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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 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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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说:“将这种不合情理的事儿,似乎漫不经心地大胆吟出,却一点也不感到不合情理。”主人用怀疑的口吻插口说:“真是这样吗?”对此寒月根本不予理睬。他继续说道:“为什么说它不感到不合情理呢?这只要从心理上加以说明,就会了解。老实说,着迷不着迷是存在于这位俳人自身的感情之中,是和乌鸦毫不相干的两码事。然而,他所以感到乌鸦看女人看得着迷,并不是说乌鸦有无这种感情,其实是他在着迷就是啦,虚子本人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在沐浴,他一下子受了刺激,就在那一瞬间,他肯定是非常着迷的。这是他以自己着迷的目光来看待那只乌鸦在树枝上一动不动地向下俯视,于是便产生了错觉,认为‘这东西也和我一样神魂颠倒哪’。错觉固然是错觉,但这正是文学之所以为文学,而且是一种积极性的所在呢。将自己感受到的情感,毫无顾忌地扩张到乌鸦身上,并且一点也不觉得不应该,这点难道不是相当积极的吗?怎么样?您看我的解释可以满意吗?先生!”

迷亭说:“佩服,果然是妙论。如果讲给虚子听,他肯定也会吃惊不小呢。你的解释固然是积极的,不过假如真的上演了,那些观众可就都要消极啦。对吧?东风君!”

东风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唔。我总觉得过于消极了。”

主人看来是想把谈话的局面转移开去,于是向东风君问道:“东风,你近来创作出什么好的作品了吗?”东风君回答说:“还没写出能拿给您看的像样的作品。不过,我想最近出版一本诗集。凑巧我今天把原稿带来了,请您多多指教。”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紫色的小包袱,从中拿出一本钉好的原稿,大约有五六十张稿纸那么厚,把它放在主人面前。主人装腔作势地说了声“让我拜读拜读”,打开一看,在扉页上写有两行字:

不与世人同,你的那纤丽的姿影

——献给富子小姐

主人脸上泛出神秘的色彩,盯着第一页老半天一言不发。

迷亭说道:“写的什么,是新体诗吧?”于是凑近去看。

“呀!献词呀。东风君,你敢于大胆献给富子小姐,真了不起!”他不断地夸奖说。

主人好像还摸不清头脑,问道:“东风,这个富子小姐是真有其人吗?”

东风好像很认真地加以说明:“唔,她是上次朗读会和迷亭先生同样受到招待的妇女之一。就住在这一带。本来我想将这本诗集拿给她看,来的路上我顺便去找了她,不巧她上个月到大矶海岸避暑去了,不在家。”

迷亭说:“苦沙弥君,现在可是二十世纪呀。脸上不要做出那种怪样,最好马上朗诵这篇杰作吧。不过,东风君,你的献词写得可不怎么样呀。你知道你使用的这个文言词‘纤丽’,原义是什么吗?”

东风说:“我想这个词是‘纤弱’或‘非常娇柔’的意思。”

迷亭说:“唔,也未尝不可以做这样的解释,但它本来的词义是‘感觉危险,一碰就会掉落’的意思哩。所以如果是我,我就不这样写。”

东风说:“怎样写才更有诗味呢?”

迷亭说:“如果让我写,就会这样写:‘献给世上少有的纤弱的富子小姐的鼻子之下。’虽然事情仅仅限于有没有这四字之差,但的确有很大的不同。”

东风君本来没有懂得迷亭的调侃,但为了礼仪,却强做领悟似的“唔”了一声。

主人一声不吭地翻开了卷头的第一页,读了起来:

散发着倦怠的馨芳中

是你的灵魂吗?

相思的烟云在摇曳,

啊呵,我此身,在这辛酸的人世

终于获得了,这甜蜜的一吻。

主人叹息着说:“这个,我有点读不懂。”然后他把诗稿递给迷亭,迷亭看了看说:“这可有点新奇得过火啦。”说着迷亭又递给了寒月,寒月一个劲地说:“哦,哦,”寒月又把诗稿送还给东风君。

东风说:“先生,您读不懂是很自然的。因为十年前的新诗歌和今天的新诗歌已大不相同,进步可快啦。最近的诗,如果躺在床上读,或在车站候车的时候读,是绝对读不懂的。就是写诗的本人,如果受到别人询问,也经常回答不出。因为完全依靠灵感来写作,除了这点之外,诗人是不负任何责任的。那些注释啦,讲解啦,是学究们的事,和我们毫无关系。前些日子,我的一个朋友,名叫送籍的人,写了一个题为《一夜》的短篇,任何人读了都朦朦胧胧,不知道作者要说什么。有人为此去找本人,郑重地问他作品的用意何在,他却说:‘那种事儿我管不着。’根本不予理睬。我认为这点正表现出诗人的特色。”

主人说:“也许是诗人吧,不过这人也未免太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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