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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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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想过自己比普通美容师优秀,现在偶尔会在电视上露面,但我希望观众看到的只是技术和设计灵感,从未想过用顾客的头发来自我表现。最关键的是让顾客满意,仅此而已。说实话,‘超级’这个词我也不喜欢。我认为美容师和厨师一样,不应该过多地抛头露面。”

青江一边有意识地让摄像机对准自己左侧,一边口若悬河。事先已经说好,照片也要从这个角度拍。他自己并不觉得,但美冬说这样拍出来效果最好。

负责采访的女记者边记录边点头。听说要登载在下个月的女性杂志上,题目好像是“备受瞩目的超级美容师专访”。

青江不太会说话,同顾客聊天还行,但极不擅长针对某个主题扼要地谈论,可美冬说绝不能拒绝这类活动,上电视也一样。

“现在的时代,只有畅销的东西才卖得出去,只有人多的地方才有人去。总之,不占据首位是不行的,不论使用何种手段都要出名。面向大众的店如今无法流行,在老百姓有条件奢侈的泡沫经济时期,那种店才会被接受。”这是美冬的一贯主张。

她说也不能过多地露面,那样会冲淡神秘性。要给人留下自己并不想抛头露面,只是出于各种原因迫不得已才为之的印象。她告诉青江,在接受采访时,一定要在回答中包含这种色彩。

不擅言辞的青江不可能把握好这么微妙的语感,一般都由美冬事先准备好底稿。刚才他便是把她的稿子背了一遍。

“您在百忙之中接受采访,谢谢您。”女记者满足地说,“读了其他采访报道,我就能感觉到,青江先生有特别明确的想法。今天我再次感到了这一点。”

“过奖。”青江在心里吐了吐舌头,简短地答道。美冬提醒过他,如果不知该如何应对,就尽可能简短而含糊地回答。

记者和摄像师回去后,青江来到休息室吸烟,店里的实习生突然满脸困惑地进来了。“老师,警察来了。”

“警察?”青江皱起了眉头,“来干什么?”

青江的脑海里浮现出不快的记忆——中野亚实被歹徒袭击一事。难道警察还要问那件事?

他来到店里,看见休息区坐着一个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的男子。此人三十四五岁,头发和胡子都没有修饰,黑色西服脏兮兮的,没有打领带,衬衣一直敞到胸口。尽管眼睑微闭,但从远处也能看出眼珠在不停转动。两名等候的女顾客或许觉得这人太可怕,都躲得远远的,正显得百无聊赖。青江想,这样会影响美容院的形象。

男子看到他,站起身走过来,脸上浮现出瘆人的笑容。“您是青江先生?在您百忙之中打扰,真是抱歉。”

“有什么事吗?”

“想问点事情,能占用您点时间吗?十分钟就行,五分钟也可以。”

“现在?”青江没有隐藏不快。

“马上就完。”男人依然面带笑容,像在瞅着猎物般舔着嘴唇。

青江环顾四周,这个恐怖的男人明显已吸引工作人员的注意。他叹了口气。“那,只有十分钟。”

“谢谢您。”男人低头道谢。那过于礼貌的态度都让人毛骨悚然。

on ai二号店位于表参大道,于去年十二月开张,目前青江每周有两天来这家分店。这位警察肯定已掌握这些情况。

“进那样的店让我很紧张,四周全是年轻姑娘。”在附近的咖啡店点了咖啡后,警察笑道。他自称是警视厅的加藤。

“您有什么事?”青江感觉脸颊有些发硬。

“去年底就开了第二家店,发展真快。这么年轻,太了不起了,不愧是超级美容师。”

“请问……”青江看了看手表,想表明自己没有太多时间。

“决定在这个地方开店,也是新海女士的主意吗?”

青江一下懵了,张大了嘴巴。他没想到会听到美冬的名字。

“说错了,现在不姓新海了,应该叫秋村夫人。”

“不,我们依然称她为新海。”

“哦。关于美容院的经营,还是那个人的影响力最大?”

