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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楠田匡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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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田匡介|kuda kyouke

(一)严寒杀人事件

“喂喂,是啊。我是田名网……是的,我还在警视厅呢……哦哦,您是久保田检事吗?哦,来这儿了……哦哦,是这样啊。是的,我当上外公了。我女儿嫁到这儿来了嘛……久保田先生,您好啊……嗯嗯,我就是特意申请休假来看看外孙的呀。哦?出了凶杀案了……不至于非要拉上我吧……行啊,行啊……您过奖了。那我就露一下面?哪里,哪里。”

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之后,田名网警部走出了电话间。

“出什么事了,外公?”

“喂喂,怎么连你都突然叫起外公了。拉倒吧,虽说我有了外孙,可也没有立刻叫人外公的吧?”

“可是,他爸,刚才在电话里,你自己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啊哈哈哈,被你听到了?”

“你那么大声,还听不到吗?我还担心吵醒宝宝呢,这不是刚睡着嘛……”

“嗯嗯。”

田名网警部用大手捋了一把脸庞,一屁股在火炉前坐了下来。

“有案子了?”

“嗯,是啊。唉,都来到桦太了,好不容易得着这么个歇口气的机会……”

“就是前一阵被杀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倔老头吗?”

“啊,是啊。我推托过一回了。可原先在东京地方法院的久保田,来这儿当检事了,这回就是他打电话来的。唉,要说这日本国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啊。”

这位警视厅搜查一课的系长,田名网幸策警部,被报社记者和熟悉的人称为“网兄”,这次休假,来到了惠须取 [73] 。

惠须取,这个发生了凶杀惨案的小镇,位于北纬五十度的国境往南一百多公里的西海岸,面朝北冰洋,镇上只有一条沿海岸线的大道。大正时代末期,桦太造纸公司曾以其雄厚的资金实力在这个从密林中开辟出来的小镇上,建造造纸厂,开煤矿。

田名网警部乘坐警察署派来迎接他的狗拉雪橇,来到了被称作“下町”的街市。这天十分难得,是个无风的大晴天。雪橇在“针叶树墙”间跑得飞快,将橇底滑板压出的、让人听着十分舒畅的吱吱声和丁零零的铃铛声抛在了后面。

警察署是一幢原木构建的建筑,地板很高,由沙俄时代郡公所改建而成。听到了雪橇的铃铛声,署长便亲自迎了出来。

“啊呀,辛苦了。劳您的大驾,真是不好意思啊……”

“哪里,哪里。”

田名网警部一进屋,就感到火炉的热气直扑自己那被冻得发僵的脸蛋。他一边往里走,一边用手用力地搓揉着自己的脸蛋。这时,久保田检事起身出迎,并伸出了手来。

“啊呀,好久没见了。挺好的吧……”

“你也好啊。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你啊。怎么说来着,你的孩子在造纸厂工作?”

“是啊,大女儿嫁到这儿来了……”

“哦,是这么回事啊……刚才听古市君说过……一来是想见见你,二来也想听听你的意见,所以就打电话给你了,就算帮我一个忙吧。”

“啊哈哈哈。你看你说的,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是啊。从前那些报社的记者总说,只要去找‘网兄’,准有案子。所以不都追着你来吗?”老同事古市署长说。

“你说反了。是有案子,我才去的,不是我去的地方总有案子。照你这么说,我不就成了凶手了吗?啊哈哈哈。好吧,我既然来了,就了解一下案情吧,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就算是增长一点见识吧。”

“这是个十分棘手的案子。凶手干得滴水不漏,门窗都是从里面反锁的,简直可以当作‘密室杀人’的样板了。”久保田检事气鼓鼓地说。

“要是在本部的话,有鉴定课帮衬着,我们还能干点事,可是在这儿……”

“那是个无比刻薄的倔老头,人人都讨厌他。就连他老婆,也是看到他就头疼。虽说不经过彻底调查还很难说,可似乎他在金钱方面也挺遭人嫉恨……反正这个叫早川久三的老头,在一个非常寒冷的夜晚被人杀死了……”

如此这般地开了个头后,古市署长就将案发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桦太冬天的早晨,总是来得比较晚。那天也是如此,到了九点钟,太阳才刚刚露面。

久三老人平日里总是天没亮就起床了,今天却很特别,到了这个时候似乎还没起床。

到了十点钟,他还没到茶间来,他的妻子首先就感到奇怪了。

“老头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她停下了正在盛饭的手,不由得嘟囔了起来。已经坐在餐桌旁的五十岚和伊东也都觉得有点奇怪。

“还不来吃早饭,真是稀罕啊……”

“就是呀,望月,你见过老板没有?”妻子阿常朝门槛外喊道。

“没有。今天早上,我还没见到过他呢……也许在书库里?”

