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2)
“他喜欢你吗?”
“我想应该是的。”
“为什么?”
“和戴安娜喜欢我多半是一个原因。我比你更帅一些。”
“真是太诡异了。”
“不说这个了,我们回家吧。”
他们继续往前走,伍迪的脚步却显得有些蹒跚。“你是说,中国人里也有同性恋吗?”
查克笑了:“中国人里当然也有同性恋。”
“我不清楚。我从来没在中国人和同性恋之间划过等号。”
“记住,别对任何人提这件事,尤其是爸爸妈妈。天晓得爸爸知道了会怎么说。”
镇定下来以后,伍迪用胳膊搂住查克的肩膀。“管他呢,”他说,“至少你不是个共和党人。”
格雷格·别斯科夫随同罗斯福总统和萨姆纳·韦尔斯乘坐重型巡洋舰“奥古斯塔号”从纽芬兰出发,前往大西洋上的布雷森莎湾和英国代表团见面。护航的有“阿肯色号”战列舰、“塔斯卢卡萨号”巡洋舰和十七艘小型护卫舰。
这些战舰排成长长的两列,中间形成了一道宽阔的海上走廊。8月9日星期六早上九点,二十艘舰艇的所有船员穿着白色军服在甲板上站在阳光下,列队欢迎被三艘驱逐舰围在中央的“威尔士亲王号”战列舰,丘吉尔首相就在这艘战列舰上。
格雷格从来没有目睹过大国首脑之间的会面,他很高兴能成为会面时的一员。
同时他又有些担心。他希望德国人不知道这次会面的事情。如果他们知道了,准会派出u型潜艇暗杀两位领导人,把西方文明的最后希望毁于一旦。那样的话,他自己也将送命。
离开华盛顿前,格雷格约见了替他打探杰姬下落的汤姆·克兰默。克兰默递给他一个廉租区的地址,就在联合车站另一边。“她在丽兹-查尔顿饭店附近的大学女子俱乐部做招待,因此你会在那附近见到她两次,”他一边说,一边把格雷格付给他的剩余费用揣进兜里,“我想表演并不适合她——不过她还让人叫她杰姬·杰克斯。”
格雷格写了封信给她。
亲爱的杰姬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六年前你突然离开。我以为我们很快乐,但一定是我弄错了。这件事让我失落了很久。
后来遇见我时,你似乎非常害怕,但其实没什么好怕的。我不生气,只是有些好奇。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你是头一个让我爱上的女孩。
我们能一起喝杯咖啡,谈谈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此致
格雷格·别斯科夫
他在信末留下了电话号码,前往纽芬兰那天寄出了这封信。
罗斯福总统希望这次会见能达成一份共同声明。格雷格的上司萨姆纳·韦尔斯写就了共同声明的草稿,但罗斯福却不想用这份草稿,他说最好让丘吉尔拿出第一稿。
格雷格很快发现罗斯福总统的这一招非常高明。为了公平起见,起草第一稿的那方除了自己的需求之外,还必须在稿子中列出另一方的需求。这样一来,起草方就不能把对方的需求最小化,不然自己的所有需求也无法获得协商通过。因此,起草方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格雷格暗暗告诉自己,今后碰到这样的场合绝不去写第一稿。
这天晚上,美国总统和英国首相在“奥古斯塔号”重型巡洋舰上共进了晚餐。周日,他们在“威尔士亲王号”巡洋舰的甲板上做了礼拜,甲板上搭了个圣坛,用星条旗和米字旗装饰。周一早晨,两位坚定的盟友开始了实质性的商谈。
丘吉尔拿出了包含五点方案的一揽子计划,计划中含有萨姆纳·韦尔斯和格斯·杜瓦极力推崇的建立一个能保证各国安全的国际组织的内容——换言之,就是要建立一个加强版的国联。但他们很快就失望地发现,这个建议对罗斯福总统来说压力太大了。总统同意建立国际性组织的想法,但害怕仍然相信美国能置身于战争之外的孤立主义者会出来阻挠。罗斯福总统对舆论十分敏感,竭尽全力不引起反对。
韦尔斯和杜瓦没有放弃,英国人也同样没有放弃。两方聚集在一起,寻找着一个能让两位领导人接受的折中方案。格雷格为韦尔斯做着记录。双方找到了“建立一个更广泛更长久的总体安全系统”的理由来说服两位领导人。
他们把方案提交给罗斯福和丘吉尔,两位领导人最终同意了这个方案。
韦尔斯和杜瓦非常兴奋。
格雷格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兴奋。“进步似乎并不大,”他说,“两位大国的领导人带了几十位随员,二十四艘战舰,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花费三天时间仅仅达成了这份没能实现我们所有希望的协议,你们怎么就这么高兴了呢?”
