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春眠不觉晓(1/2)
过了月余,我的伤彻底好了,我的工作很轻松,甚至比韩修竹说的还要轻松,也真的就看看苑子,修修花草,至于烧水作饭,那是谢三娘的活,作为新人,我当然不能和老人争来夺去。
平日里我在浣衣房的工作虽辛苦些,可有碧莹陪着,一大堆丫头婆子一起吹牛,聊天,整天东家里长,西家里短的,日子倒也过得快,可是现在轻松得有些发闷,我想去看看碧莹,原非白总是淡淡得说现在夫人还没上京,若一个人出了这苑子,我就小命不保。
原非白和韩修竹出我意料地比这苑子里任何人都忙,整天忙着会见一拔又一拔的幕僚,他们中有些是光明正大的持拜帖来见,有些则在夜黑风高来会。
鸡呜时分,原非白和韩修竹总会一早起来检视谢素辉的武功,晚饭过后原非白便察看他的功课,一般这时候我会被要求在此研墨伺候,而谢三娘坐在一边做针线活,韩修竹对于谢素辉的武功似乎还蛮首肯的,然而素辉同学看到诗书琴画却是头大如牛。
春天到了,原非白要求他做一篇关春天的诗词,知道他文学根底的薄弱,所以也就放宽了界线,可以赋其所赋,这小子愁眉苦脸了整一天,我一看,那大大的白纸上也就写了五个字:春饼可食也。
我心中暗笑,晌午到了,这小子八成是饿了吧,便对素辉说:“素辉,你想不想去吃饭?”
“我都快饿死了,真不明白,三爷干吗一定要我学写诗这破玩艺呢?”他皱着一张小脸趴在桌子上,青春豆显得更多。
我便笑说:“其实作一首春的诗赋原也不难,我帮你如何?”
我本想写贺知章的《春晓》或朱熹的《春日》给他,但原非白肯定一眼看出来不是他作的,我便将我自己做的一首春桃诗写给素辉:
一夜春风过,千里桃苑芳。风使入帘里,罗裙沾露香?
从此,素辉在文学上相当依赖我,开始在他主子和他娘面前说我好话了,谢三娘自然对我更加殷勤,而原非白看我的眼神却更冷,但也开始让我伺候他吟诗作画。
万树湖边梅,新开一夜风。
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
晨时,西枫苑里忙着收拾苑子外面送来的柴米油盐等日用物品,我也被叫去帮忙。
很快我就结束了,正要跟送东西的汉子回话,一阵春风飘过,将我的娟子吹落在地上,那汉子比我快一步弯腰去拾,他递给我的时候,压低声音说:“小人张德茂,是宋二爷吩咐留在紫园的内应,姑娘可大好了?”
他掏出一块木牍,上面镌着两句七言:燕子楼东人留碧,木槿花西月锦绣。
我们小五义所有人的名字都在里边了,前一句是宋明磊作的,后一句是我和的,落款是一个v字,周围五朵木槿花,是我的独家设计,那时锦绣还笑我这木槿花画得像蘑菇。
我抬头那汉子,那人长得绝对是一张大众脸,扔在茫茫人海中涮两涮,绝对没有人捞得出来,只听他继续说道:“上次在荣宝堂不及救护姑娘,是小的死罪,宋二爷叫小的传话给姑娘,于大爷和原老爷都知道此事了,现在夫人还是在气头上,两位姑娘先在三爷四爷园子里躲躲也好,等再过些时日,他和锦姑娘回来,再与您详谈不迟。”
他佯装递给我货册:“宋二爷特特要小人转告姑娘,千万小心白三爷,您若有急事唤小人,请将此娟绑于探出苑外的梅树梢即可。”
“有人来了,请木姑娘保重。”他恢复一脸谄媚说着:“姑娘,您看东西都齐了,小人先走了。”
“木丫头,你怎么这么慢。”素辉一脸不耐地揉着肩膀,我赶忙帮着他搬货入库,走进梅园,便听到熟悉的呼喝声,竟是原非珏。
不知道碧莹怎么样了?