“也许吧……可是,那儿还没生火呀。你去看一下吧。”

望月出去了。不过很快就回来了,他说:“书库的门反锁着,可里面也没人应声。”

“没人应声?”阿常不由得直起了身子。她心想,老头子近来心脏不好,书库里还没生火,他会不会因寒冷而导致身体麻痹什么的呢?想到这儿,她坐立不安起来。

伊东、五十岚、望月和阿常四人匆匆吃过早饭后,就一起去了书库。见那把只能从里面开关的门锁确实锁着,那门又十分厚重,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大家一看不把门弄坏是打不开了,就找来了撬杠,开始不顾一切地撬起门来。虽说这时已经不顾惜门是否会被撬坏了,可那门还是很难撬开。大家撬得额头冒汗,总算把门弄坏了,进去一看,发现之前的担心很不幸地变成了事实:早川久三深深地陷在他那把安乐椅中,耷拉着脑袋,死了。

“啊!老头子!”阿常扑了过去,可刚要去触碰他的身体,却立刻又像触了电似的跳开了。大家全都吓了一跳,走近一看——

“……”

全都噤若寒蝉,呆若木鸡了。

久三的身上并无搏斗留下的痕迹,头上还戴着帽子,像是在打瞌睡似的坐着。可是,从脑袋到脸颊再到脖子上,却牢牢地沾着黑血。脚边滚落着一根铁制的、非常结实的拨火棍。看来他是受到了十分沉重的打击而死掉的,因为那根拨火棍已经稍稍有点弯曲了。

书桌上放着一个皮革的小文件盒和一两本日本书。一张写了一半的“小丑帽” [74] ,旁边滚落着铅笔和钢笔。大家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后,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赶紧跑出去给警察打电话。

从书库回到茶间后,大家的脸都白得像纸似的。并且,一个个的全都心神不定。

昨天晚上,早川家总共来了三位客人。

其中之一,是五十岚新造,他特意从东京过来买早川的藏书。他是久三老人少年时代,还在东京旧书店里当学徒时的同事。后来,久三来到刚被日本占领不久的桦太,创立了自己的家业。新造也不含糊,在神田 [75] 拥有了一家自己的旧书店。这次,久三打算将自己庞大的藏书全都处理掉,所以才将五十岚这个老朋友叫到了桦太来。然而,久三生性暴躁,昨晚就是为了一点小事,把正在哼唱谣曲的五十岚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

第二位客人,是桦太航路“第二惠须取丸”的伊东宪助事务长。当年久三身体还十分强健时,曾去北海道那边搜寻旧书,他们就是那会儿认识的。可是近来,久三把他当作用人使唤了。

由于久三的自尊心极强,是个自我中心主义者,所以尽管他还患有心脏病,可只要一激动起来,不管对方是谁,他都极尽讽刺挖苦甚至恶毒咒骂之能事。对于身份低于他的人或用人们,他的态度更是与专制君王差不了多少。昨晚他就将伊东骂了个狗血喷头。

第三位客人,是附近高泽寺的和尚,年纪轻轻的,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是世袭的住持了。

这三位,再加上也分不清是雇员、书生还是助手的青年望月,一共四人,一起在久三家吃了晚饭。除了主人久三以外,另外三人都相当能喝,后来确实也都喝得晕晕乎乎了。于是他们先是自吹自擂,后来又开始唱曲子。可就在这时,估计是在十点半左右,也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久三突然对五十岚说了这么一句话:“我说,新造,别的都好说,就是那卷《极乐寺缘起》不能给你。再说那玩意儿是不能用来换钱的呀。”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只有坐在身旁的五十岚一人能够听到。这时,伊东已经唱起了小曲,和尚和望月给他用手打着拍子。

“我说久三,要是这样的话,你大老远地把我从东京叫来干吗呢?老实说,我就是冲着《极乐寺缘起》来的,要不然,谁肯来桦太这个鬼地方呢?”