“前进一寸也是进步,”格斯·杜瓦笑着说,“这就是政治。”
伍迪和乔安妮约会五周了。
伍迪希望每天晚上都能和乔安妮一起出去,但他克制住了自己。尽管如此,过去七天他还是见了她四次。周日他们一起去了海滩,周三他们一起吃了晚餐,周五他们一起看了电影。周六,他们又一起过了一整天。
他很喜欢和乔安妮交谈。乔安妮伶牙俐齿又见解独到,是个非常好的谈话对象。他很喜欢乔安妮对任何事都态度明确的姿态。两人可以对各自喜好和厌恶的事情一连交谈上好几个小时。
欧洲传来的消息令人不快。德军依然在压制着苏联红军。在斯摩棱斯克以东,他们横扫了红军的第十六和第二十军,抓获了三十万名战俘,能把德军挡在莫斯科之外的苏联红军已经所剩不多了。但远方的坏消息并不能让伍迪的兴奋劲减少半分。
乔安妮可能没有伍迪那么痴迷。但看得出,她也同样很喜欢他。分别时他们总是接吻道别,乔安妮似乎很享受这些吻,但并没有表现出他所熟知的那种热情,也许这是因为他们总是在电影院或是公寓门口街上这种公众场合拥抱吻别的吧。即便进入了公寓,乔安妮的两位室友也至少有一位会待在客厅里,乔安妮一直没找到机会把他带进卧室。
查克的假期几周前便结束了,回到了夏威夷的驻地。伍迪仍然不知道该对查克的告解怎么想。有时他会像世界倒了个一样感到震惊。有时他又告诉自己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他遵守了诺言,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甚至连乔安妮都没有说。
几天前,父亲随总统出海,母亲回布法罗探访外祖父母去了。这样一来,杜瓦家在华盛顿的公寓——九个房间的公寓——就只剩下伍迪一个人了。他决定找合适的机会把乔安妮带回公寓,和她好好地吻上一吻。
吃完午饭,两人一起参观了名为“黑人艺术”的展览。这个展览被一些保守派记者所攻击,这些保守派记者说黑人没有自己的艺术——但在伍迪和乔安妮看来,画家劳伦斯·雅各布和雕刻家伊丽莎白·加特莱特展现出了横溢的才华。
参观完展览以后,伍迪对乔安妮说:“决定在哪里吃晚饭之前,去喝杯鸡尾酒好吗?”
“不喝鸡尾酒,”乔安妮和平常一样坚定地说,“我只想喝杯茶。”
“喝茶?”伍迪不知道华盛顿哪里能喝到茶。这时他灵机一动。“妈妈那里有英国茶,”他说,“可以到我的公寓里喝。”
“走吧。”
杜瓦家租住的公寓在二十二街靠近第十二街的地方。走进装有空调的公寓大楼,在炎热的户外走了一会儿的两人感觉轻松了点。电梯员操作电梯,把他俩送上楼。
走进公寓时乔安妮说:“我经常在华盛顿见到你爸爸,但已经有很多年没和你妈妈说过话了,我必须为她最近写的那本畅销书对她表示祝贺。”
“她现在不在,”伍迪说,“到厨房里来吧。”
他打开水龙头,灌满水壶,然后放在炉子上加热。接着,他抱住乔安妮:“终于有机会和你单独在一起了。”
“你父母呢?”
“他们都出城了。”
“查克也去了夏威夷吗?”
“是的。”
乔安妮推开他:“伍迪,你怎么能对我这样呢?”
“我做什么了?我是来请你喝茶啊!”
“你把我骗到这来!我还以为你父母都在家呢!”
“我从没这样说过!”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他们都不在呢?”
