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2)
徐少龙道:
“只调查了几个人,但以属下的看法,他的手下没有几个人有资格做奸细的,所以属下正想叫他放心。”
席亦高道:“如果他的手下没有问题,那么他本人呢”
徐少龙一愣,道:
“相信不会吧!他身负重任,帮主亦对他极为信任。假如不是忠心耿耿之士,焉能负起贩卖部门的担子”
席亦高道:
“他靠得住与否,尚是其次。不过敌人既是狙杀了他,可见得他并不是奸细了。”
徐少龙点头道:
“总座说得是,只不知他的尸首在什么地方属下打算前去瞧瞧或者可以推测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席亦高道:
“不必看了,他是被清凉上人,假罗汉段玉峰,千层剑影上官云等三大高手击杀的。”
徐少龙疑惑地道:
“以阎炎这等角色,何须那一帮高手出马就算他们要求非成功不可,也不必出动三人之多呀!”
席亦高道:“他们如果不是出动三个人,则昨夜之战,胜负之数尚未可知”
徐少龙道:“阎炎竟有这等本事”
席亦高道:“那倒不是,是因为于木塘兄率同数名好手,在暗中护卫之故。”
徐少龙道:
“这就奇了,于堂主秘密来到南京,并不出来。但他如何晓得阎炎会有问题呢”
席亦高道:
“这个本座也不知道了,于兄的行踪,以及昨夜的遭遇,都是今日下午才告诉本座的……”
他泛起一丝冷笑,又道:
“假如他昨夜已通知了本座,则情势便又不同了。本座可以嘱咐连晓君暗中监视你,我则抽身到现场去,多我一个,哼!清凉上人他们定难得的。”
徐少龙道:
“于堂主果然大是失算,坐失良机,实是可惜。属下既有嫌疑,定须从速澄清才行。可是阎炎已死,这倒教属下大有无从下手之苦。”
席亦高摆摆手,道:
“本座既把内情告诉你,自然是认为你没有问题。老实告诉你也不妨,本座在总督府中,另有眼线。是以你与连晓君在府中的行动,本座均已了如指掌。假使你和敌方之人有勾结的话,亦不可能与他们见面之时,竟毫无破绽的。”
徐少龙心头一震,忖道: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厉害,直到如今,我才得知总督府内另有奸细之事。此事非同小可,走须迅即把奸细查出,以免泄漏其他机密……”
他装出稍微安心之状,轻轻道:
“还请总座多多支持,向帮主方面美言一二。”
席亦高点头道:
“包在我身上,你不须顾虑。于兄这回失风,恐怕不易取得帮主谅解呢!”
他们谈到此处为止,徐少龙等到独个儿在房中之时,才认真地和详细地考虑席亦高的谈话。
经过一番缜密的分析和推测之后,他得到三个结论,第一个是他目下不宜调查总督府中的奸细,因为显而易见这名奸细乃是席亦高一手布置的,大概连帮主那边,也不知道。
因此,这个奸细目下除了席亦高之外,可能只有徐少龙晓得,一旦被除去,席亦高当然会生出警觉和怀疑。
除了这种顾虑外,还有就是这名奸细另有作用。可以在这奸细面前演戏,使席亦高继续获得错误的印象。
第二个结论是,于木塘与阎炎之间,定有某种密切的渊源,故此这次于木塘出马来调查,以及保护阎炎。此一行动,可能连帮主本来都不赞同,当然席亦高则是根本不知道。
现下于木塘既不能查出徐少龙是否确有嫌疑,同时还有失保护之责。所以在帮主方面,不易交待。同时也开罪了席亦高。
第三个结论是:在五旗帮的高级人物当中,于木塘是参与贩卖部等组织的一个。
就在这天的傍晚,徐少龙又应邀到总督府去。邀请他前往的,竟是黄夫人。因此,包括席亦高连晓君在内,都知道今晚将有重大的决定。
徐少龙到了总督府时,正是华灯初上。他最先见到的是黄云文,但见这位南直隶总督的大公子,满面春风,徐少龙不必询问,心中就有数了。
“你可是说夫人传召么”
接着见面的是清凉上人,这位老和尚神色如常,向黄云文问道。
黄云文恭容答道:“是的,家母请师父面谈。”
清凉上人望望徐少龙,这才颔首道:“好,咱们去吧!”
