公告诉我,林巴巴那时候每天白天跑厕所三四次,夜里又来个三四次。整条街上的人都在讲。”“的确,我想起来了,”另一个邻居回想道,“他真是难受!他蹲厕所时,那脸痛苦成什么样子,yaar ,好像在生小孩似的。然后非常顺,劈里啪啦就拉出来,像水一样,而且出来得很快,像独立纪念日轰大炮时那样。datung ! (咚!)就像那样!那时候我建议他喝鸦片茶,然后他大便就变得比较硬,恢复成很漂亮的颜色。”
“好点子,”强尼低声说,语带赞同,“去拿鸦片茶来,给林巴巴治拉肚子。”“不用!”我不高兴地说,“我没有拉肚子,也没有便秘。我根本没机会去大什么便。我还没完全醒,天啊!呢,扯这些干什么?嗯,缝好了。阿米尔,我想你会没事的,但你得打个破伤风针。”
“不用了,林巴巴,我三个月前打过了,在上次打架之后.”
我再次清洗伤口,撒上抗生素粉,替缝了二十六针的伤口缠上宽松的绷带,提醒他不要弄湿,要他两天之内回来给我检查。他想付我钱,但我拒收。我替人治病从没收过钱。不过,这次拒收不是因为原则问题。事实是我气阿米尔,气强尼,气自己,莫名的气,我不顾失礼,草草叫他离去。他触摸我的双脚,后退着走出小屋,告辞时头上又挨了强尼临别一掌。
我正要清理杂乱的屋里时,普拉巴克冲进来,抓住我的衬衫,想把我拖出门口。“太好了,你没在睡觉,林巴巴,”他猛喘着气说,“可以省下叫醒你的时间。你现在就得跟我去!快,拜托!
“天啊,这下又是什么事?”我不悦地抱怨道,“放开我,普拉布,屋里乱成一团,我得清理。
“没时间管这些乱东西,林巴巴。你现在就去,拜托,没问题的!
“有问题!”我顶回去,“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屁事,我什么地方都不去。就这样,普拉布,我说最后一次。没问题了。
“你一定得去,林,”他扯着我的衬衫,坚持要我去,“你有个朋友关进牢里,你得去救他!
我们二话不说,冲出屋子,匆忙穿过沉睡贫民窟里一条条狭窄、黑暗的小巷。在总统饭店外面的大街上,我们拦了出租车,车子飞奔在干净、安静的街道上,经过帕西人聚居区、萨松码头、科拉巴市场,在科拉巴警局外停下。警局正对面,隔着马路,就是利奥波德酒吧。酒吧门当然关着,大大的铁卷门拉下至人行道上。一切似乎安静得很不寻常,热门酒吧透着鬼屋般的寂静,因故暂停营业。
普拉巴克和我通过警局大门,进入院子。我心跳得很快,但外表却显得平静。警局里的警察全操马拉地语,那是他们取得这工作的必要条件。我知道只要他们没有特别理由怀疑或质问我,我那口流利的马拉地语大概会让他们大感惊喜。那会让我博得他们的好感,从而给我护身符。尽管如此,那仍是深入虎穴,我在心中,把深锁着恐惧的沉重箱子,使劲推到阁楼的深处。
有位警员在钢制阶梯底下附近。普拉巴克低声跟那警员说话,警员点点头,站到一旁。普拉巴克摇头晃脑,我跟着他走上那道钢梯,来到二楼的楼梯平台。平台上有道厚门,一张脸孔出现在嵌入门板的栅栏后方。一双褐色大眼左右瞧了一下,开门让我们进去。我们走进候见室,里头有一张书桌、一张小金属椅和一张竹制折叠床。开门的人是那天晚上值勤的守卫。他跟普拉巴克短暂交谈,随即怒目看着我。那人身材高大,挺着大肚子,唇鬓粗硬而多,带点灰白。他身后有道钢制栅门,钢条之间以铰链相连接,可以像手风琴般拉缩。门后面,十几张犯人的脸孔兴致盎然地看着我们。虎背熊腰的守卫转身背对他们,伸出一只手。