“你根本没问!”他抱怨着说。但乔安妮的责怪并非无凭无据。他确实没有说谎,但他故意没有提前告诉她家里没其他人。
“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轻薄我,你觉得我是个很容易勾搭的贱女人。”
“我没这么觉得。只是因为我们从来没单独在一起,才带你上这儿来。我希望能更亲密地吻你。”
“别想戏弄我!”
乔安妮的确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是的,伍迪确实希望有一天能和乔安妮上床,但今天他没这么想过。“我们走吧,”他说,“去别的地方喝茶。丽思-卡尔顿酒店就在这条街上,英国人一般都会去那儿,那里一定有英国茶。”
“哦,别傻了,我们不需要离开。我不怕你,如果你真要轻薄我的话,我会把你赶到一边去。我只是对你有点生气。我不想要一个认为我很容易上手才和我一起出去的男人。”
“你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伍迪的声调升高了,“我等了六年,才等到你同意和我约会。即使是现在,我所要的也只是简单的一个吻。如果这算容易的话,那我绝对不会和比你更难说动的女孩谈恋爱。”
让他吃惊的是,乔安妮竟然被他逗笑了。
“怎么了?”他生气地问。
“很抱歉,你说得对,”她说,“如果你想要个容易上手的女人的话,很久前你就放弃我了。”
“是的。”
“在那次喝醉酒吻过你之后,我猜你一定会觉得我很贱。我想你这次也只是想从我这里找乐子。过去几周,我一直在为此而担心。对不起,我错看你了。”
伍迪被乔安妮突然的情绪变化弄得手足无措,但又觉得乔安妮最后的那段表白对两人的关系会有助益。“那一吻之前,我就被你迷住了,”他说,“我猜你根本没注意。”
“我才不会注意你这种小不点呢!”
“那时我已经很高了。”
“那是你那时唯一的可取之处。”
他笑了:“我从来不用傲慢的态度跟你说话,难道这不是优点吗?”
“你敢用傲慢的态度跟我说话,我就不理你了。”
水开了。伍迪把茶叶倒在瓷杯子里,开始泡茶。
乔安妮突然陷入了沉思。“你刚才好像说了句话,是吗?”
“你指的是哪句话?”
“你说,‘那我绝对不会和比你更难说动的女孩谈恋爱。’你是说真的吗?”
“你指的是这句话的哪一部分?”
“谈恋爱的那一部分。”
“哦,我不想说那个的,”伍迪已经顾不上矜持了,“但如果你想知道事实的话,坦白跟你说吧,我爱你。我想我已经爱你好多年了。我倾慕你。我想——”
乔安妮抱住伍迪的脖子,忘情地亲吻起来。
这次是真正的亲吻。乔安妮的嘴唇急切地寻找着伍迪的嘴唇,她的舌尖顶上了他的嘴唇,两人的躯体紧紧挨在了一起。这个吻和1935年那次非常像,只是乔安妮的嘴里完全没有了当时那种威士忌的味道。伍迪兴奋地想,这才是他爱上的那个真正的乔安妮——一个洋溢着真正热情的女人。此时,这个女人正在他的怀抱里,忘情地和他接吻。
乔安妮把手探进他的运动衫里,抚摸他的胸膛,指尖嵌进了他的肋骨。她的手掌掠过他的乳头,紧抓住他的肩膀,似乎想把双手按进他的肌肉里似的。伍迪意识到,乔安妮和他一样,失去了对情感的控制,任感情的洪流像决堤的水坝一样倾泻而出。伍迪的手从乔安妮的身体侧面转移到她的乳房上,像个突然放假的小学生一样,带着完全的释放感尽情地抚摸着它。
当他热切地把手伸进乔安妮的大腿之间时,乔安妮把他推到了一边。
乔安妮的话让他惊呆了:“你这里有避孕套吗?”
“对不起,我没有……”
“很好。事实上,这样我就放心了。这说明你并不是想要做爱才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如果有就好了,真应该备一点的。”
“没事,我认识一个女医生,周一我会问她拿点药。现在我们就尽情地享受吧。快点,再吻我一次。”
接吻的时候,伍迪感觉到乔安妮脱下了他的内裤。
“哦,”过了一会儿,乔安妮说,“真是太美妙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伍迪轻声说。
“我也许需要用两只手。”
“什么?”
