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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了又能怎么样?谁就能得到拯救?”
“但是被害者会一直恨着加害者的呀。”
哪怕是死后——这句话慎介暂且没说出口。
“所以我付了钱啊。”江岛的口气变得有些生硬起来:“给了受害者的遗属充份的赔偿,也给了替我承担加害者之名的你一大笔钱。说老实话,就算我,也是个被害者。”
“但被害者要求的,也许并不是钱。”
“那,你说我给他什么好?诚意吗?要是光诚意就行了的话,要多少我表示多少。要是让我低头赔罪的话,低几百回我也干。但是这样被害者跟遗属就会幸福了吗?结果到最后,他们要的还是个钱。那干脆省掉麻烦,直接公事公办效率更高些。你不觉得吗?”
慎介无话可答地沉默着。
江岛站起身来:“交易到此结束。先把话放在这儿,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就算我,怀里也没抱着摇钱树。要是逼我急了的话,对你也不会有好事。”
“我明白。到这儿事情就了结了。”
江岛点点头,意思是:那就好。而后拿着账单走了。
从店里出来后,慎介就直奔新桥站去了。很久不曾白日里走在银座的街上,心里完全涌不起马上就要去取那五千万的真切感,取而代之,刚才江岛那番话带来的不快感却在胸中弥漫,久久不能消散。
已经找回了所有记忆的慎介,想起了自己接受判决时的情景。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三年……
听到这个判决时,他有两个感觉。一是,啊,太好了。虽然辩护律师说过肯定会被缓刑,但想象着万一结果不是,心里就惴惴不安的。
然后,另一个感觉,是与此正好完全相反的。
判得好轻啊——他这样想。
慎介有位女性朋友是在涉谷的首饰店打工的。那时候,她因为发愁零用钱,就擅自从店里拿走了价值十万元的商品,便宜卖给了自己的熟人,然后跟店长解释说好像是被小偷顺手牵羊了。她的行为败露后被店方起诉,对她的判决是有期徒刑一年两个月,缓期执行三年。也就是说,和对慎介的判决并无太大的差别。
虽说自己只是江岛的替身,但慎介是因为使他人丧失了生命而被问罪的,也就是说,他的罪行仅仅等同于盗窃了十万元首饰。
虽觉得自己是得救了,但同时他也想象着,仅凭这样的判罪,被害者的遗属终究是无法接受的吧。
不过,也许对所有的交通事故,判罚往往都是相同的,并一再重复着。所以像江岛那样的加害者,才只会认为:“自己也是运气不好。”每年有一万人在交通事故中丧生,就意味着应该也存在有相同数目的加害者。这些人大概一边为量刑出乎意料之轻而大大松一口气,一边只顾着要把自己身上发生的灾祸早早忘掉吧。而加害者的遗忘,就等于是对受害者的第二重伤害。
忽然,慎介想起了岸中玲二到“茗荷”来那晚的事。当时,他问了一个问题——碰到了烦恼时,该怎么让自己去忘记。
尽量去想些开心的事情,让自己保持积极的心态——慎介这样回答。
“比如说?”
“比如说……,对了,我就想象有一天自己开店时的情景。”
“哦,是吗。看来这是你的梦想。”
“哎,算是吧。”
莫非就是在那个瞬间,岸中玲二下定了复仇的决心?也许最初还有几分犹豫,便跑去加害者工作的酒吧偷偷观察。然而,这名加害者看起来似乎已经把烦心事忘得一干二净,并且“尽量去想些开心的事情”——听到这句话时,他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他一定想说:做为被害者,是永远无法忘怀的。他嘴里喃喃独语的样子,重又复现在慎介的脑海。
“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要去忘记。不,忘记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只是希望,哪怕心里面能够稍微好受一点点也行。这样边想边稀里糊涂走着,不知不觉就看到了这家店的招牌。这店的名字,是叫‘茗荷’吧。”
其实,大概就连“茗荷”这个店名,对他来说都是可恨的吧。
到了新桥站,慎介下到地下,一边确认着号码,一边找那只储物柜。与钥匙相配的柜子,就在一只饮料自动贩卖机的旁边。
慎介将钥匙插入锁孔,旋转,门开的时候,心跳稍稍有些加快。
柜子里面放着一只黑色的皮包。他将它取出,扫视周围,想找洗手间。
找到洗手间后,他钻进隔间,插上门,去拉拉链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包里随意地塞满了成沓的钞票,散发出纸币特有的气味。慎介一叠一叠地胡乱检查了一遍。他从最初开始,就觉得弄点伪钞混进来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江岛那人是不会做的。
钞票共有五十沓。慎介轻轻挥了挥右拳。
下午两点半,慎介回到公寓楼前。装钱的大包,他又重新寄存到了储物柜中。现在那把钥匙,就放在他的口袋里。
他考虑着最好趁天黑之前把行李收拾一下,觉得天一黑,琉璃子似乎还会过来。
坐着电梯上楼,站在自己家的门前。他战战兢兢地转动着门把,拉了一下,果然,门没有锁,还是今早离开时那样。
打开门,探头瞧了瞧屋里的样子。光线昏暗,看不分明。
刚往前踏出一步,背后就感觉到了什么。
糟了,他这么想着,却为时已晚。
一下重击的同时,脑中火花四溅,意识急速地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