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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肥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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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世界有成千上万的故事,每一个都来自不眠大陆。但其中最好的产自密阿玛斯。

其他五个王国也生产奇怪的童话故事,但没有一个称得上是好故事。在密阿玛斯,童话故事依旧紧锣密鼓地被生产出来,每一个都是手工精心制作,只有其中最好的能够出口。大多数只被讲述了一次,就掉落在地上,而最好最美丽的那些,在最后一个字讲述完毕后,就从讲述者的唇边上升,慢慢盘旋至听众的头顶,像小小的、闪闪发光的纸灯笼。当夜晚降临,蚁象会来收集。蚁象是一种微小的生物,戴着庄重得体的帽子,骑在云兽上。它们用巨大的金网收集灯笼,然后云兽就转身飞向天空,飞得那么快,连风都为之让路。如果风躲闪得不够快,云朵就会变成长着手指的动物,对着风比中指。(外婆说到这里,总会哈哈大笑,爱莎后来才知道为什么。)

不眠大陆最高的山峰是“讲述山”,蚁象在那儿打开网,让故事们自由飞翔。那里就是故事们进入真实世界的途径。

外婆最初给爱莎讲密阿玛斯的故事时,它们似乎只是没有背景、互不关联的童话故事,听着像是讲故事的人脑袋有毛病。爱莎花了几年才明白,它们是一个整体。所有好故事都是如此。

外婆给她讲过海天使的可悲诅咒,以及两位年轻的王子同时爱上密普洛瑞斯公主并由此展开一场战斗。而这位公主的敌人是个女巫,她从公主那里偷走了不眠大陆上最珍贵的宝物。外婆还讲过密巴塔洛斯的战士、密莫瓦斯的舞者、密瑞瓦斯的捕梦人。他们总是为了某事争论不休,直到密莫瓦斯的天选之子从想要绑架他的暗影手中逃脱。后来云兽带着天选之子来到密阿玛斯,而不眠大陆的居民终于意识到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们为之战斗。当暗影集结军队前来,想以武力带走天选之子时,它们受到了居民们团结一致的抵抗。即使不眠大陆在无尽战争中眼看着将惨败,即使密巴塔洛斯将被夷为平地的时候,其他王国还是没有投降。他们知道如果让暗影带走天选之子,那将扼杀不眠大陆所有的音乐,摧毁想象的力量。之后,将再也不会出现任何“与众不同”的事物。所有童话故事都是因为“与众不同”而存在。

“只有与众不同的人才能改变世界,”外婆曾经这么说,“平庸的人什么屁事都改变不了。”

她也曾讲过呜嘶的事。爱莎本该从一开始就明白的。她真的应该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一切。

爱莎跳上奥迪的时候,爸爸正要关上音响。爱莎很高兴他这么做了。每次爱莎指出他听的是全世界最难听的音乐时,爸爸总是很沮丧。而当你坐在奥迪里,不得不听着全世界最难听的音乐时,又很难不指出这一点。

“安全带?”爸爸在她坐下时提醒。

爱莎的心脏还在胸膛里猛跳。

“哈,你好呀,老鬣狗!”她冲着爸爸喊。外婆接她时,她就是这么喊的。而外婆则会大吼着回应:“你好,你好,我的美人!”于是爱莎的心情就会变得好受一点儿。但如果你对某人喊出“哈,你好呀,老鬣狗”这句话时还是感到很害怕,那么可想而知情况有多么糟糕了。

爸爸看上去有些不安。爱莎叹了口气,系上安全带,回忆那些她不害怕的东西让脉搏慢下来。爸爸看上去更迟疑了。

“你妈妈和乔治又去医院了……”

“我知道。”爱莎说,但是没能成功抑制住自己的恐惧。

爸爸点点头。爱莎把背包扔到后面,它横躺在两排座位之间的地上。爸爸扭过身,将它摆正。

“你想做点儿什么吗?”当他说“什么”的时候,听上去有一点点紧张。

爱莎耸耸肩。

“我们可以找点儿……乐子?”

