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2)
此举虽然不免有暴露的危险,但有这一对爱侣作掩护,薛陵本人又十分年轻,人家多半会误会他们是在爱情上有纠纷,所以他在暗中跟蹑。
不过他们却还未移步动身,原来阿芸突然拉住对方的胳臂,说道:“阿章!据说前面比这儿更热,我自小就特别的不怕热,但你却不行,你回城去吧!”
阿章微微一笑,满头滚滚流下的热汗。几乎像是被人迎头淋了一盆水一般。但他的笑容和眼神中,却显得很坚定无畏。
他道:“你不怕热的话,我也不怕,如若让你独自前去,教我如何放心得下”
芸姑娘摇摇头,道:“不!你回去吧!”
她说不出什么理由,甚至话声也不坚决。
她忽然转头回望,而此时薛陵亦有所警觉,暗运神功,把躯体缩小了许多,恰好嵌入枝叶最密之处。
他清清楚楚看见了芸姑娘的面庞,但见她美丽如常,在这等酷热之下,丝毫不曾失去她的淡雅高贵的风姿。
这等景象,连薛陵可也禁不住生出了倾慕之心,幸而刚才的警兆,使他保持著冷静清醒。
薛陵谨慎地转头望去,但见一个丑陋妇人,站在一丛树木之后。
这个中年妇人似是对年轻男女的对话,极感兴趣,所以全神竖耳聆听,连眼珠也突了出来。
她那丑陋的面上,露出含有恶意的笑容。
芸姑娘向阿章说要找个地方方便一下的话,刚刚传入薛陵耳中。但见那丑妇迅即从衣袋里取出一个小包,解开了酒在身后的地面上,然后迅即收起包套,垂头而立,表示出恭谨之貌。
芸姑娘已走了过来,在树丛边停下脚步,盯视著这个丑陋妇人,眼中露出不悦之色。
直到此时,薛陵方始明白这个芸姑娘,敢情是万恶派高手,否则焉能在这洪炉秘区之内,出没自如
不过她与这丑妇是何关系里面牵涉到阿章又是怎么回事阿章若往前走,会遭遇什么命运
这些疑问,薛陵自是无从猜测,但他却深知那丑妇一定在身后的地面上施了毒物,只不知她如何使用而已。
芸姑娘迫进一步,由于距那阿章有三四丈远,以常人耳目,决计听不见这边的声音动静。
她道:“你跟来干什么”
丑妇陪笑道:“我怕你有什么差遣,所以还是跟著来了。”
芸姑娘道:“不劳费心,你走开吧!”
丑妇笑道:“咱们这些姊妹当中,你可是平步青云,地位日高。记得当初咱们一共是十二个人修习武功。”
芸姑娘插口道:“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提之作甚”
薛陵讶疑地想道:“以她的年纪而言,十几年前,岂不是只有两三岁如果以那中年丑妇来说,则十多年前,开始修习武功,却还适合。”
那丑妇突然间态度显得强硬起来,那对三角眼中,射出凶光,道:“我说这话是提醒你一声,虽然近些年来,我已是奴婢身份,事事须得听你指挥。但你现在已有把柄落在我手中,你最好对我客气些,何况咱们本来身份一样,都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哼!哼!你不过是个私生子,连父亲是谁也不知道,用不著在我面前装出很高贵的样子。”
薛陵预料这一番话,当必惹起那芸姑娘的怒火,可就怪不得那丑妇先行施了手脚。但奇怪的是她为何不把毒药酒在身前,反而布置在身后呢
芸姑娘的反应亦大出他意料之外,只见她微微一笑,举手按辱作出要她噤声的姿势,轻轻说道:“别嚷!也用不著你提醒我,难道我会以为我是公主出身么”
她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继续说道:“你说的话真不公平,试问这些年来,我几曾对你或是我们同一班的人作威作福过呢”
丑妇见她没有发作,顿时放心不少,道:“话虽如此,但你早已可以使我们升级作别的事,但你还是让我们在外面监工,那多辛苦呀!”
