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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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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的那头是信子。

“嗯,那个……”

良多有些难以启齿地支吾起来。信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犹豫不安,马上说:

“啊,找你爸爸吧?”

“不是的。我想跟你道歉。”

“什么呀?我可不喜欢这么严肃的话题。”

良多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信子似乎在有意克制。良多心想,可能父亲就在旁边吧。

“以前……”

刚说出口,电话里传出了异常明快的声音。

“没事啦!以前的事我全都忘记啦。我倒想跟你聊些更无聊的话题。那个,比如谁戴假发啦,谁又整形啦。”

他只说了一句“以前”,不,他刚说出“我想跟你道歉”的时候,信子似乎就已经意识到,她知道是指七年前在前桥中央综合医院的那件事。换言之,信子受伤如此之重,甚至根本不愿再提及。

“是啊。”

良多觉得自己的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无力。他就是为了让自己不用说出这般无力的话,才拼了命地活到今天……

“哎呀,你爸爸在叫我呢。”

电话的那头听到有人在叫“没有酒了”。

“嗯,知道了,知道了。”

良多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孩子气了,仿佛是在撒娇。

“挂啦。”

信子说着挂了电话。

自己以前可曾跟她撒过娇?因为心中早已将她界定为女用人,所以除了必要的事情,从来不与她说话。他是何等顽固。一直到高中毕业,他始终这样执拗着。而信子却从未因此责备过他,一次也没有。

就如那个护士一般,“孩子跟自己不亲近”是如此痛苦之事,甚至想到要去破坏别人的幸福。

父亲喝了酒发疯殴打信子的时候,自己可有过出手阻止?没有,一次都没有。他只是眼睁睁看着,想着“跟我没关系”就这样逃出了家门。

不仅是从前。一个即将四十岁的男人了,还不管不顾地说出“跟你没关系”这种话。

而在祥子的家门前,他说“这跟你没关系吧”的时候,那个少年却说“有关系”。他说“她是我妈妈”。

自己甚至不如一个“板栗头”的中学生。

良多感到迄今为止支撑自己走到今天的某样东西正在土崩瓦解,离他而去,发出崩塌的声响。不,一切的一切都从自己的身边逃离了,远去了……

用镊子把植物的种子等间距地埋进凝胶中——这里是三崎建设技术研究所实验室,良多注视着一个研究员指尖的操作。论职位他是良多的部下,但是良多聚焦的眼神中却没有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年度自来水使用量由于雨水的利用而大幅减少。对植被浇灌用水和对河岸区的补给水加起来也不过426立方米……”

研究员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手脚麻利地排列着种子,不用看任何资料就能十分流畅地报出准确的数字,应该是彻头彻尾的技术出身。

良多每天都会这样跑几趟实验室,与他们聊聊屋顶绿化的事,然而委实无聊。无聊的原因,一是不感兴趣,二是自己并不擅长动态监控的工作。良多顶多是听听他们的研究结果罢了。

不过待在办公室里又十分憋屈。整整一个上午都在看报纸的“管理层”都三五聚到一起商量午餐吃什么。叫上附近现场的操作人员一起出去“忙应酬”。一个午餐竟然吃了两个小时,还把餐费作为经费结算。

或许这是从主流被排挤出来的他们对公司的小小报复吧。

良多叹了口气。

究竟该如何是好?

这时,窗外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里有一片叫作“群落生境”的人工林。说是人工林,却并没有人工照料,是一片自然生长的杂木林。宇都宫车站前鳞次栉比的大楼的一角却有一片杂木林,委实是个不可思议的景象。不过,这研究本来就是依据“从自然中学习”这个流行趋势而诞生的,良多经手的屋顶绿化项目也是“群落生境”的一个环节。

杂木林中有一只捕虫网在移动。

手持捕虫网的人让良多大吃一惊。他头戴稻草帽,身着卡其色工作服,脖子上挂着一个双筒望远镜,脚蹬长筒靴。这副打扮让他想起了一张照片。那张夹带在护照里的头戴稻草帽、手持捕虫网的少年时代的良多的照片。

良多来了兴趣,下楼朝杂木林走去。

那个男人一看见良多就恭敬地行了一礼,似乎是认识良多的。男人的名字叫山边,看起来比良多还要年长,才不过三十八岁,极其沉稳,宛如垂暮老者,但端正的容貌又有着如哲学家般的理性和智慧。这在建筑公司里是极少见到的类型。

“我跟你一样,原来也是一个建筑师。”

一边在杂木林中漫步,山边一边跟良多说。果然山边是知道良多的,良多对山边却完全没有印象。若是在稍前一段时间,他大概会把山边视为一个失败者而不屑一顾吧。而如今,却跟在这人的身后,在这林中漫步。

