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山海行(32)(1/2)
第455章 山海行(32)
李定定定的立在武安郡大黑帝观的大堂上,除了张十娘站在门内,堂中并无他人,而堂上也只在黑帝爷的雕塑旁起了一个火盆,火光不停随风摇曳,照的黑帝爷的面色阴晴不定。
堂外是偌大的校场上,校场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刚刚折回武安军的帐篷,周围永久性的营房内也全都塞满了人……得益于李定拦截部队的时机与地点,到了此时,武安军早已经安置妥当,偌大的军营也都早早安静了下来。
不过,这种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从后半夜开始,大黑帝观周边便蹄声、铃声不断,既有之前放出的哨骑陆续折回,也有各处闻得此间讯息派来打探消息的使者。
很是惊扰到了其实还是有些心绪不定的武安军。
唯独李定治军极严,士卒们却不敢喧哗,将领们也不敢轻易在夜间过来打听情况。
实际上,就连李定似乎也保持了某种淡漠姿态……这些使者往来不断,却都只是来到大堂门槛外汇报交流,而李府君却只是全程立在堂中来听,连头都不回的。
至于说听到的讯息结果,只能说,局势比李定想的还要糟糕……不是离谱,而是糟糕……因为李府君确实从中察觉到了危险。
“张公慎是黜龙帮的人”李定回头来看,死死盯住了自己的爱徒。“北地和晋北有援军”
“应该是。”苏靖方疲惫不堪,神色憔悴,一开口嗓子也有些哑。“我不好打听。”
“但那又如何呢”白横秋复又来笑,乃是负手踱步走到了堂门前,望着外面夜色喟然以对。“若从此处说,我能这般精巧出红山,抓住黜龙帮一次要害,算不算也是侥幸天下大乱前得太原留守,又是什么运气说句不好听的,我生下来是白氏子,就已经压过这天下九成九的豪杰了……李四郎,你太年轻了,以至于有些心高气傲了。”
堂外乱风鼓动,堂上那个火盆上里的火光也一时四处乱窜,却又逃无可逃,李定面色阴沉着看着火盆,只纹丝不动,却出言吩咐:“十娘也下去等一等。”
“后面暂时不管,条件不行继续往北走。”张行立即制止了对方。“先去见援兵……老谢你觉得他们会答应南下助我们吗”
“快不快的无所谓,关键是,我觉得即便是追上,也很难阻拦。”李四郎有一说一。
“王臣廓回去肯定要从恒山往最近的代郡做兼并,若是从这里头算,咱们要北上,怕是要跟一王二高撞上。”谢鸣鹤认真提醒。“代郡二高也态度暧昧,我来时去找过他们,他们没吭声,我们是从恒山出来的……”
李定还想说话,白横秋已然给出吩咐:“我要回军走了,看能不能扑到单通海……至于伱,李四郎,我的意思很简单,你不放心武安军,将它取了回来,是你的本事,说明军队也服你,但是,黜龙贼既然往西北去,哪怕是一路向北,从北地折回,你也应该谨守防线跟薛公连成一体,防止他从南面冲回来……也只有这样,你才能进取清河。”
“不知道。”谢鸣鹤捏着烤饼,思索了一下,给出了一个颇显无力的回复。“我跟他们也只是刚刚认识数日,也只知道他们答应过来做接应,其余都没做试探。”
周围人只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李定微微颔首,复又蹙眉:“有些不对。”
“不是。”王怀绩也继续摸着镜子笑道。“剩下那两卷《六韬》我是知道在哪里的,但没拿来……”
说完,白横秋不再言语,只是在火光下认真看着对方。
白横秋终于诧异。
“张行和曹林,都不是什么小人物。”白横秋点头认可。“若是对上这等人也可以轻易得胜,那天下真就是易如反掌了。岂不显得许多之前的英雄豪杰太亏了些”
话到这里,白横秋也给出了定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万一中了,那就中了,过不在你,你自收缩自保便可。”
“是这个道理。“白横秋连连颔首。“李四郎还是有慧根的。”
“不只是没吭声,也没来清漳水这里参加联军。”裹着一个披风坐起来的马围脱口而对。“就是仗着自己偏远想保存实力,也有没见识过风浪自以为是的意思。”
“是。”李定头也不回,只是冷静来笑。“是觉得白公武断了……据我所知,白三娘应该是昨日凌晨便启程,率领登州、无棣五六个营,一万之众,连着数不清的军械物资,组建了一个大舰队,专门从大河口出发北上,去渤海还是北地去接应了……这位怎么说也是‘关陇豪杰’吧”
而李定沉默好大一会,终于俯首以对:“若他北走,我此间重新整兵,自然愿为白公尽力。”
张行想了一想,也只好同意,却又忍不住提醒:“到时候指给我看是哪个。”
“你要是问有没有至尊真龙直接插手,我不知道,但若说这算不算运气,算不算天意,我觉得算,都算。”白横秋点头以对。
这个回答显然是正确的,因为这个世界的龙更像是生物在获得并掌控天地元气后,被天地元气同化的产物,从这个角度来说,人修行下去,本质上也是一种化龙的过程,只不过是人属龙种罢了。
李定点了点头。
“这么快吗”
“又不是让你们去拼命,守住就好,守住黜龙军下面的部队就行……真要是张行、雄伯南这些人扔下那些疲敝兵马去了平原,反而是好事。”白横秋点出了关键。
“东都军若是属白公,东都才真的难下。”李定不以为然道。“真要是此时强行渡河到东都城下,军中还有几万心思复杂的东都军,司马正又与东都上下团结一心,只怕又是一次清漳水之围,甚至更糟。”
