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王元度情陷日月坞(2/2)
王元度瞥了柳儿一眼,见她神色尴尬,似是既无法阻止那人说话,而又不愿得罪自己,所以大感为难的神气,这一来王元度便不得不高估外面那人的身份地位,从而加强警惕之心,朗声应道:“尊驾是哪一位何不入舱相见”
外面那人道:“这话有理。”
当即踏入舱内,却是那操舟的雄伟大汉蓝沛,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王元度几眼,才道:
“我的姓名来历也不能透露。”
说时,伸出粗大的手,又道:“听说阁下擅长大力鹰爪,不知是也不是”
王元度也伸手与他相握,一面道:“微末之技,岂足挂齿。”
答话之时,感到对方五指一紧,力道强劲之极,不敢怠慢,也运起大力鹰爪功夫对抗。
他使出八成功力之时,对方面上才现出惊讶之色,王元度也甚感惊佩,心想我这一门硬功内含独门气功,与寻常的大力鹰爪不尽相同,威力相去甚远,根据有限的几次经验,只使出六成功夫,就没有人受得了,谁知此人手力如此雄浑强劲,瞧来纵是用足全力,恐怕还赢他不了,转念之际,已使十成劲力。
蓝沛面色微变,王元度立即松手,柳儿也惊骇得花容失色,道:“大哥,你居然赢不得他”
她为了不泄漏蓝沛姓名,所以略去名字,蓝沛颔首道:“我输啦!”
王元度忙道:“兄台无须自谦至此,在下也赢不了你。”
蓝沛没有望他,径向柳儿道:“怎么样要把他弄到水里么”
王元度面色一沉,道:“倘若尊驾不择手段,莫怪在下不客气了。”
柳儿微笑道:“王相公且莫动怒,须知这位大哥水性之高,天下罕有对手,而且他当真有本事要你落水就落水,这话王相公不能不信。”
王元度朗笑一声,道:“在下难以置信,你们试试看。”那蓝沛毫无动静,倒是柳儿眼珠连转,似是在考虑这事行得行不得。王元度可不是看轻蓝沛,他从这蓝沛能够在毫无动静之下操舟出江这一点,早就明白此人在水上具有独特功夫,但王元度自有他的打算。
柳儿寻思了一会,向蓝沛道:“这王相公若不落水遭擒,你我都要被他瞧小啦,大哥你说可是”
蓝沛道:“这等动脑筋之事,姑娘作主就得啦!”
柳儿道:“好,那就抖露一手给王相公瞧瞧。”
蓝沛点点头,蓦然间一坐马,那只轻舟随着他身躯下沉之势,喀嚓一声,齐腰断为两截,当他坐马使劲之时,王元度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柳儿,把她擒到手中,然而船分两截之后,便自行翻倒,王元度和柳儿站在另一截,那半截船身因失去平衡,虽是木头所造,却也向水中疾沉下去,船舱地方不大,是以王元度毫无腾挪余地,霎时间,已整个人泡在水中。
此时灯火全灭,河中一片黯然,王元度闭住气,一面抓紧手中人质,心想那大汉果然有意想不到的功夫,当真使自己落水,不过有人质在手,谅他也不敢怎样。那柳儿在他手中,动也不动,倒是乖得很,因而王元度也不好怎样对付她,还担心她不曾闭住呼吸以致淹死。
他们在水中泡了老大一会工夫,竟无别的动静,而这半截木头船亦不浮上水面。王元度心想自己虽然气脉悠长,可以长久地闭住呼吸,但如此泡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也略通水性,便伸出另外一只手,摸索舱壁,这才发现断裂开口之处在下,因此他必须潜得更深才出得舱外,不然就得击破能壁才出得去。
王元度深知在水中使不出劲力,便向下沉潜,突然间被人抓住了脉门,登时半边身体失去力量,他一面惊骇于对方在黑暗中仍然出手如此准确,一面当机立断,放开柳儿,腾出这另外的一只手骈指点去。
