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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杀人接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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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也瞪大眼睛。“开什么玩笑。星子小姐,请把车停靠路肩,让我来开。”

然而星子不发一语,猛踩油门。眼看着速度表的指针向上攀升,拓也从车椅椅背感觉到压力,腋下冷汗直流。“星子小姐。”

“吵死人了。别对我下命令!”她大声吼道,继续加速。以时速一百公里上下行驶的其他车辆,“咻”地消失在后方。拓也不再多说,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和星子的侧脸,做好心理准备,以便发生什么事时能够立刻反应。

“末永先生。”星子持续高速行驶,问道:“你想和我结婚对吧?”

拓也没有马上回答,惹得她焦躁地问:“想还是不想?”

“想。”他答道。

星子点点头,仿佛在说“很好”。

“你爱怎么想、有何企图,那都是你的自由,哪怕是不自量力也无所谓。”

拓也默不作声。

“你为了达成目标而想讨我父亲欢心,也是你的自由。但是请你别对我哥哥摇尾乞怜,因为那个人和我的未来毫无瓜葛。”

“我并不想对他摇尾乞怜,但我不能不注意他。”

“不用注意他,别理他!”

“这怎么行……”拓也话说到一半,星子左转方向盘,切进中内车道,从内侧超过前车后,马上又快转方向盘,回到内车道。“这样很危险,你最好放慢车速……”

“我说过了,别对我下命令!我比你更清楚这样很危险。你不准理我哥哥。我不晓得谁对你说了什么,但我只会为我自己选择自己的结婚对象,而不是为了那种男人而选。我顺便告诉你一点,仁科家的接班人不见得是那个人,请你别误会了。”

看来星子对于自己和姐姐的结婚对象,是被选来作为辅佐直树的人感到反弹。说不定这种对话今天也在仁科家上演过。所以星子才会如此暴跳如雷吧。但是拓也对于她在这种时候找自己出来作为出气筒,感到某种预感。换句话说,这意味着自己在星子心中的分量增加了。后来又车行一阵,或许是心情平静下来了,星子先是离开高速公路,换至回东京的车道,然后大幅减慢车速,从原路折返。自从这一晚之后,星子经常找拓也出来。话虽如此,几乎不曾一起吃饭喝酒,大多是陪她购物,或充当司机。也曾经当她和朋友进入舞厅时,让他一直在车上干等。但即使如此,和她之间的关系变得密切仍是不争的事实。拓也切身感觉到,目前进展得非常顺利。

他心想,正因为如此——康子突然背叛他,对他而言实在很棘手。

5

康子为何不想堕胎呢?拓也尚未完全接受她的理由。因为在这个节骨眼生下孩子,对她而言并不有利。拓也至今反而是基于这种心理,才一直持续和她的关系。然而,她却说她要把孩子生下来。而且要拓也负为人父该负的责任。但这件事有个先决条件,就是“假如孩子是你的”。

拓也不晓得她除了自己之外,还和谁有关系。所以他无从判断,生下来的孩子是自己的机率有多大。但是,他心想:就算孩子不是自己的,让她怀孕、生产还是不太好。毕竟这件事,很可能让他和康子之间的关系曝光。这种事情绝对得避免。拓也知道仁科星子的自尊心很强,若和康子的关系事迹败露,和星子的婚事付诸流水自是不用说,自己在重工内的地位也将不保。

拓也记得在性行为过程中,勒住她脖子时的触感。当时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就这样掐死她。

他急着赶紧设法解决问题,但却苦无对策,唯独时间无情地流逝。

就在拓也六神无主时,仁科直树找他出来。

说是开发企划室长,其实只是虚有其名,实际上发号施令的是副室长萩原。因此,拓也至今与开发企划室开会时,一般都是和萩原讨论。萩原是年资十七年的资深员工,而直树不过是靠父亲的权势坐上室长的大位罢了。或许是本人对这件事也有自觉,直树几乎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企划室隔壁的办公室中。拓也前往直树的办公室,前几天打高尔夫球时见过面的桥本敦司已经来了。拓也心想,看来要讲的果然是和星子有关的事。

“这下到齐了。”直树一看见拓也就站起身来,指着一旁的会议桌。桥本落座,拓也坐在他身旁。直树对这间办公室里唯一一名女性属下说:“中森小姐,能不能请你出去一下?”

