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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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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警察吗?”

“不,”宪三说,“给顺子,她说要把事情告诉顺子。如果她说要报警,我或许还能再冷静一点儿。但她说出顺子的名字后,我慌了。我不想这种事被顺子知道。她很尊敬我,如果知道我以偷窃为目的潜入她的娘家,一定会失望,会看不起我……”

“反正被警察逮捕的话,阿姨也同样会知道……”

“是这样没错,所以我才会一片慌乱,接着祯子女士又说了让我更心慌意乱的话。她说等顺子把我领回去以后,她就要销毁那幅画。她说要把画烧掉,还说已经把相册里的照片烧掉了。我恳求她不要这么做,我劝她,说那是人类的瑰宝。但她不肯改变主意。她用翻盖手机拨起了电话,我想要阻止她。为了抢手机,我们开始推推搡搡。”

说到这里,宪三合上眼,不作声了。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讲下去。

“请把一切都说出来。”伯朗说,“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宪三缓缓地睁开了眼。“其实……”他慢吞吞地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倒在了走廊里,祯子在我的身体下面。看起来我们是在推搡过程中一起摔倒了。我站起身,但祯子一动也没动。”

“难道她就这么死了……”

“不,她还有气。不过因为撞得不巧,引发了脑震荡。如果那个时候——”宪三双手抱头,“我立刻叫救护车的话,祯子女士应该就得救了。但那个时候的我却没有想到这一点,不仅如此,我首先想的是把她就这么留在这里后逃走。我之所以没有那么做,是因为想到这样做,事情会很麻烦。如果她恢复了,那我就完了。而且,她还会烧了《宽恕之网》。那么,我应该怎么做呢?我得出的答案,作为一个人,这种答案是不会被原谅的。我虽然很明白,却还是行动了……”他抱着头,耷拉着脑袋,“我把祯子女士搬去了浴室。我脱了她的衣服,让她睡在浴池里,然后放了热水。等待她的身体完全浸入水里的时间漫长得可怕。我担心她会不会中途醒来,但脑中又在思考如果她恢复意识,那么就停手,这样我就不用成为杀人凶手。但最终,她没有醒来。确认了这件事,我消除自己的痕迹后离开了那座房子。当时,我带走了那份报告书。我指望着万一被认定是他杀时,可以把嫌疑转移到矢神家的人身上。”

痛苦地说完以后,宪三有一阵都保持相同的姿势不动。过了一会儿,他放下双手,抬起了脸,但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生气,看起来就好像失了魂。

宪三的话合情合理,很有说服力,但伯朗觉得毫无真实感。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他也感觉不到愤怒、懊悔以及悲伤这一类的感情,只有无尽的震惊占据了他的心。

“今晚你来是为了找《宽恕之网》?”

“严格来说,首先是为了确认。就跟你刚才推理的一样,我听到你对顺子说的话以后,就在想莫非小泉的房子还留着。虽然半信半疑,但忍不住想要确认。我驾驶着我的车过来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房子没有被拆除,它真的还在。虽然不知道康治先生为什么要撒那种谎,但这么一来,在我脑中浮起的就是那幅画的下落。我坚信它现在都被藏在这里,同时,也很在意你的行动。既然你那么晚都来拜访,那就表示你可能明天来搜屋。你问顺子有没有可以藏东西的秘密地点,还说不用很大的,而是可以藏文件之类的地方。因此我估计你的目的不是画,而是报告书。所以,我就把偷偷藏了很多年的报告书带到这里,并且藏到了阁楼里。我想你们找到报告书后,就不会再靠近这座房子了。我打算之后再慢慢找画。然后你们又出现了,真是吓了我一跳。如果我再多磨蹭一会儿,就会被你们发现了。你们站在房子前面的时候,其实我就躲在房子的后面。”

“你就不惜做这种事也想得到那幅画吗?”

