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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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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能行,”斯特朗兴奋起来,“中途岛的驻军可以给夏威夷方面发送一份不加密的电文,说海水淡化厂里的设备坏了。”

查克说:“夏威夷可以回复,说我们打算派艘运水驳船过去。”

“如果日本人打算攻击中途岛的话,他们肯定会转发这份情报。他们也需要制订往中途岛运送淡水的计划。”

“他们会用密电发报,避免泄露他们对中途岛的兴趣。”

斯特朗站起身。“跟我来,”他对查克说,“把这件事汇报上去,看看上级怎么想。”

他们的建议被采纳了,中途岛和夏威夷之间发报了淡水面临短缺的电文。

第二天,日军用密电传送了af缺乏淡水供应的消息。

目标就是中途岛!

尼米兹上将开始在中途岛设下陷阱。

那天晚上,当一千多名工人聚集在受伤的约克城号航空母舰的甲板上,在弧光灯下进行修理作业的时候,查克和埃迪走进火奴鲁鲁一条暗黑小巷深处的“帽沿乐队”酒吧。酒吧和往常一样,挤满了水手和夏威夷当地人。大多数顾客是男人,只有几对出双入对的同性恋女护士。查克和埃迪喜欢这里,因为这里的男人和他们一样是同性恋。同性恋的女护士喜欢来这,因为这里的男人喝醉酒后不会对她们进行骚扰。

但他们必须偷偷摸摸地行事。按照军队的反同性恋法案,如果被发现是同性恋的话,就会被逐出军队,投入监狱。好在这个地方集中了一大帮和他们意气相投的人。乐队领队化着浓妆。尽管舞台上的歌手确信有些人不知道他是男人,但还是穿上了一套女装。酒吧老板也是同性恋。男人们可以搂在一起跳舞。没人会因为你点了一杯苦艾酒而认为你是娘娘腔。

乔安妮死后,查克发现自己对埃迪的爱更深了。他知道埃迪可能会战死,但从不想这一幕真的会发生。珍珠港事件后,每天查克眼前都会浮现同样的情景——美丽的乔安妮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哥哥在乔安妮身边痛哭。查克也可能跪在埃迪身边,感受着同样难以承受的苦楚。12月7日那天,查克和埃迪逃过一劫,但现在他们加入了战斗,在战争中,生命异常廉价。对查克和埃迪来说,待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十分宝贵,因为每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

查克拿着一杯啤酒靠在吧台上,埃迪坐在他身边的高脚凳上。他们正在听海军飞行员特雷佛·帕克斯曼回忆自己试图和女孩做爱的尴尬往事。“我以为她像画里的女孩子一样,下身非常整洁——没想到她那里的毛比我还多还杂!”查克和埃迪爆笑起来,“简直就是一只黑猩猩!”透过眼角余光,查克看见魁梧的范德米尔上校走进了酒吧。

军官很少出入士兵聚会的酒吧。军队纪律中没有这一条禁令,但这种行为和穿着满是泥水的靴子出入丽思-卡尔顿酒店的餐厅一样欠考虑。埃迪转过身,希望范德米尔没看见他。

这回的运气可不太好。范德米尔上校径直走到他跟前,说:“姑娘们都聚在一起了,是不是?”

特雷佛转身,迅速混进了人群里。范德米尔问:“他去哪儿了?”范德米尔已经醉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查克发现埃迪脸色阴沉。他不卑不亢地对范德米尔说:“上校,晚上好,要我给你买杯啤酒吗?”

“来杯威士忌。”

查克给范德米尔买了杯威士忌。他喝了一口,说:“听说你们在酒吧后面亲热——有这回事吗?”他等着埃迪的反应。

“我不知道。”埃迪冷冰冰地说。

“老实说出来嘛,”范德米尔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说着,他拍了拍埃迪的膝盖。

埃迪猛然站起身,把凳子朝外一拉。“你别碰我!”他说。

查克对他说:“埃迪,沉住气。”

“海军里没有哪条军规,说我要被这个老女人摸。”

范德米尔醉醺醺地问:“你叫我什么?”

埃迪说:“如果再敢碰我,我敲掉你那颗肮脏的脑袋!”

