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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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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侯没答,沿着主楼台阶走上去,推开门。

早已没了那三人的身影,只有一口被移开的缸,和露出来的密道。

“让她救,让她走,她不过是仗着还没到绝路,才敢说那样的话。我倒是要看看,当她真正尝到绝望的滋味时,她豁出去命也要救也要爱的人,能让她坚韧不拔,还是一击即溃。”

……

山道九曲回肠,三人刚转了几道弯,温幼蓉终于支持不住,疼的倒在地上。

玢郡王见状,忍着一身疼跳起来:“你别在这个节骨眼搞事情啊,万一你那个疯子娘追上来怎么办”

郑煜澄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忽然蹲下来,把她背起来。

温幼蓉的目光却落在面前的玢郡王身上。

他昏倒时,浑身邋遢,看不出什么毛病,但是一说话就全露馅了。

“是你”

“玢郡王”愣了一下,终于忍不住把脸上奇怪的伪装全扒拉下来。

赵齐蒙身上有伤,动作稍微大一点都要命:“是我是我!能走了吗!小祖宗,你那个疯子娘要命的,赶紧走!还有,我走前面,你离我远点,我要受不了了!”

赵齐蒙本就熟悉山道,一马当前冲到前面。

郑煜澄将她往上提了提,沉默着往前走。

温幼蓉不由想到刚才——女侯接近时,她意外的发现那个昏迷的玢郡王竟朝她看了一眼,脏乱的头发下,一双眼睛根本是意识清明,摊在身侧的手,手指指了一下屋内。

当时祁族的人都被女侯的举动震慑到,注意力全都落在女侯和她身上。

她赶紧收敛目光,继续吸引所有人注意,这才演了那一出。

原本以为这个玢郡王终于脑子清醒了一回,没想到根本是假的!

“赵齐蒙也是你安排的”温幼蓉在郑煜澄耳畔低声询问。

郑煜澄的情绪异常低沉,他身上也疼,但好在女侯没有对他下狠手,听她问,他便低低的“嗯”了一声。

温幼蓉:“我让你走时,你就知道了”

郑煜澄:“赵齐蒙假扮玢郡王入山,本就是为了对贾桓和费尧这二人放长线钓大鱼,他们二人会牵引我们去找真正藏银的地方,可是赵齐蒙在入山后就失去消息,我猜测,是有另一拨人将他截走。”

温幼蓉:“你猜测过是粽山一事上刺杀玢郡王的人吗”

郑煜澄笑了一下:“他们未必是想刺杀郡王。对他们来说,刺杀郡王,会比直接跟我作对来的更容易。郡王的性格,极好利用,他们捏着这一点,便能让我的并州之行处处生阻。都是朝中之事,不说也罢。”

温幼蓉心柔一动:“是那个曹芳瑞”

郑煜澄喘了几口,尽量让自己气息平稳:“他来的时机蹊跷,像是踩准了点一般。我的确怀疑是他暗中虏走了玢郡王,也知自己入山会引得一些人动手。但今日见到你与温震的情态,我就知道,这里头,生了一个变数。”

温幼蓉不说话了。

他本来都安排好了,却因为她生了变数。

她忽然放低声音,像是无力的解释:“我不知道她会来……”

郑煜澄没说话。

就在两人忽然陷入一阵沉默时,赵齐蒙捂着眼耳口鼻跑回来,绝望道:“你那疯子母亲,是不是要我们死!她竟然在道口放火!”

……

不止是放火,早在女侯进山之时,已经封了好些山道出口。

继续任她这样烧下去,他们不是被封死就是被呛死憋死。

赵齐蒙喘着粗气在远处坐下来,嚷嚷道:“那到底是娘还是狼啊,虎毒还不食子呢,对你怎么下这么狠的手啊。嘶——老子不想走了。咱们是原路返回,还是就地等死,给个准话吧。”扯动伤口,他有点难受。

骤然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超脱,疼痛后知后觉的席卷而来,温幼蓉死忍着,抓了一下郑煜澄的衣领:“歇一会。”

郑煜澄低低“嗯”一声,动作很轻的把他放下来。

赵齐蒙看的眼睛都直了——不是吧,真的原地等死他说说而已的!潜伏这么久,他还没娶到媳妇,怎么能就这么在这憋死!