他们一行三人在另一座小厅中,会见了黄夫人,还有林秋波亦在座。大家行过礼之后,黄夫人便道:
“老身昨天与杨世兄谈过亲事日期一事,本来依上人意思,应当稍稍延缓,可是为了另一个原因,向上人解释之后,上人也认为应当早日完成云文的终身大事……”
她话声一歇,向清凉上人望去。老和尚点点头,道:
“黄夫人之言甚是,既然云文的令祖寿高体弱,急于见云文成家,做人子的自须竭力使他老人家心愿得偿,老袖事先不知这些原因,是以失言反对……”
徐少龙此时才恍然大悟,敢情黄夫人急急要替黄云文完婚,竟是因为他祖父生了病,老人家固然希望眼看孙子成家。而黄夫人这个做母亲的,更希望在老人家在世以前办完喜事,以免被老祖父的丧事所耽搁,以黄家的家世,以及黄云文嫡孙的身份,这一耽搁可就不是一年半载的事了。
黄夫人再度郑重向徐少龙征求意见,徐少龙当然答应了。并且得知婚礼决定在半个月内举行。
在时间上自然匆促了一点,可是由于这等特殊情况,女方全然不须办备嫁妆,是以徐少龙没有什么可忙的。
婚姻大事决定之后,清凉上人和林秋波都向黄云文及徐少龙道喜,等到黄夫人退回内宅,大家比较少些拘束,林秋波向徐少龙开玩笑地道:
“许多人都害怕婚事的繁文褥礼,尤其是女家,忙完之后,还把女儿赔掉。但杨兄却逍遥自在得很,一切嫁查等物,都有人代劳。像这等情形,杨兄多几个妹子也不妨事……”
徐少龙正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自家知,但表面上还得打起精神,装出十分愉快的样子,与他们说笑。
一会儿工夫,黄府上上下下之人,都来向亲家道贺。
南直隶总督黄翰怕也特别抽出时间,与徐少龙这位亲家见面谈话,在礼貌上,黄夫人再三向徐少龙道谢。为的是徐少龙体谅他们黄家的隐衷,答应在半个月的短促时间内,办妥婚事。
徐少龙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了。席亦高和连晓君都在书房等候他。
席亦高道:
“我们正在猜测你会带回怎样的消息假如晓君的婚事,还须拖延时间的话,本座将建议帮主改变计划了。”
徐少龙目光转到连晓君脸上,平静地道:
“今天已经决定啦!在半个月内,办妥婚事。”
连晓君向来冷如冰霜的脸庞上,顿时泛起一种说不出的表情,一望而知她心绪大为震荡,而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欢喜抑是愁虑
席亦高讶道:“以黄家这等家世,这婚事如何这般匆促”
徐少龙道:
“那是因为黄云文的祖父,也就是黄翰怡的父亲年高体弱,可能最近正在生病。而这位老人切望亲眼看见长孙的亲事,再说,这位老人如果病故,黄云文在一两年之内,无法举行婚礼,所以黄家急急要完成这件婚事。这回清凉上人亦不反对了。”
席亦高起身向连晓君拱手道贺,道:
“晓君,你的终身大事,至此已告确定。本帮一定全力赞成这件好事,真是可喜可贺……”
连晓君也不知说什么好,同时由于她所处的环境很是微妙,在徐少龙面前,她可不能流露出欢喜之意。何况事实上她在徐少龙面前之时,只想到永远不能与这个青年高手成就好事,是以心里根本上也就一点也欢喜不起来。
席亦高又道:
“本座一方面派人飞报帮主。另一方面也得回避一下,因为黄府晓得你们只有兄妹相依,事事须人帮助,一定会派几个精明能干之人来此,替你们办理一切事情,所以本座已不便居住于此了。”
徐少龙道:“总座过一两天才搬还不迟。”
席亦高笑一笑,道:
“以本座的估计,清凉上人等打今夜开始,便将全力监视此宅,如若现在不走,再晚一点,就不容易了。”
徐连二人一听,都认为席亦高这个判断万分正确。那清凉上人这一集团之人,对他们兄妹通晓武功这一点,自是不能全无戒心,所以暗中侦查之举,乃是势所必行的措施。
席亦高临走时,留下联络地点。此举只有徐少龙心中有数,那就是关于石芳华演唱之事,如果有法子让他去听,便按联络地点通知他。
不久,书房内剩下徐少龙和连晓君两人,这一对感情微妙,关系复杂的青年男女,一灯相对,竟是默默无言。
过了一会,徐少龙才道:“你在想什么”
玉罗刹连晓君轻轻道:
“没想什么,我心中一片紊乱……”
徐少龙道:
“半个月后,你便是黄家之人了,以我看来,黄云文极有才情,学问渊博,日后取功名如拾芥。你嫁给他,这一辈子都不用发愁啦!”
