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叶一枝花(2/2)
陶正直道:“你去帮他,是不是用女人的身份”
南飞燕说道:“我是女人呀!”
陶正直发出有如呻吟的叹声,道:“雷傲候明知如此也肯找你帮忙”
南飞燕道:“他恐怕也没有法子不肯,因为如果不是血剑严北和刀王蒲公望的压力,他才不管呼延逐客的生死胜败。”
陶正直又呻吟一声,道:“这样说来,他们根本是送你给呼延逐客发泄”
南飞燕道:“虽然如此,我仍然是你的,我甚至可以嫁给你,做你的妻子!”
陶正直跳起身来,几乎向她扑去。但南飞燕不耐烦地皱眉地表情阻止了他。南飞燕道:
“穿衣服,我要你亲自送我去。”
陶正直立刻照做,他心中亢奋有增无减。
南飞燕是不是女巫她怎能如此洞悉各式各样男人的心理呼延逐客见到她获得她之后,会不会得到松驰而赢得这一仗会不会反而更心乱更浮躁不宁
“悲魔之刀”在明亮如画的灯光下闪出精芒,寒气侵肤。雷傲候刚从架上取下此刀,拔出来看了几眼,南飞燕就进来了,香风薰得满堂皆香!
没有人向陶正直多看一眼,更无人问他何以会跟南飞燕在一起,陶正直卑恭地缩到一隅,暗暗打量在座这些都是天下无双士。
南飞燕道:“雷傲候,你如不想浪费时间,那就快点把有关此刀的故事告诉我。”
雷傲候苦笑一下,道:“你至少坐下来听听好不好”
南飞燕道:“我不坐。我不是留下来就是离开。”
雷傲候目光转回刀上,露出心醉神驰的表情,道:“好刀,好刀。但是目前我只知道此刀来自天竺,是千年以上神物。初步估计相信是耆那教天衣派的两大重宝之一,耆那教绝对不是婆罗门教,相反的此教正是与佛教一样都反对婆罗门教(即今之印度教)。耆那教分天衣和白衣两派。天衣派门徒都以裸体以天为衣。耆那教徒深信用极端苦行残虐自己的方法可以解徐业力免堕轮回。”
“戒律严得骇死人,对其他生灵则又极端仁慈,甚至随身带着枯枝芦苇,随时轻扫道路以免无心踏死微小生物。”
“这耆那教在印度是有名的‘三教六派’之一。主张‘戒律’‘智慧’双管齐下求取被业力及轮回所束缚之解脱。由于此教重视苦行残虐自己,所以佛教称之为‘苦行残身外道’。他们有许多古怪荒谬的折磨残身之术,总称为‘无量苦身法’。”
能够跟雷傲候谈下去的人,居然是南飞燕。她道:“既然耆那教仁慈连虫蚁也怕踏死,却又何以会有这等杀人利器何以又尊为两在重宝之一”
雷傲候道:“问得好。传说此刀具有邪异魔力,耆那教徒深信,若是被此刀所杀,便是业力太重,被斩断善根,永恒沉沦于轮回中。所以密密收藏以免落于别派人手中,重宝其实就是珍视密藏之意。”
“悲魔之刀”这个名称已古怪得可怕,但更想不到此刀竟是由天竺传来,如果你是耆那教徒,你的苦行你的信仰被此刀一挥而万劫不复。当然也会视为被可怕的“悲魔”吞噬。
雷傲候又道:“此刀刀身镌刻文字是巴利文,是几句刀诀。另外还有几行字我居然能弄明白,非常有意思。”
悲魔之刀两颗钻石泪珠形光芒闪耀,隐隐浮动奇异的气氛。
雷傲候道:“那两行跋语说:大奸大恶的人,遇见此刀如蛾扑火,身不自主须臾命绝。
又说:主刀之人性必火烈,荼毒天下反变刀奴。唉,真是有意思之至。”
大家正在寻思,雷傲候忽然向蒲公望扬刀作势。
南飞燕立刻道:“喂,傲候,你就算有这把刀在手,我保证你绝对打不赢蒲公望的横行刀,你是不是中了邪”
雷傲候把“悲魔之刀”归鞘递给她让她拿着了,一面说道:“我只是叫蒲老不必掩耳朵而已,我怎敢跟刀王动刀子”