查克说:“范德米尔上校,我知道一个比这儿更好的地方,想去玩吗?”

范德米尔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地方?”

查克绘声绘色地说:“比这里更安静更舒适的地方——和这差不多,但比这更私密。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听起来不错。”上校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查克抓住范德米尔的右臂,同时示意埃迪抓住左臂。他们把醉酒的范德米尔上校架到了酒吧外面。

幸运的是,黑暗的巷子里停着辆出租车。查克为范德米尔打开了车门。

这时,范德米尔亲了埃迪一口。

上校伸出臂膀抱住埃迪,把嘴唇压在埃迪的嘴唇上,小声地咕哝着:“我爱你。”

查克心里充满恐惧。这下不好收拾了。

埃迪对着范德米尔的肚子就是狠狠一拳。上校疼得喘着粗气。埃迪又照他脸上来了一拳。查克赶忙拦到两人之间,在范德米尔倒地之前,把他抱进了出租后座。

查克把头伸进车窗,递给司机一张十美元的钞票:“把他送到家,不用找零了。”

出租车开走了。

查克看着埃迪。“小子,”他说,“这下我们麻烦了。”

但埃迪·帕里没有被安上袭击军官的罪名。

第二天一早,范德米尔上校肿着眼睛走进老行政大楼,可没对任何人进行举报。如果被人知道在“帽沿乐队”酒吧和下属打架的话,范德米尔也就晋升无望了。不过,办公楼的所有人都在谈论范德米尔的伤情。鲍勃·斯特朗说:“范德米尔说他在家里的车库被一摊油滑倒了,脸摔在了割草机上。但我觉得他是被老婆打了。你见过他老婆吗?长得跟杰克·邓普西似的。”

那天,地下室的译码员告诉尼米兹海军上将,日军将在6月4日对中途岛进行袭击。他们还明确向上将指出,日军将在上午七点出现在环礁北面一百七十五英里的洋面上。

他们的语气非常确定。

埃迪很灰心。“我们什么都干不了。”午饭时他对查克说。他同样在海军情报部门工作,知道译码员揭示的日本强大军力。“它们在太平洋上配备了两百艘军舰——几乎全部的海军力量——我们呢?只有三十五艘!”

查克倒没有埃迪这么悲观。“但日军只有四分之一的兵力在太平洋上,其他都在本土和被他们占领的殖民地上,还有一些是预备役。”

“那又怎样?即便是四分之一,也比整个太平洋舰队强。”

“日本海军真正有实力的就是四艘航空母舰。”

“但我们只有三艘,”埃迪用拿着三明治的手指着干船坞里站满了维修工、舰身满是黑烟的航空母舰,“还包括这艘快成废铁的‘约克城号’。”

“我们知道他们要来,他们却不知道我们已经严阵以待了。”

“希望真能达到尼米兹上将想象中出其不意的打击效果。”

“是的,我也这么想。”

回到地下室,查克得知,他被调职了。他被分配到“约克城号”航空母舰上执行任务。

“这是范德米尔在惩罚我。”那天晚上,埃迪泪光闪闪地说,“他想让你死。”

“别这么悲观,”查克为他打气,“我们也许能赢呢。”

攻击前几天,日军换了一套新的密码。地下室里的工作人员们长叹了声气,挠着头皮开始了新一轮的解码工作。但在日军展开攻击之前,他们的收获并不多。尼米兹必须按原来制订的整套计划去部署战斗,希望日军不要在最后一刻改变原来的一揽子计划。

日军希望打美国人一个措手不及,轻松地用闪电战夺取中途岛。他们希望美国海军能调动全部舰艇进行还击。那时,日本海军将调用后续的备用舰只,把整个美国海军一举歼灭。达成这个目标的话,日本将成为太平洋上的王者。

没有了太平洋舰队,美国只能低下头来祈求和谈。

尼米兹准备在日军夺取中途岛前对日本舰队进行伏击,把偷袭扼杀在萌芽之中。

查克就是参加伏击计划的一员。

他收拾好旅行袋,吻别了埃迪。两人一起走到码头。

这时,他们撞见了范德米尔。

“没时间修水密舱了,”范德米尔告诉他们,“如果被打穿了,这艘航空母舰会像铅制的棺材一样往水底沉。”