芸姑娘笑道:“你想调到那一个部门呢”
丑妇道:“别的好地方轮不到我,但只要不在外面晒太阳,你总可辫到”
芸姑娘点点头道:“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以前从未向我说过,我还以为你是喜欢到处走动的人呢!”
丑妇道:“本来我在那儿都行,不过在外面有一个莫大的苦恼,那就是没有男人,你当也知道,那些男人在烈日之下做苦工,半天下来,就连一丝儿气力也没有了,根本不能召来取乐。”
芸姑娘道:“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不错,你当初就是过不了欲海这一关,才被淘汰了的。好啦!假如你没有旁的事,就先回去吧!”
丑妇道:“没有别的事啦,你不会放过这个小子吧”
芸姑娘道:“这种差事,我差不多每个月要做一次,当然不会放过他。但你大概还明白,我得使用欲擒故纵的手法,口中劝他回去,其实却使他更是非得跟来不可。”
薛陵一想这话果然有理,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忿根。这一阵发自侠义天性的忿恨,反而使他头脑突然清醒,忖道:“厉害!厉害!这儿酷热比之小洪炉又大不相同了,我只是为了这对少年男女之事分了心,立刻就险险失去了冷静理智,怪不得我刚才竟对这个女子生出了倾慕之心………”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运起两极心功,保持头脑清醒。
却听那丑妇说道:“那么芸小姐你把这小子赐给我吧,反正城中的人多的是,我身份所限,不许擅出禁区,更不许踏入城中一步。但你却不同了,你随便就可以进城,勾引一个人回来报账。”
芸姑娘道:“这件事恐怕行不通呢!”
丑妇突然跃退数尺,冷冷道:“那也随你的便,我回去就据实向上头禀报,三老爷信不信你是使用欲擒故纵的手法,那是他的事了。”
薛陵看了她所站的位置,恰是在置毒地区的后面,这才恍然大捂,心想:这丑妇真有点诡谋,她如此布置,对方决计想不到她已在身后预先布过毒。假如她是布置在前面,一则怕对方开始之时就闯了入去,以致在不必要的情形之下,却巳中毒死亡,无法控制情况。二则对方也多半会先行查看过,容易看出蹊跷。
现在,只要那芸姑娘动了杀机,往前迫去,就一定会陷入有毒地区之内了。以薛陵的猜想,这一处有毒地区,必定厉害之极,一脚踏上去,就会倒地。
芸姑娘尚未发作,站在那儿皱眉寻思,过了一会,才道:“好吧!但你记得严守秘密,千万别在喝醉酒之时,向别人泄露口风。你记得向人说那小子是闯入禁区,而被你碰上的。
千万不可得意忘形,更不可粗心。”
丑妇大喜道:“这个自然,假如我走漏了秘密,不但你遭殃,连我也活不了。”
芸姑娘又道:“以后我们表面上还是保持疏远的关系。但骨子里一定袒护你,而你也可以帮我暗中办些事,你可懂得我的意思”
丑妇喜形于色,道:“奴婢若蒙小姐收为心腹,定必尽忠效力,绝对不会替你添半点麻烦的。”
她的口气立刻改变了,变得十分卑躬屈节,一副谄媚讨好的神色。
芸姑娘取出一个小瓶,道:“给你一颗丹药,给那小子服用之后,就不怕炎热,同时也生出情欲之念,你放心取乐,我得赶回城去再弄一个人交账。”
丑妇一跃上前,芸姑娘倒出一颗蓝色的药丸,递给丑妇。丑妇方自伸手去接,芸姑娘突然间一翻掌,五指如钩,拿住了她的手腕脉门。
丑妇顿时僵立不动,也做声不得。
芸姑娘含笑道:“你只到欲海这一段就陷溺了,而我却熬到了今日。而这一道情关,也剩下今日这一次,你可知道么”
对方脉门受制,神智虽在,却不能开口做声,当然不会回答。
芸姑娘又道:“这情关一共是三十六节,每个月都得去和一个上面指定之人谈情说爱,然后使他甘心情愿的闯过禁区,自投大洪炉内。这个差使,你以为是容易办得到的么”
对方依然静默无声,芸姑娘说得兴起,又道:“我老实告诉你,我天生不喜欢男女交合之事,所以欲海这一关,对我全然不起作用。但这光是谈情说爱的一关,却是我最难克服的!大概任何女人,如是渡得过欲海的,就一定过不了情关。反之,过得情关的,例如换了是你,定然不把空口白话的情爱放在心上,但却一定会陷溺在欲海之中了。”
薛陵听到这种奇异的理论,可一点也不知道对是不对。不过以他想来,这些理论一定是芸姑娘观察所得的结论,大概很有点道理。
芸姑娘又道:“我近三年来,每个月都耽在城中二十日以上,跟种种不同的男人谈情说爱。然后,当我们都十分缠绵难舍之时,我得把他诱到大洪炉去,让他终身做苦工,比牛马还要不如!想想看,这对我来说,是多么不易过得的难关啊!”