人人这才知道刀王蒲公望竟是运功封闭听觉,不肯听到雷傲候对“悲魔之刀”的评论介绍,因为也许有一天他手中的“横行刀”会碰上“悲魔之刀”。
他接着又道:“南飞燕,我请你来并非为了讲评此刀,是为了呼延逐客不能平静松弛,明晨之战当然大有影响。”
南飞燕瞪他一眼,道:“你又想把我送给男人,利用我的身体使他松弛”
雷傲候道:“这是最自然、最有效、最古老的法子,自有人类以来就存在于世上。”
南飞燕眼睛一转,看见陶正直双颊热红。他显然已感到万分刺激。
雷傲候又道:“我只不过想问问你的意见。”
南飞燕摇摇头,情势立即变得不妙。果然她断然拒绝道:“不行,我不干。”
雷傲候目光在严北蒲公望面上停留一下,似已得到答案。才道:“假如严蒲两位联合要求你,你答不答应呢”
南飞燕本身虽然也是一流人物,但严蒲二人联合起来实是非同小可,而且他们绝对说得出做得到。任何人若是被这当世两大宗师联手夹攻,别说逃生活命,只怕连多支持一招也难于上青天。
她缓缓道:“他们的面子当然不同,不过我也不能白做事。我有条件,他们如果不答应,最多比比轻功。”
当世轻功“风鬟雨鬓”南飞燕第一,世人都知道,严北蒲公望当然更知道。
轻功用来攻击自然很有用,但用来逃命更有用,所以南飞燕的意思人人皆懂。
严北道:“蒲兄怎么说”
蒲公望宏声道:“很公平合理,我只希望她提出的条件也一样公平合理。”
南飞燕道:“譬喻说桌子上摆着燕窝鱼翅,我说我只吃鱼翅而不要吃燕窝,我要你们支持我的决定这种条件合不合理”
蒲公望道:“简直合理得一塌糊涂,你吃不吃与我们有何相干”
南飞燕道:“当然不相干,可能有点失望,因为可能燕窝是你们出银子买的,不吃岂不糟蹋东西”
这些一流人物无一不是一点即透的老江湖。严北道:“只要大家不太难过,我们自然答允。”
南飞燕道:“好,就这么说,我的条件等时机到了才说,你们一定没有损失,只要到时支持我就可以了。”
看来她老早已算好情势之发展,所以老早就想好了条件。雷傲候暗吃一惊,感到很不妥当,但一时也猜不出她的心意,只感到自己一定倒霉。
男女之间只要有种种条件配合,总必是互相吸引而且爱慕的(异常者除外)。
你也许说“感情”如果要谈条件,就失去价值。不值得歌颂,不值得祟拜向往,甚至不值得追求。
这话很对。不过此处所谓条件,只不过有如你种花,你必须有“种子”,种子亦即是男和女。然后必须有土壤,有阳光,有雨露还有适合的气温。
土壤阳光等等都是“条件”,所以男女之间的感情也必定要有条件。条件并不是“购买”,更不是“交易”之意。
当种子萌芽之时,如果忽然被山上滚石压住,被断树压住,或者没有阳光雨露,嫩芽从此枯萎不得成长,男女之间的感情亦复如是。
但有时偏偏会在石缝、巨木下,甚至在干涸沙漠中,也能长出艳丽芬芳花朵。
男女之情亦复如是!
南飞燕站在塌前,静默地注视榻上打坐的男人。
南飞燕也是当今武林第一流人物,所以一眼望去就已经知道呼延逐客调息养神的情形,所以她并不是看他身心体力等状况。而是象善于相马尼拉人端详一匹名驹,她善于相“男人”,所以看得出许多别人看不见的事情。
这时呼延逐客也睁开眼睛,看见床前的美女,也看见她徐徐撑开紫色披风,由颈到脚下,整个身体的正面都赤裸呈现,雪白的肌肤闪出诱惑妖艳眩目的色泽光彩。
呼延逐客严厉刻板的面容立刻大见松弛。他认得南飞燕,知道她的成就,她的地位。以她这样高不可攀的美人,当然不是任何人轻易能看见她的裸体,因此在心理上呼延逐客已经十分满足,由于满足便立刻得到松弛。
南飞燕声音柔腻迷人,道:“我只是一个女人,你却是一个男人!”