“我猜那东西一定会翘得老高。”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两只手都用上的话,我就能把它含住,好好亲一亲了。”
过了一会儿,她说:“手绢。”
幸好他还带了手绢。
结束前的一刻,伍迪睁开眼睛。他发现乔安妮正在看着他,表情里带着信赖、愉悦和一种甚至能被称为爱的东西。
一切都结束以后,伍迪感到说不出的平静。我爱她,他这样想着,我很快乐。生活真是太美好了。“太完美了,”他说,“我也愿意这样为你服务一次。”
“你愿意?”乔安妮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他们仍旧站在厨房里,靠着冰箱门,但伍迪和乔安妮谁都不想动。乔安妮抓住伍迪的手,引导它移到她的裙子下面,伸进她的棉内裤。伍迪感受到她炽热的皮肤,卷曲的毛丛和湿漉漉的深处。伍迪试图把手指伸进去,但乔安妮大叫:“不要!”她抓住他的指尖,引导着它在两片花瓣间游移。他察觉到皮肤下一粒豌豆般又小又硬的东西,她握着他的手指画了个小圈。“对,”她闭上眼睛,“这样继续下去。”他仰慕地看着乔安妮的脸,看着她进入了沉醉。一两分钟以后,乔安妮轻轻叫了一声,然后又重复着小声叫了两三次。接着她挪开了他的手,瘫倒在他身上。
过了一会儿,伍迪说:“你的茶要冷了。”
乔安妮笑了:“伍迪,我爱你。”
“是真的吗?”
“你不会被我吓坏了吧?”
“才不会呢,”他笑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知道女孩子是不该说这种话的,但我不想假装迟疑。一旦打定了主意,我就不会轻易放弃!”
“是的,”伍迪说,“我已经注意到了。”
格雷格·别斯科夫住在父亲在丽思-卡尔顿酒店的长租套房里。列夫经常从布法罗或洛杉矶过来,在华盛顿小住几日。列夫不在的时候,格雷格一个人占据这间套房——不过这天晚上,众议员的胖女儿莉塔·劳伦斯在套房里过了夜,她穿着件男式的丝绸睡袍,看上去乱糟糟的。
侍者为他们送来了早饭、报纸和一封信。
罗斯福和丘吉尔的共同声明掀起了远超格雷格想象的波澜。消息的影响力整整发酵了一周。媒体称之为《大西洋宪章》。在格雷格看来,声明的措辞暧昧不清,用词非常小心,但外界却不是这么看的。媒体称《大西洋宪章》吹响了促进自由、民主和世界贸易的号角。据说希特勒得知后很生气,说这等同于美国向德国宣战。
没有参加这次会面的许多国家希望在这份声明上签字,贝克福斯·罗斯建议这份声明的签署国都可以作为联合国的创始国。
这时,德军正在苏联的国土上长驱直入。它们已经从北面逼近了列宁格勒。在苏联南部,溃退的红军为了不给入侵的德军更多的电能,引爆了象征着苏联人骄傲和自豪的世界最大水力发电站第聂伯河水坝——做出了巨大的牺牲。“红军延缓了德国军队的进攻,”格雷格把《华盛顿邮报》上的消息告诉莉塔,“但德国人依然在以每天五英里的速度行进。他们宣称杀死了三百五十万红军士兵。你说这可能吗?”
“你在苏联有亲戚吗?”
