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理科杀人事件（2/2）
“概率很高吧。基本上，我们认为研究工作最好采世袭制，可惜这毕竟还是缺乏正确性。我们认为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利用基因图谱区分。dna的三十亿个碱基对是构成人类的设计图，敝所进行中的人类基因图谱解读计划，打算解读出所有碱基对，目前大约完成了九成。结构解析得格外顺利，我们即将完成人类基因图谱，未来数年内也将相当程度地解析出其中机能。如此一来，借由读取图谱，分类挑选出理科婴儿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哈哈，我不太懂，但这听起来挺恐怖的。”
“不光理科天分，个体的性格适合担任研究工作与否，也将是重要的检查项目，而这将经由解读基因获得答案。针对容易因愤怒或挫折而使用暴力的男性基因加以分析，便发现x染色体中简称aoa的单胺氧化酶中，a的基因产生突变，导致氧活性降低。aoa是一种促进血清素、多巴胺、正肾上腺素等生物体内单胺代谢的酶，缺乏这种酶会使人对压力产生过度反应，表现出暴力行为。另外，最近医学界也发现神经传导物质与人类的情绪变化有关，选择理科婴儿时得仔细调查以上提到的这几点。”
“原来如此。”刑事部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一副放弃理解的神情。“我似乎明白计划内容了。那么，你是说这项计划和命案有关？”
“是的。”恩田博士回答。“很明显，这一定是这项计划的反对者干的。”
“反对者是指？”
“假理科恐怖份子。”
博士的话令刑事部长一阵错愕。
“假……什么？”
“假理科恐怖份子。原本就没有理科天分，但由于某些误解造成他们深信自己是理科人，进而毫无意义地寻求科学信息，不时主动发出幼稚的讯息，是一群混乱真理科人的麻烦家伙，我们称之为假理科人。其中特别激进的就是假理科恐怖份子。”
“真有那样一伙人吗？”刑事部长瞪大双眼。
“拥有那种潜在素质的人出乎意料地多，稍微会使用电脑就自以为是理科人的也是其中一种。不过，症状到达恐怖份子的应该不多。”
“那么，那些人为何要反对呢？”
“原因很简单。计划实施后，科学将成为一门完全脱离普通人生活的学问。假理科人好像不喜欢那样，他们觉得人应该有平等学习的权利，看来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想让自己的小孩成为科学家。”
“哈哈，可是，我觉得他们的主张也有道理。”
“那是因为你不懂科学为何物。所谓科学，如果不能真正融会贯通，学了也是白学。况且，完全不学科学对生活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即使完全不懂电机理论还是能够操作电器，就算不会写电脑程序还是可以使用电脑。不需具备内燃机知识就能开车、不用理解流体力学也能开飞机，一般人根本什么都不必知道，不，该说是不知道比较好。一知半解的学识反而会扩散错误的信息，以医学为例，你应该就明白我的意思了。我们常听闻由于外行人采取错误处置导致病情恶化的事，对吧？假科学会出现，也是因不适合学理科的人囫囵吞枣，硬学习科学知识造成的。我很笃定，半调子的科学知识无益于人类。”
恩田博士这番气魄十足的话令刑事部长略感畏缩，他本身就是那种对科学丝毫不感兴趣的人。
“你说的我明白了，可是有证据能证明这次的犯罪是那些恐怖份子干的吗？”
“有。”恩田博士斩钉截铁地应道，“恐怖份子通常都会发表犯罪声明，这次那些假理科恐怖份子也发出了犯罪声明。”
“咦，是吗？”
刑事部长一惊，向身旁的部下们确认，但没人晓得这件事。
沉默至今的法金教授开口了：
“也难怪你们不知道。一石博士的助手刚刚才发现，那篇声明文放在太过显眼的地方，反而无人察觉它的存在。”
“显眼的地方是指？”
“电脑荧幕。你知道那上面写了一篇奇怪的文章吧？”
“爱因斯坦怎样又怎样的那个……？”
“嗯，就是它。”
“那不是一石博士写的吗？”
听到刑事部长的话，法金教授脸上浮现一抹冷笑。
“一石博士是名优秀的宇宙物理学家，发表了多篇精采的论文，而那些论文的基础就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如此看来，博士应该不可能提出爱因斯坦有误的主张吧？电脑荧幕上的内容是未正确理解相对论的假理科人以往主张的幼稚理论。具体来说，他们无法正确理解朝某方向发射光是怎么回事，在提出反论之前，他们的大前提就错了。当然，他们现在也晓得那是一篇谬论了，所以在崇敬爱因斯坦的一石博士身旁写下那文章代替犯罪声明，以表示那是他们犯下的罪行。”
“噢，原来如此。”刑事部长依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7
读到这里，我觉得相当不舒服。
这是一本小说，书里的内容应该都是杜撰的吧，但作者本身却像认真地思考着这样的事：
所谓科学，如果不能真正融会贯通，学了也是白学……
一般人根本什么都不用知道，不，该说是不知道比较好……
半调子的科学知识不会为人类带来任何利益……
这是多么高傲的想法啊！他们以为自己是何方神圣？
我在教导孩子自然科学时，首先会告诉他们科学绝对不是一门艰涩的学问，一切都能从自身延伸思考。
当然，每个孩子的学习能力有高下之分，或者也可说是性格差异。有的孩子看到活跃于航天飞机中的太空人就能理解重力的概念，也有孩子怎么也无法理解为何宇宙空间没有上下之分。然而那样也无妨，说不定那孩子具备了丰富的感受力，会因一朵牵牛花开花而感动。
我开始认为，假如这位作者真这么想，他的精神可能有点毛病。倘若这种计划真的在进行，我大概也会反对吧。
不过，我不认为自己是假理科人。