温幼蓉刚坐下,便落入一个宽大温柔的怀,郑煜澄背靠着山壁,将她护在怀里,她敏锐的察觉到他无声的呵护,扯了一下嘴角,握住脱臼的那条手臂,咔嚓一声,自己将手臂接了回去。

动作快准狠,就连赵齐蒙这样的汉子都看的瞠目结舌。

这女人,其实跟她娘一样,骨子里有股狠劲儿。

下一刻,她的手臂男人自身后绕过来的手轻轻托住,这双手虽然染了脏污泥尘,却依旧修长漂亮。

郑煜澄从身后环抱住她,垂眼就能看到她额头浮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亦泛白,但就是不吭一声。

他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温热的气息充盈她的耳畔;他什么都没说,唯有托着她手臂的那双手稳而有力。

温幼蓉看着前方的山壁,抬手向后抚上他的侧脸,那把动听的嗓音终是因为剧烈的隐忍蒙上一层沙哑:“贾桓费尧落网,藏银之地暴露,暗中破坏你此行的人也被抓住,若没有女侯干涉破坏,飞焰传讯之时,你的计划就已经成功的告一段落,真的……很对不住。”

指尖停在他的脸侧,少女的语气里带上心疼怜惜:“生的这么矜贵,长这么大也没被谁打过吧”

她转过头,明明自己疼得要死,却对他漾出一个轻松的笑脸:“母债女偿,我让你打回来,不要生气好不好”

郑煜澄凝视少女的眼眸,嘴角轻牵,低声问她:“你就不疼”

她眸中的笑意终于多了几分真切,被星星点点的水光晕开,灿若星河;一如很久以前,那个满怀憧憬勇往直前的小小少女凝望湍河仰望厉山时眼中的澄澈,她说:“应当会疼,所以你可能还要哄一哄我。”

郑煜澄低笑了一声,腾出一只手来,也抚着她的脸:“可不可以不打,直接哄”

她眸色一怔,尚未反应过来,男人漂亮的手指已经滑到她的下巴,两指轻轻捏住,唇压下来。

赵齐蒙眼珠子一瞪,飞快别过头,心里直冒火——他是死的吗

郑煜澄的吻并不如他一贯的温柔,他狠狠地捻着,在她因最初的生硬与惊诧下意识后退时,执着的追上去加深这个吻,一如在竹楼之前,她强行压下剧痛,明知艰难,仍一寸寸的靠近他。

双唇相贴碾转,他们始终没有避开彼此的眼神,在适应过后,借着陡然拉进的距离,分别走进对方眼中那片浓黑墨色的世界,一览那只留给彼此最真挚炽热的回应。

郑煜澄眸色深沉,眼中只剩她,又不止是此刻的她。

今日之前,他以为要看懂她,何其简单。

面上乖戾冷漠,心存天真烂漫,身为女侯之女,一族少主,终归与生在长安那些高门贵女不同,经历那些过往,心中留下阴影,不过是个想求疼爱与关心的小姑娘。

所以才会在芸菡日复一日的故事里生出羡慕,借酒胡闹,于他的怀中释放一瞬的软弱与依赖。

他的心意,始于对少女的怜爱,升温于她义无反顾的相救,他以为窥伺到她心中所求,所以如愿相待,给她耐心与关心,陪伴与偏爱,亦在她不经意流露出的小女儿情态中,生出了更长远的打算。

直至今日,郑煜澄才发现,她大约,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错判。

她生来至今,确然得到许多,但这“许多”里面,未必有多少是她心中所愿。

她希望和所有小姑娘一样被疼爱照顾,可即便不曾拥有,也没有因此活不下去,更没有生出执念去索求掠夺。

她曾古怪乖张的对芸菡呼来喝去捉弄玩笑,却也在芸菡的耐心陪伴下,于那个黄昏院落里,回馈最真挚的在意与关心。

她曾对深受舆论风波的厉山祁族冷厉疏离,但又在山部发小的央求与执着下,于暗沉无光的小巷里,载着一身醉意向他乞求一个机会,身为少主,反倒将这些人护在身后。

她曾对他防备疏离,捏着他教芸菡折的纸兔子嫌恶的丢出很远,直至那一夜好眠后,她会在粽山倒塌时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他,甚至是他原本要护的人;也会将那只曾被她丢开的纸兔子,小心翼翼捧在手里,轻轻亲吻他留下的痕迹;更会张开手臂挡在他面前,努力维护。