呼延逐客道:“我知道。当你是一个女人时,你是女人中的女人,我从未见过有你这样的女人,你真是任何男人梦想中的女人。”
南飞燕坐在床边,丰腴而又坚实的双腿以及紧腻的小腹露出披风外。她任何举动以至于站立或坐下,都象舞蹈一样美,散发出无限魅力,尤其是紫色披风特别衬托出她的肌肤的雪白柔嫩。
呼延逐客道:“我不但感激你,而且我自己觉得好象已变成人上之人,突然充满前所未有的信心,你真了不起,你使男人感到他真是一个男人。”
南飞燕道:“我必须承认你的话很动听,使我心花怒放,使我想投身你怀中。”
呼延逐客道:“我是心中的话,你一定不知道。我十年来几乎没有跟女人讲过话,当然更没有同床共衾。我几乎已经忘记女人……”
南飞燕道:“你潜心练刀那是没法之事,但现在不同,你现在只需要松弛,任何一丝紧张都对你不利,普通人对男欢女爱床第缠绵之事认为耗费精力,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当然懂得,是不是”
呼延逐客道:“这一定是严北的好意,刀王蒲公望亦一定支持他。这是我的想法,因为他们都不希望我落败。”
燕飞燕惊讶道:“这倒是真的,但为什么”
呼延逐客道:“因为我是试剑或试刀的理想人选,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南飞燕点头道:“对!连你的宝刀也可以拿走。”
呼延逐客道:“不!此刀我已托付了雷老板,他会交给我儿子。”
南飞燕喃喃道:“如果雷傲候办不到这件事,他一定非常非常痛苦……”
呼延逐客道:“就算他做不到,此刀亦一定会回到我儿子手上。因我的精魂一定附在刀上,我会弄死所有存心占夺此刀的人。”这话大是凄厣恐怖。
南飞燕打个寒噤,道:“幸而我绝对没有垂涎之意。我只不过是一只母蜘蛛而已!蜘蛛当然不必使用悲魔之刀。”
呼延逐客道:“母蜘蛛我不明白”
南飞燕媚笑道:“你很快就会明白,我不但是母蜘蛛,而且是金色母蜘蛛。”
她后来(隔了相当久而充满激情动作的时间)又道:“呼延逐客,你知不知道母蜘蛛很可怕因为每当公蜘蛛百般献殷勤终于得偿大欲之后,母蜘蛛忽然忘记卿卿我我热热烈烈缠绵的过程。她会一口咬住公蜘蛛不让他逃走,然后慢慢把他吃掉,当作一顿美味滋补的大餐……”
如果这些话早点说,任何男人的欲火都会马上冷却,变成全世界最无能的男人。
呼延逐客苦笑一声,道:“我虽然不在乎生死,但如果死在床上而且是死在你的手,想象中真是泄气真是可怕。你打算杀死我为什么”
南飞燕道:“我是金色母蜘蛛,你记住我这句话,目前我又想吃掉别的公蜘蛛,不想吃你。”
别的公蜘蛛是谁她为何要“吃掉”人家呼延逐客想不通。事实上他并无意再想,因为一来他深心中忽然燃起的恋情已经完全熄灭,就象被滚下来的大石压毁的幼芽从此枯萎。
二来他非常渴望,哪怕只闭一会眼睛。所以他一下子就跌堕梦乡,把现实世界暂时抛诸脑后。
自从早先南飞燕离开大厅之后,厅中几个人的眼睛就聚集在陶正直的身上。
陶正直本已缩在角落,这时还拼命向后缩。如果他的气力够大的话,迟早一定把墙壁挤塌。幸而不久他们已开始交谈,不管他们谈些什么,陶正直只要那五对锋利得有如刀子的眼光不要对着他就行了。
虽然陶正直已立誓杀死这些人(都是举世无双之士),并已开始进行,但能否成功他当然一点把握都没有。这些人如果很容易加害杀死,怎能挤身第一流人物之列
雷傲候正在解释耆那教婆罗门佛教的不同,他的学识果然广博得使人吃惊,人人都只有聆听的份。但陶正直暗自摇头叹气。
雷傲候马上发觉而问道:“这些伟大的理论哪一点你不同意陶正直,你为人卑鄙或高尚,勇敢或懦弱,你选择正道或权谋手段等等,都跟你的人生观有关系,我们不妨稍作讨论,反正长夜漫漫……”
陶正直缩缩脖子,但看见没有人有一点点反对或异议意思,胆子便大了。道:“如果有轮回有下一辈子,如果那些宗教的大师们真的相信这些理论,最好就是显示些神异奇迹给我们看,我才相信,否则都是迷信。我们为何要祟拜木石做的偶像为何要相信缥缈荒诞的神话为何要接受不能证实的思想”
大厅中居然有四个人连连颔首,只除了雷傲候,但雷傲候并无受挫神色,反而微微而笑。陶正直词锋也更见锋利。又道:“成功的人那是因为他们的努力,决非神仙菩萨所赐,叩十万个头都得不到,你必须努力。有些人拜一辈子神,结果可能很悲惨。总之,求神拜佛只是愚夫愚妇所为,任何理论必须能够证实,必须能看到、听到、摸到。”
现在所有目光集中在雷傲候身上,看他如果回答。雷傲候道:“你可以代表年轻人以及注重物质享受的人的想法。现在以至将来都一样,不过我先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免得我竟是误会了你。”
陶正直大声道:“好,请问吧!”
