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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香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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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特-玛丽为了一个永远不在家的男人付出了一生,想让别人的孩子爱她。你外祖父去世时,她陪着你妈妈,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觉得……”

他似乎是在寻找适当的词语。爱莎提供给他。

“被需要。”

“对。”

“妈妈长大之后呢?”

“她搬出去,去上大学。这栋房子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她和你父亲一起回来,怀孕了。”

“我本来会成为布里特-玛丽的第二次机会。”爱莎低声说,点点头。

“然后你外祖母回家了。”阿尔夫在一个停车标志前停下。

他们没有再谈起那件事,没什么可说的了。阿尔夫轻拍了一下胸膛,就好像外套下的哪里有些痒。

爱莎看着拉链。“你是在战场上受伤的吗?”

阿尔夫的凝视变得有些戒备。她耸了耸肩。

“你胸口有条大伤疤。你穿睡袍时,我看见的。顺便说一句,你真的应该买件新睡袍了。”

“我从来没有参加过那种战争。没人朝我开过枪。”

“所以你没有坏掉?”

“什么坏掉?”

“像山姆,还有狼心那样。”

“山姆在成为士兵前,就已经坏掉了。不是所有士兵都像那样的。但如果你见过那些男孩们见过的事,回来时一定会需要些帮助。这个国家愿意花数十亿在武器和战斗机上,但当这些经历过战争的男孩回家后,却没有人哪怕花五分钟聆听他们。”

他阴沉地看着爱莎。

“人们必须说出他们的故事,爱莎,不然会痛苦。”

“那你是在哪儿受伤的?”

“那是个心脏起搏器。”

“哦!”

“你知道那是什么?”阿尔夫怀疑地问。

爱莎露出一副被冒犯的表情。

“你还真是个另类的孩子。”

“另类是件好事。”

“我知道。”

他们驶入高速公路时,爱莎对阿尔夫说了钢铁侠的事,他也算得上是个超级英雄,也有某种起搏器。但其实那更像是一块电磁铁,因为钢铁侠心脏里有弹片,如果没有电磁铁,弹片就会刺破他的心脏,他就会死。阿尔夫看上去并不明白这个故事的亮点,但他还是听着,没有打岔。

“但他们在第三部电影的最后为他动了手术,把磁铁拿掉了!”爱莎激动地告诉他,然后清了清嗓子,有点儿内疚地补充道,“不好意思,剧透了。”阿尔夫看上去并不在意。老实说,他似乎不明白“剧透”是什么。

又下雪了,爱莎决定,即使她喜欢的人以前是个混蛋,她还是得学会继续喜欢他们。如果你一定要取消所有那些曾经是混蛋的人的资格,那你很快就没人可喜欢了。她心里想着,这肯定就是这个故事的寓意。圣诞故事应该有寓意。

阿尔夫的手机铃声从座位间的储物槽里传出。他看了看屏幕,是肯特的号码。他没有接。电话又响了。

“你不接吗?”爱莎问。

“是肯特。我猜他要说的,不过就是会计和那些什么租赁转换的屁话,他满脑子都是那个。明天再听也可以。”阿尔夫念叨。

电话铃又响了,阿尔夫没有理睬。第三次响起时,爱莎生气地接起来,不顾阿尔夫冲她大爆粗口。另一头是个女人的声音。她在哭泣。爱莎把电话递给阿尔夫。手机在他耳边颤抖。他的脸色变得苍白。

今天是圣诞夜。出租车掉了个头。他们驶向医院。

阿尔夫没有在任何一盏红灯前停下。

爱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和妈妈打着电话,阿尔夫则在房间里和医生说话。护士以为爱莎是病人的孙女,所以告诉她,他突发心脏病但会没事的。

房间外站着一个年轻女人,她在哭。她很美,闻上去有很浓的香水味。她虚弱地朝爱莎笑笑,爱莎也回了个微笑。阿尔夫走出房间,冲女人点点头,不带一丝微笑,那女人走进门里,没有直视他的眼睛。

阿尔夫不发一言,只是向大门走去,走到停车场,爱莎跟在他身后。这时,爱莎才看见布里特-玛丽。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长椅上,天寒地冻里只穿着她那件印花外套。她忘了戴胸针。彩弹枪的印迹反着光。布里特-玛丽的脸颊发紫,她转着手指上的结婚戒指,膝上放着肯特的一件衬衫,闻上去洗得干干净净,熨得非常平整。