连晓君道:“你可是讥讽我么”
徐少龙讶道:“我说错了什么话,使你生出这等想法”
连晓君道:
“假如你不是存心讥讽,便应该帮我想想,好不好当真嫁到黄家去你也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事啊!”
徐少龙苦笑一下,道:
“现在你想打退堂鼓已来不及啦!除非你准备抗拒帮主命令,同时不准备应付黄家那一帮高手……”
连晓君第一次泛起微笑,道:
“这倒有趣,如果我抗命不嫁,便变成双方欲得而甘心的罪人了,对也不对”
一个危险的讯号掠过徐少龙心头,使他不敢轻易开口,他深知人生中许多风波事故,都是局中之人在莫名其妙的冲动下做出来。例如目下这件事。如果连晓君忽然闹起别扭,坚决不肯嫁给黄云文的话,势将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他斟酌了一下,才道:
“我记得以前你亲口答应过这件婚事的,再说假如你变卦的话,对黄云文如何交待当然他只是个文弱书生,奈何不了你,但我可不敢去见他。”
连晓君道:“你根本不必和他见面。”
徐少龙越听越感到严重,当下道:“算啦!算啦!咱们明天再说吧!”
连晓君道:“你可是要我到你房间去谈么”
徐少龙心中一凛,忙道:“不,咱们今晚不谈了。”
连晓君道:“但我睡不着呀!”
徐少龙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道:“好,好,那就谈吧……”
连晓君道:
“假如我们两个远走高飞,躲到极偏僻的地方,永远不再踏入江湖。不见得会被人找到我们。”
徐少龙大是烦恼,因为他深心中的确对这个少女有相当的爱意,可是又未达到不顾一切的地步,所以她的提议,一方面使他震惊,另一方面也颇感愉快。他既不想峻拒,但又不能答应,所以这刻他心中的滋味,真是酸甜苦辣都齐全了。
玉罗刹连晓君紧紧向他凝视,低声道:
“你反正不是真正加入五旗帮,用不着效忠他们。能够把我拐走,使五旗帮的阴谋落空,亦可以算是立了一个大功,我说得可对”
徐少龙忙道:“你别信口胡说,难道你不替黄云文着想么”
连晓君道:
“我不必瞒你,黄云文虽然很不错,可是当我单独面对着你的时候,他的影响就完全消失啦!况且我若与你私奔,对他虽是一个打击,但对他黄家来说,却是大大的福气。”
她见徐少龙没做声,她便又道:
“你哑口无言,可见得我道理十足。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就马上离开,躲到天涯海角……”
徐少龙被她迫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幸而他终究是才智绝伦之士,心中虽急而不乱,马上使出一招缓兵法,道:
“你先别说话,我已想到一个很好的办法,但我还须考虑清楚一点……”
其实他心中一片空白,哪有什么办法。连晓君不知是计,果然闭民让他考虑。
徐少龙左思右想,但觉自己最尴尬最痛苦的,便是既不能答应她私奔,亦不忍得一口回绝。
这个难题,关键在于徐少龙对连晓君的确有感情,是以无论对她或是对自己,都不忍一口回绝。可是私奔之举,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唯一办法,便是向黄家退婚,至于连晓君将遭受五旗帮处分之举,那就只好另想办法了。
他沉吟一下,才道:
“晓君我有很多事来了,决计不能远走高飞,只能把黄家的婚事退掉。当然帮主不会放过你抗命之罪,所以须得立刻逃走。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连晓君道:“你不陪我的话,我可不走。”
徐少龙道:“你如不走,那就只好嫁到黄家了。”
连晓君恼将起来,道:“我也不嫁过去!”