名叫中森的女员工轻声回应,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区区室长却有专用办公室,外加代替秘书的员工随侍在侧,靠的也都是仁科家的权力吧。拓也再度认知到这点,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好……”直树在拓也他们对面坐下来,将双手交迭在桌上,低着头沉默不语,好像在思考如何开口。他的表情有些阴郁,但是轮廓很深,应该算是美男子吧。拓也知道有许多女员工说他长得帅,心想,这是不容否定的事。

“别拐弯抹角,有话直说比较好吧。”沉思半晌后,直树说:“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拓也和桥本一头,心想,反正一定是有关星子的事。然而,从直树口中说出来的名字,却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我要说的事也没别的,就是雨宫康子怀孕了。”他说道。

拓也霎时哑口无言,只是看着直树端正的五官。桥本也目瞪口呆。直树好像对两人的反应感到有趣似的面露微笑,但是他的眼神毫无笑意。

“你们吓了一跳吧。这也难怪。当我知道你们也是康子的男人时,我也吓得跳了起来。”

“你们也……?”拓也说完看着直树的脸,“这么说来,室长也是?”

“哎呀,就是这么回事。”直树说道。

拓也脑中浮现康子的脸,心想这女人还真是脚踏多条船。接着,他将目光转向桥本。桥本也以相同的神情看着拓也,然后耸耸肩,缓缓摇了摇头。

“我真的吓了一跳,我是怀疑她另有男人,但没想到……”

“就我调查的结果,只有我们这三个。”直树说完,解释为何找两人过来。据他所说,康子提起自己怀孕,似乎和拓也几乎在同一时期。对话内容也相近。对于直树命令她堕胎,她好像也当作耳边风。拓也心想,这并不意外。

“老实说,我伤透了脑筋。”直树面露苦笑。“于是我想,姑且先找出她其他的男人再说。因为我早就知道,康子和我之外的男人在交往。”

“您是不是请了征信社的人呢?”拓也问道。

“不,我亲自跟踪康子。过程相当困难,但也挺有趣的。她很难有机会和其他男人见面,所以有点焦躁。”

直树交相看着两人的脸,然后说:“桥本上星期四,末永上星期二和这星期三应该和她见过面。我说得没错吧?”

“室长是星期一吗?”拓也半开玩笑地问。

“你猜对了。我是上星期五和这星期一。”直树若无其事地答道,“她和谁见面没有固定日期,但对象好像只有我们三个。”

“亏您能跟得那么紧。”桥本打从心里佩服道。

“反正我闲着没事。”

“那,”拓也说:“您找出我们,打算怎么办呢?弄清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如果办得到就好了。但是,这大概是不可能的事。你们能打包票,她肚子里怀的绝对不是自己的孩子吗?我先告诉你们,我没办法。说不定我是孩子的父亲。”

他这段话,令拓也和桥本都沉默了。看见他们的模样,直树满意地点点头。

“我想,如果我第一个招认,事情会演变得非常糟糕。假如是我的孩子,那女人大概会向我要求庞大的赡养费一辈子。再说,如果引起这种问题,即便我是仁科家的长男,在公司里的地位也将岌岌可危。”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只好死心和她结婚了吧。”拓也说道。

“那女人或许也是打着这种如意算盘。但是,我没办法和她结婚。”

“对了,”直树看着拓也他们,“我有件事想跟你们确认一下,你们做好了心理准备吗?假如自己是孩子的父亲,做好了以某种形式负责的心理准备吗?”

