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回 改变主意(1/2)
沈夫人的贴身嬷嬷动作极快,不过才交午时,已回了映雪轩,沈夫人见她回来,忙将屋里服侍的都打发了出去,又命贴身丫鬟守着门口后,才问道:“怎么样,可打听出什么来了”
贴身嬷嬷听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忙道:“该打听到的都打听到了,夫人放心。し”
三姨夫人治家虽严,架不住侯府上下几百口子人,人多了自然口也杂,何况她还有银子开道,她又特地选的是些素日没什么油水的行当上的人打听,那些人见钱眼开,还不是她问什么就答什么
这也从侧面反应出了她打听到的那些事的真实性,连粗使婆子们都听说了,可见当时事情闹得有多大,而每个人的说辞都差不多,也足见那位彭太夫人不是在信口开河。
沈夫人哪里还等得,迭声催起自己的嬷嬷来:“那嬷嬷快说!快说!”
贴身的嬷嬷便把自己打听到的一五一十与沈夫人复述起来:“当年四小姐的生母年轻轻便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听说都是彭太夫人伙同自己的娘家侄女儿造成的,四小姐自那时便恨上了自己的祖母,不但素日对彭太夫人不假辞色,从来没有半点待长辈应有的尊重与孝顺,还时不时就要将彭太夫人气得半死,对彭太夫人的娘家侄女儿,也就是顾家五小姐生母和顾五小姐更是从没好脸色,双方也因此积怨越来越深,直至今年三月里宫里传出要为太子殿下选妃的话,彭太夫人便起了将四小姐许给太子殿下,让四小姐守活寡的念头,并且据说差点儿就成功了。”
“然后就在当天夜里,彭太夫人便出了事,听说是四小姐已故生母的阴灵找到了彭太夫人……等大家听到彭太夫人的惨叫赶到时,彭太夫人已是昏迷不醒,醒来后,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而四小姐也自那以后,再没有叫过彭太夫人一声‘祖母’,再没踏进过嘉荫堂一步,便是偶尔也家宴上见了彭太夫人,也是从来都视而不见的。”
沈夫人听至这里,不由眉头微蹙,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若先平二夫人的阴灵真显灵了,怎么早不显灵晚不显灵,偏在彭太夫人算计了四小姐的当晚就显灵了,这事儿只怕大有问题。”
贴身的嬷嬷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又找别人打听了一番,就打听到四小姐原来养了一大群江湖人士,个个儿武功高强,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所以彭太夫人说四小姐指使手下的人装神弄鬼打折了她的腿,将她弄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应当不是在胡言乱语。我还打听到,四小姐隔三差五就要出去一趟,也不知道是出去干什么,偏三姨夫人也不管,三姨夫人都不管了,其他人自然更不敢管也管不了了……只怕这四小姐的心早已在外面玩得野了,将来果真进了咱们家的门,您也未必管得住!”
沈夫人这个贴身的嬷嬷夫家姓秦,与祁夫人跟前儿的金嬷嬷一样,也是打小儿便服侍沈夫人的,如今更是沈夫人跟前儿第一信任得用之人,自然凡事都要为沈夫人考虑。
“我不是未必管得住,我铁定管不住。你别忘了,腾儿既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自然不会向着我这个当娘的,燕子鸟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样的事我们素日还听得少了吗”沈夫人对秦嬷嬷最后一句话深以为然,眉间不由染上了几分冷意,“就算当年她母亲的死与彭太夫人脱不了干系,之后彭太夫人又算计她在先,那也是她的亲祖母,给了她父亲生命的人,没有这个人便没有她父亲,自然更不会有她,可她竟然下那样的毒手,把人往死里折腾,我要是哪日得罪了她,她岂非连我这个做婆婆的也不会放过这门亲事我们说什么也不能做了,我们家可消受不起这样的媳妇!”
秦嬷嬷担忧道:“可两家连信物都交换过了,也说定待大少爷放了榜后便过庚帖了,这时候我们忽然说不做这门亲了,只怕平家那里不好交代啊,便是您与三姨夫人之间的姐妹情分,也要因此大打折扣,我瞧着三姨夫人是真疼爱四小姐,并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沈夫人冷哼一声,道:“怎么不好交代了,我只实话实说便是,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可她也该有个底线罢是,彭太夫人算计她是彭太夫人不慈,可她完全可以用别的法子解决,为什么一定要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我就不信我这么说了,平家还有话说!至于你三姨夫人,她还与我生分,我不与她生分就是好的了,明明知道顾四小姐是这样的人,还一门心思把她说给腾儿,在我面前百般夸奖她,几乎就将我蒙蔽过去了,果然自家人就是用来坑的吗真是气死我了!”