“他要你——”普拉巴克说。
“我知道,”我打断他,伸手进牛仔裤口袋掏钱,“他要钱,要多少?” “五十卢比。”普拉巴克咧嘴而笑,以他最开心的笑容抬头望着高大警员的脸。我递上五十卢比,守卫一把抓下,捏在手中。他转身背对我,走向金属门。我们跟上前。里面关了不只十几个,虽然已过半夜,全都醒着,讲话讲个不停。守卫一个一个瞪视,最后全安静下来。接着他叫我上前。我面对那道钢制栅门时,人犯往两旁分开,有两个人猛往前挤,来到前面。他们是驯熊人,就是应阿布杜拉要求,把那只叫卡诺的熊带到贫民窟找我的那两个蓝皮肤人。他们来到门后,抓住钢条,劈里啪啦跟我讲了许多话,讲得又快又急,每四五个字都只听得出一个字。
“怎么回事,普拉布?”我问,一头雾水。.普拉巴克说我有个朋友被关进牢里时,我以为是阿布杜拉。我一心认为会在牢里看到阿布杜拉,因此左顾右盼,往挤在门口的驯熊师和其他人的后面瞧。
“这两位是你朋友,不是吗?”普拉巴克问,“你不记得了,林?他们带卡诺来给你熊抱。”
“当然,我记得他们。你是带我来看他们?”普拉巴克对我眨眨眼,然后喇地转身,查看守卫和两名驯熊师脸上的表情。“是啊,林,”他轻声说,“这两个人要你来。你……你想走?”“没有,没有,我只是……没事。他们想干什么?我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普拉巴克要他们说明用意,那两个蓝皮肤人大叫着诉说他们的遭遇,手紧抓着钢条,好似人在大海上的小木筏里。
“他们说,说他们待在纳迎尔海军区附近,见到其他几个也是训练熊的家伙,养了一只很可怜、很瘦的熊。”普拉巴克解释,要那两个人别急,讲慢一点。“他们说那些人不尊重他们的熊,用鞭子打那只熊,熊在哀号,全身疼痛。”
两名驯熊师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堆,普拉巴克张开嘴想讲话,却只能一直静静地听话、点头。其他犯人也靠到门边听。门后的走廊挤满人,走廊一边有几个长窗,罩着金属栅栏。走廊另一边有几个房间,许多人从那些房间出来,挤到门边,使门边的犯人增加到至少上百个,个个一脸着迷地聆听驯熊师说故事。
“那些坏蛋打那只可怜的熊时,下手真狠,”普拉巴克翻译,“它号叫着,那些人仍不住手,继续打那只熊。你知道吗,那是只母熊!
门 边众人愤慨大叫,同情哭泣。
“我们这两位仁兄,很气恼那些人打那只熊,于是走上前要他们别再打了。但那些家伙很坏,很生气,大吼大叫,推人,骂脏话。那些人里有一个人,骂我们的人操你妹的,我们的人骂他们是王八蛋;那些坏蛋骂我们的人操你妈的混蛋,我们的人骂他们操你兄弟的。那些人又说了一些操人、干人的话,我们的人也回敬了一些——” “说重点,普拉布。
“是,林。”他说,随之专心听驯熊师讲,许久未再翻译。
“怎么样?”我严厉问道。
“仍是许多脏话,林。”他答,无奈地耸耸肩。“但其中有一些,我得说,说得很好,想不想听?”“不要!