薛陵心想:假如你受不了,何不临走之时,另找一个男人充数
芸姑娘大概也想到对方心中会有这等疑问,当下说道:“表面上看来,换一个男人回去,上头也不查究。但事实上在大洪炉作苦役之人,完全是陷入情关的男子。必须如此,他们才甘心情愿的去做那些苦工。此所以上头一望就知,决计无法拿别的人顶缸。”
她长叹了一声,又道:“我虽然每一次都十分痛苦,但比起那些派到山外的姊妹们,还算是好的了,因为那罪恶城中,能让我真正动情的男子,倒底不多。但山外地区辽阔,人才众多,很可能每一次都会动真情,这一来,失败的成份自然就太大了。”
她的声音始终显得温柔悦耳,但那丑妇眼中却露出畏怖的光芒。
这使薛陵心中很不自在,因为她的声调、态度,显然都是受到严格的自我训练而成,所以她即使有杀人之念,却也动听悦耳如常。
芸姑娘又道:“我索性告诉你吧!这三年来,我把情关一一捱过,但事实上当然不是这么容易,因为许多奉命监视我的,都一如你一般,有著豺狼之心。只要我有了把柄,你们回主报告,我纵然依令交差,后果如何,也难说得很。所以这些暗中监视我之人,死在我手中的,大概也有十人以上了。”
薛陵心道:“好一个心肠毒辣,手段莫测的女子,看她的外表,当真使人难以置信竟是如此凶狡多智的女魔头”
此念一生,顿时兴起援救阿章之心。不过这件事可真不容易,因为他此行主要目的是查勘地势和这秘区的内部情形,绝对不可让敌人得知,以致预作戒备。
然而身为侠义中人,既然碰上了此事,却又焉能袖手旁观
芸姑娘定睛凝视著丑妇,端详了好一会,才道:“我或者会给你一条生路,因为事实上你确实有恩于我呢!”
那丑妇忽然能够开口,说道:“小姐你是大贵之人,还望饶奴婢一条蚁命。”
芸姑娘道:“我先问你,你几时变得如此丑的”
丑妇道:“那是在欲海的一年时间内,第五个月完了,忽然一夜之间,就老了二十岁还不止。”
芸姑娘沉吟道:“上面规定在欲海一年期间,日夜都得与男人在一起。但却不是严禁不许交欢好合,只是有所限制而已,莫非你逾越了此限”
丑妇道:“一定是逾越了限定之数,才会如此。”
芸姑娘道:“那你也未免太放纵了。”
丑妇道:“奴婢心中至今不明白的是,既然本山总称为万恶派,将来功行圆满,大有成就的话,亦将是专做邪恶不善之事,何以又有不许纵欲的限制呢”芸姑娘道:“这是天地间一种自然的限度,凡是不能夺天地造化之功的人,就得自我节制,设若没有任何诱惑,根本无所谓节制,那就显不出心性来,所以欲求大成就,必须经历种种难关。合乎条件了的话,方是本派重要人才,可以委予重任。嘿!嘿!你竟以为真真正正的恶人魔鬼,是轻易做得成功的么”
薛陵此生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等理论,真是既惊讶,又佩服。因为他但觉这道理十分正确,不论是正邪两途,大凡想出人头地,得到成就,必须是心性坚毅,又极能自制之人方可。
丑妇道:“奴婢一点也不懂得小姐的高论,只求小姐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芸姑娘道:“别慌!我的话未问完。这些年来,三老爷命你杀过多少人”
丑妇道:“确数记不得了,大概总有两百余人吧!”