爱莎知道他这么问只是出于礼貌。因为他知道自己与爱莎见面的次数太少,因为他可怜爱莎的外婆刚刚去世,因为周三来接她这件事对他来说挺突然的。爱莎全都明白,因为爸爸通常不会建议“找点儿乐子”,他不喜欢“找乐子”。“乐子”让爸爸紧张。在爱莎小时候,某次假期,他和爱莎、妈妈一起去了海滩,他们玩得特别开心,可后来爸爸却不得不吃上两颗止疼片,在酒店里躺平休息了一下午。他一次性找了太多乐子,妈妈说。

“乐子嗑过头了。”爱莎说,然后妈妈大笑了好一阵子。

奇怪的是,没人能像爸爸那样多地激发出妈妈有趣的一面。妈妈总是站在与人相反的一边。外婆使她表现出条理和整洁,而爸爸则让她变得散漫又异想天开。爱莎更小的时候,有一次妈妈和爸爸通电话,爱莎一直在旁边问:“是爸爸吗?是爸爸吗?我能和爸爸说话吗?他在哪里呀?”妈妈最后转过身,做作地叹气:“不,你不能跟爸爸说话,因为爸爸现在在天堂,爱莎!”爱莎一下子安静了,死死地盯着妈妈。妈妈笑出声:“拜托,我在开玩笑,爱莎。他在超市。”

那一刻她的笑容就像外婆。

第二天早上,爱莎眼泪汪汪地走进厨房,妈妈正在里面用无乳糖牛奶泡咖啡。妈妈担心地问爱莎为什么看上去很难过,爱莎回答说自己梦到“爸爸去天堂了”。妈妈满怀内疚,用力紧紧抱住爱莎,跟她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爱莎等了差不多十分钟,然后咧嘴大笑:“拜托,我只是在开玩笑。我梦到他在超市。”

那次之后,妈妈和爱莎经常开爸爸的玩笑,问他天堂是啥样的。“天堂冷吗?在天堂人能飞吗?在天堂能看见上帝吗?”妈妈问。“天堂有奶酪研磨器吗?”爱莎问。然后她们就哈哈大笑,笑到直不起身。与此同时,爸爸看上去总是很疑惑。爱莎非常怀念那个时候,怀念爸爸在天堂的时光。

“外婆现在在天堂吗?”爱莎笑着问爸爸,她把这当作一个笑话,希望他能开怀大笑。

但他没有真的笑,只是勉强咧咧嘴,爱莎因为让他做出这副表情而感到羞愧。

“哦,算了。”她小声咕哝,轻拍仪表台上的储物箱,“可以回家了,很好。”她紧接着补充道。

爸爸点了点头,看上去既失望又松了口气。

他们离很远就看到停在公寓楼外面马路上的警车。下车时,爱莎已经听见了犬吠声。楼梯上全是人。“我们的朋友”在它自己公寓里发出的怒吼,让整栋建筑都颤抖了起来。

“你有……钥匙吗?”爸爸问。

爱莎点点头,快速地拥抱了他一下。楼梯井里满是人,这让爸爸非常不安。他回到奥迪里面,而爱莎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大楼。除了“我们的朋友”那撕心裂肺的吠叫声外,她还听见了其他声音。人声。

阴沉、冷静、险恶。他们穿着制服,在生病男孩和他妈妈居住的公寓外走来走去。

他们盯着“我们的朋友”的房门,但明显害怕靠得太近,所以倚着另一侧的墙壁。其中一位女警察转过身,她的绿色眼睛和爱莎的眼睛相遇了——正是外婆扔屎球那晚,她和外婆在警察局遇见的那个女警察。她朝爱莎愁眉苦脸地点点头,似乎是在道歉。

爱莎没有回应,她只是推开人群,跑了起来。

她听见一名警察对着电话说了些什么,提到了“动物管控中心”和“清除”这些词。布里特-玛丽站在楼梯中段,足够近,可以给警察的行动提供建议,但也保持着安全距离,以防那野兽冲出房门。她善意地冲爱莎微笑。爱莎恨她。爱莎跑到顶楼时,“我们的朋友”叫得格外响,就好像“一万个童话故事”级别的飓风。透过楼梯间的扶手向下看,爱莎看见警察们都在后退。

爱莎应该一开始就明白的。真的。

在密阿玛斯的森林与山脉中存在着数量无法想象的特殊怪兽,但没有一种比呜嘶更传奇,更值得所有密阿玛斯生物(甚至包括外婆)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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