谁知人在水底,完全与陆上不同,他指势才点出去,已被人一扭一推,整条左臂便屈到背后,紧接着右手也被人抓住脉穴,全然动弹不得。王元度心中叹口气,已没有抵抗之力,那人手脚很快,而且好像瞧得清清楚楚,一会儿工夫,就把他双手倒翦缚紧,又捆住双脚,使之向后面弯曲,最后四肢都倒扎做一处。
之后,身体悠悠上升,转眼间已出了水面,那个在水中擒他之人,正是魁梧的蓝沛,他一手拎住他的后领,迅速踏水向岸边泅去,其快如矢,转眼间,已到达岸边。
王元度被放在草丛中,有些草尖在鼻孔下面拂刺,痛痒不堪。过了老大一会工夫,蓝沛走过来,默默提起他,跃上另一条船。舱内灯火通明,柳儿含笑盘膝而坐,身上衣服已经换过,若不是头发尚湿,真瞧不出她曾经落水。王元度感到船行甚快,船头破水之声,相当强劲响亮。
柳儿缓缓道:“相公可要换过衣服”
王元度的面庞贴在舱板上,道:“不用啦,假使你松绑让我换衣服的话,我一定会出手袭击你。”
柳儿笑道:“相公何必说了出来。”
王元度道:“谅你也不会在未得我允诺之前就贸然松绑,我正是告诉你决不作这等承诺之意。”
柳儿道:“使得,那么这一路上只好委屈相公了。”
王元度心头一震,道:“姑娘打算把在下送到何处”
柳儿道:“你什么话都不肯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王元度皱眉道:“你瞧,我真是惹火烧身,当时若不是存了救你之心,就不会踏上此船,因而也不会落到这等田地了。”
柳儿道:“真是很对不起你,可是我既然碰上了你,岂能轻轻放过”她把他身躯扳倒,给他一个枕头垫在面颊间,使他舒服一些。
王元度暗暗运功调气,希望能够打通被对方点住的穴道,而她也没有再打扰他。
翌日阳光满江,天气十分晴朗,王元度勉强转头向柳儿望去,但见她屈曲着侧身而睡,睡得正酣,唇角微露笑容,甚是美丽可爱。
王元度瞧了片刻,心中却暗暗地想道:“如此美丽无邪的一个女孩子,却有如许心机计谋,教人无法测度出她心中的念头,真是可怕得很。”
过了良久,王元度听见船头破水之声,依然是那么劲急,可见得舟行极速。不由得讶然忖道:“那操舟大汉不但水陆两道的功夫都十分惊人,便这等耐久的长力也十分惊人,从昨宵至迄如今,还不曾停歇过,也丝毫没有减缓速度。这等奇人异士,应该独立特行于人间,然而瞧来他好像执役于人。因此,这个能够支使他的人,一定十分了不起。”
他正在胡思乱想,柳儿打个呵欠,伸伸懒腰,坐了起身,道:“王相公早。”
王元度不理她,柳儿的笑声,钻入他耳中,接着说道:“睡了一大觉之后,伸展四肢,那真是舒服得很。”
王元度仍然不理她,柳儿又道:“王相公,你何必自苦乃尔,何不让我解去绳索。”
她挪到王元度身边,把他扳过来。
王元度换一边身体,顿时感到早先压住舱板的左边身子由手臂颈子以至大腿,全都麻木不堪。
他不愿意被她碰触,只好说道:“姑娘用不着多说了,在下不恢复自由则已,一旦除去束缚,决计不肯俯首任认姑娘摆布。”
柳儿听了这话,虽然有点失望,可是又发觉他另一宗优点,那就是他虽是被她玩弄手段而遭擒,可是仍然没有口出恶言,自然流露出一种泱泱的气度,使她更增倾慕爱惜之心。
她点点头,道:“相公意志坚毅无比,令人甚为佩服!但是贱妾不忍得眼见相公白受折磨,定要想个什么计策使相公回心转意。”
王元度只要她不来碰自己就安心了,所以不管她说什么。口中漫然以应。
柳儿想了老大一会儿工夫,突然大声问道:“大哥,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后面传来蓝沛响亮的声音,道:“已经到嘉鱼啦!”