“夫人且消消气,好在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秦嬷嬷见沈夫人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忙递了杯茶给她,待她喝了几口,面色稍缓后,才咝声道,“只是大少爷那里,该如何与他说大少爷如今可正满腔的干劲,一门心思想此番高中了,让顾四小姐跟着风光呢,若是让他知道这事儿不成了,指不定连下场的心思都没有了……”
沈夫人冷冷道:“婚姻大事由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几时有他置噱的余地了不过你虑得也有道理,这事儿且先你知我知即可,万不能在他面前表露出分毫来,亦连三姐姐那里,也丝毫不能表露出来,等他考完了,我再与三姐姐,与平老太太分说去。”
当下主仆两个又低声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丫鬟的声音自外间传来:“夫人,姨夫人打发人过来请您过去用午膳呢!”
沈夫人声音如常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随即却与秦嬷嬷道:“三姐姐定是已猜出我的几分心思了,这是等不及要试探我,等不及要为顾四小姐说项呢,若不然我都说了头疼,下午再过去了,她还巴巴的打发人过来请我做什么反正不管她说什么,我心意已决,嬷嬷且服侍我更衣罢,总不能让三姐姐久等。”
秦嬷嬷应了一声“是”,忙忙服侍沈夫人换了一身衣妆,将沈夫人送出了映雪轩。
一时到得朝晖堂,果然祁夫人已在桌前候着了,桌上也果然摆得满满当当的,大半都是沈夫人素日爱吃的菜,
沈夫人笑着上前给祁夫人见礼:“三姐姐久等了罢。”,不及屈膝拜下,已被祁夫人一把拉到桌前坐了,笑道:“头还疼吗不疼了那我就放心了。自家姐妹,且别拘这些俗礼了,坐下吃饭罢,不然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面说,一面自己也坐下,给沈夫人夹起菜来,沈夫人忙投桃报李,也给她夹起来,一顿饭姐妹二人吃得是其乐融融。
饭毕,杏林奉了茶果来,祁夫人一使眼色,金嬷嬷便带着屋里服侍的人都退了下去,祁夫人这才笑道:“九妹妹不是外人,我也不拐弯抹角,我想就上午我们太夫人的话,与你解释几句,当年蕴姐儿母亲的死,可以说全是太夫人一力造成的……”
便把当年的旧事删删减减与沈夫人说了一遍,又把当初彭太夫人出事的前因后果大略说了说,末了道:“不瞒九妹妹,当时我们也都以为是蕴姐儿的手笔,我还特意问了蕴姐儿,说她何以不事先回了我和她大伯父,何必脏了自己的手蕴姐儿却再四保证不是她做的,那孩子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她既说不是她做的,那就真不是她做的,所以你千万不要为我们太夫人几句胡言乱语就对她生了芥蒂。她那个性子,自来都是你敬她一尺她便敬你一丈,你对她好,她只会对你更好的,等相处得久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不是她做的,那为什么连你们府里的下人都说是她做的沈夫人暗暗腹诽,嘴上却笑道:“三姐姐既说她好,那她自然是个好的,我相信三姐姐的眼光。”
祁夫人闻言,暗暗着急,我说她好有什么用,得你说她好才成啊……只得继续道:“你也别以为我是不待见我那婆婆,偏心她才这么说的,一开始我可没有这么疼她,是她帮着我先等同于救了你姐夫一命,在你姐夫生死未卜之时,又帮我护住了韬哥儿,后还助我有了曜哥儿,我才渐渐将她当菁姐儿苒姐儿一般疼爱的,她的好处,真得你自己一点一点的去发掘去体会。”
她说三姐姐何以会那般疼爱一个隔房的侄女儿呢,敢情是因为欠了人家的情,由此也不难看出那顾四小姐的手段是多么的了得,又是多么的善于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间了!
沈夫人越发的觉得顾蕴心机深沉,本就没抵达眼底的笑不觉又淡了几分,道:“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去年年纪就更小了,竟能帮三姐姐这么多大忙,果然是个能干的。”
只是能干得也太过了!
