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黑衣少女(2/2)
“不,你一定要见着他!”
“为什么”她虽然聪明懂事,毕竟只是十三岁的小姑娘,猜不透母亲的意思,小小的心灵充满疑惑。
“你听我说。耿夫人母子在咱们家里居住,不知不觉过了三年,那年三月,我刚刚怀着你。不知怎的,给鞑子查探到我们的地址,一天晚上,来了七八个鞑子强盗,个个都是好手,一场恶战,耿电侥幸不致给他门抢去,但你父亲却已受了重伤,我也受了一点轻伤。你爹就是因为内伤太重,在你出世之后没多久就死去的。我后来身体多病,恐怕也就是因为那次受伤的缘故。”
“啊,原来这样。妈,你是不是有点怨恨这个孩子,若不是为了他,爹就不会死得这样早了。”
“傻孩子,我怎会怨恨他他的父亲为国为民,抛妻别子,咱们能够为他出一点力,即使当时我和你的爹爹一同战死也是值得的,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妈,我也是这样想。我并没有怨恨他呀,不过是问一问你罢了。”
“好,你能够和我一样想,我就很高兴了。”
她的母亲又喝了一杯热茶,再继续说道:“耿夫人要回江南帮助他的丈夫,她不能冒险带孩子回去。我们的行藏又已败露,孩子留在我们家里也不安全。后来耿夫人想到了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穷亲戚,把孩子寄托在他家里。这方法倒是不错,听说直到去年为止,这孩子跟那个在乡下教蒙馆的老未在一起,总算没有引起敌人注意。不过自从他三岁那年一去之后,我也就没有再见过他了。呀,他比你大四岁,想来现在已是长大成人,变成一个强壮的小伙子了。只怕我见着他,也不会认识他了。”
“妈,你很挂念他”
“当然,为了你的原故,我怎能不挂念他”
“为什么他走的时候,我还没有出世呢。”
谜底终于揭晓了,她的母亲缓缓说道:“因为我在你未曾出世的时候,已经将你许配给他!”
十三岁的小姑娘虽然情窦未开,但也懂得害羞了。她低下了头,小脸泛起红潮,心中却在暗暗欢喜:“他的爹爹是抗金名将,想来他也一定英雄了得。”
母亲微微一笑,说道:“你得来一个好丈夫,妈也可以安心。只是这个孩子恐怕却未知道他有一个未婚妻子呢。”
她想要问:“我还未曾出世,你又怎将我许配给他”这话可是不便出口。
母亲好似猜到她的心思,说道:“是这样的,那次打退敌人之后,耿夫人知道我有孕在身,就和我说道:‘我不久就要南归了,我有一个心愿要和你说。’我当然一口应允帮她达成心愿,她说道:‘咱们情如姐妹,我母子又深受大恩,但愿我们能够亲上加亲。’我笑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也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她说:‘若是男的,就让他们结拜兄弟,若是女的,就让他们成为夫妻。’就这样把你们的终身定了。
“当时我和她约好,待孩子出生之后,就想办法托人捎信给她的。不料在你出生之后,你爹伤重,病榻缠绵,我那能够去找一个可靠的人办理此事,三岁那年,你爹去世,其后就是蒙古和金国连年交兵,金国和宋国也在打仗,咱们为了逃避鹰爪,躲到深山,更是没法和他们联络了。
“三个月前,我下山购米,碰到一个丐帮弟子,知道你的李师伯在金鸡岭,我去了之后,你可以到金鸡岭找李师伯收留。待你长大后再到江南去找耿电。”
“好,你去那里”
“傻孩子,妈有那里好去,当然是回老家了。孩子,你要保重身体,切莫太过伤心。人总有一死,妈又怎能伴你过世但愿你早日能够见着耿电,你的终身有靠,妈也就可以放心去了。”
果然她的母亲在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之后,当天晚上就去世了。她照母亲的吩咐,小小年纪,换了男装,扮成一个穷小子,一路挨饥抵冷,有时做小偷,偷不到东西就做小叫化,乞食了半年多,终于到了金鸡岭,见着她的师伯李家骏。
金鸡岭的寨主乃是名震江湖、外号“蓬莱魔女”的女侠柳清瑶,李家骏是她手下的一个头目。蓬莱魔女很喜欢她,但因一个小姑娘不便留在山寨,又将她引荐到她丈夫“笑做乾坤”华谷涵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外号“武林天骄”檀羽冲的门下,让檀羽冲夫妇收养她作义女。
檀羽冲外号“武林天骄”,对于武学无所不通,她年纪稍大之后,又常到金鸡岭来住,金鸡岭有各门各派的豪杰,是以她虽然年纪小,已是通晓十八般武艺。
回忆忽被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踏断,原来是两个军官骑着快马疾驰而过,她刚刚下山,还未走上官道,那两个金国军官是赶送“八百里加紧”的重要文书的,并没闲心注意及她。
快马过后,尘土飞扬,路旁玩耍的村童被尘上溅了满头满面,戟指而骂:“剐千刀的臭鞑子,咱们长大了决不能容你欺侮!”