“这个嘛,是……”

既然知道美冬的名字,看来他了解on ai的经营状况。“您想问关于新海的事吗?”

“嗯,算是吧,想多方面问问。”加藤拿出红色的香烟盒,“您和新海女士会频繁碰面商量事情吗?”

“嗯,有时会。请问,您在调查什么案子?和新海有什么关系吗?”

加藤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点着了叼在嘴上的香烟,慢慢吸了一口。“这个目前还不能说,属于办案秘密,随便说了,给您添麻烦就不好了。”

“可这样总让人不舒服。”

“您是通过什么关系认识新海女士的?”加藤似乎没有听到青江的话,接着问道。

“她主动和我打招呼,说正考虑这么创业,问我要不要一起做。”

“之前没有任何来往?”

“她是我以前工作的那家店的顾客。听说为了挑选人才,她去过好多家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开店前不久,应该是三四年前。”

“哦。”加藤吸着香烟,时不时地喝口咖啡,“您有女朋友吗?”

“什么?您说什么?”

“女朋友。您长得帅,人气又旺,肯定被很多姑娘追求。”

青江这才明白是在说自己,却不清楚他目的何在,便莫名其妙地答道:“现在没有。”

“您的意思是以前有过?分手是在开店之后?”

“您为什么要问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见青江提高了嗓门,加藤挥了挥夹着香烟的手。“只是出于兴趣。您看,如果是艺人,总是听说出道前被逼着和以前的恋人分手。新海女士是否给您下达过类似的指示?”

“没有。”

“哦。换个话题吧,您知道新海女士的经历吗?”

“经历?”青江皱了皱眉头,这个警察的问题总是跳来跳去。“知道一点,比如曾在华屋工作过。”

警察摇了摇头:“更早的呢?”

“更早?”

“比如在华屋工作之前干什么,您听她说起过吗?”

青江缩了缩肩膀:“那么早的事情,不知道。”

“您对新海女士的过去不太了解?”

“您这话太奇怪了。她的过去有什么问题吗?”

加藤没有回答,在烟灰缸中捻灭烟蒂,拿起了账单。“您这么忙,真对不起。对了,”他望着青江的胸口,“今天没戴?”

“啊?”

“是叫坠饰吧?雕成骷髅和玫瑰花的形状。听说您以前爱戴。”

青江心里咯瞪一下,下意识地把手放到领口。

“我听说了,那次真是场灾难,听说差点被当成嫌疑人。”

青江想咽口水,嘴里却干巴巴的。

“差点让你陷入困境的坠饰,最终还是救了你。玉川局的警察很纳闷,竟然会有那样的偶然。”

“偶然……”

“和你喜欢佩戴的坠饰一模一样的东西落在现场了?而且,据玉川局调查,那东西并非随处可以买到,听说必须去葡萄牙或西班牙进货。这样的东西竟然碰巧落在了现场,只能说是罕见的偶然。”

青江终于明白了,警察的真正目的是提出这个话题。为什么事到如今又要重提此事?有一点可以确信,警察正在观察青江的反应。绝不能惊慌失措,但他无法阻止全身变热。

“听说在玉川局的警察中,有人怀疑你从一开始就有两条坠饰。其中一条故意丢失,以备日后作为不在场的证据,另一条遗落在现场。”

“太荒唐了!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是,你没有理由那样做。不想被怀疑,根本就不用遗落在现场。这种偶然太难以想象了,以至于连警察都说出那样荒唐的话。”

那是竞争对手为了陷害自己故意策划的——青江想这样说。但要说明这一点,就必须承认遗落在现场的坠饰就是自己的。

“对于你遗忘坠饰的那家饭店,玉川局也进行了彻查,因为怀疑提前统一了口径。结果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也没有被收买的迹象。”

“我不会那样做的。”青江瞪着警察说。美冬也说过,没有收买饭店的人。至今连青江也不知道她究竟用了何种手段。既然她断言,那就没错。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加藤终于站起了身,“坠饰还在家里吗?”听那口气,像是如果在家,就希望青江拿给他看看。

青江摇了摇头:“已经扔掉了。”

“噢,为什么?”