不是我自夸，我的数理成绩从学生时代就出类拔萃，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也理解得很透彻，刊登在报纸科学版的报导只要读一遍便能掌握内容。电脑难不倒我，操作机器我也很擅长，汽车若有一点小故障，我自己就能修理。
我之所以没成为科学家，只不过是想认识更宽广的世界罢了。除了科学之外，这世界还有许多美好的事物，我不想选择不明了那些美好事物的不幸人生。
这么一想，科学家的内心有部份扭曲似乎也是理所当然。或许就因如此，这样的小说才得以成立。
我喝下第二杯咖啡，再点了杯奶茶，便继续往下读。
8
摘自《超理科杀人事件》
“如果是这样，就必须怀疑那些恐怖份子了。”刑事部长说，“可是这实在很伤脑筋，我们警察局，不，大概连警视厅都没有那些家伙的资料吧。”
“应该不会有吧。”恩田博士答道。“只有科学技术厅成员才晓得假理科恐怖份子的存在。”
“那知道他们的领导人是谁吗？”
“不，我们不知道。应该说，因为那些家伙并未拥有实际体制的组织，可能没有领导人。”
“那到底该从何查起……”
刑事部长一副头痛不已的模样转向部下，但他们好像也没任何具体的想法，个个神情阴郁地垂下头。
恩田博士见状道：“敝所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其实我们前阵子刚开发出能从一般市民中找出假理科人的方法。”
“咦？”刑事部长自椅子上弹起来。“有那种方法吗？”
“有。虽然还称不上完美，但准确率应该很高。”
“要怎么做呢？”
“原理很简单，和钓鱼一样，只要撒饵等那些人上钩就行了。不过我们得下点工夫做饵，且必须是只有假理科人会吃的饵才行。”
“那该用什么样的东西呢？”
“在说明之前，请先听听他的话。”
恩田博士指着坐在他身旁的年轻研究员。
那名研究员起身，自我介绍是姓穴黑的量子力学研究员后，用力深吸一口气，便突然像机关枪扫射般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研究宇宙的诞生须有虚数时间，那会因是否存在奇异点而改变。奇异点是指宇宙的时空收缩至一点，空间曲率变得无限大而失去物理意义的地方。”
“咦？”刑事部长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但穴黑不理会他，继续说下去：
“遵照爱因斯坦方程序的理论，宇宙若回溯过去必定会遇上奇异点，为了避开这个奇异点，人有虚数时间。换句话说，想消除宇宙诞生的奇异点，只要消除那里时间与空间的区别就行了。为了做到这点须将时间设为纯虚数，而若要仔细计算就得使用费曼[13]发明的路径积分法，将方程序中的时间t，以虚数时间i．t代入，便能计算宇宙的波动函数。”
“等等，请等一下，你到底在说什么？”
刑事部长话还没完，另一名学者便站起，突然开口道：
“相当于蛋白质核心的氨基酸无法换成别种氨基酸，一旦换为别种氨基酸就无法完成固有的机能。各种蛋白质具有独特的三維形状，对于完成固有机能也很重要，不容许替换。氨基酸能对突变产生多重制约，因此在进化的过程中无法改变其机能。”
换另一名学者站了起来。
“构成物质的最小要素是夸克[14]和轻子[15]，这些粒子之间有四种力运作。夸克数目不变，阳子在四力作用之下维持安定。大统一理论认为电磁力、强力与弱力原本是一种力量，只是在低能量状况下看来像不同的力量。这股统一的力量会平等对待夸克和轻子，而夸克和轻子之间必然会相互迁越。”
又有另一名学者开口：
“在一维的情况下扩大奇异点周边，消除方式与普通点的处理方法是一致的。二维的情形下则存在极小消除，若是三维以上就必须使用别的方式进行……”
9
搞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了……
小说中的角色突然谈起与剧情无关的专业话题，令我不知所措。我完全无法理解这些角色为什么有这种举动，或者该说我不懂作者这样写的理由。
即使如此，我还是认为这应该具有某种用意，便决定耐着性子继续读下去。
那些角色提到的知识内容包含量子力学、宇宙物理学、生物学、医学、基因工学等，总之网罗了科学的所有领域。老实说，那些都是我不太了解的事物，但我还是拿出手帕擦拭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水，一面努力阅读。若跳过这些部份，就不能自称理科人了。
当我终于读完学者们冗长的说明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抓住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回过头只见两名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汉低头看着我。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左侧男子以不容分说的强硬口吻说道。
“你们是谁？”
我一问，右边的男子拿出了一样东西。在那像是身分证的证件上，印着“特搜警官”的头衔。
10
摘自《超理科杀人事件》
“总而言之……”刑事部长说，“就是将这个内容出版，散佈到全国各地吗？”
“是的，书名就叫《超理科杀人事件》吧。”恩田博士回道。
“书名叫什么不重要，问题在于这样行得通吗？”
“敝所已实验过。我们事先将超迷你脑波解析装置和通讯装置植入封底，借由分析阅读者的脑波可检测出对方是不是假理科人。当读者的脑波高于判定标准时，便会立刻报警。”
“这我晓得，但光侦测脑波就能判断出阅读者是不是假理科人吗？”
“道理很简单。基本上检测时只要注意两点，一为读者是否跳着读，再则没跳着读时是否能理解内容。普通人不可能不跳着读完这种小说，而真理科人读过之后就能理解。无法理解内容，却又固执地不肯跳着读的怪人……”
“只有假理科人会这么做是吗？”
“正是。”
原来如此，刑事部长同意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