查克按住埃迪的肩膀,尽力使他克制:“上校,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范德米尔嘴巴一撇,露出狰狞的笑容:“同性恋,祝你好运。”说完,他就离开了。

和埃迪握手告别后,查克登上了约克城号的甲板。

查克很快忘了范德米尔,因为他实现了长久以来的愿望:作为水兵出海——还是美军最为宏伟的航空母舰。

约克城号是美国所有航空母舰中最宏伟的一艘。舰上的甲板比两个足球场长,船员有两千多名。航空母舰上搭载着九十架战斗机:老式可折叠机翼的道格拉斯破坏者式鱼雷轰炸机,新式的道格拉斯坚守者俯冲式轰炸机,以及为轰炸机护航的格鲁曼战斗机。

除了飞行甲板上三十英尺高的岛状塔台之外,其他设施都不太高。岛状塔台包括了航空母舰的通信和指挥中心,指挥中心连着一座舰桥,舰桥下藏着无线电中心、海图室和飞行员休息室。舰桥后面是排成一列的三根烟囱组成的巨大烟道。

当航空母舰开出干船坞,离开珍珠港时,几个修理工还在进行着扫尾工作。查克激动地倾听着航空母舰驶入大海时引擎突突的呼啸声。当航空母舰行入深水,在波浪间上下起伏时,查克觉得自己像在跳舞似的。

查克被分配在了无线电中心,一个能利用上他信号工作经验的岗位。

约克城号航空母舰鸣着汽笛来到了中途岛东北面的约定地点,刚焊上去的金属块像新鞋似的吱吱直响。航空母舰上有个供应自制冰激凌的冷饮柜台。舰上的第一天下午,查克在冷饮柜台遇见了上次在“帽沿乐队”酒吧见过的特雷佛·帕克斯曼。他很庆幸在舰上遇见一位朋友。

在预定袭击日的前一天,6月3日星期三,一架执行侦察任务的水上飞机在中途岛以西目击到一支日本海军的运输船队——船上运送的多半是攻下环礁之后派驻当地的占领军。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所有美方舰艇上,无线电中心的查克是第一批知道的人。这充分证明了他在地下室的同伴的判断是正确的,消息证实以后,查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意识到这其中包含着一些讽刺的意味:如果译码员判断错误,日军进攻其他地方的话,自己就不会陷入危险的境地了。

他已经在海军待了一年半,但还没参加过任何战役。匆匆修缮的约克城号航空母舰却将成为日本鱼雷和炸弹的活靶子。约克城号正向千方百计想把它击沉的日军开去,查克也将同它一起沉没。查克的心情很复杂。大多数时候他出奇地平静,但时不时却会产生从航空母舰一侧跳下去,游回夏威夷的冲动。

那天晚上他给父母写了封信。如果明天就死,他和信可能会一起葬身海底,但他还是写了。在信里,他没有提及被调职到航空母舰上的原由。他的脑海中闪过向父母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念头,但很快把这个念头抛到了一边。他告诉父母他爱他们,对他们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谢。“如果我在一场民主国家对抗残暴军事独裁的战争中死去的话,我的生命就没有白费。”在信中他这样写道。念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有些浮夸,但这正是他当时心情的真实写照。

这一夜过得很快。飞行员凌晨一点半吃饭,查克特意去食堂对特雷佛·帕克斯曼表达良好的祝愿。为了补偿飞行员们的早起,食堂特意为他们准备了牛排和鸡蛋。

飞机从甲板下的机库通过电梯送到甲板上,然后被手推到固定机位进行加油和武器调试。一些飞行员驾机起飞,出去寻找敌人的踪迹。另一些穿着全套行头坐在训令室,等待着前方发回来的消息。

查克到无线电室值班。六点前的一刻,他从一架执行侦察任务的水上飞机那里得到电波讯号:许多敌机正在向中途岛扑来

几分钟以后他又收到一段不完整的讯号:

敌人的军舰

战斗的大幕马上就要拉开了。

一分钟后完整的电波讯号来了,来袭的日军正好在译码员预计的方位。查克既感到骄傲,又觉得害怕。

美军把自己的三艘航空母舰——约克城号、企业号、大黄蜂号——布置在了起飞的战斗机可以对日本舰队进行打击的攻击方位上。

舰桥上,站着五十七岁的长鼻子上将弗兰克·弗莱彻,他在上次大战中获得过海军十字勋章。上将说:“我们还没见到一架日军战斗机,这意味着他们还不知道我们来了。”

查克知道,这正是美军的目标:在情报工作上领先对手一步。

日军无疑想复制珍珠港的情形,神不知鬼不觉地夺取中途岛。由于译码员们的努力,这一幕再不会发生,中途岛美军跑道上的战斗机也不会成为日军的活靶子了。日本轰炸机来临的时候,美国的战斗机都已经升空,准备与对方大战一场了。

无线电室的官兵们紧张地收听着中途岛和日军舰只之间断断续续的无线电讯号。他们确信,狭小的环礁上必将爆发一场激战,但他们不知道哪方将取得胜利。

很快,从中途岛起飞的美军战斗机飞到日本舰队头顶,对日本的航空母舰展开了攻击。

据查克所知,高射炮在战斗中具有着相当的优势。在双方的相互空袭中,中途岛的美军基地只受到了象征性的打击。在美军方面,大部分投向日本舰只的炸弹和鱼雷都偏离了目标。双方在空袭中的战斗机损失却相当大。

双方似乎打了个平手——但查克却非常不安,因为日军的储备比美军多。

七点前一刻,约克城号、企业号、大黄蜂号三艘航空母舰折向东南行进。这个举措使它们不幸地远离了敌人,使舰上的飞机必须要在东南向的海风中起飞。

约克城号上的战斗机和轰炸机加足马力,沿着跑道一架接一架地冲天而去。航空母舰的各个角落随着它们的升空微微地颤抖着。查克注意到野猫在甲板上加速时,有先提起右侧机翼再提起左翼的习惯,想起了许多飞行员对此的抱怨。

八点半,三艘航空母舰累计发出了一百五十五架对日军攻击群发动进攻的战机。

第一方阵的战机在预计时间抵达日军舰队上方。此时,日本航空母舰正在为刚从中途岛返回的战斗机加油和整顿军备。航空母舰甲板上蛇形的输油管旁零零散散地扔着弹药箱,如果轰炸机能准确投弹的话,日本的航空母舰将在一瞬间变成惨绝人寰的人间地狱。

但这一幕并没有出现。

第一方阵的轰炸机几乎都被日军消灭了。

破坏者式鱼雷轰炸机已经老掉牙了,野猫也好不到哪里去,两者都无法与操纵灵活、快速机动的零式战斗机相比。这些满载着军火飞到日本舰只上空的美国战机都被日本海军航空母舰上杀伤力极强的高射炮火消灭了。

从移动的飞机往移动的航空母舰上扔炸弹,或是往航空母舰可能经过的地方扔鱼雷,都是非常困难的,对于一个遭受上下夹攻的飞行员来说更是如此。

大多数飞行员在尝试向航空母舰投弹的过程中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没有一个飞行员命中目标。

美国的炸弹和鱼雷都错过了目标。从三艘美军航空母舰上起飞的三批次战斗机没有对日军的攻击战舰造成任何伤害。日军航空母舰甲板上的军火没有爆炸,输油管也没有着火。日本参战的四艘航空母舰毫发无损。

听到无线电里的对话,查克更气馁了。

他以全新的视角看待七个月前日军对珍珠港的空袭,审视出了对方的天才构想。袭击的时候,美军的舰只一艘挨着一艘拥挤地停泊在港内,是相对容易轰炸的静态目标。可能对舰只加以保护的战斗机已经在跑道上被炸毁了。等到美军架设好高射炮时,日军的攻击几乎都结束了。

但眼前的战斗依然在延续着,只有少部分战机抵达了目标区域。他听到企业号上有个空军军官在无线电中大喊:“攻击,你们快给我攻击啊!”可飞行员的回复也很简单:“照办,一找到那些浑蛋就开炸。”大多数美军的飞机都没找到目标呢!