“好志气!”黑衣女子暗自赞道:“大人若然都能够像小孩子一样爱恨分明,那就好了。虽然他们年纪还小,不知道金人中也有好人,但这份穷孩子的硬骨头总是最难得的。”
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像这些孩子一样,提起“鞑子”,心中就是痛恨,她不禁哑然失笑了:“那时我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我的师父会是一个‘女真鞑子’。”
原来她的师父“武林天骄”檀羽冲不但是一个金国人,而且是金国的贵族,本房长辈之中,有一个叔祖母曾是皇后,他的父亲被封为异姓“王爷”,他自己也是个可以继承王位的“贝子”,他长大的时候,正是金主颜亮在位的时候,完颜亮是个穷兵默武。残酷不仁的暴君。她的师父就是反对暴君,终于站在汉族的反金义士这一边的。虽然他还没有表明身份,公然的参加抗金义军。(按:“武林天骄”故事,详见拙著“狂侠天骄魔女”。)
“武林天骄”放弃贝子的“尊荣”,以一个侠士的身份出现江湖,也差不多有二十年了。结识的江湖朋友很是不少。
黑衣少女又忆起师父差遣她下山的一幕。
那日她师父问她:“江湖上有个青龙帮,你的柳姑姑和你说过吗”
“去年我在金鸡岭的时候,听她说过。”
“青龙帮的帮主龙沧波是我的好朋友,他有四个得力手下,名为‘四大金刚’。其中排名第三的名叫罗浩威,比你大约年长几岁,我曾欠了他的父亲一笔人情。”
她不懂师父为什么和她提起这个人,随口应道:“是吗那么这笔人情师父还了没有”她知道师父一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武林天骄一声苦笑,说道:“他的父亲已经死了,这笔人情只能还给他啦。青儿,你在我门下八年,师父的这点玩艺也都传给你了,从今天起,你可以下山独闯江湖了,你下山之后,就替我把这笔人情还给他吧。”
听了这话,她不觉怔了一怔,大为惶惑,问道:“师父要我怎样替你还这笔人情”
“我教给你的那一路五虎断门刀法,你还记得么”
“记得。”
“演来给师父看看。”
待她演了一路五虎断门刀法之后,武林天骄掀须微笑,说道:“除了一两个变化未很熟练之外,已经很不错了,我要你把这路刀法,代我传给‘四大金刚’中的老三罗浩威。”
“什么”黑衣少女不由得格格的笑了起来,说道:“我都未曾满师呢,怎能就收徒弟”不过听得只是要她代师传技,她倒是放下了一重心事了。
“你听我说”,武林天骄笑道:“罗浩威的父亲是沧州一位诸武帅的徒弟,这路五虎断门刀本来是诸家的家传刀法,可惜很久以前就已失了真传,诸武师找不到真传的本门刀法终生抱憾,他没有儿了,只有姓罗的这个徒弟,临终之时,吩咐徒弟,继承他的遗志,继续寻找失传的刀法。
听至此处,她已是恍然大悟,说道:“罗浩威的父亲,想必也是找不到这路失传的刀法”
武林天骄点了点头,说道:“你很聪明,猜得不错。这路刀法,我在他死了之后,无意中在一位前辈所收藏的武学秘籍之中找到,是以要你代我传给他的儿子。罗家老宅是在蓟州的一个乡下。”
武林天骄把罗浩威的住址告诉徒弟之后,跟着说道:“据我所知,罗浩威在青龙帮中,很受重用。但现在他却不是在祁连山,而是奉命在外,听说是到大部去了。大都和蓟州相去不远,他在大都办完公事,大概总会回家走一趟的。这正是你替我传技的好机会。罗浩威和你一样,他也是幼年丧父,另有师承。诸家失传的刀法到了他的手里,给人知道,恐怕会惹起风波。所以你要代我叮嘱他,叫他不可轻露,待将来时机到了,我会给他安排一个盛会,邀请各派掌门,说明原委,”那时才让他正式转入五虎刀这一门之下,接任掌门。你代我传技这件事情,当然也不可让人知道。”