“好了,”他终于说,“最后,有人叫警察来,然后双方大打出手。”
他再度停下,继续听故事。我转头看那名守卫,他和犯人一样沉醉在精彩的故事情节中,边听边嚼帕安,粗硬的唇麓跟着上下抽动,无意间突显了他的着迷。听得津津有味的犯人,为故事中的某个情节大声叫好,守卫也跟着大叫了得。
“一开始,那些人在那场大战中占上风。打得真是天昏地暗,林,就像峰诃婆罗多》 里所写的一样。那些坏蛋有朋友助阵,他们拳打脚踢,还用拖鞋来打。然后,卡诺火大了。就在警察赶来的前一刻,卡诺加入战局,帮助它的驯熊师。它一下子就结束了那场混战,左右开弓,掌掌击在那些家伙身上。卡诺真是只能打的熊。打败了那些坏蛋和坏蛋的所有朋友,打得他们鼻青脸肿!”“然后,这两个蓝色人就被捕了。”我替他总结。
“说来遗憾,确是如此。他们被捕了,因为犯了扰乱治安罪。”
“好了,我们谈谈。”
普拉巴克、守卫和我三人,走离钢栅门两步,站在空无一物的金属桌旁。我回头看,门边的人正使劲伸长脖子想听我们谈话。
“印地语的保释怎么说,普拉布?想想能不能把那两个人保释出来。”普拉巴克问守卫,但守卫摇头,告诉我们不可能。
“我可以付罚金吗?”我用马拉地语问。要贿赂警察,都得这样拐弯抹角地说话。守卫微笑,摇摇头。他说有个警察在那场混战中受伤,所以这件事他无能为力。我耸耸肩,爱莫能助,于是走回门边,告诉那两个人我无法保他们出来,用钱贿赂也没办法。他们用印地语哇啦哇啦对我讲了一堆,讲得很急又口齿不清,我听不懂。“不是,林!”普拉巴克严正地说,对我堆满笑脸,“他们不担心自己,他们担心卡诺!卡诺也被捕了。他们非常担心那只熊,因此他们才希望你能帮忙!” “那只熊被捕了?”我用印地语问那守卫。
” ji ha ! ”他答,粗乱的唇鬓抖动着,掩不住骄傲之情。先生,是的!“熊关在楼下!” 我望向普拉巴克,他耸了耸肩。
“或许我们该看看那只熊?”他建议。
“我想我们是该去看那只熊!”我答。
我们走下钢梯,下到一楼,经人指引来到一排囚室,囚室正上方正是我们刚刚在楼上看到的那些房间。一楼守卫打开一间房间,我们弯腰进去,看见卡诺坐在又黑又冷清的囚室中央。那间囚室很大,角落地板上有个钥匙孔状的马桶。卡诺戴的嘴套很大,脖子和双掌都l - =了铁链,穿过铁窗固定着。它坐在地上,粗壮的背靠在墙上,下肢张开。它的表情——除了称之为表情,我没有办法形容它脸上五官的模样——忧郁,极度的愁苦。我们看着它时,它长吁了口气,让人心头一揪。
普拉巴克站在我后面,隔着一点距离。我转身想问他问题,却发现他在哭,脸孔因伤心吸泣而扭曲。我还未开口,他便走过我身旁,避开守卫伸手拦阻,朝熊走去。他对着卡诺张开双臂,贴上去,把脸靠在卡诺胸前,轻抚它粗浓的毛发,嘴里温柔地呢喃。我与一楼守卫互换了眼神。那人扬起眉毛,使劲摇头,显然惊愕不已。“你知道吗,我是第一个那样做的。”我不知不觉用马拉地语说起话来,“几星期前,我先抱了那只熊。”
守卫撅起嘴,露出同情又不屑的讥笑神情。
“你当然抱了,”他挖苦道,“你绝对抱了。”
“普拉巴克!”我大叫,“我们可以办正事了吗?”他抽身离开大熊,朝我走来,边走边用手背拭泪。他伤心成那个样子,我不由得伸手揽住、安慰他。
“希望你不会介意,林,”他提醒道,“我身上的熊味很重。”
“没事,”我轻声回答,“没事。我们来看看能做什么。”
与守卫和其他警卫又谈了十分钟,我们死心了,不管是驯熊师还是他们的熊,我们都无法保出来。我们束手无策,只好回到牢房门边,告诉驯熊师帮不上忙。他们突然又跟普拉巴克激动地交谈起来。
“他们知道我们帮不上忙,”几分钟后普拉巴克解释给我听,“他们希望的是能和卡诺一起关在那间拘留室里。他们担心卡诺会孤单,从幼熊起它就没有单独睡过,一个晚上都没有,所以他们非常担心。他们说卡诺会很害怕,会睡不好,会做许多噩梦。因为孤单,会哭。而且关在牢里,它会觉得丢脸,因为它,那只熊,平常是个很守规矩的公民。他们只想下去那间拘留室和卡诺在一块,好好陪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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