宪三露出空虚的笑容。

“你们是不会懂那幅画的价值的,那幅画上画着真理。如果可以解析那幅画,那么何为质数这个数学界最大的谜题就能被解开,甚至可能解决多年的难题——黎曼猜想。”

“所以你就监禁明人君,”枫问,“想从他手中抢走那幅画。”

宪三神色诧异地转向她。

“你登场的时候,我很惊讶。因为我没听说过明人君结婚的事,而且你说他还在西雅图。我觉得很奇怪,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要撒这种谎。”

“你监禁了明人?”伯朗问。

“不用担心,我让他们不可动粗。虽然谈不上舒适,但应该是不会影响健康的环境。而且他很快就会被释放。”

听宪三的说法,他还有同伙。

“所以伯朗君也陪着这个女人一起撒谎了吧。”

“为了寻找明人,我们演了一出戏。我们本来以为他的失踪和矢神家有关,没想到竟然是姨夫……”

“你还肯叫我姨夫吗?”宪三的眼中流露着悲伤,他环视室内,“我在想,如果我能再早一点儿知道这座房子还在……我彻底被那张照片骗了,就是化为平地的那张照片。我以为这座房子不在了,所以就认定画在康治先生的手上了。如果康治先生去世了,那么所有的遗产就都属于明人君,画也会被交到他手上。明人君不只拥有数学方面的才能,在电脑方面也是权威。如果他得到《宽恕之网》,或许就会察觉到其中的秘密。能预防这个情况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比明人君更早地找到《宽恕之网》。只要能找到,那么就能阻止画被交到他的手上。因为那幅画真正的继承人不是明人君,而是你啊。”他指着伯朗,“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我不认为你能理解那幅画的价值。一清先生的画都保存在我家,我预想那幅画也会被送来我家。”

“也就是说,你打算在康治去世整理遗物期间监禁明人。”

“就是这么回事。但真的不能做坏事,一切都失算了。康治先生总是不死,还出现了一个自称是明人君妻子的女人,而最大的失算就是这座房子了。如今我也终于知道自己没能成为一个数学家的理由,我没有读懂事物反面的才能。”他的微笑好像在自嘲。

伯朗看着自己周围:“那幅画真的藏在这座房子里吗?”

宪三歪着头:“到底是不是呢?到这一步,我也没有自信了。也可能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祯子女士处理掉了。”

“大哥。”枫叫他,“我报警了,可以吗?”

伯朗看着她神情骇人的脸蛋,又转向面容憔悴的宪三,再次望着她说:“可以,就这么做吧。”

枫拿着手机走去隔壁房间。伯朗低着头,不忍去看宪三的脸。

就在这时,他忽然闻到一股挥发性的刺激气味。他看向宪三,宪三似乎碰了脚边的某样东西。

“你在做什么?”

宪三凹陷的双眼望向他。

“看到你们走进这座房子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报告书被找到后,这房子对你们来说就没用了。这么一来,到了明天,这房子的存在就会世人皆知,或许还会被交给别人去管理。这么一来,我就没有找画的机会了。不仅如此,这房子还有可能被拆除。也就是说,能让我找画的时间就只有今晚了。所以,当你们在搜屋的时候,我去了加油站。”

“加油站?”

“如果今晚找不到,我就打算这么做。”宪三似乎推倒了什么东西。

液体忽然在地面扩散,伯朗感觉是煤油之类的液体。宪三推倒的是装有煤油的塑料容器。

“我会接受惩罚,但我不想对这个世界还有留恋。明知那幅画的存在却无法与之相见,这令我很痛苦,我也不想再让其他人见到它。”

根本就来不及出声。伯朗起身的时候,宪三已经把用打火机点燃的纸片扔在了地上。

“轰”的一声,巨大的火焰熊熊而起,明亮得令人目眩。哇!伯朗跳着往后退。

“他在做什么?”枫赶过来问。

“他打翻煤油后放了火。”伯朗叫道。

“你们快逃。”宪三平静地说,“我要死在这里。”

但枫靠近宪三,抓住他的手腕:“站起来。”

“不用管我,我要在这里接受惩罚……”

宪三还没说完,枫就给了他一巴掌。

“开什么玩笑,你这臭老头,来,站起来!”

“不,我刚才也说了,我站不起来。”

枫咂了咂嘴,一边拉着宪三的右臂,一边背对他快速一转,然后使出类似柔道中的一本背负投的招数,把宪三扛在了背上。

伯朗错愕地看着她。她怒目圆睁,对着伯朗吼:“你在干什么?快逃!”