他的眼神对着自己,拓也只好先回答。“坦白说,我很伤脑筋。”

“我想也是,你还有星子。就算不是自己的孩子,一旦因为这件事而被星子知道你和康子的关系,后果不堪涉想。”

直树稍微扭曲嘴角,然后将视线移到桥本身上。“你怎么样?”

“我也一样。”桥本答道:“坦白说,我放弃当星子小姐的丈夫了。但是,我放弃倒不光是因为这件事,好不容易一路顺遂地走到今天,我不想在这种时候栽跟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桥本口吃了。

直树点点头,抽了两、三口烟。拓也盯着烟头冒出的白烟,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我想,你们也思考过这件事了。”他先是做了这么一句开场白,然后又隔了一段时间。拓也和桥本都默不作声。直树闭上眼睛说:“我一直在想,如果康子死掉的话,对我们都好……”

拓也身旁的桥本喉头发出奇怪的声音,那是咽下唾液的声音。

众人之间一阵沉默。不久,直树将变短的烟蒂在玻璃烟灰缸中捻熄。

“如果她死掉的话,对我们都好——”直树重复之后,看着两人。“你们没有这样想过吗?”

拓也观察桥本的表情,小自己一岁的后进,将手抵在额头上,一动也不动。拓也明白直树的言下之意,所以无法拐弯抹角地回答。

“其实,我有个计划,”直树说:“是什么计划,不用我说你们大概也知道吧。这个计划需要你们的协助。不,这种说法并不恰当。应该说,这个计划必须由我们三人合作才能顺利进行。我们动作要快,否则事情将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即使如此,拓也和桥本仍然不发一语。不久,直树靠在椅背上说:“唉,算了。你们大概需要时间考虑。后天晚上,我在饭店订了房间。我们再在那里集合吧。我想你们应该明白,但我再提醒你们一次,别忘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直树最后以低沉的嗓音叮咛两人。

那一晚,拓也在自己家中思考直树的提议。话虽如此,他的心意已决。不用直树说,他也认为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一个。只有杀了康子。这恐怕是克服目前困境的上上策。

拓也也想过,设计某种突发的意外事故让康子流产。但是这么一来,难保康子不会大声张扬。拓也心想,只有杀了她,怎么能为了那种女人,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撇开她的事不谈,拓也也想到了直树。没想到他也和康子有染,他提出这次这种商量,彻底颠覆了拓也对直树抱持的印象。拓也之前一直认为他一事无成,是个废物,只会躲在隔离开来的办公室里想东想西。

虽然时机不太对,但对他刮目相看了——这是拓也心中老实的感想。和直树共同拥有相同的秘密,对拓也而言是有利的。如果他站在自己这边,和星子的事也将进行得更加顺利。问题是桥本,能够相信那男人到什么程度呢?不,相信他的前提是,他有没有胆量杀害康子呢?

碍事者解决掉就好了吧?——这个念头掠过脑海,但拓也发现自己常常将杀人想得太过容易,不禁摇摇头。两天后,三人依约聚集在东京都内饭店的一间客房中。这是一间双人房,摆了一张茶几和两张椅子。拓也和桥本坐在椅子上,直树坐在床上。

“yes或no,你们下定决心了吗?”直树看着两人的脸说。

拓也侧眼确认桥本微微点头,自己也点头。

“很好。坦白说,如果你们到了这个节骨眼还在犹豫的话,我打算不听你们的答案,请你们直接出去。”说完,直树拿出扑克牌,各发给拓也和桥本一张牌。拓也一看,是鬼牌。直树将剩下的牌递到拓也面前,要他随意抽一张。

“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拓也问道。

“用来听你们答案的方法。”直树答道。

拓也没有进一步追问,避免让桥本看见地抽了一张,是方块国王。接着桥本也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抽了一张。

“好,这是命运的一刻。”直树说,拿出一个白纸做成的盒子。“如果是yes,就将鬼牌放进这个盒子,如果是no,就放进另一张牌。如果两张都是鬼牌的话,我们的协议就谈成了。假如其中一张是另一张牌,我们的聚会就到此结束。各自想办法解决康子的问题。”