幸运的是,日军将领暂时还没派战机轰炸美国的航空母舰。他仍然按照既定方案,把进攻的目标对准中途岛。他已经知道自己正处于美军舰载飞机的攻击之下,但他也许还不知道美军的战舰分布在哪呢。

尽管占据了优势,但美军离胜利还差远了!

一瞬间形势变了。从企业号上起飞的三十七架道格拉斯坚守者俯冲式轰炸机发现了日本海军的舰队。刚才和美军战机缠斗的零式战斗机降落到海平面附近保护日军的舰艇,美军的轰炸机借此幸运地飞到零式战斗机头顶,可以靠强烈阳光的遮蔽对零式战斗机进行出其不意的打击。没几分钟,约克城号上起飞的十七架道格拉斯坚守者俯冲式轰炸机也到达了目标区域,其中一架的飞行员正是特雷佛·帕克斯顿。

无线频率里充满了激动的谈话声。查克闭上眼睛,试图分辨出飞行员们都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分辨出特雷佛的声音。

在谈话声之外,他开始听见俯冲式轰炸机俯冲时特有的嘶鸣声。美军的攻击开始了。

飞行员突然爆发出庆祝胜利的欢呼声,这是开战以来的第一次。

“浑蛋,终于抓住你们了!”

“狗屎,要你们好看!”

“狗娘养的,快来受死吧!”

“先吃我一炮!”

“烧死他们!”

无线电室的工作人员疯狂地庆祝起来,却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几分钟以后,通讯中的庆祝结束了,无线电室过了很久才收到了比较清晰的战况报告。飞行员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没有把战情及时汇报回去。平静下心情飞回各自的舰只以后,查克才了解到这次攻势的大体情况。

特雷佛·帕克斯曼幸运地活下来了。

和前一次一样,大多数炸弹没有击中目标,但有十来发炸弹命中了,这些炸弹对日本的航空母舰造成了极大的创伤。加贺号航空母舰、苍龙号航空母舰以及日军旗舰赤城号航空母舰刹那间变成三个火球,只有飞龙号幸免于难。

“四艘之中消灭了三艘!”查克兴奋地叫嚷着,“他们还没找到我们在哪儿呢!”

这话说得太早,日本人很快找到了他们。

弗莱彻海军上将派出十架道格拉斯坚守者俯冲式轰炸机侦察幸存的日本航空母舰的情况。与此同时,约克城号上的雷达却发现一队日军战机正从五十英里以外朝美国舰队所在的方向进发,这些战机应该是从幸存的飞龙号航空母舰上起飞的。正午的时候,弗莱彻海军上将派遣十二架野猫升空迎敌。其他的战斗机也领命升空,避免在敌人发动袭击时停在甲板上被动挨炸。同时,约克城号的输油管线周围被喷洒了许多二氧化碳,以避免管线起火蔓延。

日本的战机攻击群由十四架九九式俯冲式轰炸机,以及为它们护航的零式战斗机组成。

我的第一次战斗终于来临了,查克想。他突然想吐,连忙狠咽了一口口水。

在日军的攻击战机群到来之前,约克城号上的炮手们摆开了架势。舰上配备了四对炮管直径为五英寸的巨型高射炮,炮弹能发射几英里远。借助雷达对敌机方位的探测,炮兵向即将来临的敌机发射了一排五十四英磅重的巨型炮弹,把爆炸的时间定在了炮弹击中目标的那一刻。

根据飞行员用无线电发回的报告,飞在攻击敌机之上的野猫炸落了六架轰炸机和三架战斗机。

查克带着监听到的情报跑进塔台上的指挥中心,告诉指挥官没被击落的几架敌机即将接近美军的舰只。弗莱彻海军上将冷静地说:“除了戴上帽子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查克望向窗外,看见日本的俯冲式轰炸机正以几乎垂直降落的角度向自己冲来。他克制住自己,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航空母舰猛然转舵向左折转,任何避免被敌军的俯冲式轰炸机撞上的努力都值得一试。

约克城号的甲板上还配有四尊装备四根炮管的小口径短距离高射炮,此时这四尊高射炮齐齐发射,护卫舰上的长枪短炮也同时指天发射。

舰桥上的查克惊恐地发现敌人的俯冲式轰炸机飞得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和航空母舰撞上了。这时,甲板上的一位炮手瞄准敌机,准确地击中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一架。轰炸机断成三截,两截掉进海里,一截撞在了航空母舰的舰身。很快,第二架俯冲式轰炸机被击中了,查克欢呼起来。