“这个林子是为了做研究而人工种植的。”

这个已经知道,但究竟是为了做什么研究良多却一无所知。迄今为止他都没兴趣去了解一下。

“啊,是琉璃蛱蝶。今年也来了呢,琉璃蛱蝶。”

山边的声音雀跃起来,良多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是一种乍一看十分不起眼的茶色蝴蝶,不过,翅膀的表面有着鲜艳的深蓝夹带琉璃质感色带状纹路,十分漂亮。

林子是个名副其实的杂木林,各种各样的树木和杂草在这盛夏里茂密生长,弥漫着青草的团团生气。种植的树看来是以麻栎居多,并不适合做建筑材料。

但独角仙和锹形虫十分喜欢这种树木的树液。喜爱昆虫的良多触摸着麻栎,却意外发现那处有一只知了的蝉蜕。

良多不假思索地把它拿在手中,脑海中浮现出庆多一脸炫耀地给他看过了季节的蝉蜕的场景。讨厌虫子的庆多要如何在那个乡野之地度过这个夏天呢?

“这个知了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知了要从别处飞到这里并不费劲,只要种够一定数量的树木,就会自然聚拢过来。”

良多凝视着淡然解释的山边的侧脸,心想着,这个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仿佛看透了良多的心思一般,山边笑着说:

“知了在这里产卵,幼虫长大后破土而出,羽化后留下蜕壳,这整个周期要花十五年时间。”

“这么长……”

良多脱口而出。十五年间,良多参加了无数的项目,经手了好几个超大型建筑。而在这期间,这个家伙却在这里建了个林子,让知了在此羽化蜕变。

良多苦笑起来,蓦然回首自身,最终良多手中还剩下什么呢?被踢到这与老本行毫无关系的技术研究所,被迫过着隐居般的生活。家庭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一念及此,他就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

山边又温和地笑了笑。良多感觉自己的内心又被看穿了。

“很长吗,十五年?”

山边的提问让良多心中一震。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跟庆多一起生活的这些年,也是与琉晴分开的这些年。

很长吗?抚养庆多的六年,与琉晴分开的六年。究竟应该选择哪一边?说到底,这应该由父母来做选择吗?

但是,毫无疑问,庆多也好,琉晴也罢,都是这人工林中的知了。因大人们的干涉,他们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知了的幼虫应该从哪里起飞,又该飞向何处呢?

良多追寻着答案,朝林子上空望去。

树梢之间,宇都宫碧蓝的天空看起来是如此狭小。

气温已经超过了三十六摄氏度。电视台也在争相报道酷暑来临。

绿带着琉晴坐电车三十分钟左右抵达一个特设会场,参加这里正在举办的恐龙展。绿完全不知道这有什么趣味,但琉晴十分兴奋,对一种叫剑龙蛋的化石十分痴迷。

他们从早上出来后,就在那个会场里待了足足六个小时。这期间,琉晴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一个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的、同样热爱恐龙的男孩。他便抛下绿,自顾自在会场里四处奔跑。绿跟那个男孩的母亲也聊了一会儿,不过说的多半是诸如“男孩子就是毛躁,真是头疼啊”之类的话。每次她这般说,绿都觉得莫名焦躁,心道果真如此吗?但她很快就察觉到自己不痛快的原因了。无意识间,绿脑子里想的不是琉晴,而是庆多。庆多并不是个毛躁的男孩。

他们与那男孩和他的母亲,四人一起吃了午餐。在餐桌上,她明白了那位母亲说这话的意思。那男孩跟琉晴一样,都是一刻都停不下来、粗野而且不听管教。

吃过午餐后,琉晴依旧与那男孩一起玩耍。绿却渐渐窘困起来,她害怕那男孩的母亲会知道“抱错孩子”的事。

若是她知道了会如何反应呢?猜想大概会说,交换孩子什么的简直不敢相信,亏你做得出来之类的。

绿都还没有向家附近的妈妈们介绍过琉晴,当然也没有提起庆多已经不在自己身边的事情。她说不出口,也不能找人商量。这种事任谁都不能感同身受吧,可任谁都不能成为解决这个难题的当事人。而对绿来说,即便到了此刻,这个难题也并没有解决。

绿筋疲力尽,她想快点回家。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

她问琉晴,要不要稍微睡个午觉,但琉晴说他想玩游戏机。

绿便一头栽倒在床上,就像被梦魇吸住了一般昏睡过去。

卧室的门一直开着,尽管睡着了,但她还记得耳边传来那早已听熟的琉晴的游戏机的声音。然而,她再一睁眼,天色已经微暗了。

看了看时钟,已经过了六点,她睡了三个多小时。

她慌忙跳起来,看了看客厅,鸦雀无声。

没看见琉晴的身影,经常随手放置在沙发上的游戏机也不在。

挂在餐厅座椅背上的琉晴的小背包也不见了。

绿跑到玄关处一看,鞋子也不见了。

她脸上失去了血色,几乎要晕过去。

“琉晴!”

