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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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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这么说吧。”柳生揉了揉脖子,两手高举过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走出医院时,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柏油路上已有不少雨点,灰尘似乎少了一些。加贺打开自带的伞,太田也撑开了折叠伞。

“今天会举行梶田的葬礼。”加贺朝着车站走了几步,说道,“很想去看看。”

“去也不会有收获的。”

“我只是想看看都有谁出席。”

“哦,这或许有必要。”太田停下脚步思索片刻后说道,“那我去一趟石神井警察局。”

“我中午回去。”加贺离开公交车道,向葬礼会场走去。

虽然下着雨,仍有不少人来参加葬礼。亲戚应该不多,但还是有不少穿着体面的长者。加贺看了看摆成一排的花圈,上面有不少政治家和一流企业董事长的名字。由此可见,梶田康成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芭蕾舞团艺术总监。

从离出席者不远的地方看,团员们正排队进入葬礼会场等待上香。扬声器里传出唁电,其中也有政经界名流的名字。

上完香的团员像是要直接去排练厅,陆续朝加贺走来。加贺用伞遮住脸,躲到路边。

绀野和高柳亚希子等人也走了过来。也许是从排练厅出来时还没有下雨,团员们都没带伞。

加贺看到了走在他们身后的未绪。未绪穿着黑色连衣裙,戴着浅紫色胸针。他从伞后追寻着她的背影。

忽然,未绪停了下来。加贺吃了一惊。那停顿就像人偶的发条忽然失灵那样不自然。

不久,她似乎想要环视周围,转了转头,然后慢慢迈开步子,并在邻近的街角转弯。那并不是去排练厅的路。

真奇怪。加贺跟在后面,拐进她刚刚转弯的街角。

一瞬间,他以为她不见了。那是一个死胡同,但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然而这是错觉,她在被围墙环绕而略显黑暗的角落里面壁站立。长发已被雨淋湿。

“怎么了?”加贺问道。但未绪没有反应。

“浅冈小姐!”

他边喊边走近。未绪抬起一直低垂的头,回过身来。

看到加贺,她似乎非常吃惊,睁大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闭上眼睛呼出。像是为了安抚心脏的跳动,她捂住胸口。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苍白。

加贺再次问道:“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未绪凝视着加贺,咽了口唾沫。“拜托。”她说道,“请带我到一个人少的地方,比如公园……”

“浅冈小姐……”

加贺凭直觉意识到,现在不是考虑她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伸出手,她随即握住。加贺尽量降低伞的高度,以免别人认出未绪,将她领到公交车道旁。雨下得非常适时。拦下一辆出租车后,加贺告诉司机到石神井公园。未绪一直抓着加贺的右胳膊,微微发抖。加贺觉得这绝不仅仅是因为头发被淋湿。

快到公园时,未绪已不再发抖。这时雨也停了。两人下了出租车,朝公园入口走去。久违的雨洗掉了行道树上的灰尘,枝叶显得郁郁葱葱。

两人在公园的树林里漫步,一路上没见到任何人。或许是因为离马路较远,这里非常寂静。每走一步,适度湿润的土地都会传来令人愉悦的脚步声。

来到一个有顶棚的休息处,加贺默默地在长椅上坐下,从口袋里拿出手绢铺在旁边。未绪毫不犹豫地坐到手绢上,静静凝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脚步声传来,加贺抬头一看,一个男人领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女孩走了过来。加贺扭头一看,未绪也在看着父女俩。

父女俩对加贺他们毫无兴趣,径直走到长椅旁的自动售货机前。女孩说了声“橙汁”,父亲便投入一枚百元硬币,按下按钮。咯噔一声,罐装果汁掉下。父亲打开拉环后递给女孩。女孩边走边喝了一口,随即递给父亲。父亲喝了一小口,又递给女孩。父女俩就这样渐渐远去。

当父女俩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加贺提议道:“我们要不要也喝点什么?”他觉得应该可以跟她说话了。但她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微笑着反问道:“加贺先生,您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不,完全不知道。”加贺答道。

“其实我知道加贺先生在想什么。”

“是吗?”