徐少龙道:“那么帮主那方面,你如何应付难道他肯放过你”
连晓君坚决地道:
“你不管的话,我也不管,帮主要杀要剐.我都认命就是。”
徐少龙叹口气,道:“你这岂不是诚心捣我的蛋么”
连晓君道:“你既然不要我,我与你捣蛋谁说不对”
徐少龙一怔,道:“原来你诚心跟我过不去,唉……”
连晓君秀眉皱起,眼中露出已经悒郁不乐之色,道:
“说来说去,你的意思不外要我嫁给别人,这样你就安心了,是不是”
她又一次把徐少龙迫回那个死角中,使他既不能承认,又不能否认。
可是这回徐少龙突然触动了灵机,忖道:
“我为何不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
他极力装出十分认真的样子,肃然道:“你一定要我回答,是也不是”
连晓君道:“当然啦!你快快回答。”
徐少龙道:
“好,我豁出去啦!我这就去把黄云文叫来,咱们明人不做暗事,当面把话说个明白。
只要你能当着他说明与我的关系,我便足以证明你对我的情意。这样不管是上天入地,我也带你走……”
连晓君不觉怔住,她用不着寻思,也瞧得出这个办法窒碍难行。
要知她与黄云文之间,并非像路人一般没有感情。相反的,黄云文的温文尔雅,和那潇洒的风度,早已使连晓君芳心相许情丝绚结了。
所以她单独在徐少龙面前,虽然可以把他代替黄云文,但一旦黄云文也在场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决绝无情的话的。
自然徐少龙的要求也不是过分或故意为难她,因为他要求她作全无保留的表示,而他则以副业名誉甚至生命来表示爱情。如果她并非毫无保留地爱他,他岂能为她作如此重大的牺牲
连晓君想来想去,心绪一片紊乱,无法自解。最后涌出眼泪,站起来默默地走出书房去了。
徐少龙深深叹息一声,忖道:
“我扮演此一角色,本以为只有生命的危险,谁知不然,像连晓君固然不必说了,其余像石芳华、郑艳芳甚至林秋波等女子,终将注定是可悲可叹的下场。我到底承受得住承受不住这些折磨打击呢”
黄府亲事的消息传回去之后,五旗帮完全销声匿迹。连例行的贩运私盐,也停顿了。
黄家方面正如席亦高所料,派来数名干练人员,替女方打点一切,徐少龙简直不用操半点心。此外,徐少龙亦发现清凉上人等暗中侦查他们兄妹的行动,夜间亦有人监视住宅。
他第三天就以大尊者的名义,通知清凉上人等撤回一切监视人员,亦不许查探“杨家兄妹”的行踪。
这么一来,清凉上人方知道这“杨家兄妹”果然真有来历,好在并非像他们所担心的与敌方有关,因而大为放心,但由于“大尊者”的命令中提过,所以他们这五位高手,除了林秋波之外,其余囚人,在外表上仍然抱着稍为冷淡的态度。
这天晚上,座落在城西的李相国府中,车水马龙,热闹非常。不但是南京的六部百官都来拜寿。还有些专程而来的权贵们。使得灯烛辉耀的相国府中,人影往来,喧笑和管弦之声,处处可闻。
花园内特地搭起的精致戏台,更是灯火如昼,也挤满了观赏的宾客,因为今日特别请到了红透半边天的名伶石芳华,最近本已结束了粉墨生涯,连相国也费了不少力量,才把她请到的。
正因为大家都听说石芳华已经息影收山,所以对她的演出,倍感兴趣,只宴身份够得上的,都挤到花园听戏。
徐少龙与黄云文等六七个青年,都是贵介公子,都是颇有才名的士子,在男女纷沓的宾客群中,相当惹人注目。
他不经意地扫瞥人群,很快就发现席亦高坐在右角落。虽然席亦高是他设法夹带进来的,但是徐少龙放心得很,因为以席亦高的机警老练,现下纵然有人盘查,他也能应付得过去,绝对不会连累及他。