她亮着一双清明的眼睛,将所遇之人都看的透彻明白,凡有所获,会仔仔细细翻翻捡捡,即便只得到微毫所愿所求,都愿用十倍百倍的付出回应。

她的所愿,不是她的软肋和赖以生存的养料,而是她的武器。

要么别让她得到,否则,她能为之无限强大。

他与她之间,并不是她该感激他能给她心中所愿,而是他该惶恐自己能得到她所回馈的一切。

少女自血肉根骨中掘出,滚烫又炽热的力量。

令他从意动到升温的心,于此刻一并炽热,与她同存不息。

赵齐蒙忍不住转头看过去,眼神微怔。

他见过男女亲密,无非是旖旎艳色充斥。

可眼前这双男女,热烈的仿佛要将彼此融入骨血里,在这种绝路将至的末端,竟让人生出几分感慨,眼眶发热。

娘的,他忽然很想那个为他搜罗所有证据与卷宗,愿他活的堂堂正正的小姑娘。

要是她就在面前,他肯定要抱着她狠狠地亲。

绝不输给这一对儿!

郑煜澄慢慢松开她,烫红的唇移到她的耳边。

“女侯不会对你赶尽杀绝,她只是在等你服软。也许她做的并不对,但你不该在这里走上绝路。”

说话间,他们逗留的地方竟然也有了呛人的烟雾。

赵齐蒙瞬间醒神:“不对吧,我怎么觉得这烟雾连我们来的方向都有女侯该不会连我们进来的道口都动手了吧!这就是赶尽杀绝啊!温姑娘,咱们有没有逃出去的把握啊”

郑煜澄没有搭理赵齐蒙,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轻松的建议:“硬拼,我们是不敌祁族精锐的,但只要你能出去,我们就有智取的机会。”

他知道,女侯只是不会对她赶尽杀绝,或者说,她更愿意看到阿呦一个人走出去。

在两个男人的凝视中,温幼蓉忽然低笑起来。

她抬起手,从脖子里抽出一根红线,红线的末梢,系着一根哨子。

赵齐蒙眼尖:“这是什么”

烟雾渐渐浓厚,三人都咳嗽起来。

温幼蓉不慌不忙,把玩着手中的哨子:“说的不错,她是在等我服软,等我向她求饶,就像两年前我被压在废墟之下,用它求救一样。”

赵齐蒙:“你是说,吹响它,你们的人就能找到你的位置,然后救你出去太好了,我们来商量个计……”

他的话没说完,温幼蓉忽然拽断绳子,将哨子狠狠丢出去。

赵齐蒙目瞪口呆:“你……干什么呢”

郑煜澄忽道:“或许我们可以再等一等,外面……”他确然还有最后的安排,只是这个安排,得看老天给不给他们活命的时机,若援兵来迟,他们也只能丧命于此。

温幼蓉反握住郑煜澄的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去了。”

两个男人同时愣住。

温幼蓉笑着,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

她可以确定,女侯连入口都封了。

她一直在把她往绝路上逼,不给一点遐想的希望,无论是从前让她见惯世间丑恶,还是身体力行的让她心灰意冷,因为绝路上看到的,才是最真的。

今日她可以用哨子,但只要她用了,就代表又一次的屈服,哪怕她不服、痛恨,不想死,就只能在她的道理下屈服,她会像两年一样,在头顶重现天日之时,见到那张再也不想见到的脸。

“捂住口鼻,跟着我走。”她开始走到最前面,凭着脑中的记忆,穿行于山道之中。

赵齐蒙不明所以:“现在他们在封山道,就算我们咬着牙从火道冲出去,不死也残啊!”