王元度心中一震,暗想从武昌到此地,少说也有二百余里,又是逆流而驶,这等速度岂不是比奔马还快。
柳儿喜叫道:“妙极了,请大哥泊在嘉鱼对面的岸边,我既可以去办点事,你也可抽空休息一下。”
蓝沛大声道:“我可用不着休息,不过既然姑娘要办事,那就泊岸便是。”
不一会,船已靠岸,柳儿匆匆去了,而不久蓝沛就发出响亮的鼾声。
王元度心想这真是千载一时的脱逃良机,只要冲开被制的穴道,再设法弄断绳索,少时定要反过来教训这柳儿和操舟大汉。
他摄神定虑,开始施展出十分霸道的解穴功夫,他一直都是设法提聚真力和调元运气,希望功力提聚得起来之时,穴道便会自通。但这个办法已经行不通,所以他这刻才决定施展真气冲穴的功夫。这门功夫极是霸道,顷刻之间就可以冲开穴道。可是若然对方手法奇奥,功力比自己深厚,则不但冲不开穴道,还要受到重伤。所以这门功夫不能随便施展。
一股真气迅速地透行经脉间,霎时行遍全身脉穴,数处被制的穴道完全冲开。但王元度额际已冒出几丝白气,汗珠沿着鬓角流了下来。他长长透一口气,心想这是平生第一次施展本门秘传绝艺真气冲穴的功夫,幸而成功,但刚才曾经感到十分吃力,倘若其时失败,这一生就算完蛋啦,想到危险可怕之处,不由得又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面转眼四瞧,找寻可以割断绳索的利器。一面运足劲力想绷断手足间的绳索。谁知利器固然找不到,也没有绷断绳索,空自费了许多力气。
但这王元度天性十分坚毅,虽败不馁,仍然大动脑筋,寻思如何弄断绳索之法。他晓得船中只有他的随手兵刃还在,可是却不晓得柳儿藏放何处。于是小心地滚转身躯,四下张望。由于他四肢倒扎在背后,所以要转个方向瞧着极是不易。假使船上不是还有一个蓝沛的话,他可以用力翻滚,情形自然不同。
他一面找寻长剑藏处,一面还得注意那蓝沛的动静。幸而他的鼾声十分均匀响亮,很容易防备。找了好一会,这才发现他的长剑挂在舱底的壁板上,因有衣服遮挡住,只露出一点鞘端,所以找了许久才发现。
这时难题来了,他根本无法从壁上取下长剑,假如蓝沛不在船上,他还可以利用肩膀奋力弹起尺许,硬把长剑扯下来,但此法目下却行不通。
王元度想了许久,竟是无计可施。忽然有所警觉,连忙尽力以最快速度恢复早先侧卧姿势。
他刚刚卧好,人影闪处,一阵香风送入鼻端。这股香气王元度甚是熟悉,是以不必瞧看也晓得是柳儿回来了。
果然柳儿笑道:“幸好没有出岔,我真怕王相公你乘机逃掉呢!”
王元度暗暗估量她这话的真意,是不是她一直躲在外面窥看自己的动静,这刻故意撩拨自己抑或她实在没有发觉自己的企图
船后鼾声已收,柳儿话声甫落,船头又发出破水之声,原来已启碇驶行。这时王元度不由得对那蓝沛的操舟之术大感佩服,居然有本事直到船行极速之时才让舱内之人察觉。
柳儿斟了两杯茶,把王元度扶起来,道:“相公饮杯润润喉。”她以左臂环抱住他上身,才把他扶起,因此两人肌肤相触,看起来甚是香艳亲密。
王元度怕她罗嗦,连忙一口饮干。
柳儿第二盅菜又送到唇边,他也不推辞,一饮而尽。
果然柳儿便把他放下,笑道:“王相公,打现在开始,一柱香之内,你非屈服不可。”
王元度听她说得十分自信,忍不住问道:“姑娘定必很有把握,但在下却不是容易屈服之人。”
柳儿抿嘴一笑,道:“信不信由你,我们等一柱香的功夫就晓得啦!”
