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惊闻啜泣声(1/2)
那是一阵啜泣声。然而,紧随其后的一瞬间,那声音又变成了笑声。那笑声让人感觉很不可思议,但它同样也带着一丝阴郁的悲伤。香子鸡皮疙瘩骤起。
1
翌日正午过后,芝田来到银座王后酒店,与发现尸体的管理员见了一面。这个名叫户仓的管理员是个年过四十的瘦削男子。 “那件案子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户仓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困惑。
“我们只是有事想找您确认一下罢了。”芝田说道。“确认”这个字眼倒是挺方便的。“可以让我再看一下现场那间房间吗?那间房间目前还没人使用吧?”
“这倒是……”
户仓稍稍考虑了一下,之后点头说道:“好吧,请跟我来。”
户仓和前台说了一声,拿了203号房的钥匙,迈步向前。芝田赶忙跟了上去。
打开门锁,户仓粗暴地推开了房门。屋里拉着窗帘,光线有些昏暗。床上依旧是乱糟糟的一团。
“案发之后,你们还一直没有派人来打扫过的吧?”
“这间房间里的东西,还没有任何人碰过。”
管理员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芝田环视了一圈屋内,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房间。他戴上手套,拉开了窗帘。春日的阳光射进屋里,空气之中飘着灰尘。
芝田看了看窗外。窗外下方是一条大路,路对面耸立着高楼。从窗户里似乎是无法到外边去的。而且在发现尸体的时候,窗户也是上着锁的。
“当时你是和服务生一起发现尸体的吧?”
“对。要我去把那个服务生找来吗?”
“那就麻烦你了。”
户仓面无表情地走出房间,感觉就像是在说悉听尊便一样。
户仓关门出去时,门链发出了哗啦一声响。芝田凑近一看,发现门链被切断的一端依旧拴在门上,晃动不止。
芝田一环一环地调查了门链的环扣。以前曾经有过用钳子掰开环扣的一节,等到出了房间之后,再把门链扣起来的案例。但不管芝田再如何调查,门链上都没有半点曾被人掰开过的痕迹。
听到有人敲门,芝田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户仓和一个服务生。服务生穿着以红色为基调的贴身制服,看年纪大约二十出头。案发当晚,芝田也曾经见过他。记得他应该是叫作森野。
“在你和丸本到这里来的时候,房门上拴着门链是吗?”
“对。”服务生森野回答道。
芝田看了看户仓,说道:“从门外是无法解开门链的吧?”
“对。”户仓断言道。
“所以当时就只有切断门链这一个办法了,是吗?”
“是的。听森野君讲述过情况之后,我立刻就想到了切断门链。虽然有些酒店装的门链质量很差,只要使劲儿一撞就能撞开,但我们这里的却不行。所以我当时立刻拿来了金属钳。”
户仓就仿佛是在强调他们酒店的安全性一样,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得意。
“你们这里常备有金属钳的吗?”
户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为了避免类似这样的事发生,酒店中是常备有金属钳的。”
“原来如此……能请你讲述一下,当你们剪断门链,进入房间后的事吗?”
“这事之前我已经说过了……”
“我还想再听一遍。”
听芝田这么一说,户仓故意叹了口气。
“当时,我和丸本先生,还有森野君,我们三个人一起进了房间。刹那间,我们三个人都惊呆了。后来丸本先生说让我报警,我才用那边的电话报了警。”
户仓用手指了指放在两张床之间的电话。
“据说当时你去了一楼?”芝田向森野问道。
“对。当时丸本先生说,酒店里或许还有班比宴会公司的人在,让我去找找看……”
如此说来,当时在这间屋里的,就只有丸本和户仓两个人。而且户仓当时还在忙着打电话。芝田将目光投向了浴室。是否存在有当时凶手就躲在浴室里,而丸本有意放跑了凶手的可能?
“我有个请求。”芝田对户仓说道,“能请你像当时一样地去打个电话吗?只用比个动作就行。”
户仓一脸不耐烦地从两张床之间走过,拿起了电话听筒。芝田从户仓的身旁走过,对森野说:“你到浴室里去一下,之后再尽可能小幅度地打开浴室门,从里边出来。”
森野点了点头,走进了浴室。过了一会儿,就听森野问:“可以了吗?”芝田回应了一句“行了”。
咔啦一声,浴室门缓缓打开。
芝田感到有些失望。很遗憾,从户仓所在的位置上,完全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开门时的响声也同样会引起户仓的注意。再怎么说,凶手也不会冒这样的险的。
“可以了吗?”
户仓手里握着话筒,一脸不快地问道。芝田心不在焉地回答了句 “可以了”。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机关。芝田心想。古今中外,人们曾设计出过无数的密室手法。只要使用了其中的一种,这种程度的密室根本就不在话下……
如果使用了其中一种的话,那就必定会留下一些痕迹。然而事实上现场却没有留下半点的蛛丝马迹。这是为什么?莫非凶手用的是不留痕迹的手法?
痕迹?
芝田快步跑到房门边,看了看门链。
“户仓先生,这房门里怎么不见有剪断门链时的碎片呢?那些碎片都上哪儿去了?”
