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1/2)
2007年12月26日
红色日记本
孩子们的表现看不出任何异常,他们还是打打闹闹,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平安夜那晚,荷兰鼠“雪球”死了,他们的心情才变得低落。这只白色的小生灵是斯通尼班级里养的,不无讽刺地说,简直就像班里的部落图腾。但斯通尼对它偏爱有加,因此就像被上帝看中的“天选之民”,他从一年级的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负责在漫长的寒假期间把“雪球”带回家,以防不测,但是不测总是防不胜防。
圣诞夜,你安全了。你在做诊疗。你走了,我心下感到宽慰。有段时间,我管不了是不是要把你逼疯了,我也没时间关心这个问题。我不明白你怎么把一切都压在自己身上,和一切都纠结、缠绕在一起。斩断羁绊,我们就各自飘散。我们感到眩晕,于是拿出食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我们夜不能眠,外出露营和狗并排躺在睡袋里。有时我知道我必须夺取控制权,设定规矩和界限,回到正常轨道上,但我没有这么做。我们之间拉锯的季节马上就要到了,孩子们都已经找我说了。他们以前也会说,但这次不一样。我没喝醉,听得出这次不一样。他们对我和盘托出,讲述了他们疯狂复杂的亚文化——弗洛里安痴迷于暗物质,瑞尔讲了一部青少年女巫电影,片子里的女孩咬断暴虐的体育老师的血管,活吃鲜血淋淋的豚鼠,我从没让她看过这类电影。现在怎么办?
你要说你也感同身受吗?
做了母亲,女人的脑子就成了一地鸡屎,沉积着孩子们在各个年龄段成长的碎屑。黄色大鸟羽翼下堆积的黄色泥垢、蜡笔剪刀打造的芭比发型、旧式塑料马克笔杆、翠迪游戏卡盘、小鞋子、钱袋子、腰带、画着芭比娃娃图案的荧光内衣和溜冰鞋,然后是符合政治正确的木制品,冰棍棒做的娃娃、颜色形状各异的积木、木头马、拿着锋利武器的水兵玩具、微型小马玩具、一直都想要的塑料马、玩具车、乐高小人、机动模型、数学玩具、上百套格式迷宫和拼图、各种填充公仔——老虎、蟒蛇、大象、蜘蛛、肥猪、长颈鹿、乌龟、老鹰——还有各种款式的精致瓷质茶具、小家具、小镜子、复古明星小马的碎片、户外用品、苏斯雕像、每一件麦当劳赠送的乐餐玩具,再加上旧式的万圣节糖果,所有这些一起构成了儿童知识的坚实地基。
我的大脑就是一个玩具篮子,塞满了各种零碎、廉价破碎的玩意儿。
平安夜即将到来的那个下午,天将薄暮,路易丝和她好心的女伴牵着她们收养的灵缇犬来给我们送礼物,我强忍住心里涌起的欣喜。我们喝着茶,看那只淡红色的灵缇犬在屋子里优雅地踱步,忽然一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尖叫响彻整个房子。那是荷兰鼠发出的痛苦的嘶鸣,这样一只温顺无害的小东西竟发出这样的惨叫,听到着实让人害怕。
我们马上就意识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那只狗从斯通尼的房间蹑足走出,修长的嘴里叼着那只荷兰鼠。它强健的腰部晃动着,期待得到我们的赞许。毕竟灵缇犬就是被驯服成猎犬的,不是吗?它的神情仿佛在说,我的一生不就是要猎捕这样的动物吗?我们冲它怒喝一声,赶快抢过那团毛茸茸的荷兰鼠,送到斯通尼的怀里,他又塞给我,用信任的眼神看着我,那目光仿佛刺透我的心神。
今天早晨,和往常每个早晨一样,我感觉自己被孤零零地遗弃在这茫茫宇宙中。我发觉自己正陷入自怨自艾中,顿时感到一阵惶恐。一想到我现在是一个成年人,要为三个单纯又复杂的孩子负责,原本的一丝喜悦就荡然无存。他们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父亲,别管是吓吓他们,还是为了拯救他们,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了。这意味着什么?他们看着我,想问什么却没有开口。
我心如刀绞,怀念起母亲来。但是现在我也无法让她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于是我只能想象出另一个艾琳,一个坚强理智的人,会走进我房间里,告诉我该去睡觉了,接下来一切都由她打理。我知道,没有酒我什么都做不了——送孩子上学,找诊治医师报到,联系律师,清理垃圾,什么都不行。房子骤然多了一丝凶意。垃圾桶里堆满了空酒瓶,赤裸的瓶口泛着饥渴。到处都是破烂,都是垃圾,都要回收。我知道,这些本应该是我来收拾的,但是上周你走之后,我就在心里向母亲求援,她当然无法回答了。于是,我就假装我是幻想出的护工艾琳。
护工艾琳走了进来,接手了这个烂摊子,她高效而冷静,而真实的艾琳躺在被窝里抽泣着。
你静静吧。她说道,耐心的语气里透着些许不耐烦。喝点鸦片酒吧,我会送他们去学校。
就这样,我每天早晨都早早把孩子叫起来,一边疯笑着,一边找出他们的干净袜子、宽松的高领毛衣、手套,装好他们的书和作业本,在明尼苏达州冬晨黢黑的天色送孩子去上学。这些事即使交给那些清醒正常的母亲,哪怕她的孩子不会一会儿欢呼雀跃,一会儿乖戾阴郁,她也会觉得不胜其烦吧。而我坚持着,一直挨到假期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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