温幼蓉眸光冷厉,笑了一声:“她确然将我们的生门堵死,可她好像忘了,生门可堵,也可藏。”

……

“女侯,不可啊!”恪姑姑终是流下眼泪,跪地乞求:“你将所有道口全部毁去,少主要如何出来纵然她有悔过求生之心,也被断在了此处啊!”

女侯双目充红,转身时带起玄袍:“传令下去,只要听到哨音,即刻确定方位,破道救人。”

众人一愣,很快明白了女侯的意思,纷纷进入备战状态。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有烧足了热的山道在水浇之下炸裂轰塌,连温禄等人都被召回,不必再看守那些兵将黑衣人,专心听哨音。

没有,没有哨音。

温震下意识道:“少主会不会已经出来了”

许是刚才见到的那一幕给了他太多的震撼,以至于温震并不愿意相信,那样一个少女,甘愿死在山中密道。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女侯忽然愣住,“拿山道图来!”

恪姑姑拿出一副山道图给她,这还是她们进山之时,少主凭借记忆画出来的,画了好几分,所有人都传阅过。

女侯细细看过,扔到一旁,“拿玢郡王身上的山道图来!”

恪姑姑这才想到,女侯最初捕到玢郡王时曾搜过他的身,他身上就有一份山道图,是少主第一次入山时画下的。

这一副山道图,与后来的几乎差不多,唯一的不同之处,是在最深的那条道上,延伸出了一条奇怪的山道,这条山道没有出口,仿佛是挖到最后放弃了一般,是唯一没有出路的死路。

女侯眸色一厉,飞快冲出竹屋,直朝着距离这条山道最近的位置奔赴而去,所有人紧随其后。

山中角落有断崖处,自下往上向微微向外倾斜的山壁上,安置着悬棺。

然此刻,这些悬棺已经被打落一大片。用以安放悬棺的钉柱恰好可以用来架石灶,郑芸菡让人架起五座石灶,火烧岩壁。

除了大嫂给她的暗卫,还有樊刃带领的一支队伍,一切都准备的有条不紊。

看着烈火炙烤着岩壁,郑芸菡的脑子里响起阿呦的交代——

“我与你兄长此次进山,兴许会遇到些麻烦,但危急时刻,我可以带他入山道躲藏。山中悬棺处,是山道隐藏的一道生门。即有人设山道,自有人毁山道,一旦你发现有人在毁灭山道,多半是要堵住躲在里面的人。”

“开山凿石无外乎两种,一种是火药直接炸毁,一种是火龙法,既火烧水浇。火药非寻常之物,若你去寻,必会打草惊蛇,所以你要用第二种。带人在悬棺处架起火堆,火势舔过三丈高足以,烧完之后往岩壁上浇水,火势越大越猛,烧的时间就越少,岩壁裂开后,会有一个出口。如果是我和你二哥被堵在山道中,这里会是我出来的地方。”

“但你要记住,不要着急,不要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中。待风平浪静,再凿不迟!”

阿呦的设想固然是最妥帖的,可是很多事情本就瞬息万变。好比她刚刚潜入山中时,就发现好几处标在山图上的密道被毁了。

山中第一次起火和后来轰炸时,她都忍了。但看到漫山燃起一簇簇火光时,她忍不住了。

对比着山道图的位置,那些地方分明是山道口所在的方向。她当机立断,命人开始拿下悬棺架灶起火。

樊刃和暗卫担心他们暴露在山中,劝她稳住。

可她稳不住,若同样是用火龙法毁灭山道,那堵在山道中的人光是烟熏火燎都能半死!

如果被困的是阿呦和哥哥,这里就是他们唯一的生门!

必须即刻架火,这一处火光不过是漫山火光中的一簇,只要他们深藏其中,便是有火光和炸裂声也不奇怪!

“姑娘,山中有多处轰塌声响了。”她们都是外行,火龙法的时辰不好掌握,郑芸菡想到可以算着别处的时间来烧。

“泼水!”郑芸菡满头大汗,伸手去提已经盛满水的水袋,悬棺附近就有水源,也是这处安排的一个巧点。

忽然间,一道道黑影从暗中冲出,转眼就将他们全部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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