“要出事。”李定叹了口气,语调却平和到意外。“出大事1
话到这里,白横秋顿了一顿:“天下遭四御之困厄最甚的,便是当日祖帝了,那假使祖帝生于今日,建当日功业于眼下,以如今四御的作为,还能拦住这位成第五至尊吗咱们这些人,没资格怨天尤人的。”
立在火堆前的王怀绩也笑了笑,抱着怀中宝镜来答:“确实来早了,等你这边安定了下来,我才能让你来问,到时候你问什么都行,想问多久都行,问完我再走。”
张行翻身坐起,很快又面带笑意:“只我舅舅一人吗”
“是,黜龙军突围当夜,他估计是察觉到了孙顺德的动向,猜到了黜龙帮要突围,又害怕会成为黜龙帮大兵团接应路线上的弃子,所以逃了。”李定立即回身介绍起了南线情况。“而且是先向南,再向西,避开了武阳郡北侧的哨卡、城池。”
张行还以为是北面的客人到了,赶紧翻身坐起,结果眨了眨眼睛,看清了来人,却不由失笑:“怀绩公,你怎么来这么早”
而其人顿了一顿,复又言道:
“其实还是我太贪心了……若只是斩曹林,取东都,稳扎稳打,何至于此而河北这里,非只是张行一人狡猾,黜龙帮一家有底力,其余英杰也数不胜数,势力更是盘根错节……是我小觑了河北,小觑了河北豪杰。”
须臾片刻,樊梨花带着惺忪睡眼来到大堂,受了一个军令后匆匆离去,而李定也终于不再煎熬,选择随十娘往后堂歇息。
王怀绩见状,也笑了笑,然后抱着镜子,直接在火堆旁躺了下来。
熟料,先站起来的张行心中微动,反而抬手拦住了对方:“对面修为如何”
“话是如此,可如今情形早已经不是几千年前那般了。”白横秋神色平淡,就好像他只是来做客,顺便给厚不厚后辈一点人生建议外加一点常识科普一般。“那时候这几位肆无忌惮是不假,但看后来情形,必然是受了大挫,遭了天罚也说不定……到了如今,再加上三辉起势,他们便是用尽了手段又如何真英雄真豪杰难道就怕了他们难道不要相互争斗退一万步说,便是他们的手段强硬了些,最后相争的不还是下面这些人李四郎,若是真豪杰,便是被这几位掰扯上了什么天命,自然也能挣脱束缚、争得上游,何至于在这里怨天尤人呢”
“哪来的鬼神不过也是活生生的人,又成了龙罢了。”白横秋似乎听懂了对方的意思,只在黑帝爷的注视下负手来笑。“鬼神之说多为杜撰流传……而既是人,又是建构天下的先辈,如何能不以礼相待”
一旦落地,便见到这个滩涂上几处刚刚燃起的火堆旁站了许多人和战马,而且马虽解鞍,人却或铁甲或皮甲披挂在身,神色严肃,俨然是在等人。
“李枢怕也打不到。”李定继续汇报军情。“据我所知,李枢没有过来。”
白横秋沉默片刻,不由失笑,继而难得低头:“她不作数的,不作数的。”
李四没有开口。
这个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再睡了一阵子,东面还没来得及发亮,张行今夜就被第三次喊醒,然后他见到了一张熟悉而又让他彻底放下心来的脸。
“郑善叶那里也不好,不知道有没有报给白公。”李定继续汇报道。“郑善叶带出营何止八九千,但据说回到营中的东都军只有三四千,都趁着夜色和大雾直接逃了。”
“东都军不属我了。”白横秋平静给出结论。“东都怕是难下了……”
其余两人不明所以,然而,李四郎叹气后,干脆转回头去,再度盯住了黑帝爷的雕塑。
“我的意思是,张行此番临阵得伏龙印算不算侥幸”李定今夜明显话多。“曹林快死了还能找回司马正,是不是天意垂怜”
李定听到后来沉默半晌,继而终于一叹:“不错,我也是李氏子,张行到七八年前都还只是个排头兵……现在回头去想,这厮这几年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最大、最好的一步棋,其实正是当日三征乱后,他片刻不曾犹豫,直接跳出来杀了张含,然后跑到东境寻东齐故地豪强造反,还打出天下义军首领的旗号……这实在是一步绝妙好棋,但这步棋全是他的眼光和勇力所致,是他平素本心起的决意;而我当时却不敢作为,居然直接弃了蒲台自己拉出来的兵马,逃回到了东都。仅此一步,我便活该落了下风。”
“当然是。”白横秋言辞坦荡。“没拿下就是没拿下……而且非只黜龙帮与河北……东都那里,虽取了曹林,却被他临死将东都送去,也称不上得胜。”
“夜郎自大……高郎自大……代郡自大。”张行嘟囔了一句什么。
灰白色的流光一起,不过四五里路,张行便察觉到侧前方某处冒起对应的寒冰真气,也是毫不犹豫,往彼处落了下来。
“自然。”谢总管点了下头,将烤饼匆匆吃完,便站起身来,要来带路。
“是。”
“你且下去。”就在这时,张十娘忽然察觉到什么,立即出言止住了苏靖方,然后隔着大殿看向了东面,却又紧张望向了自家丈夫的背影。
苏靖方和张十娘晓得利害,便一起直接离去,结果刚一回头,便看一道银光闪过,接着,一名须发花白的男人忽然出现在了大堂门前。
李定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欲言又止,干脆扭过身去,同样去看外面的夜色。 “怎么”白横秋眯着眼睛来问。“李四郎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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