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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一、热昏的疯狂 · 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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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德正处于着魔中邪的状态,他仿佛看见了——亲眼看见了——地狱的钟楼。这整个恐怖高塔上上下下闪耀着的无数灯光,他觉得就是地底下那巨大火炉(4)的一扇扇门户,从里边传出的人声和喧嚣,就是地狱的呼喊、死亡的喘息。于是,他害怕了,两手捂住耳朵不去听它,转过身不去看它,快步逃跑,远远离开这可怕的幻景。

(4)指地狱。

然而,幻景是在他心内。

他回到了街上。店铺门口灯光下来来往往的行人,他觉得是幽灵在他身旁飘荡。奇特的喧闹声在他耳朵里鸣响。异常的幻觉惊扰他的心智。房屋、街道、车辆、男女行人,他都看不见,眼前只有一团模糊,无以言状之物各自边缘嵌合,浑然合为一体。在小桶厂街拐角处有一家杂货店,按照古老的习俗,它的披屋门面整个周围都有一道道白铁,上面悬挂着一圈木制蜡烛,在风中互相撞击,啪达啪达响,就跟呱嗒板似的。克洛德觉得,仿佛听见的是鹰山(5)上那一大堆骷髅头在黑暗中撞击。

(5)鹰山是处决犯人的地方。

他喃喃自语:“啊!夜晚的风吹得它们互相碰撞,使它们铁链的鸣响混杂着它们骨头的响声!她或许也在那里,在它们中间!”

晕头转向,他不知何往。走了一段路,他发现已经来到圣米歇桥。一栋房屋的底层窗子里透出灯光。他走近前去,穿过窗户的裂缝,他看见里面是一间肮脏的小厅。这间屋子仿佛勾起了他心中的某种模模糊糊的回忆。房子里,在微弱的灯光下,有个面色红润的金发青年,哈哈大笑,搂抱着一个不知羞耻袒胸露臂的姑娘。灯旁有个老太婆在纺线,声音颤抖地唱着。那年轻人时笑时停,老太婆的歌声也就继续传至教士的耳鼓。这好像是一支不易理解、然而可怕的歌谣:

河滩,叫吧!河滩,狂吠吧!

我的纺锤,纺啊,纺啊!

给刽子手纺出绞索去吊,

他在监狱庭院里吹着口哨。

河滩,叫吧!河滩,狂吠吧!

美丽的大麻纤维细又长,

东西南北遍地散播死亡!

到处是大麻,不是小麦,

小偷也不偷了拿去卖

我这美丽的大麻绞索。

河滩,叫吧!河滩,狂吠吧!

一家家窗子好似眼睛,

瞧着那娼妓去受绞刑,

在烂眼绞刑架上摆个不停。

河滩,叫吧!河滩,狂吠吧!

听到这里,年轻人大笑,抚摸那姑娘。老太婆是法路岱,姑娘是妓女,那青年就是副主教的弟弟约翰。

副主教继续窥视。这个景象也好,别的任何景象也好,在他反正已经漠然。

他又看见约翰走到房间另一端的窗子跟前,推开窗子,向远方万家灯火闪亮的堤岸大街瞅了一眼,关上窗说:

“凭我的灵魂!天黑下来了。市民们点燃蜡烛,好上帝点燃星星。”

然后,约翰回到婊子身旁,砸碎了桌上的一个瓶子,叫道:

“已经光了,牛的角!钱也没有了!伊莎博,亲爱的,我不满意朱庇特,除非他把你这对雪白的奶子变成两只黑酒瓶,让我日日夜夜从里面吸饮博纳葡萄酒!”

玩笑开得漂亮,那粉头笑了起来,约翰也就出去了。

堂克洛德刚刚来得及跳下地,几乎给弟弟迎面撞上,看见,认出。幸亏街上很黑,大学生也醉了,不过,他还是看见了有个人躺在街上泥泞里。

他说:“哈,哈!这家伙今天玩得够快活了!”

他伸腿踹踹堂克洛德。克洛德屏息不语。

约翰又说:“醉死了!得,他灌饱了。真是酒桶里掉出来的蚂蟥。”他俯下身子看看,又说:“还是个秃子!是个老头!fortunate senex!(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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