“那东西会勾起我不快的记忆,而且,已经戴腻了。”

“是吗?我倒觉得那是给你带来幸运的东西。”加藤犀利地望着青江,“会不会又是新海女士要你扔的?”

“什么……”

“只是开个玩笑。”加藤笑着向收款台走去。

2

果然不是他——和青江分手后,加藤边向表参大道的十字路口走边想。这么懦弱的人不可能成为新海美冬的同谋。

想追查新海美冬,单纯证明她在阪神淡路大地震发生时替代了真正的新海美冬还远远不够,必须证明在和她相关的各种事件背后,隐藏着一个帮凶。因此,加藤首先盯上了青江。

青江和美冬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这是公开的事实。两人利害关系一致,很可能不仅在表面的生意,更在暗中进行了各种密谋。

在见到青江之前,加藤作了一些调查。他是在与美冬联手开办on ai之后取得成功的,目前是顶级美容师之一,多方争抢的红人。不过,他也并非一帆风顺。从相关传言中得知,在女店员遭强暴一案中,他差点被当成嫌疑人。

加藤对该案进行了详细调查。玉川局的警察态度冷淡,但仍毫不犹豫地把当时的资料拿给了他。

案件内容和调查经过引起了加藤的注意。从当时的情况看,青江被怀疑是理所当然的,但是,随后发生了大逆转。青江一直咬定早已丢失的坠饰,在其他地方被发现。警方查明青江丢失坠饰是在案件发生之前,他的嫌疑马上消除了。

玉川局的警察推测,也许有人故意陷害青江。加藤也这样认为,但他的推理与他们有一点不同。他认为陷害青江的并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的同伴。

让他萌发这种想法的,就是那条骷髅和玫瑰花的坠饰。

就像他对青江说的,很难想象特殊的坠饰在同一件案子中碰巧出现两个。一般会猜测,想陷害青江的人又从什么地方买到了一条。特殊坠饰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地买到手呢?

加藤曾经咨询过首饰加工的专业人士,也出示了从玉川局借来的照片,询问制造同样的东西是否很麻烦。那人说,如果是熟练工,一天就能做好,但想做得一模一样,就需要相当高的手艺。

搞金属加工的手艺高超的人——这个关键词已经是第三次出现了。不用说,第一次是在华屋恶臭事件中,散发毒气的装置部件中有熟练工作业的痕迹。第二次是去be snow的时候,工作人员对放在展柜中的试制品也是这样评价的。

给青江布下圈套的人肯定是美冬,想不到其他答案。

如果从头构架故事,内容如下:

首先,美冬命令同伙从青江房间中偷出骷髅和玫瑰花的坠饰,并让他制造出酷似的复制品。然后美冬拿着复制品去了饭店,同伙也许一起去了,饭店的记录中会留下预约人的姓名和用餐人数。悄无声息地吃完饭后,美冬把复制好的坠饰故意扔在饭店里,店方则作为遗失物保管。

上述准备工作结束后,那个同伙又行动了。他按照美冬的指示袭击了on ai的店员中野亚实。那时,此人肯定在身上喷了青江平时用的香水。确认亚实晕厥后,那人将坠饰留在现场。

细节部分或许有些偏差,整体上应该是按上述步骤进行的。这样就能明白,青江为什么能抓住绝妙的时机去饭店找坠饰。听说青江对玉川局警察解释道:“绞尽脑汁地想坠饰丢失的地方,终于想到了那家饭店。”但那么喜爱的饰物丢了,按理说早就会发现。估计是他接到了美冬的指示,说就当成在那家饭店丢失的,赶快去取。

问题是美冬为什么要陷害工作伙伴青江?加藤也无法进行详细的推理,但有一点可以想象。

故意陷害他,在他身处困境的时候救他——这种害人后还要充当好人的策略会产生怎样的效果呢?

