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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那细管的检查如何?新阳跟一般的核电站不一样吗?”
“不,基本上一样。都是进行非破坏性检查。”
“非破坏性检查?”
“就是涡流探伤。”
“啊,是那个啊。就是钢管厂家经常弄的那个玩意儿吧?”
“原理你知道?”
“大致上。就是使用电桥查验电感变化吧?”
“嗯。”
“原来三岛你对于这种检查方法也有所涉猎啊?”
“算是吧。用探伤线圈进行反复测试。”
“怪不得呢。”汤原点点头。
“怪不得?”
“我是说刚才提到电磁感应线圈的事。怪不得立刻会想到那个。”
“或许是吧。”
金属等导电物质被施加磁场时,如果磁场的强弱发生变化,就会因电磁感应而产生电流。这就是涡电流。所谓涡流探伤就是对被检物的不同位置施加强度相同的磁场,通过查看所产生的涡电流来发现瑕疵。如果涡电流有差异,那就说明所探的两处必有一处有瑕疵。
要施加磁场就要使用缠有电线的线圈,并接通交流电,接近所要探测的部分。在核电站现场,这种线圈一般称为探针,使用的是一百千赫与四百千赫这两种。如果频率低了,能够检查到内部的灵敏度就会下降。相反,如果过高,虽然灵敏度提高了,却只能检查表面附近。
“探伤线圈有多大?”汤原问道。
“直径比管的内径要小数毫米,长度差不多有数厘米吧。如果把这种东西通到管内,就会在有瑕疵的地方发出信号。”
“细管的长度呢?”
“八十米左右吧。”
“八十米?就一根?”汤原瞪大了眼睛。
“一根,而且弯弯曲曲的。探伤线圈就是在里面钻来钻去。”
“听上去似乎有点难啊。”
“说白了,是费了点事。”三岛苦笑一下,“坦白说,实验过程中还发生过线圈不动的情况呢。因为把好几根细管给焊接到一起,结果线圈钩到了焊珠上。”
“听起来倒是有这种可能。”
“从事生产制造的人或许能这么说,可一向怀疑新阳的人们就没有这么宽容了。”
“怎么,连这种情况都公布了?”汤原颇感意外。
这也是技术人员的感想吧,三岛想。“是内部的人泄露的。因此,正好给了反对派绝好的攻击材料。”
像探伤线圈被钩住之类,只要稍微完善一下,立即就会解决。可反对派顿时群起攻之,就像这件事是重大设计失误似的。说是都隐瞒到了被内部告发的地步,绝不能原谅。对于三岛等人来说,实验中出现试行错误是家常便饭,根本就无法忍受那种把失误一一上报的做法。
“那发现瑕疵之后怎么办?”
“一般是堵住管子,若是轻水堆就多进行修补。最近使用人造纤维的激光焊接技术取得了进步,所以已不是多么困难了。可新阳的情况恐怕很难修补。”
“唔。大致上明白了。”汤原抱起胳膊,“坦率地说,我并不觉得足够安全。”
“是吗?”
“我曾听说,涡流探伤器所能发现的瑕疵大小是有限度的。”
“这一点我无法否定。要通过弯曲的管子,线圈与管的间隙必须达到一定的宽度。可间隙越大,探伤能力就越小。而要想发现小的瑕疵,就需要更窄的线圈,而且要达到一定圈数。正因为必须精确地缠绕导线,产生极限也就在所难免。”
“也就是说,小于这极限的瑕疵检查不出来,对吧?这种瑕疵在下次检查前有进一步扩展的可能性吧?”
“也不能说没有。材质退化之类问题在涡流探伤时也无法发现。不过,这些瑕疵不会发展到引发重大事故的程度,而且在下一次检查中肯定会被发现——就是这样一种思维方式。”
“听上去倒是非常乐观啊。大家不是都在说,一旦钠跟水接触,就会发生剧烈反应吗?你就不害怕这种情况吗?”
“当然害怕,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发生钠火灾的心理准备?”汤原的声音稍大了些。
“告诉你一件好事吧。蒸汽发生器所在房间的入口附近,就放着一个黄色的液化气瓶。你知道是什么吗?”