拓也佩服地想:原来如此,他还真是设想周到。按照这种作法,就算事情谈不拢,直树也不知道谁是yes,谁是no。而站在拓也他们的立场,即使回答是yes,也不会被对方知道。拓也确认牌之后,放进盒中。接着桥本也放进去。剩下一张牌插进其他牌中,这么一来大家就不用紧张了。

“那么,我要看啰。”直树避免让两人看见,确认盒中的两张牌。拓也注视他的表情。他霎时皱紧眉头,然后抬起头来。

“不幸的结果。”直树说:“不过,这是对雨宫康子而言。现在,我们在场的三人意见一致。”

他摊开两张牌给拓也他们看。

直树说:“最棒的就是没有人会怀疑我们,第三者不晓得我们和康子的关系。”

“关于这一点,我有自信。”桥本稍微扬起下颚,“我之前行事谨慎,应该没有人知道。”

“这种想法会不会太天真?实际上,室长就知道我们的事。”

“我们可以说是一丘之貉,末永说得没错,我们大概没办法放心。再说,说不定康子会告诉谁。但是我想,应该是没有问题。”

“但是就这点而言,我们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拓也说道。

“没错,所以,我们必须事先拟定万一被人怀疑时的对策。”

直树拿出一张a4大小的纸,在纸上以原子笔写下“不在场证明”,然后在底下画了两条线。

“一旦我们成为命案关系人,刑警一定会询问我们的不在场证明。如果到时能够提出不在场证明,就洗清了我们的嫌疑。如果无法提出的话,警方将会一直死缠着我们不放。”

“您打算用时刻表的招数吗?”桥本将手帕抵在额头上问道。他没有出汗,这大概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吧。

“如果有我们知道而警方不知道的列车,那也可以,但是很遗憾,没有那种东西。”

“但是您已经有了打算,对吧?”

拓也看着胸有成竹的直树,他点了个头说:“警方首先大概会认为是单独犯,或顶多两名共犯,他们基于过去的经验会这样判断。但是我们有三个人,所以就出现了这个招数。”

“什么招数?”

“接力。”

“接力?”

“没错。接力棒是尸体。”直树在纸上稍隔间距写下“东京、厚木、名古屋大阪”,然后在大阪两个字上方打x。

“康子在大阪遇害。但是尸体的发现地点是在——”他手上的原子笔笔尖经过名古屋、厚木,停在东京的地方。“大约距离五百公里的东京。”

拓也深吸一口气,看了桥本一眼。桥本目不转睛地将目光落在纸上。拓也缓缓地吐息,然后对直树说:“请您说明一下。”

直树又在纸上写下a、b、c。“这个abc就是我们。执行计划当天,a、b、c分别在大阪、名古屋、东京。首先由a杀害康子,譬如这是在晚上六点半。在那之前,a要事先做好六点之前的不在场证明。”

他在大阪两个字旁写下“六点三十分,a杀害康子”。

该会推定犯罪时间是下午五点到晚上八点之间。换句话说,刑警会这样问我们:下午五点到晚上八点之间,你在哪里……?”

“这种情况下b和c当然回答得出来。他们不用说谎,因为实际上事先做好了不在场证明。”

“但是a要怎么回答才好呢?他在六点之前有不在场证明,但是六点之后到十一点左右没有不在场证明。”

“a在大阪,尸体是在东京被人发现的。”

直树解释之前,拓也说:“要在五小时之内到东京杀害康子,再回到大阪是不可能的事。”

直树点点头,表示他说得对。

“也就是说,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但前提是警方不知道a、b、c是共犯。”

“但是有个大问题。”拓也说:“究竟谁要当a呢?没有人会想当直接动手的杀人犯。”

“话是没错,但是非得有人动手才行。”