王元度道:“姑娘刚才上岸一趟,难道与此事有关”
柳儿道:“正是,离那地方大约一里处,有一座很精巧古雅的屋宇,里面住着一位异人,我蒙他指点,找到一个使你屈服的方法,说穿了十分简单,但却十分有效,等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王元度默然不语,暗中运功催动血气,瞧瞧是不是她刚才灌自己钦下的两盅茶之内,有什么古怪,但运功一遍之后,却毫无可疑之处。
过了大半柱香之后,王元度流露出不安的神色,又过了一阵,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柳儿笑道:“王相公,只要你答应我,解缚之后,不准逃走或对付我们,我就把绳索解开。”
王元度鼻子中哼一声,身躯微微扭动,显得十分难过的样子。但他仍然苦苦熬忍住,不肯屈服。
柳儿娇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道:“王相公不妨想一想,一柱香末到你就很难忍受,再过两柱香三柱香甚至一两个时辰你又如何”
王元度长叹一声,低低道:“好吧,请姑娘速速解缚,在下屈服就是。”
柳儿很快的替他解去绳索,又拍在他相应的穴道上,这才迅即退出舱外。
蓝沛大声道:“怎么啦”
柳儿笑道:“已经解去绳索了。”
蓝沛一怔,道:“那怎么行”
柳儿道:“他答应过不逃走,也不反抗,这人是个真正的君子,咱们可以放心信任。”
蓝沛颔首道:“这话倒是不假,只不知你用什么法子使他改变心意记得他说过决不肯答应不逃走的话。”
柳儿笑一笑,流露出得意之色,说道:“我刚刚去请教一位异人,他给我一包药粉,我放在茶水之中,给那王相公饮服,就是这么简单。”
蓝沛讶道:‘哪是什么药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心意“柳儿迟疑了一下,才道:“我通通告诉你吧,当时我也很怀疑这包药粉的效力,但那位异人只说了一句话,我就万分信服的叩谢辞别了。”
蓝沛大感兴趣,道:“他说了一句什么话”
柳儿道:“他只说人有三急,我便恍然大悟。”
蓝沛不禁捧腹大笑,连连称妙。这时舱内的王元度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禁苦笑一下,须知他刚才便是因为感到便急,非立即解搜不可,他本来还想死忍,可是柳儿的话确实把他镇住,柳儿说的是他捱得过一柱香捱不过两柱香三柱香,甚至于一两个时辰。这等事不比受刑的痛苦可以硬熬过去,的确是越久越不能忍熬。王元度这么一想,只好立刻答应屈服,否则一旦尿在裤子里,成何体统而且还得永远被她嘲笑。
他等柳儿回到舱内,便问道:“姑娘早先去请教的异人是谁听起来似乎驾舟的那位兄台也不晓得。”
柳儿道:“他当然不晓得,我只是听我家小姐提起过该处有这么一位异人,平生以智谋称绝天下。我既然想不出使你屈服之法,便只好去求教他了。”
王元度大感奇怪,道:“原来姑娘以前也不认识那位异人,然则姑娘怎知那位异人肯帮你想法子,可是贵上跟那位异人很有交情”