“我倒真有一个。爸爸曾在不胜酒力时告诉我,他在离开苏联时抛弃了一个有他身孕的女孩。”
莉塔露出憎恶的表情。
“不管你喜不喜欢,他就是这么个人,”格雷格说,“他是个伟人,伟人是不用遵守游戏规则的。”
莉塔什么都没说,但格雷格知道她想说什么。莉塔不赞同他的观点,但不愿为这事和他吵。
“无论怎么说,我在苏联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和我一样是私生子,”格雷格说,“他叫弗拉基米尔,但我不知道其他任何情况。他也许已经死了。他正好到了服兵役的年龄,也许正好是三百五十万名战死者中的一员。”说着,他翻了一页报纸。
看完报纸,他拿起了侍者送来的信。
信是杰姬·杰克斯写来的,上面留了一个电话号码,下面只有了一行字:“不要在一点和三点之间打来。”
格雷格迫不及待地想摆脱莉塔。“你应该几点到家?”他不动声色地问。
莉塔看了看表。“哦,老天,我最好在老妈发现我还没回去之前回家。”昨晚,莉塔告诉父母,她和一个闺密待在一起。
他们穿上衣服,分乘两辆出租车离开。
一定是杰姬工作地的电话号码,格雷格这样想。下午一点到三点可能是她工作最忙的时候。他会在中午左右给她打电话。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兴奋。毕竟,他只是想知道杰姬当时为何要不告而别而已。莉塔·劳伦斯又漂亮又性感,但在莉塔和先前几个女朋友身上格雷格却从没感受过十五岁和杰姬第一次交欢时的那种快慰。无疑那是因为他再也回不到十五岁了。
他前往老行政大楼,开始一天的主要工作。这天,他要起草一份写给在北非工作的美国人的新闻稿。英国人正与德国和意大利人在北非的广袤土地上你争我夺,尤其是在海岸线附近,那个长两千英里、宽四十英里的狭长地带。
十点三十分,他拨通了信上的电话号码。
一个女人的声音回答:“大学女子俱乐部。”格雷格从没去过这个俱乐部。只有得到女生的邀请,男士才可能出现在那里。
格雷格问:“杰姬在吗?”
“在,她正在等这个电话呢,请别挂。”格雷格心想,杰姬可能得得到特殊的允许才能在工作时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杰姬说:“我是杰姬,你是哪位?”
“格雷格·别斯科夫。”
“我一猜就是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雇了个私家侦探。我们能见面吗?”
“应该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必须对天发誓不能告诉你的父亲,永远不告诉他。”
“为什么?”
“稍后再对你解释。”
格雷格耸了耸肩:“好吧。”
“你发誓吗?”
“当然可以。”
杰姬继续坚持:“必须亲口说出来。”
“我发誓,你满意了吗?”
“很好,你可以请我吃午饭。”
格雷格皱起眉头。“附近有什么让白种男人和黑种女人一起吃午饭的地方吗?”
“我只知道一家——心动快餐店。”
“我知道那里。”他见过那家店铺,但从没进去过。那是一家看门人和送报员经常光顾的店子。“什么时候见面?”
“十一点半。”
“这么早?”
“你觉得女招待应该什么时候吃午饭——下午一点吗?”
格雷格笑了:“你说话还是喜欢带刺。”
杰姬挂上了电话。
写完新闻稿,格雷格把打在纸上的新闻稿带进上司的办公室。他把文件放进收文篮,说:“迈克,我想早点吃午饭可以吗?十一点半左右去吃?”
迈克正在看《纽约时报》。“好的,没问题。”他头也不抬地说。
格雷格在艳阳下走过白宫,于十一点二十分到达心动快餐店。除了几个午休的人以外,餐厅里没有什么人。格雷格坐在火车座里,点了份咖啡。
格雷格很想知道杰姬会对他说什么,他很想解开六年前杰姬不告而别的谜,他已经为此苦恼了整整六年。
十一点半,杰姬准时出现在心动快餐店。她穿着黑裙子和平底鞋——如果加上围裙,就该是全套女侍的制服了,格雷格推想。黑色很适合她,看到她那张弓形的嘴和棕色的大眼,格雷格喜不自禁。她坐在他对面,叫了一份沙拉和一罐可乐。格雷格又叫了一大杯咖啡,他紧张得吃不下东西了。
杰姬的脸上没了格雷格记忆中的婴儿肥。当初相遇时,她只有十六岁,所以现在应该是二十二岁了。那时他们只是过家家的小孩子,现在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格雷格从杰姬的脸上读出了六年前没有的失望、沧桑和艰辛。
“我做白班,”她告诉他,“九点到俱乐部,清理餐厅,摆好桌面,在午餐时招待客人,收拾好以后,下午五点走人。”
“大多数女侍应该上夜班吧。”
“我喜欢在晚上和周末休息。”
“仍然参加很多聚会吗?”