但敌人还有六架俯冲式轰炸机。

约克城号突然向右折转。

剩下的六架俯冲式轰炸机冒着美军的炮火,依然紧紧追随着约克城号。

当轰炸机接近航空母舰的时候,飞行甲板两边狭窄通道上设置的机关枪也同时开火。五英寸高射炮、小口径短距离高射炮、机关枪高低不同的发射声混杂在一起,混合成一曲死亡的协奏曲。

查克看见了朝航空母舰飞来的第一颗炸弹。

许多日本炸弹都装了延迟导火线。炸弹不是一撞上目标就炸,而是会延迟一两秒。他们是想等炸弹穿透甲板,进入航空母舰内部时再炸,对航空母舰造成最大限度的破坏。

但这颗炸弹却在甲板上滚动。

查克满心恐惧地看着这枚炸弹。开始,这枚炸弹似乎造不成任何伤害。但很快,它就砰的一声炸开了,燃起一片火焰。近旁的两尊小口径短距离高射炮瞬间化为灰烬。临近的甲板和塔台也起了一点小火。

令查克吃惊的是,周围的人却像在会议室演练战术一样从容。弗莱彻海军上将即便在踉跄走过舰桥上摇摇晃晃的甲板时还在发布着指令。很快,损伤处置小队便带着消防水龙冲到了飞行甲板上,担架组抬起伤者,顺着陡峭的舱梯把伤者送进了甲板下的急救站。

航空母舰上没有燃起大火:输油管道周围的二氧化碳阻止了火势的蔓延。甲板上没有停留装着炸弹的战斗机,去除了战斗机起爆燃烧的可能。

没过多久,另一架九九式呼啸而下,投射的一颗炸弹击中了航空母舰上的大烟囱。剧烈的爆炸使航空母舰晃了几晃。一股黑烟从烟囱里喷射而出。航空母舰一下子慢下来了,查克意识到,炸弹一定损坏了发动机。

更多的炸弹没有击中目标,落在舰身周围的海里,把夹杂着受伤者鲜血的海水溅在甲板上。

约克城号慢慢停下了。受损的舰只停下不动以后,日军的俯冲式轰炸机朝舰上扔下了第三颗炸弹,炸弹穿过航空母舰前侧的升降机,在下方的某处爆炸了。

突然,一切都结束了,幸存的几架九九式俯冲式轰炸机爬升到太平洋上空碧蓝的天际里。

我还活着,查克庆幸地想。

航空母舰并没有被炸毁。日本战机还没远离,舰上的消防队便已经开始工作了。在甲板下面工作的工程师们说,他们能在一小时之内使锅炉恢复正常。维修组用六英尺长、四英尺宽的杉木板补上了飞行甲板上炸弹砸出的大洞。

但航空母舰的对外无线电通讯中断了,弗莱彻海军上将失去了与外界联系的通道。他带着副官转移到阿斯托利亚号巡洋舰上,把战役的指挥权移交给企业号的舰长斯普鲁恩斯海军少将。

查克小声说:“该死的范德米尔——我活下来了!”

这话说得早了点。

发动机突突作响,重新恢复了工作。在海军上校巴克马斯特的指挥下,约克城号重新开始在太平洋里劈波斩浪。约克城号上的一些战斗机已经转移到了企业号上,另一些还在空中飞翔。约克城号重新起航后,这些战斗机飞回舰上,进行加油。无线电通讯中断,查克和战友只能组成一支旗语队,用古老的旗语与其他舰只联系。

下午两点半,为约克城号护航的巡洋舰上的雷达监测到了从西面飞过来的日本战斗机——估计是从飞龙号航空母舰上起飞的。巡洋舰通过旗语把这条讯息传到了航空母舰上。巴克马斯特海军上校派十二架野猫升空迎敌。