“啊?怎么着,新造。‘桦太这个鬼地方’?哼!你要是不愿意待,就请便吧!明天就有船。”极不愉快的久三可不仅是说说而已,他扔下酒杯就站了起来。

“哎!你看你这是怎么说话的?喂?”五十岚原本是个为人谦恭的商人,可这会儿酒已上头,也憋不住了,边说着话,一边就要站起身来。

“别介,别介。五十岚——”高泽寺住持山村常显隔着餐桌劝阻着。

久三出去后,屋内一度陷入冷场,但很快就恢复了酒席所特有的活力。

不一会儿,伊东站起身来,在茶间跟久三说了些什么,像是在恳求他,但久三显得很不耐烦,随即进入了书库,伊东也紧随着进去了。书库的门半开着,从里面传出很大的说话声——是久三在痛骂伊东。随后就是“咣当”一声关门声,和“咚咚咚”的脚步声——伊东神情激动地回来了。

“真是个倔老头!”伊东恶狠狠地说道。

“哦,啊哈哈哈……”五十岚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大笑了起来,并将酒杯递给了伊东。于是,他们两人又开始推杯换盏起来。一边喝着,一边还一会儿握手,一会儿搂肩,还扯开嗓门不停地说着什么。这时,和尚山村脸色刷白,晃晃悠悠地回来了。他刚才像是去上厕所了。

“啊呀!大师父,你这是怎么了?”看到他这副样子后,五十岚吃惊地问。

“太难受了,全吐掉了。没事儿,马上就好了。好久没这么喝大了……”

“哦,已经十二点了!”说着,像是酒已经醒了的山村站起身来。五十岚和伊东想留他可没留住,于是,他们也站起身来,一同去送他了。

离玄关十米左右的过道尽头处,有一扇书库的小窗。窗里透出微弱的灯光,看来久三还在里面。

“哦,对了,对了。”正要下台阶的时候,山村像是想起了什么,朝书库方向走了一两步,随后又像是改主意了,穿上他那双套了防雪护罩的高齿木屐,走了。

“啊,雪停了哦。”

屋外传来了山村的说话声。

(二)豪华的书库

案发之后,惠须取警察署的署长立刻带领手下赶到了现场,并做了初步调查,却发现这个发生在雪夜的“密室杀人事件”迷雾重重,让人仿佛走入迷宫。

久保田检事一行,在二日路的本厅接到报案后,也立刻坐上狗拉雪橇赶到了现场。于是,搜查本部又忙忙碌碌地展开了新一轮的调查,可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仅从邻居广濑医生那儿,获得了一份证言。

说是案发当夜,广濑医生因为要去看一个急诊患者,在半夜两点不到,走在通往诊疗室的走廊上时,他隔着玻璃窗看到隔壁人家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哎?还没歇着哪?”出于好奇心,他掀起窗帘望了一下,见书库里灯火通明。“嚯,老头子干劲十足啊。可是,深更半夜的,天又这么冷……”

那会儿,他并没怎么觉得奇怪,可当他在诊疗室拿了包返回时,却发现灯光“嗖——”的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似的,突然变暗,随即便消失了。

这时,由于玄关柱子上的挂钟刚好敲了两下,广濑医生还说:“要是在从前,这就是丑时三刻啊。”

前来接他的人说:“这种陈年老话,还说它干吗?”

“那就上路吧。”广濑医生对他摊了摊手说。

也正因为他们还这么开过玩笑,所以时间记得特别清楚。

之后,这位广濑医生和造纸工厂附属医院的若尾院长给尸体做了解剖,推定死亡时间为凌晨两点前后。警方将案发当时正在久三家的三个男人当作嫌疑对象,进行了询问。

阿常和一位用人,也是久三的远亲,名叫阿浅的年老妇女,由于她们的卧室离现场较远,且已被证明在案发时分并未起床,所以被排除在外。而那三个男人:五十岚、伊东和望月在审讯中都声称半夜起来上过厕所,只不过时间上有先有后罢了。

五十岚与伊东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伊东说:“五十岚上厕所回来时,把我给吵醒了。”

可五十岚所提供的证言则是:“我去上厕所之前,伊东一直就是醒着的。”

而望月则又有一套说法:“我起来上厕所时,书库里还亮着灯呢。等我回来重新睡下时,隐隐约约地听到说话声和那扇又厚又重的门关上的声音。”所谓“又厚又重的门”,自然是指书库的门。而且从他的这番话中,可以听出某人似乎有嫌疑。对此,检事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追问之下,望月答道:“仅凭脚步声听不出是男是女,可那说话声很明显是一个嗓门很粗的男人。”