就是青江的绝对服从。青江肯定觉得美冬抓住了自己致命的弱点,更由此知道了她具有多么强大的能力。他肯定发自内心地想,再也无法违背她的意愿了。

加藤想,也许那时青江想和美冬分手。得知他下定决心后,美冬选择的方式并不是恐吓,而是卖人情,以此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多么重要。那个女人肯定能干出这种事情。

根据这种推理,美冬的同伙就不是青江。加藤见过青江后,对这一推断更有自信了。青江也许是被美冬操纵的木偶,但只是在工作方面。就算不考虑擅长金属加工这一条件,他也没有本事去帮助犯罪。

加藤见青江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目的。

关于新海美冬的过去,刚才也问了青江,但他从未期待会有大的收获,他的目的是让青江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美冬。这样,她就能知道,有一个姓加藤的警察在四处调查她的过去。不知她会采取何种对策。

要揭露美冬的真实身份,捷径就是先查出她的同伙。幕后的那个帮凶什么时候才会行动呢?

回顾以前发生的事件,能简单地得到答案:对美冬不利的人出现的时候,比如浜中、曾我,甚至对青江,美冬用的都是这一招。

她计划如何对付我这个麻烦的警察呢?一想到那个时候,加藤便浑身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期盼着能揭开那个魔女真正面目的一瞬间。

3

照片中的赖江戴着淡紫色的墨镜,穿着米色西服套装,身旁的雅也在灰色毛衣外面套了一件白色夹克。

背景是东京知名酒店的大厅。另外一张照片上是赖江开房间时的背影,连两人一起上电梯的瞬间也被拍了下来。

“虽然是偷拍的,倒还算清楚。”美冬心满意足地微笑道。

和往常一样,两人在家常餐馆见面。或许不愿被店员看到脸,她选择了背对他们的地方。

“我一点也不知道被人拍照了。”雅也说。

“如果提前告诉你,你总想着有相机,行动会不自然。那样就没有意义了。”

“美冬,这是你拍的?”

“当然,我又不能委托侦探对赖江的行踪进行调查。”

上周一,美冬问雅也下一次约会定在什么时候,雅也方才明白她的用意。

“你已经极顺利地抓住了那人的把柄。”雅也端起咖啡杯,“丈夫出差的时候和年轻男子发生关系的证据——这样,就算赖江再厉害,恐怕也撑不住了。”

“本想说这样就万事大吉了,但很遗憾,感觉还差那么一步。”

美冬的话让雅也从嘴边拿开了咖啡杯。“为什么?”

“这无法成为决定性证据。”

“还差什么?两人一起进了酒店,还有开房间的照片。”

她摇了摇头。“其实完全可以推脱,比如说住酒店的是她一个人,只是让你帮忙把东西运到房间。或者干脆否认开房间的事实,说只是在服务台问了点事情,没有办理入住手续。”

“这太不自然了吧?”

“不论是否自然,只要可以辩解,就不能说是决定性证据。我想要能让她不得不承认婚外恋的证据。”

“你想让我干什么?不会让我把做爱的情景拍下来吧?”雅也瞪着美冬。

她似乎以为雅也在开玩笑,微微晃着肩膀笑了。“如果在网络上播出去,那些有癖好的人肯定喜欢。”

“我是认真的。”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和她约会,再去酒店就可以了。”

“我这不是去了?”

“这样的酒店不行。”美冬用指尖敲打着照片,“就算是打官司,这些出入普通酒店的照片不会被认定为搞婚外恋的物证。”

“你的意思是……”

美冬环顾四周。“最好是情人酒店。”

雅也皱了皱眉,摇摇头说:“这不太好办。”

“为什么?”

“她,”他压低了嗓门,“怎么可能去情人酒店?”