雷傲候道:“第一点,你反对宗教信仰和祭祀,是否因为你认为没有神灵”
陶正直点点头。
雷傲候又道:“第二点,你反对轮回果报,以及天堂地狱最后审判等理论,原因是根本没有灵魂”
陶正直点点头。
“第三点,这个宇宙世界之形成,万物的生灭存坏等现象,都不过由于物质聚合的作用。至于心灵精神不过是随着物质聚散的并无独特价值”
陶正直连连点头。
“第四点,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你认为不对,命运运气都不过是偶然而已”
陶正直虽然点头,心中却不禁泛起疑虑,为何雷傲候每个问题都说到他心坎而他自己根本不能整理得如此井井有条。但雷傲候何以能够
“第五点,”雷傲候继续道:“你认为人生应该及时行乐,应该享受,甚至不妨打破道德的束缚”
“第六点,除了现在看得见听得见感觉得到的才可以相信之外,其他方法所获得的理论一概不是真实,一概不可相信”
陶正直的头都点酸了。
“第七点,”雷傲候还居然滔滔问下去,“你认为人不过是物质合成!一散既归于无有,所以人既没有来生,并无须追求解脱”
陶正直终于开口,道:“对,我都承认是这样想法,但这是什么意思”
雷傲候淡淡道:“没有一点意思,我只不过告诉你,你这种想法并不独特希奇,几千年前就有人完全想过。不过能够整理和了解的人大多数反对这种思想。而世上大多数平凡庸碌之辈却不知不觉用这些想法(不是理想)了却一生。”这些思想见解,在印度是顺世外道“卡凡迦”派,在中国杨朱一派大致相近。
你可曾走过庙宇教堂时心中嗤笑一声“迷信”如果试过,你不妨想想看你可曾试过去了解佛家的思想体系可曾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又知不知道现在很多的庙宇供奉满天神佛,使人完全弄不清楚是佛寺抑是道场,原因只是骗人敛财的神棍所做成最重要是你知不知道真正的佛家道家信徒,根本就并不重视更不迷信那些神像和佛像
陶正直忽然缩回角落,身子比刚才缩得更小。
如果你的“高见”人家能够一目了然一口说出,而你却完全不知道,不了解人家的“道理”,你当然会设法去了解一下才可以反驳。何况陶正直自己也知道,他活在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理想”呢
答案好象是“没有”。
每个人都想出人头地,甚至每天都幻想一番,但可惜“出人头地”、“成功”这些名词都很空泛抽象,并无具体内容。
你通常不去分析“权力”、“财富”究竟是什么有何意义得到了之后除了几年或者几十年生活风光奢华一点之外,还存留些什么给你难道如此短促如此宝贵的一生,就仅仅是为了追求这些
假如人生以得到权力财富为目标,何以你幸而得偿所愿而竟不觉得一直都快乐何以你有时发现那颗“心”象吊在半空中,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做才好呢
所以世上有许多智慧的人,为了求道(真理)而不惜放弃了权势财富。当然你不一定要放弃才可以追求真理,例如清朝著名的雍正皇帝,他不蛤是治理天下出色的皇帝,而且他是佛教极有成就的大居士,即是著名的圆明居士。又例如宋代名相张商英,皈依后称为无尽居士,他一生荣华富贵但却也是有大成就的佛教徒。
由此可知追求真理并不一定要抛弃一切,更不必残身苦行才能达到解脱目的。
以荣誉生命作为赌注,这种豪赌一生中可能有多次,尤其是武林高手级人物。
但只许胜不许败。失败者连性命都输掉,自然永无翻本的机会。
不过决战双方总会有一方是输家,所以站在自己立场来看,当然绝对不可以“输”,可是输的机会却永远存在。无论准备得多充分,无论你是何等绝顶高明的人物,“输”的机会仍然是存在。
所以,决战前夕双方内心都不免紧张,即使你打会调息,使自己进入无思无虑完全松懈的静止状态,但在某种角度看仍然算是紧张的表现,因为既然你极为排除紧张,就足以证明“紧张”的的确确存在了。