嗓门很粗的男人……自然是被海风吹哑了喉咙的伊东了。因为五十岚说起话来调门很高,像女人似的。而受害人早川久三说起话来则是叽叽咕咕,声音很低的那种。

有关这一点询问伊东时,他回答道:“我不记得了。不过我夜里确实起来过,这是事实,可我连碰都没有碰过那扇门。粗嗓门……我也觉得那是指我。可我再次钻入被窝之前,没遇见什么人呀。难道是我睡迷糊了?或许自言自语地说过‘啊,真冷啊’之类的话亦未可知。反倒是望月那家伙,一个人睡在那种作了案也没人知道的地方,并且还是早川死后最大的受益人呢。”临了他也没忘记还击一下望月。

就连早川的老妻阿常也说:“望月来我家干了好多年,我们准备在我丈夫死后给他五千日元左右的退职金。”

再说望月近来相当放荡不羁,据说还被早川呵斥过。原来,自从去年秋天起,望月学会了吃喝玩乐,到了年底没钱还账,就挪用了早川老人的货款,受到了老头子要解雇他的威胁。关于这一点,望月是这么解释的:“我是挪用过老板的一些钱,这是事实。不过只有三百块。这笔钱,最近会有朋友汇过来。至于五千块退职金的说法,我也听到过那么一两次,可老板是个没准脾气的人,所以我也没太当真。解雇不解雇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老板是个心血来潮、反复无常的人,一会儿招人喜欢,一会儿招人恨,所以说,那天夜里,别说是家里的五个人了,这惠须取镇上所有的人,都有行凶的动机。”

那天夜里的雪在十点钟左右停止了,屋外的雪地上,只留下和尚山村回去时留下的足迹。书库用原木建成,十分结实,并从里面闩上了门闩。因此,藏在里面的凶手,要出去也只有走门出去。

警察署长介绍完毕后,田名网警部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可真是个棘手的案子啊,简直叫人无从下手……真是个十分高明、布置周密的凶杀案。虽说我还并不了解那是扇什么样的门,可凶手居然能从里面将门闩上,可见其确非等闲之辈。好吧,能让我先看下现场吗?”

二十分钟之后,他们一行人就来到了早川家。

“嚯!这可真是……太壮观了。”田名网警部一踏进作为案发现场的那个书库,就由衷地发出了赞叹声。

这是个由旧桦太时代的原木小屋改造成的书库兼书房的房间。有十铺席大小,内壁都贴了木纹清晰的柏木护墙板。为了保温,护墙板与墙壁之间,还填满了木屑。窗户是可以御寒的双层式。三面墙几乎都被书架占满,书架上分门别类,井井有条地摆放着和、汉、洋三大类书籍。

室内的家具、器具等更是尽显华贵,全都是模仿罗曼诺夫王朝风格,用桃花心木制作而成。从一侧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是洋溢着叶卡捷琳娜二世(十八世纪)气息的挂毯。死者所坐的椅子,椅背木饰上刻着罗曼诺夫王朝的浮雕,还镶嵌着银饰。烛台和文件夹等,无论是形状还是颜色,都像是中世纪的高加索民间工艺品,看着都叫人心驰神往。

垂挂在天花板中央的是一盏用雕花玻璃制作的西式吊灯,富丽堂皇,并且可以通过蔓草模样的黑色金属链条来上下升降。往吊灯里面窥探一下,便可发现其中的六角形油壶也是用雕花玻璃制作而成的。

就连那根被用作凶器的金属拨火棍,上面也镶嵌着蔓藤模样的纹饰。

那扇门框已被撬坏的门,用厚达两寸的栎木制成,带有宽约三寸、纵向很长的山陵浮雕,一条隔一条,凹凸相间。门锁是落入式,只能从里侧上锁。那根插闩用硬木制成,长约一尺,宽约一寸五分,厚五分左右,很沉。上面也镶嵌着阿拉伯风格的纹饰。一头固定在门上,能从上方落入门框上的l形锁扣内。并且转动灵活,落入锁扣时会发出“咔”的一声,十分动听。

“早川这家伙,虽说名声不太好,可照这看来,品味还是相当高雅的嘛。”田名网警部一边听久保田检事和古市署长的介绍,一边仔细观察书库内部后,如此说道。

为了防寒,窗户的缝隙上都贴了纸条,火炉那四寸粗细的烟囱,在伸到室外之前,也拐了两个弯。

“这样的话,是连一只老鼠都进不来的,炉口上都装了铁条嘛。”久保田检事也苦笑道。

田名网警部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一声不吭地整理着自己的思路。既然人是死在这个连蚂蚁都爬不进来的房间里的,那么其可能性便是:

1自杀或死于事故。

然而,由于自己没法殴打自己的后脑勺,所以不太可能是自杀。如果是死于事故,那么,这个重量的凶器——拨火棍,必须从相当高的高度落下才行。可事实上,天花板的高度明显不够。

2凶手并未入室却达到了行凶的目的。

然而,那根拨火棍显然不能当作暗器来使用。至于利用某种机械装置,设定好时间通过电力机制或室外操控发射的方式,则室内的空间又太小了。

3受害人在室外受到攻击,被搬入室内后才死去。

由于他并未离开这个家,只要一出声,大家都能听得到,因此也不太可能。

4在门被撬开前,凶手并未逃走。

然而,这个房间并无任何可藏身的地方。即便藏身于墙壁之中,可要瞒过那四人的眼睛且逃走,也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在门上设置机关,行凶后,凶手在室外进行操作,将门锁上。

田名网警部站起身来,借助高倍放大镜重新观察那扇门。可无论是门里还是在门外,都找不到如此操作的痕迹。

“久保田检事,门是从外面锁上的——这一点是明白无误的。可他是怎么锁上的——怎么在外面让插闩落下的——就不得而知了。看来,这个凶手要比我们棋高一着啊。真想不到在靠近国境线的这个地方,居然有如此可怕的家伙。现在,他肯定正在暗笑我们的无能吧。”过了一会儿,田名网警部自己打破沉默,对久保田检事如此说。

“也不见得。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越是机关算尽,就越可能留下破绽。除非他是个‘流窜犯’或疯子。”久保田检事尽管口气很硬,可还是毫无办法,就像被冻在厚厚的冰壁中,一点都动弹不得一样。

“能把未亡人叫来询问一下吗?”田名网警部请求古市署长道。

年龄五十开外——看起来更加衰老的小个子妇人——未亡人阿常,战战兢兢地站到人们的面前。

“想跟您了解一些情况。”在表示了哀悼之后,田名网警部对阿常说,“这次来的客人,都是您丈夫请来的吗?”

“是的。伊东由于封冻,三四天里开不了船。每逢这种时候,他都会住到我们这里来。这次也是这样,从前天起就住我们家了。正好高泽寺的住持也来了,大家就说,算是给要坐这趟船回东京的五十岚送行,一起吃顿饭,好好聚一聚……”

“你们跟山村师父,一直都有来往吗?”

“是啊。因为高泽寺是我们家的家庙。我丈夫跟他们的上一代住持很熟,经常为了下围棋或书籍的事情一会儿吵架,一会儿和好的,来往很多年了。他在两三年前去世了,或许是因为他们俩对脾气吧,去世的前一天他还在我们家玩呢。哦,他是在我们来这儿的第二年,才从岩国 [76] 那儿搬来的,他在年轻时钻研学问十分用功,到了这儿也没荒废,他有好多书,可是……”

“可是?”

“哎,这事儿,该怎么说呢?当时因为现在那位常显要上大学,要花很多钱,就卖给我丈夫一些书籍和别的什么东西。”

“哦,怪不得您丈夫的藏书中,有不少盖了高泽寺的印章。”说到这,田名网警部突然改变了话题。

“那天夜里,到了十点钟左右雪就停了,所以有人进出的话,就会留下脚印。可见除了山村师父,并没有别人离开。那么,只能认为凶手就在当时还在家里的这些人之中。那么,这些人之中,有谁对您丈夫怀恨在心,或者说,您丈夫死后,谁最能获得利益?”

“这个嘛……阿浅是我丈夫的远亲,最近又说要把她孙女过继过来,所以我丈夫一死,最吃亏的就是她了,所以阿浅怎么会做这种事……”

“听说望月因为钱上面事情,跟您丈夫有些过节,是吗?”

“我丈夫死后,是要给他五千来块退职金的……可是,他总不至于为了这么点钱,做出这种事来吧。不过,过年的时候,他倒是挪用过我丈夫一些钱,还用了他的印章,我丈夫一怒之下说要赶他走,在新年里打了他。”

“哦,还打过他?”田名网警部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来。

“我丈夫还不止一次地对伊东以及几十年没见面的五十岚说了许多很过分的话,我听着的时候都觉得坐立不安。在这方面,我丈夫他……”

田名网警部点了一支烟,继续问道:“那天夜里,您丈夫进了书库之后,就一次都没出来过吗?”