伯朗回过神来,转身就跑。他背上感受到的热量,大概是因为火势正在蔓延吧。但是他没工夫回头确认,只是冲着玄关跑去。

慌忙穿上鞋后,伯朗转过身。令人吃惊的是,扛着宪三的枫竟然紧跟而来。伯朗打开玄关门后,她抓起运动鞋就赤足跑了出去。

走到门外后,枫把宪三放下。虽然宪三是个瘦小的老人,但也有五十千克了吧。可枫的呼吸丝毫不显紊乱。枫取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她打的似乎是119。她打电话时的语气冷静,用词简洁,简直就跟播音员一样。

伯朗看着眼前的房子,从外面还无法确认里面的火情,但定睛一看,却能发现有烟冒出。不知是不是错觉,空气中似乎飘着焦味。

这样一来,这座房子也彻底结束了。他恍惚地想着。

虽然没有特别深刻的回忆,要说的话,这里是母亲去世后的伤心地。离奇的死亡如今已证实为他杀,但他完全没有真实感。

他回忆起玩空气枪的时候,隔扇被他射得全是洞后,他又对准佛龛射击,然后被祯子骂了一通——

他把隔扇射得全是洞?

那扇隔扇现在怎么样了?有很长一段时间,那几十个洞一直都留在上面,但刚才发现没有了。隔扇被人仔细修复过了。他回忆起贴在相册里的一张照片,康治来这里时的照片,拍到了佛堂里的众人,那扇隔扇也很新。因为来了重要的客人,如果隔扇上全是洞就太丢脸了。

难道说——下一个瞬间,伯朗已经冲了出去。身后传来枫的叫声,他没有理睬。他忍不住要去确认。伯朗打开玄关的门,冲进了屋里。

屋里烟雾弥漫,大概由于某处的电线短路,电源总闸也落了下来。但是走廊深处依旧很亮堂,当然,那是因为屋内正在燃烧。

伯朗拿起那把园艺铲子,穿着鞋直接踏进佛堂。里面的起居室正在熊熊燃烧,火焰直蹿向天花板,但所幸的是,佛堂总算还没事。

他靠近佛龛旁的隔扇,使出全力把铲子的前端戳向隔扇,然后把手指伸入破裂的地方,用力一扯,但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接着,他又把旁边的隔扇弄破,但结果也一样。当他对着再旁边的隔扇挥动铲子时,忽然感到脚下一热。伯朗低头一看,榻榻米已经开始燃烧了。伯朗不由得跳着往后退。

伯朗一边避火,一边用铲子劈向隔扇。这次的手感和之前完全不同,很明显隔扇被加固过。

伯朗双手拿着铲子,使出浑身力气地戳了隔扇好几下,然后“啪”的一声,隔扇终于破了。他抓着破洞的边缘前后晃,隔扇破得更厉害了,被撕出了一个几十厘米长的洞。

他心跳加速,从破洞的一头,看到一个无比精细的图形。同时,他的记忆也苏醒了。没有错,这就是小时候看到的那幅画。

正当他要把破洞再弄大的时候,头上忽然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伯朗抬头一看,天花板已经快要塌了。

伯朗赶紧往后一退,说时迟,那时快,燃烧的天花板掉了下来。那团火瞬间点燃了周围,甚至蔓延到他的脚下,也烧到了藏着《宽恕之网》的那面隔扇上。

糟糕,伯朗想着,正要往隔扇靠近时,手臂却被人从身后抓住:“危险,快逃!”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宽恕之网》就在那里——”伯朗说着转过身,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抓着伯朗手臂的是一个他很熟悉的人。尽管这样,伯朗在一瞬间还是不知道他是谁,因为那是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画就随它去吧。”明人说话时事不关己的眼神依旧和小时候一样,“区区一幅画而已,快逃。”

伯朗的思考已经停止了,他已经一头雾水。然后,他就默默地被拉出了那座房子。

(1) 不要怨恨的原文うらむな与乌拉姆螺旋(ウラムの螺旋)开头几个字发音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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