“不,大多数时候我喜欢待在家里听收音机。”
“你一定有很多男朋友。”
“我想要的只有一个人。”
他斟酌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句话其实有很多种解释。
杰姬的午饭来了。她喝了口可乐,用叉子叉起沙拉。
格雷格说:“那我就要问了,1935年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杰姬叹了口气说:“我不想说,你一定不愿意听的。”
“我必须知道。”
“你爸爸来找了我。”
格雷格点了点头:“我想这事一定和他有关。”
“他还带了个叫乔什么的家伙。”
“乔·布列胡诺夫,是个恶棍。”格雷格生气了,“他伤害你了吗?”
“格雷格,他完全不必对我怎么样。光是看见他,我就已经吓个半死了。我必定会答应你爸爸叫我做的任何事情。”
格雷格拼命压制住自己的怒气。“他想干什么?”
“他说我必须得走,马上就走。我可以给你写张纸条,但必须经他过目。我必须回到华盛顿。离开你,我很伤心。”
格雷格记得,自己当时也是伤心欲绝。“我也一样。”他说。他想把手伸过桌子抓住杰姬的手,但不知道杰姬是否乐意。
杰姬说:“他说每周给我一份补贴让我离开你。这笔钱他现在还在付。钱虽然不多,但足以支付房租。我发了誓——但还是鼓起勇气让他答应了我的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叫他不要再骚扰我,不然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他同意了吗?”
“同意了。”
“没多少人敢威胁他。”
杰姬把盘子推到一边。“他对我说,如果我敢违反承诺,他就让乔用刀划花我的脸。乔拿出了他锋利的剃刀。”
格雷格的疑惑解开了。“这就是你仍然这么害怕的原因?”
杰姬的黑色皮肤因为恐惧而变得毫无血色。“是的。”
格雷格的声音低了下来:“杰姬,我很抱歉。”
她勉强挤出笑容。“这不怪你,你当时才十五岁,心智远没到可以结婚的程度。”
“如果他找的是我,情况也许会大有不同。但他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会任意妄为地去做。”
“但我们仍然有许多美好的时光。”
“是啊!”
“我是你父亲给你的礼物。”
他笑了:“是他给我最好的礼物。”
“你最近都在干什么?”
“暑假期间,在国务院的新闻办公室打工。”
杰姬做了个鬼脸。“听起来很无聊。”
“恰恰相反,目睹最有权势的那些人做出决定真是太令人兴奋了。他们仅仅坐在办公桌后面,就能做出改变世界的伟大决定。他们统治着这个世界。”
她面露狐疑,但只是说:“也许这比服侍别人吃饭要强。”
格雷格开始意识到这些年给他们造成的差距有多么大。“九月我要回哈佛,读完大学的最后一年。”
“你是学校里女生的宠儿吧。”
“学校里都是男生,女生并不多。”
“但你肯定有女朋友,是吗?”
“我不想对你撒谎,是的。”他不知道埃米莉·哈德卡斯特是否会信守诺言,开学后和他上床。
“你会和她们中的一个结婚,住在湖边的小房子里,生一堆漂亮的孩子。”
“我想在政治上干出些名堂,也许是国务卿,也许是伍迪·杜瓦父亲那样的参议员。”
杰姬把目光转到一旁。
格雷格想着湖边的小房子,这一定是杰姬的梦想,他为她感到难过。
“你会成为理想中的大政治家的,”她说,“我很清楚。你有那种气质,十五岁时你就有了。你像你的父亲。”
“我怎么可能像他这种人呢?说说你的理由。”
杰姬耸了耸肩。“格雷格,理由不明摆着吗?你明知我不想见你,却派了个鬼侦探来找我。‘他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会任意妄为地去做。’你不也是这样的吗?”
格雷格非常失望:“我才不希望像他那样呢!”
杰姬上下打量着他:“这可不一定啊!”
女侍收走了杰姬的盘子。“要甜点吗?”她问,“我们这里的黄桃派很不错。”
格雷格和杰姬都不想吃甜点,女侍便拿来了账单。
杰姬说:“你的好奇心应该满足了吧。”
“谢谢你,非常感谢!”
“下次在街上遇见的时候,请假装不认识我。”
“如你所愿。”
杰姬站起身来。“我们分开走吧,我会感觉更舒服一些。”
“听你的。”
“格雷格,祝你好运。”
“你也好运。”
“别忘了给女招待小费。”说完,她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