“还问我呢?碎片不是都让你们这些警察拿去调查了吗?”
“哦……是这样啊?”
芝田连连点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是这么回事啊?想得真够妙的——
正如刚才芝田所猜测的那样,凶手——如果不是丸本本人的话,那么就是丸本的共犯,是用钳子或者其他工具打开了锁链上的一环,走出房间,之后又再次把那一环扣上捏紧的。但是,如此一来,扣环上就会留下钳子的痕迹。而当他们再次用金属钳剪门链时,就从之前的那一环上照着痕迹剪开,这样一来,之前使用的那手法的痕迹也就消失了。如此说来,当时用金属钳剪断门链的人,也正是丸本。
然而这番推理之中却依旧存在疑问。凶手必须事先知道,在遇上那种情况时,酒店里一定会使用金属钳才行。
“户仓先生,你说你们酒店里常备有金属钳,那你们之前是否曾使用过呢?”
“使用过。”户仓回答说,“大概在半年前吧,曾经有过一位总也不来退房的客人。当时我们打电话到房里也没人接听,服务生到门外一看,才发现那位客人在床上犯了癫痫。因为当时房门上拴了门链,我们就使用了金属钳。”
“哦?那这事后来有没有上报纸呢?”
“没有。毕竟这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事。”
即使事情没有宣扬,也同样存在有凶手听过相关传闻的可能。
——如此一来,密室的手法也就解开了。
芝田一边摆弄着手里的门链,一边暗自窃喜。这下子,或许就能动摇自杀的说法了。
且慢……
摆弄门链时,芝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扭头朝户仓说道:“你之前说,当时就只有剪断门链进屋这一种办法。难道就不能用钳子之类的东西掰开锁链上的一环吗?”
既然凶手曾用这办法离开过房间,那么进入房间时又为何不能用这办法呢?
户仓的回答完全出乎了芝田的意料。
“是可以这样做,但这个办法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为什么?”
“虽然现在已经取下了,但之前门链上却是套着皮革制成的套子。要打开门链上的一环,就必须先把套子给弄开。与其这样一层一层弄开,那还不如干脆彻底剪断更快些。”
“皮革制成的套子?”
芝田空虚的目光投到了门链之上。“还有这东西?”
“那东西应该也让警察给带走了吧。”
——怎么会这样?
如果门链上套着皮套的话,那就没法用打开锁链上的一环这办法离开房间了。
“那就是说……这房间是无法出入的了……”
“之前我不是曾经说过很多次的吗?”户仓颇不耐烦地说,“门链只有从屋里才能拴上,从屋外是没法解开的。”
2
6点整,门铃响起。香子把胸针别到胸前,又检查了一遍自己脸上的妆,向着玄关跑去。 “晚上好。”
高见带着一脸爽朗的笑容,出现在门口。深绿色的外衣与他很相衬。
“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不,时间正好。”
听到香子这么说,高见露齿一笑。
今天的车是辆丰田arer。香子坐上副驾驶座,高见握住了方向盘。二人之间,隔着一部白色的车载电话。
“我喜欢国产车。”高见说。
“奔驰和沃尔沃也挺不错的,但是却不大适合在日本国内开。”
“当然了,其中也存在价格因素。”高见笑了笑。香子也笑了笑。
听对方问起喜欢法式料理还是意式料理时,香子说更喜欢后者。
“你更喜欢意式料理?”高见问。
“看过《玫瑰之名》后,我就喜欢上了意大利这个国家。”
“肖恩·康纳利是吧?我也看过那部电影,挺不错的。”
就在香子心里估摸着大概会到青山附近去时,车子已经驶到了世田谷的住宅街上。当香子还在疑惑这种地方是否有餐厅的时候,高见已把车子停到了一处小小的停车场里。走出车门,眼前果然有幢白色洋馆式样的意式料理餐厅。走进餐厅一看,天花板高悬头顶,墙壁上挂着巨幅的绘画。香子猜想,画上画的或许就是意大利北部的古城吧。
餐厅里排放着十张方形的桌子,只有两张桌旁坐着客人。香子他们被带到了最靠里的桌旁。
“我听说这里的海鲜切片不错。”
说完,高见问香子想要来点什么。香子回答说随意。反正就算看了菜单,她也不知道吃什么好,而且她也从不挑食。
高见随意点了几个菜。虽然之后他又点了瓶红酒,但是又怕酒后驾车被抓。
“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
服务生离开之后,高见开口问道。刚开始时香子还有些疑惑,搞不清对方说的是什么事,但之后她便明白对方是在问绘里的事了。
“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听说有可能是自杀的。”
“是吗……”
香子觉察到高见的目光似乎有些游移不定。见她盯着自己的脸看,高见猛地回过神来,笑着说道:“你干礼仪接待这行多久了?”
香子想了想,说道:“三年了吧。”
“一直都在同一家公司里?”
“不,我是在一年前跳槽过来的。如今这家公司总共也才开了一年半左右的时间。”
服务生端来了红酒,给两个人各倒了一杯。碰过杯之后,高见就只是稍稍抿了一口。想到之后他还要开车,香子倒也没有见怪。
“你们公司的社长是叫作丸本吧?”