她发出从来没有过的声音大声呼喊着,一边仔细在每个房间搜索,也许他是藏在了什么地方。

是浴室,想到这点的时候,她全身的血又涌了上来。浴缸里昨晚泡澡的水还留在那里。通常她都是早上洗完衣服就会把水放掉,但这天因为一大早就出门了所以……

琉晴也许是在玩水。这时,他的脚下一滑……

脑海里浮现出琉晴的小身体漂浮在浴缸里的模样,她几乎要惨叫出声。

她推开浴室的门,一个人也没有。再打开浴缸的盖子,还是没有。

剩下的就只有储藏室了。绿打开门一看,琉晴根本不可能在里面。储藏室的东西堆积如山,即便是琉晴的小身躯也是不可能钻进去的。

“琉晴!”

没有任何回音,也没有任何声响。一个刚满七岁的小男孩,不可能隐藏得如此彻底。

绿在玄关处穿上鞋子,跑到了外面。儿童馆已经闭馆了,要去的话只有公园了。

她开始后悔穿着拖鞋出来了,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但还是心急如焚地奔跑着。

到了公园,绿彻底绝望了。公园里听不到一点孩子的声音。太阳完全西沉,公园的灯已经亮了起来。

公园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给警察打电话,已经走投无路了,虽然会把事情闹大,但现在已经别无他法了。

手机应该放在衣袋里了,就在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的瞬间,手机在衣袋里振动着响了起来。

绿慌忙地掏出来,放在耳边。

“啊!”

绿吐出一口气,全身都松弛下来。她就这样跌坐在公园的正中央。

良多接到绿的电话时正在车里。出了宇都宫,马上就要进入首都高速公路的时候,他听了绿的话,直接驶入首都高速公路,穿过关越机动车道,朝前桥奔去。

已经尽量将车开快,但良多抵达斋木家的时候还是过了八点。把车停在电器店门前,他便推开了商店的门。

“不好意思!我是野野宫。”

听到这个声音,在客厅与琉晴玩耍的庆多满脸放光地站了起来。

斋木家刚吃过晚餐时,琉晴突然回来了。雄大和由佳里虽然大吃一惊,但还是把琉晴带到佛堂那边,对着佛龛说了些什么。不久,琉晴一个人吃了顿迟到的晚餐,心情大好地大笑大闹起来,逗得雄大等人哈哈大笑。大和和美结也十分开心,黏在琉晴的身边不肯离开。

雄大和由佳里都没有给庆多做任何解释。

庆多却这样理解,他以为“任务”结束了,琉晴也回来了,良多是来接自己的。最近他晚上也没有哭,跟大和和美结吵架也基本不会再输了。让他们给买的暑假练习册每天都做了许多页,以至于雄大都阻止他说“别再做了”。四十天分量的练习册,无论是国语还是算数都在一周内做完了。

我已经变坚强了,也变优秀了。

所以“任务”结束了,所以爸爸来接自己了,妈妈大概正在车里等候……

“琉晴!”

是良多的声音在呼唤。

这个声音令庆多当场蹲了下去。随后,庆多马上钻进了房间最里面的壁橱,藏了起来。

爸爸来接的不是自己。他不想看到爸爸的脸,也不想被爸爸看到。

“哎呀,你好你好。”

雄大把良多迎进来,说明了情况。

“说是公寓的旁边有一个公园,从阳台上能看到公园,见到有一对父子正在放风筝……就想放风筝了。”

“放风筝?”

良多的脸冷下来。雄大竟这样把孩子的借口照盘全收。

“他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从厨房走出来的由佳里回答了良多的问题。

“问了他,好像是紧贴着过检票口的大人的身后过来的。”

“但是,竟然能走到这里……”

琉晴确实很擅长记路。但是从东京到这里至少需要换乘两次,而且必须乘坐新干线。他究竟是如何通过新干线的检票口的?说起来,这条路线……以前跟绿一起坐电车来过一次。是那个时候记下了路线吗?

“这家伙就这方面机灵得很。”

雄大有些自豪地夸赞着琉晴。良多却十分恼火。

“这种时候还夸他吗,麻烦好好教训一下吧,不教训一下,以后不是会三番五次搞出这种事情来吗?”

