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 第六十章(1/2)
接下来的几天里,情况越来越明朗。通常尼诺来的时候都会带一份报纸,或者一本书,但后来就不再那样了。那些关于人类处境的话题慢慢消失了,后来只剩下一些非常抽象的句子,都引向了一些比较私人的交谈。莉拉和尼诺慢慢习惯了总是一起游很远,游到从海岸上看不到的地方,要么,他们就让我们跟他们一起散步,但要分成两对,从不会让我走在尼诺的旁边,也不会让莉拉走在布鲁诺旁边。他们俩走在后面成为一件自然的事情。有时候我忽然转过身子,我感觉自己给他们造成了一种撕裂般的痛苦,因为他们的手和嘴会不得不马上向后转去,就像一个神经质的动作。
我觉得很痛苦,但我必须承认,我内心深处还是难以置信。那些痛苦像浪潮一样,一阵阵袭来。我觉得我在见证他们的一场并无实质内容的演出:他们在过家家,扮演男女朋友的游戏。他们俩都知道自己不是,他们也不可能是男女朋友:他们其中一个已经有女朋友了,另外一个甚至已经结婚了。我时不时地看着他们,他们就像堕落的天使——他们曾经那么聪明,那么棒,他们现在那么笨,热衷于一个这么愚蠢的游戏。我打算对莉拉,对尼诺,对他们说: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啊,赶紧回到现实中来吧!
但我做不到,在两三天之内,事情进一步发生了变化。他们已经不再隐藏自己了,开始手拉着手,带着一种冒犯别人的厚颜无耻,就好像他们已经决定不再隐瞒了。他们经常假装吵架,只是为了相互拥抱,然后厮打,最后抱成一团在沙子上打滚。我们散步的时候,他们只要看到一间荒废的破房子,一间只剩骨架的老工厂,或者一条通往荒草深处的小径,就会像小孩子一样去探险,而且不会邀请我们一起去。他们走远的时候,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默默地走着。当太阳落下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有轻微的肩膀的接触,手臂、腿和脚的碰触。后来,在下午那些漫长的游泳之后,他们紧挨着躺在莉拉的毛巾上,莉拉的毛巾是最大的。很快,尼诺很自然地用手臂挽着她的肩膀,她的头靠着尼诺的胸脯。有一次,他们甚至一边笑着,一边吻着嘴唇,那是一个非常轻盈、愉快的吻。我想:她疯了,他们疯了。假如这个情景被某个从那不勒斯来的人看到了,假如那个人认识斯特凡诺,那怎么办呢?假如那个给我们找房子的商人看到了又会怎么办呢?假如农齐亚这时候忽然来海边看看呢?
我简直不能相信他们的毫不遮掩,但每次他们都能打破界限。仅仅在白天见面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够了,莉拉决定每天晚上都要给斯特凡诺打电话,但她很无礼地拒绝了农齐亚要陪伴我们的提议。吃完晚饭之后,她强迫我一起去弗里奥,她很快给丈夫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开始散步,她和尼诺走在一起,我和布鲁诺走在一起。我们从来没在半夜之前回过家,那两个男孩子总会陪我们走回去,我们会沿着黑暗的海岸走。
星期五晚上,也就是说斯特凡诺来的前一天,她忽然和尼诺吵了起来,不是假装吵架,而是真的吵架了。我们三个人在一张桌子前吃冰激凌,莉拉去打电话了。尼诺满脸不屑,他从口袋里拿出了几页纸,正反面都写了字,他看了起来,并没有事先解释那是什么,他完全无视我和布鲁诺之间寡淡无味的对话。当她回来的时候,尼诺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把那几页纸放回口袋里,还是继续读着。莉拉等了半分钟,然后用愉快的语气问道:
“有那么好看吗?”
“是啊。”尼诺眼都没有抬一下,回答说。
“那你就大声读吧,我们想听听。”
“这是我自己的东西,和你们无关。”
“是什么东西?”莉拉问,但我能看出来,她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是一封信。”
“谁的信啊?”
“娜迪雅的信。”
她用一个出人预料的、迅捷的动作,伸手把那几页纸从他手上夺走了。尼诺嘟囔了一句,就好像一只大虫子把他叮了一样,但他没有伸手把那封信抢回来,莉拉这时候很大声地,用一种表演的语气朗诵起来了。那是一封听起来有些天真的情书,字里行间,一句一句都是甜言蜜语,说的都是思念。布鲁诺一声不吭地听着,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微笑。我看到尼诺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他只是脸色阴沉,盯着自己被太阳晒黑的脚看,他脚上穿着一双拖鞋。我小声地对莉拉说:
“别这样,把信还给他。”
我一开口,她就停了下来,她的脸上作出一个很开心的表情,但她并没有把信还给尼诺。
“你害羞了,是不是?”莉拉问他,“这是你的问题,你怎么会和一个写出这种东西的人交往呢?”
尼诺没有吭声,还是盯着自己的脚看。这时候布鲁诺插了一句,语气也很欢快:
“也许,当一个人爱上别人的时候,不会先检测一下他会不会写情书。”
但莉拉根本没有回头看布鲁诺,她还是接着和尼诺说话,就好像他们要在我们眼皮底下,进行他们私密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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