“还有一个问题。就算a按照讨论内容执行杀人计划,也不能保证b和c能够完美地完成后续的工作。直截了当地说,b和c能将罪推到a一个人身上。到头来如果a被逮捕,b和c只要主张a的供述是捏造的就好了。”

“a是否信得过其余两人吗?嗯,这倒也是。毕竟是这么浩大的工程,必须事先以某种形式形成共犯结构。”

直树拿出另一张纸和印泥。“这样吧。决定当a的人先在这张纸上写下——我们共谋杀害雨宫康子,然后再在这句话中间盖上自己的拇指指印,而决定当b和c的人在这句话的两侧署名并盖上拇指指印,这算是一种联署书。这张纸由a保管,这样b和c就不能背叛a了。”

直树偏着头,仿佛在问:“有问题吗?”

“呃……”桥本开口问:“那a要由谁当,这也是由室长决定吗?”

于是直树目不转睛地盯着桥本的眼睛,问道:“假如我说你当a,你会接受吗?”

桥本瞪大眼睛摇头。

“我想也是。我话先说在前头,这件事和我们在公司中的地位无关,我想公平地决定角色。”

直树又拿出先前的扑克牌。“从中抽出一张,按照数字大小依序决定喜欢的角色如何?”

拓也稍微想了一下,答道:“好吧。”桥本也同意。

“但是在那之前,能不能让我们检查扑克牌?”拓也说。

直树扭曲嘴角抿嘴一笑,然后递出扑克牌。扑克牌并无特别奇怪的地方。拓也递给桥本,他也仔细地检查后,将扑克牌还给直树。“这下你们能接受了吧?”

直树洗了几次牌之后,将一迭扑克牌在茶几上摊开。“好,末永你先抽。最大的是a,最小的是2,数字相同就以花色定胜负。”

拓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然后伸手抽牌。不知为何,康子的裸体霎时掠过脑海。

拓也把心一横,摊开抽到的牌。桥本失声“啊”地叫了出来。

“你抽到了一张好牌。”直树说道。

拓也的牌是红心国王。他心想:太棒了,后抽的两人不可能都抽到a吧。

“好,轮到桥本了。”在直树的催促之下,桥本伸手抽牌。但是,他的手在抓住牌之前停了下来。拓也也感觉得到,他的手不停地在颤抖。桥本做了一个深呼吸,下定决心地抓住一张牌,然后打开。果然,桥本“啊”地张开嘴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他大概大受打击,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吧,他抽到的是梅花4。桥本用手捣住口,盯着茶几上的梅花4。他看起来像是要做好杀害康子的心理准备,也像是在思考如何设法摆脱眼前的局面。

“那么,换我抽。”直树扫视一迭扑克牌,闭上眼睛拎起其中一张,然后在脸旁边翻面,用力丢在茶几上。那是方块2。

桥本“呼”地长吁一口气。拓也不发一语,看着直树的脸。提议的人是他,所以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直树闭着嘴巴,全身僵住了将近一分钟。接着,他的唇边漾起一抹冷笑,看着两人说:“好,既然角色决定好了,先来制作联署书吧,之后再讨论细节。”

6

距离厚木还有十公里——拓也看见标示,再度绷紧神经。最后一刻之前,都不能松懈,因为还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桥本应该在厚木等候。到那里将尸体搬上另一辆车后,回名古屋——到此为止是拓也的工作。回程路上也必须十分小心,即使车上没有尸体,也不能留下自己在这个时间行驶于这个路段上的纪录。又有一辆车以相当快的速度超车。以八十公里左右行驶的厢型车对他们而言,正是不折不扣的障碍物。选择这辆车作为运送尸体到厚木的工具,也是直树的主意。

“如果是傍晚六、七点,天色还很亮。我想在车上杀她。这么一来,先将尸体拖出来,再放进后车厢会是一件煞费体力的工作。至少对一个人而言是如此。就这点而言,如果是厢型车的话,只要直接盖上毛毯,将尸体滚到后方货架就行了。就算从车外看得见,看起来应该也只像是货架上载了什么。”