“能否让她去就看你的本事了。”

“我没有这样的本事,不要高估我。”

“没有高估你。正如我期待的,你不是完全抓住那人的心了吗?我觉得你很厉害,雅也,就算你去做面首,肯定也能成功。”

美冬的语气听不出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雅也望着她的脸,“我已经烦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有这些照片足够了。就算打官司无法取胜,也具有让赖江沉默的效果。”

“为了小心起见。”

雅也摇了摇头:“要抓住赖江的把柄,就是因为她四处调查你和浜中的关系,还怀疑你是不是有其他男人。但据我观察,她根本没怀疑你,而且今后也不用担心。”

“那可不知道,不能掉以轻心。”

“没问题。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理由?”

“其他的?你指什么?”

比如说自己的真实身份,自己并非真正的新海美冬——雅也心里带着这个问题注视着她。

美冬没有避开他的视线。“总之,她想把我从秋村家赶出去,她也许会不择手段,是为了提防那个时候。”

“真的仅仅因为这个?”

“你认为还有什么?”美冬睁大了眼睛。

雅也扭过头。他无法正视她的脸。

你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已经涌到嗓子眼了,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你和她是怎么做的?”美冬问道。

雅也一时没明白,注视着她说:“你指什么?”

“就是,”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把脸凑到他面前,“做的时候用避孕套吗?”

雅也一惊,不禁身子向后一仰。“还以为你想问什么呢……”

“我在认真问你。究竟是怎样?”

“还用说,当然是用了。”

“哦,这么说来,那个人还有月经呢。”

雅也一个字都懒得说,连随声附和都让他感觉不快。

“每次肯定都用吗?”

他扭着脸,托着腮说:“也没有多少次。”

“是吗。那么,偶尔你试着别用了吧?”

听到她嘴里很随意似的冒出的这句话,雅也移开了手。扭头一看,她那妖艳的眼睛正望着自己。

“偶尔直接做爱怎么样?”

“直接?你的意思是体外射精就可以了?”

美冬微微一笑,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以前曾求过你一件事。就是做爱时的约定。还记着吗?”

“没忘。”

和谁做爱都可以,不过不许在插入的状态下射精,就算是用了避孕套也不可以——这就是当时的约定。

“那个约定,仅限这回可以不遵守。”

雅也一惊,顷刻间屏住了呼吸。“为什么?”

“我是说可以直接做,就在那个人的体内射精。”

“说什么呢!这样做,如果……”雅也瞪圆了眼睛,他突然明白美冬想说什么了,“你是说……要让她怀孕?”

“已经五十多岁了,估计不太容易。”

“喂,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是认真的。”她的表情变得极其冷漠,甚至让人不寒而栗。

雅也摇了摇头。“亏你想得出来!”

他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香烟,但还没抓到,美冬的手先伸了过来,放在他手上。她的手掌温温的。

“我也知道在提过分的要求,但如果没有绝对的证据,实在无法放心。我什么都不相信。除了你,我在这个世上谁都不相信,只能委托你。”

“那么……”他想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并不是新海美冬?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但他问不出口,他感觉一旦提出,和美冬的关系会马上崩溃。

“怎么了?”美冬歪了歪头。

“没,没什么。”雅也摇摇头,“有些不舒服。说实话,这事连想都不愿意想,竟然要让她怀孕……”

“看来我提的要求太过分了。”美冬拿起桌上的账单,“走,找个地方调整一下心情吧。”

几十分钟后,两人来到台场的一家酒店,美冬好像用雅也的名字提前预约了。一进房间,两人马上抱在了一起。雅也贪婪地抚摸着美冬娇嫩的胴体,用全身体味着那迷人肌肤的感觉。象征兴奋的部位被允许插入她体内,但最后还是在她口中射精的。当然,那同样伴随着飘飘欲仙的快感。