他这么一说,由佳里从厨房走出来,粗声粗气地说道:

“等一下。那么,你是要我们把饿着肚子的孩子大骂一顿赶出去吗?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话是这么说……”

语气虽然不满,但良多也不知如何接话。

雄大就像从中调和一般对良多说:

“算了,要是进展得不太顺利的话,暂且让他回来这边也行……”

良多无言以对,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由佳里趁势说道:

“对,就是啊。我们家抚养琉晴和庆多两个完全没问题。”

良多被这句话彻底击败了,立场已然反转。

良多这时气得脸都歪了。

“没关系的。我会努力试试的。”

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但这说辞却仿佛是暗地里把责任推给了绿。

“琉晴!回家了,琉晴!”

良多朝躲在房间深处的琉晴喊道。当然,他不想去看庆多的脸,也没出声叫他。不能让他想家。此时如果不表现得冷酷些,自己的“选择”将会彻底土崩瓦解。

琉晴不愿意回去,几乎一直哼哼唧唧地哭个不停,叫人手足无措,雄大和由佳里好不容易说服他,让他坐到了车里。

良多没有进斋木家的家门,也没看到庆多的身影。

良多想,这是庆多在以自己的方式完成“任务”,这才叫扎扎实实的“教养”。

“琉晴。”

良多一边开车,一边对坐在后座的琉晴说话,却没有得到回应。

从后视镜看去,他正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泪水也已经止住。

“你不用马上叫叔叔、阿姨为父亲、母亲。”

良多如是说,从未有过的温柔。琉晴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良多就不再多说,他已经找不到话可以说了。

斋木家发生了一场小骚动。雄大大呼小叫地说庆多失踪了。不过很快美结就在壁橱里找到了已经睡熟的庆多。

因为孩子在壁橱里热得满身大汗,由佳里便马上烧了洗澡水,雄大把孩子们带去洗澡了。

庆多无精打采地泡在浴池里,仿佛电池耗尽的机器人一般面无表情地弓着背。

“庆多?”

雄大一边把大和和美结的身子浸入水中,一边朝一直发呆的庆多喊道。庆多没有回答。

雄大悄悄含了一口泡澡水,一边打着手势,让庆多按一按自己的胸口试试。

庆多满脸不情愿,但还是按照指示按了按雄大的胸口。

瞬间,雄大把含在嘴里的水一口喷在庆多的脸上。

“哈哈哈哈。”

雄大大笑起来。美结和大和也大笑着央求道:“我也要按!”“还有我!”

雄大一边笑一边看着庆多。庆多只是略微笑了笑。

回到公寓时,琉晴已经在后座上完全睡熟了。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

良多把琉晴抱进房间,让他睡在床上。

哭着迎出来的绿不停地向良多道歉。

看着她这副模样,良多为自己对斋木夫妇说的话感到羞愧。说什么“我会努力试试的”,有时明明无事可做,却周六、周日整日躲在书房里假装自己在工作,特别是琉晴“捣乱”的时候。一旦处理不好,就把责任都推给绿。然后在心中大骂斋木家,究竟是怎么教养孩子的。表现好的地方都归功于“血缘”,看不顺眼的地方都是“教养”不善之过,这副嘴脸酷似父亲良辅。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就通通推给别人,这与他深恶痛绝的父亲如出一辙。

而一边哭一边道歉的绿的身影则和信子重叠到一起。于是,他想起了在那个昏暗的公寓前一次又一次道歉的护士祥子。

“不要道歉了,不是你的错。”

良多对绿说。那声音宛如正在向上帝忏悔的人一般虔诚。

“是我的错。”

听到良多的话,绿反复打量着丈夫的脸。

良多没有回应绿的视线,而是盯着琉晴熟睡的脸庞。

绿把手放在琉晴的头上,一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一边闭上了眼睛。

“这么摸着,就跟你是一样的。”

这是迄今为止绿从没对良多说起的话。

良多盯着绿的手,缓缓地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也离家出走过,想要见母亲……”

绿屏住了呼吸。这些事她从没听良多说起过。良多原本就不愿主动提起继母和父亲的事,自己也是在结婚之后才得知信子是继母的事。而关于亲生母亲的事则从未听他提起,甚至从未透露过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那时,我被父亲带了回去。”

良多的脸有些扭曲。绿想他这是要哭了吗?绿从未见过良多哭泣的样子。

良多并没有哭。

他只是回想起许多事。被带回去的年幼的良多,被逼着跪在信子面前,父亲一遍又一遍地扇他的耳光,嘶吼着“快叫母亲”。

信子一边哭着一边阻止父亲,但父亲一把将信子推开,疯子一般不停地扇儿子耳光。

但是,他在心里偷偷发誓,绝对不要哭,绝对不能对父亲言听计从。然后,他将这一点坚持到了今天。

但这信念开始动摇了。三十年时光荏苒,这信念正在以一种良多未曾想象过的方式动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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