黑衣少女依从师父的吩咐,果然在蓟州罗家老宅找到了罗浩威。
这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她现在想起来还是不禁好笑的。
初时罗浩威不肯相信她的说话,还只当她是来开玩笑的。她使出五虎断门刀法,将他打败,他这才五体投地,却又对她尊敬逾份,竟要磕头尊她为师。说是她帮他完成了父亲的遗志,虽然她只是代师传技,也等于是他的师父一般了。她当然不能接纳,费了许多唇舌,这才说得他以平辈论交。
想起了罗浩威,黑衣少女不禁泛起一丝微笑,必里想道:“真是一个厚重朴实的少年,但听他办事也是很能干的。若不是我早就知道他是青龙帮中的‘四大金刚’之一,还只当他是个带有几分傻气的乡下小子呢。哈,他想做我的徒弟,他可不知,我倒是希望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大哥哥呢,他比我年长四岁,嗯,刚好是和耿电同年。”
想起耿电,黑衣少女忽地感到一丝歉意,“不过,这却是对罗浩威的歉意。”我应该把我和耿电早已定亲的消息告诉他的。唉,但愿我猜得不对。否则他迟早都会知道的。早一天知道好过迟一天知道。我亲口告诉他,又好过让他从别人口中听到。”
原来黑衣少女代师传技,在罗浩威家中住了半个多月,半个多月之中,两人朝夕相处,罗浩威对她始终尊敬,并无越礼之处,不过黑衣少女却是感觉得到,罗浩威已是对她暗暗生情。这种微妙的感情是无须用言语表达的,一个眼波,一个微笑,一句无意中透露出来的话,都可以令得一个敏感的少女心弦颤动。
“耿电只怕都未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我杨浣青这个人吧但指腹订亲的这件事情,却不知他知道没有叫我怎么先开口和他说话呢”
杨浣青又再想道:“罗浩威见了他,不知会不会和他说起我呢,他虽然是受了叮嘱,不能向外人泄露习技之事,但耿电和他们的关系却不比寻常,他是他们的‘少主”呢。可惜我以前不知道青龙帮帮主的来历,否则倒是用不着自己去找耿电这样尴尬了。”
她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是跑了十多里路,忽听得前面有金铁交呜之声,“咦,是谁白日青天在大路上厮杀”好奇之心一起,连忙催赶坐骑,赶上前去看个究竟。
只见两名军官正在夹攻一个三络长发的中年汉子。这两个军官就是适才她刚刚下山的时候,看见的那两个在官道上疾驰而过的军官。一个用虎头钧,一个用月牙弯刀,武功似乎都很不弱。
杨浣青吃了一惊,叫道:“社叔叔!”那中年汉子骤然见她来到,更是又惊又喜,叫道:“杨姑娘,你来得正好……”杨浣青不待他把话说完,已是飞身跳下驴背,飞奔上去,叫道:“好,杜叔叔,你歇一歇,待我来给你打发这两个鹰爪!”
原来这个三络长发的中年汉子,姓杜名复,是金鸡岭的一个大头目。此时他已受了两三处伤,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
使月牙弯刀那个军官见是一个美貌娇娃空手跑来,倒是不忍下手,喝道:“你找死么快快走开!”
说时迟,那时快,杨浣青已是双掌一惜,使出空手入白刃功夫抢他兵器。使虎头钩那军官叫道:“是小魔女!小心!”
话犹来了,只听得“当”的一声,那柄月牙弯刀已是研着了杨浣青的手臂。
这军官只道一刀研个正着,杨浣青的手臂当然是非给研断不可,心里正在暗叫:“可惜,可惜!”不料突然听得“当”的一声,不由得把他吓注了!