我奔向中庭,只见一白一红两条身影在相斗,过了一会,红影跳开,原非白依然一身白衣坐在轮椅上,手持一条乌黑大鞭,神色自如,额头略微冒汗。
原非珏的脸色有些发白,手里依然拿着那根他硬说是长矛的红樱枪,指着原非白:“三瘸子,快把木丫头交出来。”
原非白冷哼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整天介儿到我这来要个丫头,你也就这点出息。”
原非珏理直气壮:“木丫头本来就是我的,你和韩修竹两个使诈,封了果尔仁的穴道才把她抢去了,我今天非要带走木丫头,木丫头快出来。”说来后来,他激动得喊起来。
“四爷,今天也练得差不多了,莫要再打扰三爷了,咱们回吧!”果尔仁看看日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见木丫头,都怪你,”他倔强地说着,眼神中相当郁闷:“我要木丫头,可你偏给我弄回个莹丫头来。”
“哼!那天你自个儿走错路跑到东营去,还怪果尔仁?一天到晚口里就是个木丫头,羞不羞人?传出去,大突厥的王储是这么个沉溺于女·色之流的侬包,我这个做哥哥的都替你丢人。”原非白冷哼一声,而原非玨同学的脸色绿到咸菜色。
果尔仁的脸色也不好看,韩修竹干咳了一下,似乎觉得原非白说得有些过头了:“天色还早,不如请果先生和四爷喝完茶再走吧!”
原非珏忽然咬牙切齿地说着:“丫头生的就是丫头生的,就喜欢抢人家的丫头。”
所有人的面色一变,俗话说得好,骂人别揭短,打人别打脸,原非白冷漠的脸冷到了极点。
我正要出去劝原非珏,没想到原非白接下去说的话更过份:“丫头生得又怎样,也总比人尽可夫强!”
我走出来的时候,原非珏已大吼一声扑过来,原非白的长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非珏的脸上,印下血痕,他却毫无感觉地将原非白扑倒轮椅下,我大叫出声,可韩修竹和果尔仁却面无表情,两人扭成一团,我脑子里想得是原非白的腿脚不便,原非珏如果用蛮力伤了他怎么办?
原非珏把原非白压在身下,举拳就打,我冲过去,把原非珏扑倒在地:“珏四爷,有话好说,是韩先生救了我和碧莹,还有果先生……。”
原非珏在气头上,那里听得进我的话,他反手一巴掌,我痛叫出声,他这才听出是我,停了手,而我却控制不了本能地又甩回了他,这回把他打愣了:“木丫头,你为了他打我?”
一个练武的男孩在盛怒之下重重甩你一巴掌,自然是痛得齿颊留血,酸得直掉眼泪,我正要张口辨解,没想到,原非珏却用指尖沾了我的泪水,自顾自痛心疾首地说了下去:“你还为他哭成这样?”
我张口结舌站在那里,这人的想像力未免也丰富得偏了方向了吧。
那厢里,原非珏却猛得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木丫头你打我,你为了原非白打我……木丫头不要我了。”
我彻底惊呆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多少有点孬,还有些滑稽……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我捂着肿脸左顾右看,在场所有人紧锁眉头,却无一人有惊诧表情,我终于有些明白了,何以人人都说原非珏是庄子里有名的痴儿了。
果尔仁终于忍不住了,光光的脑门上青筋暴跳,大喝一声:“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然后拖起原非珏起身就走,原非珏抽抽搭搭地拖着红樱枪,全无半点少爷风范,却不时回头看我,眼中有委屈,有怨气,还有浓浓的不舍。
这时,韩修竹推着轮椅过来,原非白酷着一张俊脸,一撑椅把,跃上轮椅,完美得如大鹏展翅一般,我问道:“三爷,没事……吧!”
小屁孩不但不谢,反而将鞭子一甩,将我隔在离他二步之遥,眼中满是警告的冷意,然后被韩修竹推走了。
剩下我一个人右脸肿得像猪头似地站在梅园。
素辉走过来,叹了一口气﹐拍拍我的肩头,看看我的脸说道:“没事,好在你长得够难看,打烂了也没关系。”说完,放肆得仰天大笑走了。
啊呀呀!死小屁孩。
噢!这个架劝得真真郁闷哪!
