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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
“哦,比我女儿高两届。”
平介说这句话并没有特别的含义,梶川征子却无法轻松对待,费力地挤出一句:“让您女儿也遭遇了这么严重的事故……我本来想当面向她道歉的。”
我女儿已经死了,平介本来想这么说,她活下来的只有身体而已,而我的妻子则失去了身体,都是拜你丈夫所赐……
“我爸爸,”站着的逸美突然说道,“他很累。”
“是吗?”
平介问完,她轻轻点了点头。“从去年年末开始就没有休息,新年也在工作,回家也只是为了睡觉而已,总是一副疲惫的样子。他说有滑雪大巴的工作时,就连小睡一会儿的工夫都没有。他很辛苦。”
“所以确实存在过劳的问题啊。”平介对梶川征子说。
征子点点头。“尤其是一月和二月,特别严重。虽说滑雪场的酒店里有供司机休息的地方,但是假期正值旅游旺季,那些地方都被充当客房了,他们只能在餐厅打盹。司机虽然会交替着开车,但是坐在副驾驶座上也睡不踏实。在服务区停车时还要检查轮胎上的防滑链什么的,没法睡觉。”
“真是辛苦啊。”平介附和道,然而并没有生出同情,这些都不过是事故发生的借口罢了,他有点讽刺地说道,“可是确保身体保持健康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梶川征子好像挨了耳光一样,表情扭曲地低下头。
“我们家很穷。”逸美说道,“为了多赚点钱,爸爸他很拼命。”
“要是穷的话就不会住在这种房子里了。”
“这是因为爸爸一直在拼命工作啊……”说到这里,她转身走进了里面的西式房间。
“对不起,这孩子不懂事,冲撞您了。”梶川征子又低下了头。
“没什么。”平介啜着茶说道。茶是淡淡的玄米茶。
“那我就先走了。”他正要起身,电话铃响了。电话机放在墙边一个组合柜上。
征子伸出手去拿听筒,西式房间的门开了,逸美尖锐的声音传来:“是骚扰电话!”征子略微踌躇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您好。”紧接着,她眉头紧皱,把听筒从耳边拿开,几秒后默默地放下了。
“果然是那种电话吗?”平介问她。
她轻轻点了点头。“最近已经很少了。偶尔来这么一通。”
“今天已经接到好几个这样的了。”看来是逸美接的电话。
平介听了很不是滋味,为了早点摆脱这种不快的情绪,他就势站了起来。“那我就告辞了。非常感谢你们的招待。”就在他穿鞋的时候,电话铃又响了。征子看了看他,一副悲伤的表情,然后和刚才一样伸手去接电话。
平介抬起手轻轻地阻止了她。她有些吃惊地投来目光。平介略一点头,拿起了听筒。
“杀人犯!”传来一个像发自深邃井底的声音,低沉得一时分辨不出是男是女,“还要活到什么时候?早点去死吧!这样才能补偿其他死去的人。凌晨两点之前上吊,否则……”
“够了!”平介怒吼道。对方大概没想到会有男人的声音,匆忙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他把听筒放回原处,问征子:“报警了吗?”
“没有。听说警察不会管这种恶作剧电话。”
或许确实是这样。平介沉默了。即使有充分的证据,她大概也不会报警吧。这时,平介看到电话机旁放着一张小小的卡片,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一家公司的员工证,上面贴着征子的照片。证件上有个“准”字,说明征子不是正式员工,而是像某个季节才有工作的“准员工”。“田端制作所……是家金属加工工厂?”
“是的,您怎么知道?”
“是我们公司的分包工厂,我也去过几次。”
“啊,原来是这样。那您就职于bigood?”
“是的。”平介点点头。bigood股份有限公司,是他所在公司的名字。创始人姓大木,所以公司名字就是由bigwood省略而来。“你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工作的?”
“去年夏天。”征子回答道。
“哦……”这个回答出乎平介的意料。他还以为是家里的顶梁柱不在了以后,她才开始工作的。
“跟您说这些话可能有点奇怪,但是我们真的没有钱。”征子体察到他的内心想法,说,“虽然我老公不眠不休地干活,但总是存不下钱。”
“钱都花了当然剩不下。”
“我们也没有大手大脚。”
“你丈夫那样超长时间工作的话,应该会有一笔不小的补贴。”
“但是他的工资真的很少。为了家里不会入不敷出,他才那样拼命工作。”
“难道是借了高利贷?”平介感到十分困惑。
“我也不知道。他从来没有给我看过工资明细。生活费是他从银行取出来后拿给我的,但是那点生活费实在是太拮据了,我才想着去工作赚钱。”
“说不定你丈夫是个节俭的人,银行账户里可能有不少存款。”
征子摇头否认。“存款没有多少,所以我才必须要去工作赚钱。”
这可真是件怪事,平介心想。要是大巴司机赚得那么少,还会有人愿意干吗?可梶川征子看起来也不像在撒谎。
“客运公司的工作环境和待遇情况过段时间就会公之于众。”平介带着几分旁观者的语气说道,开始穿鞋。并不是对她们没有同情之心,只是不想和她站在同样的立场上,对她产生共情,否则就像背叛了受害者家属协会的同伴一样。
“先告辞了,你多保重。”他说着走了出去。梶川征子好像说了些什么,但他根本没有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