雅也抚摸着美冬柔软的头发,想起了和赖江在一起的情景。两人已经发生过四次关系,第一次留下的印象最深。

进入赖江的卧室时,她恳求他不要开灯,她不好意思让他看自己的身体。雅也答应了。他也担心,看到了她的裸体,也许就无法和她上床了。不过,在黑暗中接触的感觉并不像他想的那么差。赖江的身体依然具有弹性,而且,两人融为一体的部分,虽谈不上充分,也有一定的湿润度。当把手放到她的腋下时,发现那里竟然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雅也那时才意识到,看来去京都前,她果然在一定程度上作好了思想准备。最初的行为后,他用已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重新打量着赖江的裸体。说身材没有走形那是撒谎。乳房已萎缩得很小,但是,他并不觉得难看。

发现雅也在看自己,赖江慌忙盖上被子,小声说“不要看”,然后扭过身子。她的样子简直像经验不多的少女。做爱时她几乎没有出声,身体僵硬。

“和我这样的人……愉快吗?”赖江问。她既没有问“好吗”,也没有问“感觉怎样”,而是选择了“愉快”这个词。雅也能感觉出她的羞涩。

“我很高兴。”

听雅也这样说,赖江骨碌一下转过身,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你在想什么?”美冬在雅也胳膊下问。

“没,没想什么……”

见他含糊其辞,她抿着嘴哧哧地笑了。“我知道,是在想她。”她把手放到他胸口,“你在想赖江,确切地说,在想和她做爱的事。”

雅也皱皱眉头:“别瞎说。”

“用不着生气。是我不好,这我知道。让你和不喜欢的人,而且是年龄大那么多的人干那种事,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不是说没有想吗,真唠叨。”雅也把她的手从胸口拿开,身子转向床头柜,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着了火。他假装不高兴,同时暗暗对美冬敏锐的洞察力感到不寒而栗。

她慢慢直起上半身,拉过毛毯裹住身体,露在外面的肩膀闪着妖艳的光。“昨天,青江告诉我一件奇怪的事情。”

雅也把吸入肺中的烟吐了出来。

“警察去找他了。你还记得警视厅的加藤吗?”

“他?”雅也一惊,“他去干什么?”

“据青江说,他是去追查那次美容店学徒遇袭一事。是不是很奇怪?都到这时候了。”

雅也把还剩下很长一段的香烟掐灭了。“他发现什么了?”

“似乎在怀疑那个骷髅和玫瑰花的坠饰,估计是在调查我的周边情况时知道了那件事。对于华屋恶臭事件,他似乎仍在怀疑什么,关键是……”美冬缩了缩下巴,注视着雅也,“曾我的失踪……”

雅也扭过头,叼了一根香烟。他不想让美冬揣摩自己的表情。

在京都发生的事情在脑中闪过。加藤知道美冬是假冒的,正因为这一点,他才去青江那里探问。

“不论怎样,如果对那个警察放任不管,对我们绝不是什么好事。”

雅也扭过头:“你想怎样?”

“所以找你商量这件事。”

“美冬,你不会又……”

“那个警察,”美冬打断了他的话,“看出我背后有一个男人,察觉出那个男人是同谋。包括华屋事件,他也是用这种思路解释的。不过,对那个案子没必要太在意,就连加藤也不会对没有死人的案子感兴趣。问题在于曾我。”

雅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注视着自己的手。烟灰越来越长,他赶紧抖落在烟灰缸里。

“他认为曾我被杀了。自然,他应该没有证据,但如果总是这样推理,还四处寻找我的伙伴,对我们来说无疑非常危险。”

“但……”

“目前只有他一个人在行动,警察中也只有他盯上了我,现在下手还来得及。”

烟头在一点点地抖动。雅也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加藤的存在确实麻烦。除了美冬说的理由,他还知道美冬的秘密。若他把秘密揭露出来,结果会怎样?之后的事情简直无法想象,但雅也与美冬肯定都会毁灭。

难道要再干一次?!