接下来几天,我总梦到原非珏对着我回眸流泪的模样,韩修竹开始让我伺候原非白的饮食起居,只是他依然对我不理不睬。
哼!不睬就不睬,长得帅了不起吗?谁稀罕做你的丫头。
我偷偷央着韩先生让我去趟玉北斋看看碧莹,我的借口是怕珏四爷把气出在碧莹身上,没想到他竟同意了,还说让素辉送我去,不过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我说少爷那儿不准怎么办?
“无妨,”韩先生微笑着说:“三爷一个人过惯了,不太懂怎么安慰女孩子,老夫知道姑娘上次受委屈了,不过姑娘放心﹐少爷明白你对他的心。”
说完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唉?这什么意思?原非白这个身残志残心也残的小屁孩明白我什么心了?
不止韩修竹,连谢三娘也给我送来了很多新衣裳,说我好福气,马上就能伺候少爷了。
我不是一直在被迫伺候他吗?连上次谢素辉出疹子,我都替他晚上睡在原非白的外间,半夜里我伺候过他一次起夜。
那一晚我验证了既使是天仙美人撒出来的尿也一样是臭哄哄的而已。
这……这还要我怎么伺候他啊?莫非以后天天让我伺候他起夜?
直到有一天素辉贼兮兮地塞给我一本书册,里面夹着一幅画得很烂的春宫图……
要死了﹐小屁孩不好好读书,才几岁就看这玩艺儿?
我狠狠地揪他的耳朵,他的痛叫之声穿越了整个西枫苑!
我这才想起,以前看小说或是电视连续剧什么的,古时大户人家的男孩子初·夜是要由家里干净的丫头来准备的,而那个丫头也就顺利地成了侍妾……
天!他们不会指的是这个吧,可是原非白依然没有多看我几眼,或是对我的服务表示非常满意之类的。
我有时照照镜子,于飞燕总说我脑袋比身体大,好像是有点…
个子又不满一米六,这个年代沒有高跟鞋让我长高些是挺遗憾的一件事……
眼睛算明亮有神,可惜单眼皮……
鼻粱也不是特挺,嘴唇还算饱满性感 ,可惜身材,呃!有那么点洗衣板的味道,
唉!就连久病初愈的碧莹居然都比我婀娜多姿啊!
总而言之,我绝对不是个美女,不过一回头想想,也是,不过是个开发少爷性智商的奴隶罢了,只要是个清白的健康处女就行了。
这世上能比得上原非白这样美男子恐怕也只有锦绣之类的绝色了,而且長年練武之下他依然是猿臂蜂腰的肌肉男,除了脾气怪了些,性子冷了些,腿脚不便了些﹐嘴巴刻薄了些,我不得不承認他应该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令人垂涎的性伴侣……
啊!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于是我决定:
我,花木槿,做人是有格调的!
我,花木槿,是不会和这种心理有问题的少年发生关系的。
我选了一个风和日丽,原非白特别忙的日子,一大早让素辉送我坐马车去了玉北斋,到了门口,他却死也不肯进去,理由是:“东庭人不入达虏之地也。”
我目送着他一溜烟走了,心想:其实你是怕被原非珏狂扁吧!
开门的是个突厥小孩,充满警戒地看着我,我自报家门,说明来意后,他瞪着蓝眼晴看了我足足有五分钟之久,然后用突厥话激动地向后叫了一声,打开门,将我迎了进来,一进门,很多人涌了出来,有汉人,有突厥人,大部分是少年,每个人毕功毕敬,却都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我,那开门的小孩自我介绍叫阿米尔,他用标准的新疆普通话说:“四爷在操练,请姑娘到花厅喝茶。”
我跟在他后面才发现玉北斋的格局比西枫苑是要宽敞得多,经过一个片高墙,里面似有千军万马在嘶吼,门虚掩着,我往里一瞄,只见一片空地中,几十人正在围攻一个少年,那少年红发高束,黑甲束身,脸色一片萧杀,正是原非珏,场子另一端的高台上是同样紧身黑甲的果尔仁,不停地用突厥话呼喝,那几十人跟着果尔仁的口令跟着改变进攻角度,原非珏一人独对几十人,毫无惧色,得心应手,反倒有几人被他撩倒了。
我从未见过原非珏眼神如此凌厉,神色如此冷酷,心脏有那么一阵子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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