石芳华终于出场了,她一亮相,在强烈的灯光之下,竟使得众声暮地消歇,只有管弦锣鼓,呜奏出动人心弦的乐曲和节拍。
此时在席亦高心中,颇有凄凉滋味,因为以他这样的人物,居然须得躲在一角,暗暗观赏这个心爱的、曾经有过一夕缠绵的名伶的演唱。
石芳华的声音、眼波、身段以及一些优美的小动作,把全场宾客的心神紧紧吸引住。所有的人,都为她扮演的角色的悲欢而跟着悲感或欢欣,连徐少龙和席亦高,亦不例外。
直到石芳华唱完这一折,暂时退下时,所有的人松了一口气,升起了阵阵议论谈笑之声。
黄云文向徐少龙道:“你听过比她唱得更好的戏么”
徐少龙向黄云文道:“没有。”
另一个姓张的青年道:
“她有本事叫人掉泪,也能使你立刻欢愉无比,唉!她可拟算得绝代名伶了。”
在左侧一个姓关的青年,样子看起来比较古板些。他接口评道:
“她的唱工诚然不错,可是假如她的长相很丑的话,她便没有如此感人的力量。”
黄云文马上反对道:
“什么关兄认为她是凭着美貌做成这等魔力么”
姓关的的青年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黄云文连连摇头道:
“不对,石芳华的戏我已听过许多回。我深知这一件事,那就是她一亮相开腔,就完全忘记了自己,换句话说,她已变成戏中那个角色了。”
徐少龙赞叹地道:
“云文此评深切透辟,石芳华如若得知,定必引为知已。”
姓张的青年笑道:“杨兄这话,可千万别让令妹听去了。”
其他的几个人都笑起来,黄云文却一本正经地道:
“你们都不了解杨姑娘,方有这等玩笑之言。小弟今晚感到最遗憾的,便是为俗礼所拘束,不能邀请她到此,观赏石芳华的绝艺……”
徐少龙心中有数,一来连晓君听过石芳华的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二来她目下行将成为黄家媳妇,正值秘密,越少有公开露面的机会就越为妥当。三来她如在座,与黄云文同座观赏戏,这等滋味,对他来说自然是很不好受。
所以他知道纵然黄云文不拘俗礼,提出邀请之时,他亦将拒绝无疑。
突然间挤得满满的宾客起了一阵骚动,这群青年转眼查看,敢情是本宅主人李相国,以及六七位身份尊隆的上宾1一同进来,所以众人纷纷向他们行礼,李相国一面与宾客应答寒暄,一面请上宾到戏台最前面那一排空着的座位。
等到这一批具是当朝一二品贵官的人物,到了前排落座,黄云文等这一帮青年公子,便都过去行礼谒见。
原来黄翰怡固然也在李相国的上宾之列,其余还有三位是南京六部的尚书,刚巧他们亦各有一个少爷,在黄云文这帮青年中。
因此这帮青年公子们过去叩见世叔世伯,由于都很熟络,是以掀起一阵热闹的欢笑喧声。
李相国拂着白髯,特别向徐少龙道:
“听说令妹才貌双全,拙荆年纪虽老,却仍然好事得很,刚才已经向翰恰兄伉俪请准,派轿把令妹接来,还望贤侄不要怪罪才好。”
徐少龙这时也没有办法了,只好道:
“相国大人这话,小侄如何担当得起您老著是早点传谕,小侄自然把舍妹带来谒见。”
李相国说出这个消息之后,那一群青年公子,无不流露出兴奋之色,因为大家都听说杨慧珠姿容绝世,才情过人,所以这些好事的年轻人,个个都想亲眼瞧瞧。其中自然以黄云文最是开心。
除了得以见面的喜悦之外,黄云文又刚从他父亲的口中,得知李相国夫人打算把连晓君收为义女。这一来黄李两家,便成干亲家了。连晓君有了这么一门义父母,便可以弥补她家世卑微的缺憾。这一点在她心理上,以及将来对内对外的地位,都很有关系。
黄云文深知“家世”所形成的微妙困扰,在那时的社会中,正是贤者不免。所以现在这一下子都解决了,他焉能不为连晓君窃喜不已!