刚想到这里,大脑深处突然弥漫了一层厚厚的黑云,顷刻间覆盖了他的整个思维,同时,剧烈的呕吐感涌了上来。他咬紧牙关,忍受着胃部的抽搐,用食指尖掐灭了香烟。

“怎么了?”美冬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雅也默默摇了摇头,用放下烟蒂的手捂住了嘴。

美冬似乎察觉到了,她从背后抱紧雅也,就像要把他罩起来。他那因冷汗变得冰凉的后背感觉到了她肌肤的温暖。

“再也不让你干那种事了,”她在他耳边喃喃道,“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痛苦的样子。”

雅也反复深呼吸,等待着突然袭来的痛苦渐渐消去。“我……”他喘着粗气说,“为了咱俩的幸福,什么都可以做,不论什么事情,不论多少次。如果真的能幸福……”

美冬抚摸着他的头:“绝对能幸福。”

雅也扭过头望着她:“真的吗?”

“我是这样相信的。所以,雅也,你也要相信。”美冬的眼睛里充满了真挚的光,红红的,有些充血,还有些湿润。

“知道了,我也相信。不过你要向我保证,不能背叛我,绝不能!”

“不会背叛,我保证。”美冬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4

让到场者签名的笔记本第一天就基本写满了。赖江想,准备一个大些的笔记本就好了,可若剩下许多空栏,会给人留下没有人气的印象。听说准备了两册笔记本,御船孝三想必也会高兴。

赖江看了看表,刚过下午六点半,闭场时间是七点。在会场中心设置的谈话区里,御船正和画廊老板谈笑风生。

赖江离开接待处,走到会场的一角。虽然是御船的个人展,也摆放了一些学生的作品。御船的说法是为大家提供向公众展示作品的机会,而培训班的人都清楚,他用来举办个人展的作品不够。

学生的作品共十七件,其中有三件出自赖江之手,一件是点心钵,另两件是用拉胚机做的茶碗。

她拿起自己做的茶碗。釉子用的是白荻。本来想让颜色更浅些,但烧好后比预想的要深。尽管如此,她还是喜欢那个茶碗的形状,双手拿起时感觉能和手掌完全融在一起。她开始浮想联翩,如果用这个茶碗喝茶……

把茶碗放回去时,她的眼睛转向了摆在旁边的酒壶。这是雅也展出的唯一一件作品。他刚学习陶艺不久,但用起拉胚机来比谁都好。赖江能理解御船为什么最先选择了这件作品。和茶碗或茶杯不同,壶口部分比躯干细很多的酒壶不是初学者能做成的。

“因为我喜欢喝酒。”赖江眼前浮现出雅也一边说话,一边不好意思地转动着拉胚机的样子。一想起他,感觉身体从中心开始发热。最近几乎每天都见面,尽管如此,依然想看到他的面孔,想听到他的声音。

赖江也觉得自己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会这样,爱上了比自己年轻十多岁的人。她并非不知如何处理感情,也没有焦躁。尽管知道这非常危险,也很麻烦,但身处这种旋涡中,她确实很快乐。

并非只是因为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女人。从这个意义上讲,“女人”的部分一直存在于赖江的心底,她一直等待着有人敲那扇门。但她也作好了心理准备,今后这样的日子也许不会来了。期待和放弃这两种想法保持着绝妙的平衡,就这样,岁数越来越大。

和雅也见面时,从未想过他会成为敲门的人。她确实觉得他是个出色的小伙子,但她以前对别人也有过类似的感觉。不同的是,他发出了要靠近那扇门的信号。

赖江不想自己打开那扇门,害怕那样做会失去许多东西。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她却选择了在门内等待的方式。雅也或许最终会从门前走过,她却无法自己靠近那扇门。所以,那一天他突然敲门时,她根本没有萌发自制心的余地,只是在门内茫然地看着他走进来。

这么大年纪了,还痴迷于年轻男子——有时她这样进行自我分析,从而确认自己依然保持着冷静。她清楚这种状态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但又想尽情享受从梦中醒来前的短暂时刻,哪怕只有一秒钟。但也正因如此,不想留下遗憾的愿望更加强烈,想充实和雅也度过的每时每刻,为了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打扰一下。”

突然听到有人说话,赖江不禁吓了一跳。右后方站着一个男人,胡子拉碴,看样子三十多岁,身上倒是穿着西服,也系着领带,但赖江感觉他土里土气的,并非因为这人个子矮,或许是因为他眼睛上翻看着自己。

“您是仓田赖江女士?”