“黄色液化气瓶?不知道。”
“是灭火器。为了跟普通的相区别就涂成了黄色,里面是无水碳酸钠,商品名好像叫纳托莱斯,是钠火灾专用的灭火剂。这儿的职员基本上全都接受过消防训练。”
“综合技术部的那个……好像是姓小寺吧。那个人曾断言绝对不会发生钠火灾。”
“他的意思是不会发生大火灾。如果细管上开了洞,水的确会泄漏与钠发生反应。不过,由于设备中有能感知这种反应所产生的氢的感应器,一旦感应到氢,供水就会立即停止,核反应堆也会停止,因此,不会发展成大火灾。正如炉燃的企划部长在电视上所说的那样。”
“可也可能出现险情耽误的情况啊,是不是?也必须考虑最初的反应导致细管逐渐破损的情况。一旦氢气积多了也会有爆炸的危险吧?”
“英国就曾发生过这种事故。不过,那是因为他们的设备中没有安装那种迅速排出氢气的装置。而新阳当然安装了。”
“看来自信满满啊。”
“我只是说明一下其结构原理而已。”
“够了。接下来我想听听你对这次事件的见解。如果大b掉下来,发生爆炸,结果将会怎样?你刚才列举的安全装置也可能会损坏哦。”汤原眼神认真地说道。
三岛把目光投向新阳的模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我只能说上天才知道。”
“这好歹也算是,”汤原轻轻抬起双手,“一句提气的话吧。”
三岛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仰视着汤原。“汤原你说,有绝对不会坠落的飞机吗?没有吧?每年都会有众多的死亡者。而你们对此能做的又是什么呢?也就是降低坠毁的概率吧。可这种概率无法降低到零。乘客也知道这一点,大家都是认为这种概率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才去乘坐的。与此相同,我们能做的,也只是降低核电站引发大事故的概率而已,同样也不能把概率降到零。剩下的只能是让人来评价这种概率。”
“我明白你所说的意思,不过很少有人在听了你的说明后就能理解。飞机这种东西,其实如果不想乘坐,没人会逼你去坐。”
“问题就在这儿。”三岛点点头,“可一旦核电站发生大事故,那些无关的人也会遭难。可以说,整个国家就好像乘坐在核电站这架飞机上,谁都不记得曾买过机票。要想阻止这架飞机起飞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有这种意愿就行。可事实上连这种意愿都看不到,乘客们的想法根本就不清楚。除了一部分反对派,几乎所有人都只是默默地坐在座位上而已,连屁股都不愿抬一下。所以飞机照样继续飞行。既然让它起飞了,我们能做的只能是竭尽全力避免事故。比如,汤原,你怎么看?对于日本今后继续依靠核能的做法是赞成,还是反对?”
突然被这么一问,汤原不由得有些畏缩。“好难的问题。也许我这么说你会说我刁钻,可说实话,我觉得核电只是一种无奈的选择,我只希望绝对不要发生事故,这就是我真实的心情。”
“是够刁钻的。真是刁钻的回答。就好像说由于没有其他交通手段,就只好乘坐飞机,但绝对不要发生事故。既然乘坐了,那就请做好心理准备。当然,为了防止事故,我们会竭尽所能。可是,做不到绝对。这次的事件未必就是最后一次意外情况。”
正当汤原因三岛这番话皱眉沉默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进来的是一名警察。
“啊,汤原先生,原来在这儿啊。”年轻的警察非常激动。
“什么事?”汤原问道。
“嫌犯又发来信息了。实在令人吃惊……”
汤原瞪大了眼睛。“什么要求?”
“这……总之请先回房间再说。”
“明白了。我马上就去。”汤原朝三岛转过身。“领教了。下次再接着聊。”
“如果有机会的话。”三岛答道。
汤原跟警察一同离开。
三岛也站起身,打量了一下新阳的模型,向门口走去。无聊的事说得有点多了,他有点后悔。
他回味刚才和汤原谈到的一个词——家庭。对他来说,这个词意味着已经失去,再也不会重新得到。
这时,一张女人的面孔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中。并不是前妻,而是另外一个女人。他知道,她也正在寻求“家庭”。
三岛想起她现在该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