柳儿摇摇头,道:“我家小姐跟他没有一点交情,但小姐说过,这位异人因为智谋绝世,所以凡是稀奇古怪的难题让他晓得了,他都会动脑筋想法子。我觉得这可真是个大大的难题,便去请教他,果然没有遭到拒绝。哼,他的脑筋动得真快,只一眨眼就想出这法子,我临走时还问他要不要把结果回报给他知道,他说不必回报便知结果。”
她词色之间,显然对那授计的异人佩服万分。
王元度却连连苦笑,不住地摇头。
午间,柳儿不知如何弄来菜肴好酒,甚是精美,殷勤侍奉王元度,好像极力讨他的欢心。只不过王元度一问及她的来历,她便巧妙地支开话题,再也不肯泄露底细。
黄昏时分,船只驶人岔道,四下都是芦苇,王元度偶然望出舱外,根本辨认不出地形方向。船只有时穿入芦苇之内,可是蓝沛技艺高明之极,竟然听不到什么声响。
天色渐暗,王元度忽然感到船行速度大增,推窗外望,发现已是在一条两丈宽的河道上航驶,两岸已不是单调的芦苇而是一些杂树,也不像早先那样四下茫茫都是一般高低的芦苇,可见得业已驶出那一片水域。
突然间,一道黄光从岸上射下来,罩住轻舟。蓝沛以及舱内的柳儿都没有做声,那道黄光罩射船上片刻,便自隐灭。王元度剑眉一皱,正要询问,柳儿迅速的伸出纤手掩住了他的嘴巴。王元度只好缄口不语,心中却泛起许多疑团,暗暗寻思。
不一会儿,已进入一个湖泊之内,此时一轮明月已涌升山巅,柔和的银辉照在这一片水面上,宛如洒下千万点银鳞,闪耀不停。
船只靠岸,王元度跟着柳儿离船登陆,抬头一望,岸边矗立着一大片黑压压的房屋,灯火处处,也不知是什么所在。侧耳一听,四下甚是寂静。
他们从一道侧门走入高墙之内,蓝沛没有跟来。两人穿过一座露天院落,柳儿放慢脚步,和他并肩而行,好像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摹然间,从黑暗中窜出四条黑影,来势甚快,晃眼已到了他们身边。王元度一眼瞧出,是四条体格粗壮的恶犬,不由得暗暗一凛,提聚功力。
柳儿口中发出声音,那四条恶犬便都缓慢下来,聚拢在她身边,摇尾嗅了几下,又来嗅王元度。然后,很快的各自散去。王元度这时才松一口气,却不由得又皱一下眉头。
他们穿过几重门户,走入一条甬道之内,这条甬道甚是宽大,灯火明亮,地上铺着棕色毛毯,人在毯上走动之时,既没有声音,又十分舒服,走到一道门户前面,柳儿便停住脚步。
王元度墓地伸手抓住她的臂膀,沉声道:“告诉我,此地可是日月坞”
柳儿挣扎一下,不曾挣脱,当下低声道:“相公你这样做法,算不算违约”
王元度目射寒光,冷冷地重复说出他的问题:“此地是不是日月坞”
柳儿还未答话,那道木门突然打开,门内出现一个朦胧的人影,可是从被垂的秀发和曳地的长裙,一望而知是个女子,她道:“柳儿,这一位客人是谁”
她的声音悦耳动听,但隐隐有一种威严,一听而知她一向惯于发号施令。王元度松了手,沉声应道:“在下王元度,请问姑娘尊姓芳名”
甬道的灯光照亮了这个女子,但见她年纪很轻,最多只有十八九岁,一头长长的秀发,黑得发亮,正堪与她那对漆黑的眸子媲美。她的眉细而长,鼻子纤挺,嘴唇的弧线条很明显,加上白皙的皮肤,组成一张美丽高贵的面庞。她的身量颀长玉立,虽然站着不动,却仍然仪态万千,风华绝世。
王元度笔直的凝视着她,瞧来他并不曾被她的美丽和高贵的仪态所摄。
柳儿轻轻道:“这就是我家小姐了。”
王元度哦了一声,转眼望住她,皱眉道:“好像贵上还不知道姑娘强把在下带来之事呢!”
柳儿笑一下,道:“这你就别管啦!”