“是啊,没出来过。”

“那天夜里,您进入过书库吗?”

“没有。”

“您丈夫进入书库之后的事情,您知道吗?”

“好像伊东进去过,不过很快又出来了。”

“只有伊东一人进去过吗?”

“这个嘛……”阿常想了一下回答说,“伊东出来后,过了一会儿,我走过那儿的时候,见门开着一条缝,里面有说话声。”

“哦,是谁在里面呢?”

“不太清楚—— 一个是我丈夫……”

“是您丈夫的说话声,没错吧?”

“啊?是啊。”阿常被田名网警部这突如其来的提问吓了一跳,不由得仰起脸来,“因为门还开着一条缝,所以我还以为有谁会出来呢。”

“那么,后来呢?”

“门很快又关上了。所以不知道里面到底是谁。”

“他们说了些什么事?”

“因为门关上了,听不清。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五十岚……哦,不,还是说不准……后来,我在厨房待了两三分钟,回到客厅里时,看见大家全都在座。山村脸色刷白,正好刚上完厕所回来。”

“之后,山村马上就回去了,是吗?”

“是的。大概还不到五分钟吧……”

“好的,谢谢您。”说着,田名网警部就让阿常回去了。

(三)三个男人

阿常前脚刚出去,阿浅后脚就被叫了进去。

这个老婆婆,看年龄已经六十好几了,一副在殖民地居民身上的常见模样:历尽世道沧桑,可内心依旧十分坚强。现在,当着可怕的警察大人的面,战战兢兢的,无论问她什么事情,她都只能说出自己想说的一半。田名网警部从她的话中弄清了两三个无关紧要的情况。

那就是,那天阿浅搬了多少劈柴进书库;什么时候给书库里的火炉生火的;吊灯油壶里的油,是加得满满的。

阿浅走出去后,田名网警部“哎——”地长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有什么收获吗?”古市署长问道。

“一无所获。”田名网警部没好气地说道,随即又转向检事问:“久保田检事,指纹的分类出来了吗?”

“哦,已经安排了,但是,这儿可比不上警视厅的鉴定课,也不知道能否指望得上。”

“哪里,哪里,能给分析一下还是很有帮助的。一会儿回到署里,请给我看一下……下面,询问一下伊东……请叫他过来吧。”

伊东长着一张四方脸,浓眉大眼,皮肤被海风吹成了紫红色,四十来岁的年纪,结结实实的身体,一看就是个生活在船上的人。他严严实实地穿着双层制服。

“我是伊东宪助。”

“我是警视厅的田名网。杀害早川的凶手还没找到,所以想得到你的配合。”

“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

“那天夜里两点钟前后,你们都起来小便过,那么,在此之前,你是否因异常的声响而惊醒过呢?”

“没有呀。”他颇觉奇怪地看着田名网警部。

田名网警部继续问道:“你起来小便时,书库里的灯亮着吗?”

“这个嘛……望月君说是亮着的,我可不记得了。”伊东边思考边回答道。

“据说那天夜里你跟早川吵过架,是吧?”田名网警部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脸问道。伊东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耀眼的东西似的眨了两三下眼睛,但很快就低下头去。他那张紫色的脸膛上掠过了一道阴影。

“你在书库里跟早川说过什么,是吧?我想知道内容。”

“这个嘛……”他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说,“平时,早川会托我去买各种各样的东西,我呢,也会买下他收集来的各种东西。最近,我需要一笔资金,就挪用了一点公司里的钱。因为我可能会在三月份换一条船,所以跟早川提出来能否通融一下。谁知他非但一口拒绝,还要我把以前借的一千来块也马上还给他。因为我给他办过许多事,所以我们之间一千块、两千块这样的金额,原本是不当一回事的。可他却说,要是不马上还的话,他就要把我挪用公司钱的事给捅出去,所以我不由得火冒三丈……”

“于是就操起了拨火棍!”

“哎?没有的事。我可没杀他。当然了,要说早川这家伙,还真是谁都盼他死的……或者说,要是有人将他吊起来,说不定我会去帮着拉脚的,可是……”说到最后,他居然苦笑了起来。

“那么,他到底是谁杀的呢?”

“……”

“望月说,你半夜三更从那扇门里出来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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