直树说,他有办法弄到车。他似乎有个亲戚在丰桥做木材加工业,工厂车库里有辆平常几乎没有在用的厢型车。当天早上,直树搭新干线在丰桥下车,开那辆车到大阪。

“您要特地从丰桥调车过来吗?”桥本一脸意外的表情。

“因为如果租车,事后会留下证据。再说,从丰桥开车来是有理由的。”直树看着拓也说:“我希望你在厚木将尸体搬上另一辆车之后,从东名高速公路折返,到丰桥下交流道去替我还车。然后你再搭出租车回名古屋就好了。无论警方怎么怀疑,只要没发现这辆厢型车的存在,应该就不会去调查丰桥的出租车公司。”

至于用来从厚木搬运尸体的车,则由桥本准备。

“对了……您打算用什么方法杀她?”拓也发问时,饶是直树也露出了有些痛苦的表情,这是他脸上第一次出现表情。

“我还没决定,”他总算说道:“我认为最好别出血。关于方法,就交给我来想。”

“麻烦您了。”拓也说道。桥本也点点头。至于找康子到大阪的方法,也是由直树来想。

“弃尸的地点由桥本你想,末永请你决定在名古屋和厚木换人接手尸体的地点。”

“好。”拓也应道。

“接下来是执行日,就下星期二吧。十一月十日。末永,你这一天设法待在名古屋准备,你应该能够找个适当的理由出差吧?”

“嗯,我会想办法。”拓也说道。

事情决定到这个阶段,这一天便各自解散了。下一次讨论日期是三天后。这三天内,三人要事先解决各自的问题。但自从这一天之后,拓也的身边出现了奇怪的谣言:内容是星子中意拓也,两人见了好几次面。好几个人询问拓也谣言是真是假,他才知道这种谣言传开了。当然,拓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和星子之间的事。这么说来,会是康子散布的谣言吗?不,拓也转念一想,她应该不会这么做。因为做这种事,对她没有好处。那么会是谁呢?拓也不久后便知道了答案,直树打内线电话给他,告诉他散布谣言的是自己。拓也一问理由,直树就说事后再向他解释,希望他马上来开发企划室一趟。拓也满腹狐疑地前往企划室。直树不在平常的个人办公室,而是在属下们待的办公室里打开某种文件夹。“您找我吗?”拓也一靠近他,直树只移动眼珠子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将视线移回文件夹。拓也直觉,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你不小心一点,我很伤脑筋耶。”直树说道。沉闷的声音,令人有点听不清楚。

“什么?”拓也问道。

“传出奇怪的谣言,会造成我的困扰。”

拓也默默地看着直树的侧脸,不知该做何回答才好。在一旁工作的几名员工,或许在听他们的对话,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我希望你谨言慎行,别招人误解。我父亲他——”说完,直树停了半晌才继续说:“我是不知道专任董事有何打算,但是关于星子的将来,我想了许多。像你这种局外人在她身边晃来晃去,会让我很头痛。”

“知道了吗?”直树从文件夹抬起头来。

拓也大惑不解,完全无法理解他做这种事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拓也依然不应声,直树瞪着他问:“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拓也不得已只好回答。

直树点点头,合上文件夹,不再多说一句,消失在隔壁办公室。

但是拓也一回到自己座位,直树马上打了电话来。

“抱歉啦,”他劈头就说:“我想就算没有事先和你套好招,你也会完美演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拓也自己也知道自己下意识地尖起了嗓子。

“这是计划的一环。事情是这样的,我发现好像有几个人知道你和星子的事。大概是宗方先生那一挂的人流出的信息吧。所以,我想这样下去不太好。这是因为,这次计划的大前提是,三名共犯之间没有密切的关系。但是你一旦成为星子的准丈夫,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就会突然拉近。万一其中一方被警方怀疑的话,警方说不定会看出和另一方是共犯的可能性。”

“这倒是有可能。”

“所以我设计了这出戏。这么一来,除非我承认你是星子的准丈夫,否则你和我之间就毫无瓜葛。看在其他员工眼里,反而会觉得我们的关系交恶。这种布局,会在万一的时候发挥效用。”

“原来如此。”拓也一面回应,一面心想:直树是否对于这次的谋杀计划乐在其中。若非如此,不可能想出这种点子。

“对了,室长。”

“嗯?”