野猫式战斗机没能阻止住日本轰炸机的前进,十架日军的鱼雷轰炸机贴近海平面,气势汹汹地朝约克城号直扑过来。

查克清楚地看到了这些轰炸机。它们是被美国人称为“凯茨”的中岛b5ns鱼雷轰炸机。这种飞机的机身下面悬挂着一颗鱼雷,几乎有半架飞机那么长。

保卫航空母舰的四艘重型巡洋舰对准航空母舰周围的海里发射炮弹,掀起了一道水帘。但日本飞行员却没有善罢甘休,冒着危险飞过水帘。

查克看见直冲过来的第一架鱼雷轰炸机投下了一颗鱼雷。鱼雷溅入海水,向约克城号漂来。

鱼雷轰炸机从航空母舰的甲板上擦身而过,查克清晰地看见了飞行员的脸。除了飞行头盔以外,飞行员在头盔外面绑了条红白相间的头巾。他耀武扬威地向甲板上的船员挥了挥拳,然后开着飞机飞走了。

更多的鱼雷轰炸机从航空母舰的头顶呼啸而过。鱼雷的移动速度很慢,舰只有时可以躲过它们,但受损的约克城号却无法带着庞大的身躯在鱼雷之间穿梭绕行。“砰”一声巨响,航空母舰猛地一震:鱼雷的破坏力比常规炸弹大了好几倍。查克觉得鱼雷似乎撞在了舰尾。紧接而来的第二声爆炸却出现在查克近旁,这次爆炸似乎把整艘航空母舰抬了起来,把半数船员震到甲板上。很快,舰上的巨大发动机又哑火了。

没等轰炸机远去,消防队和维修队又重新投入了工作。但这次他们遇上了难题。查克加入了维修队,负责操作水泵,他发现航空母舰的钢铁外壳像块铁皮一样被撕裂了。海水像瀑布一样灌进裂口。没几分钟,查克感到甲板开始倾斜。约克城号正在慢慢向左倾斜。

水泵无法阻挡不断汹涌的水流。舰上的水密舱在珊瑚海战役中严重受损,短短几天的修理没能把它修好,这时更是完全不起作用了。

航空母舰在完全倾覆前还能坚持多久呢?

三点,查克等来了“弃船”的命令。

水手们从倾斜甲板高出的一端扔下绳索。舰上的工作人员在机库甲板上拉下绳索,几千件救生服像下雨一样从绳索掉落下来。护航的巡洋舰靠近航空母舰,把救生艇放进海里。航空母舰上的船员脱下鞋,然后跨过船沿。由于某种原因,他们把几百双鞋如同祭典似的整齐地排成一列。伤员们被送上担架运到等待着的尖尾救生艇上。查克跳进海水游得飞快,赶在侧翻之前远离约克城号。一阵大浪把查克推得很远,把头上的军帽也给冲走了。幸好自己是在温暖的太平洋:换了大西洋,没等到救援,他就会被冰冷的海水冻死。

查克被一艘不断从海里捞人的救生艇营救了,这样的救生艇一共有十来艘。许多船员从比飞行甲板低的主甲板登上救生艇。约克城号漂浮在水面上,暂时还没有沉没。

所有船员都转移到护航的巡洋舰上。

查克站在巡洋舰甲板上,远眺着西斜的太阳下缓缓下沉的约克城号。查克这才想起整整一天他还没见过一艘日本舰只。全部战役都由战斗机所完成。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新型海战的开始。如果是这样的话,航空母舰将成为未来战役的关键所在。其他舰只是指望不上了。

特雷佛·帕克斯曼出现在他身旁。查克很高兴他还活着,兴奋地拥抱了他。

特雷佛告诉查克,最后一波从企业号和约克城号升空的坚守者俯冲式轰炸机重创了日本舰队仅剩的飞龙号航空母舰,在舰上燃起了一片大火,彻底摧毁了飞龙号航空母舰。

“日本的四艘航空母舰都退出战斗了喽?”查克说。

“是的,全被我们拿下了,我们只损失了一艘。”

“这意味着我们赢了是吗?”查克问。

“是的,”特雷佛说,“我想应该是。”

中途岛海战之后,交战双方都明白,太平洋战争的胜利将取决于从航空母舰起飞的战斗机。日本和美国都加快了修造航空母舰的进度。

1943年到1944年,日本制造了七艘耗资巨大的巨型航母。

同一时段,美国制造了九十艘航空母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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