但徐少龙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表面上虽然装出相当高兴,内心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因为由于这么一来,连晓君的秘密更不能被拆穿,使他又多了一重顾虑。
不久,一群珠光宝气的贵妇淑女走进花园,有老有少,而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连晓君啦!
她虽然是平生第一次参加这种公开场合,第一次与这么多的夫人小姐在一起,但她不但没有一点局促,反而能利用别的女人衬托出她不凡的气质和风度。
李相国等人固然对连晓君非常赞赏。最引起热烈注意和惊叹的还是那一群青年公子们,当他逐个与她介绍见面时,大多都现出被她艳光所慑而不敢平视的样子。
连晓君眼看徐少龙和黄云文在一起,相比之下,黄云文是温文尔雅,书生气较浓。而徐少龙则倜傥俊逸,味道与黄云文不同。各人有各人的长处,真可以说是一时瑜亮,难分轩轻。
这两个男子,使得她心湖泛起阵阵涟滴,如果不是在这等场合,使她无暇多想的话,她的神态一定全让黄云文看出不妥。
现在她周旋于一般贵妇人和名门淑媛间,她须得提高警觉,所以没有时间多想徐黄二人的事情。
这阵扰攘直到石芳华出场,才告平息。一时全场众声皆歇,人人的情绪都被这位艺高貌美的名伶所控制,浑当忘记了现实。
石芳华正如黄云文所说,一出场之后,便忘了自己,完全变了戏中的角色,她的表情随着剧情变化,恰到好处的流露。她那无懈可击的唱工,使得管弦和锣鼓巨大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
她唱完这,一折,回到后台,犹自余音绕梁,令人恋恋不舍。
席亦高在雷动的掌声中,悄然走出花园乙不一会,他自个儿已处身在夜寂人静的街道上。他突然感到孤寂万分,心中充满了惆怅之情。
但席亦高旋即警觉到有人勿匆向他追来,他不但不躲避,反而放慢了脚步,等候来人。
后面的人很快就追了上来,席亦高没有回头打量,却皱皱眉头,忖道:
“此人脚步快而虚浮,显然只是个年轻人,没有修习过武功,他居然敢惹上我,敢是找死”
那道人影已追近他背后,席亦高突然停步,但仍然背向着来人,冷冷道:
“你想干什么”
那人连忙煞住去势,喘一大口气,才道:
“石老板差遣小的,向大爷您送个口信。”
席亦高登时情绪激荡,重重地啊了一声,回过头去,打量来人。
但见对方是个年轻人,一身打扮,一望而知是个听差的,虽然如此,他还是循例作安全性的探测。他道:
“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专门服侍石老板的”
那年轻听差应道:“小的石义,是石老板的族侄……”
席亦高不让他有思索的机会,马上问道:“你跟石老板有多久了”
石义道:“已经有一年多啦!”
席亦高道:“但她上次到江南来,我没有见过你,为什么”
石义道:
“您老说的是上一次么小的也不明白何以石老板不带我一道来……”
席亦高心中明白,上次石芳华到五旗帮总坛献艺,乃是受恶势力所迫,不但是身不由自主,甚至所带的人,完全由五旗帮指定,事先还派了两名女仆到她身边,陪她一道前来。所以她的跟班听差,都没有来,亦不许石芳华说出原因和去向。
所以石义的答话,他很感满意,当下间道:
“石老板叫你来干什么”
石义道:
“石老板说上回您老帮忙的事,至今还未办妥,望您得便再盯一盯,务必赶快办好……”
席亦高装出明白的样子,点头道:
“好,我知道啦!你回去告诉石老板,叫她放心,我一定替她办妥。”
其实席亦高一点也不知道石芳华这个口讯,有什么含意。亦毫无把握可以推测得出来。
但他机警老练,绝不泄露半点口风。
石义伸长脖子,低声道:“石老板还想当面请托一番。”
席亦高面色一沉,用不悦的声音道:“你这话为何不早说呢”
石义一愣,竟是被他冰冷的声调,以及锋芒迫人的眼光所震慑,一时说不出话来。
席亦高道:“你若说不出一个道理,小心你的狗腿!”