原来他这一刀连杨浣青的皮肉都没伤着,他是研着了杨浣青套在臂上的手镯。
杨浣青借着对方这一折的力道,向后跃开,手镯拉长,变成了一条银丝鞭,就在这个军官惊魂未定的霎那之间,银丝鞭已是卷着了他的月牙弯刀。
原来杨浣青见这两个军官武艺甚是不错,而社复又已受伤,必须速战速决,是以想出这个怪招,出奇制胜。
陵虎头钩那个军官连忙扑上去,抢救同伴。杨浣青格格一笑,说道:“给你!”软鞭一扬,那柄月牙弯刀给她卷了起来,鞭梢缠着刀柄,寒光闪闪的刀锋勾斩他的颈项!
那军官几曾见过这样怪招,吓得慌了,不过他的武艺也还当真不弱,百忙中一招“举火燎天”,虎头钩一锁一拉,居然锁着了刀尖,把那柄月牙弯刀拉下。可是杨浣青还有一条银丝鞭,弯刀掉下,鞭稍倏的伸长,勒着了他的咽喉。
“女英雄,饶、饶,……”饶命二字还未能说得出来,已是气绝身亡。
社复叫道:“留活口!唉,可惜……”
杨浣青道:“还有一个活的呢,社叔叔不用担心。”
使月牙弯刀的,那个军官倒是一个硬汉,情知打不过杨浣青,拾过那柄月牙弯刀,朝着自己咽喉就是一抹。
杨浣青焉能容他自尽唰的一鞭挥出,又卷去了他的月牙弯刀,鞭梢一抖,顺手就点了他的麻穴。笑道:“我专杀怕死的人,你不似怕死,我倒不想杀你了。”
社复笑道:“杨姑娘,才一年不见,你的本领可又增进了不少啦。你师父好吗”
杨浣青道:“好。杜叔叔你的伤怎样,让我给你敷上金创药。”
社复说道:“并无大碍,金创药迟些再敷,”把那个给点穴道的军官提人树林,便即盘问道:“你是不是完颜长之派出来的去那里作何事快快从实招来!”
这个军官只是麻穴被点,本来是可说话的,他却闭口不发言。
杜复搜了那个业已死去的军官身子,没有发现任何文件,跟着再搜这个军官,也是没有发现。
杜复喝道:“我看你能硬得过我的钢刀!你说不说!”呼的一刀就朝他的脑门劈下来。
只听得“当”的一声,杨浣青抽出那人的月牙弯刀,挡往了壮复的钢刀,说道:“这人是个英雄好汉.放他走吧!”
其实社复这一刀也并不是想把他杀死的,当下和杨浣青一个做好,一个做歹,说道:“侄女,你不懂得,这人携有机密文书,撞在咱们手上怎么可以轻易将他放了”
杨浣青道:“宁可不要机密文书,英雄好汉可是非得结交不可!”
杜复这才说道:“好,看在你的份上,让这厮走,但我的马给他们射死,他这匹坐骑,我可不能让他带走。”
杨浣青解开这人穴道,说道:“没事了,你走吧!”
这人想不到竟然能够死里逃生,更难得的是杨浣青对他又是十分敬重,不由得大为感激,杨浣青叫他走,他反而不走了。
杜复淡淡说道:“侄女,你放了他,只怕他回到大都,完颜长之却是未必饶他!”
杨浣青道:“这个咱们就不必为他操心了,他回不回大都,那是他的事,武林天骄檀贝子如今何尝又是待在大都”说至此处,回过头来,对那个军官说道:“你是聪明人,但愿你懂得我的意思。”
那人呆了一呆,忽地说道:“杨姑娘,令师可是武林天骄檀羽冲。”
杨浣青笑道:“不错,我的师父正是你们的檀贝子。”
那军官咬了咬牙,毅然说道:“姑娘,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令师又是我一向敬佩的人,就凭你刚才那两句话,我这份文书送给你了。你把那马鞍劈开,文书藏在马鞍里面。”
说罢,回身一揖,扬长而去。
原来这军官一来感激杨浣青对他看重。二来也确如杜复所说,他失了文书,折了同伴,回到大都,完颜长之对他定然是军法从事。三来社复要了他的坐骑,马鞍里的秘密只怕迟早也会给他发现,不如送给杨浣青做个人情,更加上第四个原因,他已经知道了杨浣青的师父是他们金国的贝子,而他正是檀贝子这支的疏房晚辈。
杜复笑道:“侄女,到底还是你行!这两个军官本领了得,完颜长之差他们送信,一定是封关系重大的机密文书了。”劈开马鞍,果然找到一封文书,杜复看了之后“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