“是的。”

男人递过一张名片。赖江看后皱起了眉头,不明白警视厅的人为什么来找自己。

“我可以问您点事情吗?”姓加藤的警察问。

“可以,不过七点前我不能离开这里。”

“那就在这里谈吧。”加藤走到展品前。他也许想装成一位散场前刚来的客人。“真好看。就算是学生们的作品,也完全具有交易价值。不好意思,您学陶艺多长时间了?”

“一年。”

“嗬?一年就能做得这么好。”加藤看过赖江制造的点心钵,把手伸向旁边的酒壶,“这个也很厉害,是经验丰富的人做的吧?”

赖江微微一笑。雅也的作品被人表扬,她很高兴。“他最近刚开始学。”

“是吗?”加藤看上去很惊讶,他凝视着酒壶,又放回原处,“这世上还真有手巧的人。”

“他是个手艺人。”

“手艺人?”

“他的本行是金属加工,制造各种精细的零部件,不能说完全是个外行。”

“噢,原来如此。”加藤点点头,再次望向酒壶。他的侧脸看上去异常认真,赖江感觉有些怪异。

“您想问我什么?”

“啊,对不起。”加藤似乎回过神来了,“是这样,我正在调查一九九五年华屋发生的恶臭事件。”

“啊,那件事,”她当然知道,“还在调查吗?”

“零零碎碎的,因为至今还没有解决。”警察扭头笑道。

“我以为肯定成悬案了……”

“您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调查总部早就解散了。当时刚发生地铁毒气事件,上头特别重视,但……”

“关于那件事,想问我什么?”

“不知您是否记得,当时还发生了一件事,就是跟踪狂事件。案犯是宝石饰品专柜负责人,姓浜中。”

“听说过,但不知道详细情况。不是说那件事与跟踪狂没有关系吗?”

“这种意见是主流,但还无法断定。”

“可……”

“浜中跟踪的女子中,有一个叫新海美冬的。通过调查,发现他曾跟踪过多名女子,但他本人只承认对新海美冬的行为。而且他声称,新海是他的情人。”

赖江环顾四周,想确认刚才这番话是否被别人听到了,幸亏旁边一个人都没有。“我很难理解,为什么如今又旧事重提?”

“我十分理解您的心情。叫新海美冬的女子现在是您的弟媳,也就是秋村社长的夫人,但正因如此才来问您。关于那一系列事件,包括您在内的秋村家族应该都知道,却依然将她作为社长夫人迎进了家门。对她是否进行了相应的调查呢?”

“当然进行了一系列调查,不过,最后还是由本人决定,旁人如果过多干涉——”

“您说进行了调查,那是何种程度的呢?是否对新海的过去也进行了详细调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因为这很重要。就算是为形势所迫,既然那个案子的嫌疑人坦白,她是他的情人,警察当然会在意。”

“你……是姓加藤吧,”赖江深呼吸了一下,冲着警察挺起胸脯,缩了缩下巴说,“不知你是否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就算是有所谓的为了调查的名目,也无法容忍你对华屋的社长夫人进行诽谤。把我们惹急了,可以要求你的上司对你提出警告。”

赖江不客气地瞪着加藤,但他没有流露丝毫惧色,倒像在清醒地观察她发火。看到他的样子,赖江突然感到一丝不安,也许正中了这人的圈套。

“对不起,这样站着随便聊天,不由得说过火了,还请您多多包涵。”和他的表情相反,加藤礼貌地道歉。

“仓田太太,到时间了。”身后有人喊赖江,是一起负责接待工作的山本澄子。平时和她并非特别合得来,今天倒像是救了赖江。

“好的,马上就去。”赖江对她说。

山本澄子交替看着加藤和赖江,“您是仓田太太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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