石义忙道:
“大爷别生气,小的从实供上就是了。是石老板交待的,如果您老答应帮忙,便请您见上一面。如果您老不答应,小的就不用请您见面了。”
席亦高含首道:“原来如此……”
他的神色马上就恢复常态,道:
“石老板什么时间得空”
石义道:
“石老板这几天忙得交关,所以没法子抽身去拜望您:她说请您今晚在那边的一条街道上等候,待她马车经过,见上一面,说几句话。”
席亦高道:“好,她的戏已经唱完,大概用不着等很久吧”
石义忙道:“她一会就出来啦!”
席亦高给他一块赏银,挥手叫他回去,这才独自走到那边的街上。他对石芳华的安排,甚感满意,因为他不必在固定的地点等候,只要看见她的马车,随时可以拦住见面,亦可以暗暗跟到她的居所。
他采取最后想到的办法,当石芳华沐浴完毕,回到房中,才发现这个相貌清秀的中年人,已在房内等她。
石芳华已经洗尽铅华,扬溢着青春光彩的美靥上,现出惊喜的神色。尤其当她看见席亦高锐利的眼中,射出热情的光辉时,更为感动。
她年纪虽轻,但阅历却十分丰富,因是之故,她深知一个像席亦高这种人物,和这种年纪,极难得会有热情流露。
石芳华此时再不矜持,像小乌般投入席亦高的怀中。
席亦高双臂一紧,拥住香喷喷的石芳华,旋即凑近她的朱唇,一吻之下,直有身心交融之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嘴唇才分开,可是四道目光,却如痴如醉地纠缠在一起,难以分开。
最后还是石芳华先开口道:
“我作梦也想不到会在南京看见你。”
她那甜润的声音,多情的话句,送入席亦高耳中,使他心神皆醉,幸福之感,顿时充满了心头。
要知道席亦高挣到了今日的声名地位,平生经历过之事,己不知多少,年轻时候,也许还有过幻想,可是这些年的打滚,经过无数明争暗斗。他已磨练得极端重视现实,成为全无半点幻想之人。
故此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尝到真正的爱情,更不认为会有合意的女子垂青。因为他终究是中年以上的人,不论他功力多高强。权力多大和多么富有,亦不足与青春相比。所以他弃绝了获得爱情的念头,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还有这种机会占石芳华的真情,使他大为感激,因此他平生第一次泛起了愿意替她作任何事的想法。他轻轻道:
“芳华,我的确冒很大的险来瞧你的。”
石芳华讶道:“为什么呢”
席亦高道:
“说来话长,等有机会时才慢慢说给你听。啊!对了,你刚才唱得太好啦!”
石芳华笑一笑,道:“说出来你也许会怪我……”
席亦高忙道:“那是什么事”
石芳华道:
“我一到了台上,很快就忘记了所有的事情,连你都忘了。那时候我已变成戏中的那个角色,笑也好,哭也好,都是真正出自内心……”
席亦高道:
“我怎会怪你你如不能达到这等忘我的境界,决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他吻了她一下,又问道:“别后这些日子,你过得怎样还好么”
石芳华但白地道:“过得不好!”
席亦高大感惊讶,问道:“什么原因使你觉得日子不好过”
石芳华道:“自从我与你分手之后,留下很多回忆……”
席亦高笑一下,道:
“我们那儿的一个男孩子,也是你回忆中的一部份吧”
石芳华道:“有时候也会记起他,但你对他不会认真吧”
席亦高忙道:“当然不会认真。”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