“布里特-玛丽?”阿尔夫的声音在暮色中粗哑地响起,他在离她一米远处停下脚步。

她没有回答,只是摸着膝上衬衫的领子,从折叠处扫去一些看不见的东西,仔细地将一只袖管叠在另一只下面,拉直一条不存在的皱褶。然后她抬起下巴,看上去很衰老。每一个说出口的字似乎都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痕迹。

“我真的很会假装,阿尔夫。”她坚定地低语。

阿尔夫没有回答。布里特-玛丽看着雪地,转着她的婚戒。

“大卫和佩妮拉小时候总说我不会编故事。我想读书里的故事,他们总说‘编一个嘛’。但我不明白,既然一开始书上都已经写好了,怎么还有人能坐在那儿,就那样编造出东西来。我真的不明白。”她的声音变大了,似乎是想要说服谁。

“布里特-玛丽——”阿尔夫小声说,但她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话。

“肯特对孩子们说,我编不出故事,是因为我没有一点儿想象力,这不对。错了。我的想象力可丰富了。我很擅长假装。”阿尔夫摸着脑袋,猛眨了好一阵眼睛。布里特-玛丽呵护着膝上的衬衫,仿佛它是将要入睡的婴儿。“如果去别的地方见他,我总会带上一件洗干净的衬衫。因为我不用香水。”

她的声音渐不可闻。“大卫和佩妮拉从不来吃圣诞晚餐。他们说他们很忙。我能理解,他们忙了好多年。肯特打电话来说他要在办公室再待几小时。就几小时,他要和德国人再开个电话会议,即使现在德国也是圣诞节。但他没有回家。我试着打给他。他没接。我发了条信息。最后电话终于响了,但不是肯特。”

她的下唇颤抖起来。“我不用香水,但她用。所以我总是确保他有一件干净衬衫。这是我全部的要求,希望他回家时能直接把衬衫放进洗衣机里。这要求过分吗?”

“布里特-玛丽,别……”

她哽咽地说着,转着她的婚戒:“是心脏病发作。她打电话来告诉我的,阿尔夫。她打给我。因为她受不了,受不了。她说她不能坐在医院里,知道肯特有可能死而我毫不知情。她只是受不了……”

她交叠双手,闭上眼睛,用微颤的声音说:“事实上,我的想象力很丰富。特别丰富。肯特总说他要跟德国人吃饭,或者飞机因为下雪延误了,或者他要顺路去办公室一趟。而我假装我相信了。我装得太好,连自己都相信了。”

她从长椅上起身,转身,小心翼翼将衬衫挂在长椅的边沿,就仿佛到如今,她还无法舍弃她对平整熨烫过的东西的感情。

“我很擅长假装。”她小声说。

“我知道。”阿尔夫小声说。

他们将衬衫留在长椅上,回家去了。

雪停了。他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妈妈来门口接他们。她抱住爱莎,也想拥抱布里特-玛丽,却被推开。动作不激烈,但很坚决。

“我不恨她,乌尔莉卡。”她说。

“我知道。”妈妈慢慢点头道。

“我不恨她,不恨那条狗,也不恨她的车。”

妈妈点点头,握住她的手。布里特-玛丽闭上眼睛。

“我什么都不恨,乌尔莉卡。我真的不恨。我只想你听我说话。这要求过分吗?我只是不想你把车停在我的车位。事实上我不想你跑来占据我的位置。”她转着她的婚戒。

妈妈领着她上楼,一只手坚定而温柔地环绕着她的印花外套。阿尔夫没来公寓,但圣诞老人来了。生病男孩的眼睛亮了,就和有人在跟他聊冰激凌、烟火、爬树和踩水坑时一样。

莫德在桌边多摆出一套备用餐具,端出更多的奶油烤菜。莱纳特又倒了一些咖啡。乔治在洗碗。互相赠送完礼物,男孩和黑裙女人坐在地板上,看着电视里的《灰姑娘》。

布里特-玛丽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爱莎的身旁。她们凝视着对方,没有说话,但这大概就是她们的暂时和解。所以,当爱莎妈妈叫爱莎不许再吃巧克力圣诞老人,不然她会胃痛的时候,爱莎还是没停下,而布里特-玛丽也没有说话。

《灰姑娘》里的邪恶继母出场时,布里特-玛丽悄悄站起身,拉直裙子上的一道皱褶,走去玄关,开始哭泣,爱莎跟着她。

然后她们一起坐在箱子上,吃着巧克力圣诞老人。

因为,吃着巧克力圣诞老人时,虽然你还是会伤心,但会困难得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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