“您刚才的话完全是在演戏吗?您说您在为星子小姐的将来做打算……”

于是直树像是看透拓也的心事似的,在电话那头笑了出来。“你好像很担心。坦白说,我根本不管星子想和谁结婚。但是我父亲却要我选择,老实说,我觉得很麻烦。”

“原来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啊。所以你不用担心,全心投入这次的计划。”简直像是在做工作上的指示时,直树的最后一句话恢复了认真的语调。

就这样过了三天。三人再度集合于同一家饭店。

“康子的公寓附近,有一个小型的高尔夫球场。因为没有照明设备,所以晚上是一片漆黑,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路人会经过。如果将尸体丢在这里,隔天早上铁定会被人发现。再说,我想警方很可能会判断这是过路煞神下的手。”

桥本这两天内似乎做了一番调查,不像平常的他,一副充满自信的态度说道。拓也心想,小型高尔夫球场的确是个好目标。直树似乎也同意,于是采用了桥本的提议。至于交接尸体的地点,按照约定由拓也决定。他在名古屋选择了车站东边的停车场,而厚木则是选择下高速公路后,北上几公里的一处空地。

“我在这里画出了简略的地图。请别弄错地方。”

两人看着他递过来的便条纸点头。

“好,这下全部决定好了。那,我们现在再从头检视这项计划一次。”直树好像在拟定什么愉快的计划似的,发出雀跃的声音。

7

手表指针指着一点半,事情进行得比计划更顺利,马上就会看见厚木的出口。

漫长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拓也粗重地叹了一口气。真是漫长的一天。今天早上以出差的名义离开东京至今,已经过了几小时呢?他出差的名义除了和名古屋的某厂商见面,以取得购买某研究设备的报价单,还包括调查对方的实际业绩及机械性能。就距离而言理应当天来回,但是他找了各式各样的借口,而获得过夜的许可。对于拓也的出差,上司几乎不会罗里罗嗦。

到了名古屋,拓也和一开始就没打算采用的业者见面,但是没有将内心的想法表现出来,对方好像非常欢迎他。出差的目的应该半天左右就能完成,但是他故意拖延,为了隔天留下一些工作。依照不同的观点,或许可以认为拓也很积极,合作业者好像很高兴,甚至提议带拓也去体验名古屋的夜生活。但是他只和业者一起用餐到十点左右,郑重谢绝了酒宴。当拓也说想在旅馆汇整今天的工作结果,业者也就无话可说了。

拓也事先在车站前预约了商务旅馆,办完住房手续后,在房间里换好衣服,便拿着房间钥匙外出,然后前往约定的停车场。停车场里车辆并不多,空位还很多。拓也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要找的厢型车。如同他猜想的一般,车子停在最角落。拓也试着从车窗窥视车内。后方货架里横放着一个裹着蓝色毛毯的大型长条货物。或许是知道货物是什么的缘故,看在他眼里,毛毯的凹凸清楚地显示出货物的形状。愚蠢的女人——拓也用鼻子冷哼一声,如果你没提出奇怪的要求,用一点钱打发你就没事了。拓也绕到厢型车后方,找出用封箱胶带贴在车体后面的钥匙,打开右侧车门上车,调整后照镜,再次看了后方一眼。不晓得是用什么方法杀害她的,血液和秽物没有溅得到处都是。已经没有退路了——拓也在口中低喃道,发动引擎。