回转头向小姐道:“这位王胡公不但武功十分高强,而且为人光明磊落,当真是一位正直君子。”
小姐的眼光顿时变得柔和许多,侧身伸手,作个延客入内的姿势,还说了一声请字。
王元度这时可不能有失风度,只好拱拱手,便跨入门内,游目一瞥,发觉是一间布置得十分精致的房间,灯光黯淡而柔和,虽然有一张软榻,但一望而知不是正式的卧房,大概是套房的外间,专供起坐之用。
她让王元度在一张铺有厚软坐垫的圈手椅落坐,跟着就另有丫环捧茶敬客。而她道声失陪之后,就和柳儿隐入另一道门户之内。
王元度满腹疑团地打量这个房间,但见墙上挂着几幅名贵精美的字画和湘绣,可知主人相当风雅,决非浅陋无学的女子。
厚厚的帘子后面透出她们模糊的话声,王元度本可凝神聆听,但他不愿做这种窃听之事,便起身去墙边欣赏那幅赵孟腑的山水短轴。过了好一会工夫,柳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道:“请相公移驾那边用膳。”
王元度心想,我憋了一肚子疑云,还吃得下么但仍然跟她走出去,到了另一个房间,只觉灯光通明,已摆好两副杯筷。这次酒菜更为精美,柳儿侍立背后,那位小姐则坐着陪客,很少动筷。
王元度处身如此境地,反而勾起满腔豪气,好在向来善饮,因此酒到杯干,毫不推辞。
他以潇洒豪爽的气概摆脱了一切拘束,谈话的题目则双方都不触及彼此身世,因此自然而然的谈论到古今文章以及诗词歌赋。王元度固然是学识渊博,随口应对。那位小姐也极有才思,腹中渊雅,因此倒也谈得很是投机。
酒足饭饱之后,那小姐盈盈起立,万福道:“目下已是深夜,还望先生安睡一宵,贱妾待翌晨才向先生求教一事。”
王元度大感讶异,一面还礼,一面说道:“在下身上还有要事待办,倘若姑娘不十分为难的话,便请早点示知。”
他自知决计想不出她会有什么事请教自己,所以索性不去想它。
那小姐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与红唇相映之下,更加好看。
她道:“说出来真有点不好意思,贱妾想请先生指数几手武功,但望先生不吝指点。”
王元度不禁一怔,但随即轩眉一笑,道:“指教这句话可当不起,既然小姐很有兴趣,在下只好献丑啦!”
柳儿喜道:“请相公随婢子这边走。”
王元度洒步跟去,毫无犹疑之色,那小姐却从另一道门隐去。
他们走入一间宽敞高大的屋子里,只见四下放置着一些椅子,靠墙有两具兵器架,放得有各式各样的兵刃。
柳儿四顾一眼,才悄声道:“我家小姐武功十分高强,你动手之时万万不可心存轻视,最好使出全力,不然的话,恐怕会栽筋斗。”
王元度眉头一皱,道:“在下自有分寸,不过在下却要奉劝姑娘一句,像这种背后泄底之事,以后万万不可再做,不然便成了不忠不义之人了。”
柳儿不禁两额飞红,半晌说不出话。她本是一片好心,生怕王元度大意受伤落败,才警告他的,哪知反而被他申斥几句,心中大觉不是味道,然而另一方面又十分钦佩这个男人的正直磊落。
不一会工夫,那小姐走入大厅,她已换了一身紧身衣服,甚是俐落,手中拿着两件兵器,一是把长剑,一是外门兵刃仙人掌,金光灿闪。
她把长剑交给王元度,原来便是他的随身长剑,接着立个门户,道:“先生请!”