山凝之睁开眼睛,神态非常安祥。
他首先看见的是水柔波娇靥,带着一份忧愁。但淡淡的一抹愁色,反而使她看起来更为美丽动人。
凄艳之美可能是世上最容易感动人的一种“美”了!但任何事情都不可以太过,越是接近巅峰就越危险。
太凄艳当然不好。如果你曾看过水柔波此时神情一眼,你一定终身难忘,也因此你可能不会再被任何女人感动了,因为别的女人已不值一顾。其他方面也是一样,古代诗人眼见高山入云而不胜羡慕向住,想象应该攀越绝顶峰巅,那时放眼一看,群山都在脚下变成小小一堆泥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但可惜诗人却没有想到爬上绝顶先要锻炼体魄和技巧,登山工具还要准备齐全,而过程中惊险百出,幸而能到达峰顶的话,大概只有倦意加上一点征服快感而已,“诗意”老早就掉坠山下了。何况山巅绝顶风急雾冷,没处躲避。正如袁世凯妄想做皇帝,他的大儿子袁寒云写诗劝说:“绝怜高处多风雨,莫上琼楼最上层。”
山凝之忽然记起悟道以后曾经作过一首咏“昙花”的诗。
其中有两句极适合此情此景,尤其是水柔波何尝不是象美丽的一现昙花呢
--莫道黄花明日事,剧怜红粉此时颦(注)。
若以佛家说法,第一句是“空”境(明知世上一切都是明日黄花),而第二句却是承认无限时空内的“有”。
因为在此时此刻,银灯吐出柔和明亮的光辉,照出明眸皓齿的绮年玉貌,还有十分凄艳之美。当然谁也不能硬是说她不存在,硬说她是虚无的幻影。
但可惜这种“有”,真如昙花一现。永远是变幻的不永恒的,所以从本质来看,却又变成“空”的了。
水柔波道:“还有好一会天才亮。”
山凝之道:“我知道。”
水柔波道:“你再用一会功好么”
山凝之道:“不必了。”
水柔波道:“你全身之骨节必剥剥的响,你至今还是纯阳之体”
山凝之道:“我是的。”
水柔波道:“看你平日俗家打扮的,和那风流倜傥不羁的态度,真叫人难以置信你还是纯阳之体,现在我放心了。”
山凝之讶道:“纯阳之体当然好一点,但我练的不是童子功,不象一尘师兄已练到全身可以缩小如童子,所以我就算娶妻生子也无妨碍,一尘师兄就不行了。”
水柔波腼腆一笑道:“你今生还想娶妻生子你敢是忘记自己已经是和尚”
山凝之道:“老实告诉你,我常常会忘记。但当然我不会娶妻生子。其实娶妻生子也好,明晨之战也好,都不过是业力幻相。佛陀告诉舍利子说: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既然世上一切都终必是变幻不永恒的。我何必还作茧自缚但我也不必遁入深山不必弃亲绝友,亦不必故意去逃避名利权势。这就叫做:随缘消旧业,不更造新殃。”
水柔波微笑道:“你们禅宗和尚都那么潇洒,我永远讲不过你。”
山凝之微笑道:“罪过,罪过。其实还不算潇洒,这叫做‘脱纲金鳞犹带水’。应该到了‘将头临白刃,犹似斩春风’之时才庶几近之。”
水柔波道:“到底这一次决战你有没有把握”
山凝之寻思一下才道:“我现在只需要促膝谈心,我可以得到最大的松弛。”
水柔波叹口气道:“你永远都不会给人一个明确答案么”
山凝之柔声道:“这句话我可以明确回答你,有些答案我明知也不讲出来,那是因为我对那答案可以毫无阻碍可以自由自在,但别人却不行。我这个回答你一定满意,一定明白吧”
我虽然明白地不满意,水柔波暗暗叹口气。你用“智慧”变成一座山阻隔在我们之间,又变成一把金刚宝剑割断千万缕情丝。我怎能满意呢
更声隐隐随风传入,竟已是五更天了。
注:借用南怀瑾先生“观昙花有感”诗。全诗是:“离根偶谪落风尘,香色依然清白身。莫道黄花明日事,剧伶红粉此时颦。轻云将护春如梦,雨露难留幻似真。眼界大千无净土,为谁惆怅说前因。”
本篇到此暂告结束,欲知后事如何请看本故事之二:“烟波江上使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