芸姑娘点点头,道:“像你这类身份之人,本山中何止数百名之多,那么三数年间,单单是死在本山禁区之内的人,已有数万之众了。”
丑妇甚感惊讶,道:“当然有啦!小姐何须怀疑”
芸姑娘道:“我半点也不怀疑。只不过突然想到了一点,那就是数万之众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每天有十个人送入本山,一年也不过数千而已。因此,假如外面每次派人押送人丁入山,绝对不会少于三两百之数。而且几乎每隔十天八天,就得押送一次,如此规模庞大而又连续不断的行动,实是不难引起外人注意。为了避免此弊,你看用什么法子最好”
丑妇道:“据奴婢从一些伙伴口中听知,本山似乎有一条秘道,工程十分庞大。也许这一处大洪炉所作的苦工,与这条秘道大有关系。”
芸姑娘道:“那是毫无疑问之事。以前我猜想必有秘密通路,但由于十多年来,都一直忙著炼功过关,简直没有机会与别人交谈,是以完全没有听过秘道的传说,现在你倒是替我证实了。”
丑妇突然兴奋起来,道:“假如小姐有意找出这一条秘道,奴婢可以派点用场呢!”
芸姑娘道:“这话虽是不错,但我倒没有找寻秘道之意。只因我的身份不同,得以随意进出本山,这是你想不到的吧”
丑妇大感失望,垂头丧气。
芸姑娘凝眸想了一下,才道:“不过假如我当真过不了情关,可就须要晓得秘道中的情形了,你说是也不是”
丑妇又勾起了满怀希望,忙道:“是呀!假如小姐过不了情关,奴婢等愿为你效忠,查这条秘道,纵然背叛本山,也在所不惜。”
芸姑娘道:“好!就这么办,我已过不了这一道情关啦!”
丑妇抖擞起精神,道:“奴婢有一条妙计,可以很容易就查出秘道所在,以及其中的详情。”
芸姑娘似是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有妙计,微微一楞,道:“什么妙计我先听过,看看行得通行不通”
丑妇谄媚地道:“奴婢曾经听教习爷们说,小姐是洪炉秘区中最动人的一位,因此,咱们只要施展美人计,由奴婢从中牵针引线,勾搭上一个深知内情的教习爷。这在床上枕边,小姐爱知道多少都行了。”
芸姑娘道:“此计果然大妙,但难就难在以前我陪男人睡觉的话,虽然不喜欢这一套,却也没有相干。现在我已心许了某人,可就不能随便失身与别人,以致良心中觉得很对不起他。”
丑妇怔一下,道:“良心对不起这是什么话小姐若是真要达到目的,只好不择手段了。”
芸姑娘沉吟片刻,才道:“看来我已没得选择了,但假如肯对不起他,又何难厌弃他
推论下去,也就不难让他陷身洪炉之中了,这样我也不必探查秘道啦,你说是也不是”
丑妇道:“小姐的话太深奥了,奴婢一点也不懂。”
芸姑娘突然间松开手,退开数步,嘴角泛起一抹浅笑。
薛陵看得清楚,但见那丑妇七窍迸涌出鲜血,一交仰仆地上,再也不动。一望而知,她已气绝毙命,而这死状却十分惨酷骇人。
他更因那姑娘杀人之后,还面泛欢笑之容而感到可怕。
但觉大凡是在这洪炉秘区中的人,都具有一种残酷的性格,这一点,教正常之人焉能不感到憎厌和恐惧呢
那芸姑娘在外表上,甚是美丽可爱。
但她的行事,却冷酷毒辣异常,可比蛇蝎。薛陵内心中泛起了无限的感慨,大有“卿本佳人,奈何作贼”的惋惜。
芸姑娘再也不瞧那丑妇一眼,举步向阿章那边走去。
薛陵突然间忽发奇想,忖道:“我若是想诛除此女,现下倒是有一个现成的妙计,可以使万恶派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有外人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