王元度一瞧她立的门户,心中一动,付道:“奇了,这仙人掌所立的架式,好像是洞庭湖翻车夫人的路数,若然真是翻车夫人门下高弟,那我可真的要大大的小心应付才成。”
当下摄神定虑,举剑说声请字,便迈步盘旋。双方还未交手,已互相感觉出对手神完气足,定力极坚,由此可以测知手底技艺决弱不了。
她穿的是一身紧身白色的衣服,胸前斜斜绣着一朵红玫瑰,分外惹目,好像特意让对方较易取准她的要害一般,双方盘旋三匝,这位白衣美女不再客气,仙人掌疾出,向长剑剑身咬去。
王元度焉能让她咬住手中兵刃,迅即沉剑,对方的仙人掌却已改变方向,直向他面门抓到,王元度长剑蓦地弹起,剑尖正好弹击中掌柄,叮的一声,但觉一缕风从额上擦过,原来是她的仙人掌因被长剑弹起大半尺,所以抓不中他面门而从他头顶刺空。
王元度心头一凛,圈剑指敌,疾刺而出,一连疾攻三剑,把她迫退四步。那白衣美女娇喊一声好剑法,仙人掌左右连扫两下,好像打耳光的手势一般,第二下击中长剑,发出清越响亮的金铁交鸣之声。王元度刚刚抢到的主动之势,登时又告消失。
他心中惊凛之故,敢情是他已使出弹剑连珠的绝技时,内力已贯足在剑尖之上,哪知道这一下只能把她的仙人掌弹起大半尺,可见得她不但手法奇奥,同时内力造诣也十分深厚。
因此他颇悔没有施展连珠手法,那样她就没有这么容易扳回劣势了。
双方各逞奇技,守得严,攻得快,但见两道人影兔起鹘落,腾挪闪蹿,教旁人瞧得眼花缭乱,一时很难瞧出谁的攻势多些。这时王元度已确知对方真是翻车夫人的武功路数,不由得大为纳闷,不过手中之剑可不敢有丝毫松懈。
王元度纳闷的有两点,一是那翻车夫人向来以孤僻著称,虽是享名数十载,但她平素独行独往,足迹不离洞庭一带,从未听说过她收得有门人弟子;二是他本来推测这白衣美女乃是日月坞的人,但既然是翻车夫人的弟子,自然就不是日月坞千钧杖蓝栾的亲属了。原因是千钧杖蓝栾身为当代名家,一身软硬功夫皆臻化境,若是他的女儿或亲眷,怎会拜在孤僻冷傲的翻车夫人门下。
双方各以绵密细腻的手法快攻,竟是旗鼓相当,不知不觉拆了七十余招。
柳儿忽然失望地轻叹一声,坐在椅中,好像觉得很无聊一般。
王元度用尽一身本事,还不能取胜,胸中雄心陡起,暗念我连一个女孩子也斗不过,一个月之后的那场盛会之上,如何能压倒群雄,独占鳌头。
此念一生,顿时改变剑路,但见他轩眉睁目,高视大步挥剑进击,剑法大开大阖,气势雄伟。
白衣美女只抵挡了六七招,就大感不支。敢情王元度这一路开阖雄奇的剑法,恰好克住她仙人掌的细密轻巧招数,是以大见迫蹙,难以抗拒。
柳儿眼见形势大变,却反而兴致勃勃的跳起来观战。
王元度突然一剑荡开仙人掌,接着圈回长剑,电掣刺出。
柳儿惊得叹的一叫,王元度剑势才发便收,跃开数尺,昂然挺立,气宇俊逸滞洒。
白衣美女万福道:“先生武功超卓,贱妾远远不及。”
王元度躬身道:“姑娘好说了,在下实在没想到姑娘武功如此高明,当真钦佩之至。”
她一直微微笑着,突然笑容消失,道:“贱妾有几句话要奉劝君子,但又怕先生听了生气。”
王元度适:“姑娘但说不妨,在下自问不是量窄之人。”
她沉吟一下,道:“那么请先生到房里说话。”
王元度摇头道:“姑娘还是在此处说的好,咱们虽是问心无愧,可是男女有别,还是避点嫌疑为是。”
白衣美女道:“贱妾只怕家严会到此巡现,碰上了大有不便,还望先生勉强答允。”
王元度道:“好!”他外表甚是儒雅,可是心胸磊落,行事爽快。
柳儿反而怔了一下,才急急当先带路。
他们回到房间内,各自落坐,却是面面相对,距离很近,颇有促膝而谈的味道。
柳儿不知是回避抑是守望外面动静,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