“这个女的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倒霉事……”

“我并没这么想。到底怎么了,这点是猜对了,但语气可不一样。”

“呵呵……”未绪笑道,“下出租车后,我一直在想应该怎样向您说明。做了这种傻事,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局面。”

“别说什么收拾局面。我希望你如实告诉我。那样我也会理解的。”

未绪闻言,一脸疑惑地揉了揉膝盖。“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说道,“只是想起梶田先生的事,忽然又觉得很悲伤,正想着今天可真不想去练习,以前那种贫血忽然又发作了。”说着,她又歪了歪头,“然后我想,怎么偏偏赶在今天又发作呢,于是觉得特别悲伤。正打算哭一会儿再回去,没想到”

“我是不是打搅了你?”

“是的。”未绪笑着点点头,“但也好,与其哭还不如聊天,这样更有意思。”

“你这么说,我就好受多了。”加贺用脚尖踢了踢地面,“但我更担心的是你的贫血……是不是应该做一次详细检查?”

未绪目不转睛地看了看加贺,随后耸耸肩笑了。“加贺先生,您该不会以为我的贫血是脑瘤或白血病那样的不治之症吧?”

“不,绝不是那个意思。”加贺慌忙否认。

“没关系。只是普通的贫血。换季时尤其容易发作。”

“这样啊……”

“加贺先生,您知道电影《秋天的故事》吗?”

“不知道。”

“在某个地方,有个芭蕾舞跳得很棒的女孩。”她将食指放在嘴边。看她的眼神,似乎在回忆电影情节。“女孩仰慕一个男人,一个年轻的政治家,女孩希望他能在选举中获胜。女孩的母亲非常富有,听了女儿的话后,决心全力支持年轻政治家。但对方说不想成为小孩过家家的玩具,拒绝了这个提议。”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加贺说道。

“于是女孩的母亲向他说出了真相。女孩患了白血病,母亲希望在女孩有生之年帮她实现所有愿望。而女孩也知道自己的病情。听了这些话,政治家决定答应母女的提议,还和女孩一起去短途旅行。在旅行途中,听说有少年芭蕾舞团演出《胡桃夹子》,政治家便与主办方交涉,让女孩参加公演。彩排时,女孩的表现极为精彩,赢得了大家的好评。‘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简直像梦一样。’女孩非常高兴,但……”未绪接着说道,“她在回家的地铁上病发,说‘妈妈我头疼’,然后就死了。在留下的日记中,女孩写道:‘请不要为我的死悲伤。’最后,那位年轻政治家在选举中获胜了。”

“真是个令人同情的故事。”

“是啊。”未绪说,“但这个故事并不绝望。因为女孩跳得非常完美,而且是在对明天的期待中死去的。虽然她还太年轻,显得很可惜,但作为一名舞者,可以说是完美的死。”

加贺全然不知未绪为何会说起这部电影。正当他无以言对时,未绪吐了吐舌头说:“我好像讲了很奇怪的话。”

随后,两人又闲聊了大约三十分钟,天空才开始变得晴朗。随着天色转晴,公园里的人也多了起来。两人起身离开。据未绪说,团里的练习从下午开始,上午则是各自热身。

加贺担心地问:“在这里浪费时间没事吗?”

未绪回答:“没关系,反正以我今天的状态也无法练习。”

走过来时未经过的小路时,有两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在打软式网球。加贺有点不明白,今天又不是休息日,为什么这两个女孩会在这里打球。也许是学校校庆。

“好像没气了。”一个女孩用右手捏捏球说道,“我现在就打气,稍等。”她跑到停在一边的自行车旁,从车筐里取出某样东西。

这时,加贺他们恰好路过那里。加贺无意中看了一眼女孩的手。女孩拿着软式网球专用的打气用具,正在取下前端的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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