“对。”香子点了点头,心想他知道的还真不少。大概是因为丸本发现了尸体,报上登载了相关消息的缘故吧。
“开设现在这家公司之前,他都干过些什么呢?”
香子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你问社长的事干吗?”
“没什么。”高见喝了口水,“我觉得这工作挺有趣的,所以就想打听一下干这行的都是些怎样的人。”
“我倒觉得挺没意思的。”
“是吗?也许吧。”
服务生端来了前菜,二人的对话暂时中断。一边品尝着牡蛎,香子一边观察着高见的表情。他今天到底约我干吗来呢——
用餐时,二人的话题一直集中在古典音乐和古典芭蕾上。这对刚刚补习了一番古典音乐知识的香子来说,可谓是恰巧说到了心坎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香子没想到他对芭蕾也感兴趣。
“森下洋子可真是厉害。不知该说是浑然天成,还是该说相得益彰,之前我看的那出《天鹅湖》可谓精彩纷呈。第三幕的‘黑鸟’里,连续32次旋转之后,最初的位置还基本未变过。”
面对这种自己并不很懂的话题时,香子只能微笑着点头。其实,她的脑海里是在盘算着啥时候还得去买本讲芭蕾的书来看看。
吃过饭,两个人品着饭后的意式咖啡时,高见再次提起了那件案子。
“说起来,上次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呢。当时你我二人也是刚一起喝过咖啡。”高见看着自己杯中的咖啡说,“想来她的心中一定也有些苦恼吧。之前她有没有和你说过些什么?”
“什么都没说过。”
“是吗?你和她认识多久了?”
“三个月左右,”香子说,“之前她在一家名为皇朝的宴会公司里上班。”
之后香子又告诉高见,绘里的老家是名古屋,她之所以要跳槽,是因为皇朝那边规矩太多。
“名古屋,果然……”
听到高见的话,香子看了他一眼:“果然什么?”
“不,没什么……我记得之前我好像曾在报纸上看到过。”
说完,他抿了一口咖啡。
用过餐,二人走出店外,高见把车钥匙递给了香子。
“抱歉,你能先上车等我一下吗?我去和店长打个招呼,马上就来。”
坐上arer的副驾驶座,香子深呼吸了一口。虽然吃得很饱,但香子心里却并没有得到满足。或许这也是因为她心里的结还没解开吧。
高见为何会如此关心绘里的死?这事和他应该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啊!还是说,这一切其实是自己太过多虑,他就只是想和自己聊些彼此共同的话题?可就算如此,吃饭时聊自杀的事,这也太煞风景了吧!
就在香子寻思这些事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把她给吓了一跳。
高见依旧没有回来。
香子心中含怨地看了一眼电话。干吗非要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来啊!
可是……
如果这电话是他的家人打来的话,那可怎么办呢?要是之后他知道自己没接电话,或许会怪自己一点儿都不机灵。如果他的家人说,这种女孩是没资格嫁给俊介的话……
电话依旧响个不停。
香子一狠心,拿起了听筒。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喂。”香子说道。
“……”电话的另一头没有任何的回音。
“那个,高见先生现在……”
说到这里,香子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是响动?还是说话声?香子连忙把听筒贴紧了耳朵。
那是一阵啜泣声。电话的另一头有人在哭泣。那声音就仿佛是被包裹在一层浓重的黑暗与悲伤之中一样。
然而,紧随其后的一瞬间,那声音又变成了笑声。那笑声让人感觉很不可思议,但它同样也带着一丝阴郁的悲伤。
香子鸡皮疙瘩骤起,她粗暴地挂断了电话,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她甚至能感觉到此刻的自己已经变得面无血色。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两眼盯着白色的听筒,香子摩擦着自己的胳膊。天气并不算冷,但她却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这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砰砰”的响声,把香子吓得尖叫了一声。扭头一看,才发现是高见在敲打车窗玻璃。她松了口气,打开了车门的门锁。
“让你久等了。”说着,高见坐进了车里,“这家店感觉还不错吧?价格也挺实惠的……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香子摇了摇头,“承蒙款待了。”
“下次一起去尝尝法式料理吧。我在一家常去的店里存了瓶不错的红酒……”
电话声响起,打断了高见的话。高见抓起听筒贴到耳边:“我是高见。”
高见的表情瞬时间变得狰狞起来。香子确信,电话里传出的就是刚才自己听到的声音。
“是我。”高见说,“晚安。”
仅此一句话。之后他便若无其事地放下听筒,发动了车子。可当他放下手刹的时候,他又若有所思地扭头看了看香子。
“刚才……你接过电话?”
高见的声音变得低沉。
“没有。”香子摇了摇头。然而,甚至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戏演得很蹩脚。
高见扭头望着前方,一言不发地缓缓启动了车子。
3
眼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香子的脑海中回味着那通电话。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香子却无法开口道出自己心中的疑问。一种不容他人置喙的感觉,渗透在高见的侧脸上。 “还想再见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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