离开停车场,一径向东直行。开上位于名东区的名古屋交流道,是在十点三十五分。

看见厚木的出口了,拓也将车开进脱机车道。下了高速公路,走一二九号线北上。这条路总是塞车,但是这个时段果然没什么车。经过本厚木车站,车行一阵左转,灯火一下子少了许多,路边一整排像是仓库的建筑物。再转进小马路,他放慢车速,缓缓前行,来到一处看似用来堆放资材的空地,路面已经没有铺柏油。空地的角落,停着一辆白色轿车,拓也一面靠近,一面确认车牌号码。没错,是桥本的车。拓也为了方便搬运尸体,将车停成两辆车的车尾相对。

“你按照计划来了啊。”拓也下车,桥本也打开车门下来。说到灯光,只有车头灯的光线。即使如此,拓也还是发现他的脸颊僵硬。

“货在车上吗?”桥本看着拓也的厢型车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废话。”拓也打开厢型车的后门。桥本看见裹在毛毯里的东西,霎时别开视线,然后打开自己车的后车厢。拓也爬上厢型车的货架,没有催促桥本快过来,而是看着他扬了扬下巴。

“请……等一下。”桥本爬上货架后,跪了下来,对着尸体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他大概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些吧。拓也不能理解这种心理。如果要在这种地方合掌默祷的话,一开始别参与谋杀行动不就得了。

“你有带念珠来吧?”桥本睁开眼睛后俏皮地说,但是语气依然生硬。

“帮我抬那边。”拓也用手掌比着看似尸体脚部的方向。

桥本点点头,手部动作僵硬地连毛毯整个抱起。拓也抬起尸体的上半身,尸体比想象中更僵硬,而且更大,感觉不到体温。

“尽量别移动尸体的姿势,我想尽可能掩饰尸体被移动过。”

他记得直树说过尸斑和死后僵硬等尸体现象。

“好重唷。”桥本以半蹲的姿势,气喘吁吁地说。尸体的确很重,以救人性命为职业的人经常说,搬运没有意识的人有多困难。

“我一个人没办法丢弃这么重的东西。”

好不容易将尸体搬到轿车的后车厢,桥本露出一副叫苦连天的表情。“求求你。帮帮我。”

“事到如今别发牢騒,我接下来得折返。”拓也关上自己车的后门。

“你只要在早上之前回去就行了吧?从这里的话,一小时就能到弃尸的地点。你弃完尸再回去也不迟吧?”

“不行,我请旅馆柜台七点叫我起床了。”这应该也有助于制造不在场证明。

“来得及啦。”

“少废话!要是来不及怎么办?”

“不会怎样的,顶多就是旅馆人员稍微感到奇怪而已,倒是我的工作才是关键所在。你至少在我弃尸的时候,替我把风嘛。”

“旅馆人员稍微闪过可疑的念头,说不定会成为重要的证词。如果你是男人的话,就遵守约定。”拓也撂下狠话,看见桥本露出闹别扭的表情,接着窝囊地垂下眉梢。

“好啦。那,请你帮我把尸体稍微移到内侧。这样的话,后车厢关不起来。”

“放太里面的话,等会儿可就不好搬出来啰。”

拓也想抬起尸体时,毛毯角落稍微掀起。

“哎唷。”拓也霎时别开目光,旋即想伸手将毛毯拉回去,却从掀开的缝隙看见了脚尖。他看见这一幕,整个人僵住了。

桥本也不发一语。诡异的沉默恐怕持续了好几秒。拓也缓缓转头面向桥本,桥本也看着拓也。

“喂。”拓也低呼他,只将视线移往尸体,然后说:“这……不是康子耶。”

从毛毯缝隙露出来的并非康子的脚,差太多了。

“……怎么办?”桥本总算发出声音。他像狗一样粗重喘气。

“什么怎么办……只好打开来看吧?”

拓也咽下唾液,提心吊胆地掀开毛毯。当尸体的脸出现时,桥本不禁向后一屁股跌坐在地,发出低声的尖叫。

“这是怎么一回事?”拓也低吟道:“为什么会是仁科直树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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