祁夫人忙点头道:“可不是,帮着我主持中馈也是面面俱到,倒比菁姐儿还要强上几分。而且九妹妹不知道,当年我们太夫人为了让自己的娘家侄女儿进门,可是答应了平家赔偿蕴姐儿五万两银子的,再连上她母亲的嫁妆,她名下的产业不下十万两……人品才貌俱全,自己还是个立得起来的,嫁妆又丰厚,还有平家和我们顾家做后盾,这样打着灯笼火把也难找的好媳妇儿,若不是我与九妹妹一母同胞,我还舍不得将这汪肥水,落到九妹妹家的田里去呢!”
祁夫人最后一句话本是开玩笑,意在活跃一下气氛,却不知道沈夫人听在耳里,却是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三姐姐这话什么意思呢,是在说她儿子配不上顾四,若不是有她从中周旋,平家根本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哼,她还瞧不上顾四的蛇蝎心肠和嚣张跋扈呢,她是说顾四凭什么那般目中无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敢情是因为有大笔银子傍身,果真让她进了门,自家以后再不得安宁不说,指不定还会背上一个贪图儿媳嫁妆的名声,她还有何颜面去见自家老爷,又有何颜面去见沈家的列祖列宗
万幸平家势利,定要腾儿高中之后才肯正式过庚帖,不然这会儿她纵悔青肠子也无用了,真是万幸!
沈夫人心下虽已是翻江倒海,想着儿子的前程,倒还勉强能自持住,继续与祁夫人说话:“三姐姐打小儿就待我亲厚,尤其是那年我出花儿,要不是三姐姐悉心照料我,指不定我早不在人世了。我至今都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呢,就跟发生在眼前的一般,可一晃已是十几年过去,我们都已儿女成群了,也不知道当年我们的院子如今怎么样了,等此番腾儿考完了,我定要带了他去一趟天津,好生与娘厮守几日才好,不然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
一席话,说得祁夫人也触动了心肠,叹道:“可不是,一晃我们都老了,娘也更老了,只可惜我们都拖家带口的,连想回去陪娘住几日都是奢望,难怪世人都更喜欢生儿子呢,不是因为儿子能支应门庭光宗耀祖,实在是女儿一嫁了人,便再不是自家的人,连想再见一面都难了!”
沈夫人也叹道:“可不是,如今我家纨丫头还没说亲呢,我想到再留不了她几年,已是心如刀绞了,简直不敢想象,等她真要出嫁时,我会是何等的心痛难当。”
心里却为总算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移了而松了一口气,三姐姐若再没口子的称赞顾四下去,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不反驳她的话了。
随即又想到当初她问沈腾有关顾芷的事,当时她虽生气,但想着儿子到底没被算计了去,三姐姐与三姐夫也给了儿子一个交代,便没有追究,甚至之后连在三姐姐面前提都没提过此事一句话,如今她自然也不可能再追究此事,可若儿子真娶了顾四,那就是顾三的妹夫了,这“姐妹共争一夫”的戏码旁人虽未必会知道,光自家知道已够难堪够恶心了,所以这门亲事,至此真是一千个一万个做不得了!
姐妹两个就这样怀了近一个时辰的旧,祁夫人嘴上虽感慨万千,心里却门儿清,妹妹这是有意在转移话题呢,难道真因为那老虔婆几句明显挑拨离间不怀好意的话,就将蕴姐儿给全盘否定,将这门亲事全盘否定了不成
可妹妹到底没有半句不做这门亲了的话,甚至连与之沾边的话都没有半句,她也不好直接问她,不然万一妹妹没那个意思,自己岂非弄巧成拙了
横竖还有腾哥儿呢,那孩子一看就是个有主见的,又是真心喜欢蕴姐儿,做父母的,有几个是真拗得过做子女的,只要腾哥儿立场坚定,这门亲事还出不了岔子,至于妹妹心里的那点芥蒂,等蕴姐儿进了门,婆媳相处一阵后,她亲自感知到了蕴姐儿的好,自然也就慢慢的消除了。
祁夫人正心绪万千,杏林的声音隔着门口的竹帘传了进来:“夫人,四小姐回来了。”
沈夫人闻言,第一反应便是告辞离开,但想着自己若真这样做了,只怕姐姐就真要瞧出端倪来了,只得打住话题,含笑听祁夫人吩咐杏林:“快请四小姐进来!”
很快顾蕴便进来了,穿了件天水碧缠枝莲纹的妆花褙子,素面朝天,脂粉不施,却如清水芙蓉般端方俏丽。
但看在沈夫人眼里,却是半点也不觉得赏心悦目,反而觉得呼吸困难,不由自主的就想到美人蛇,美人蛇不也是这样,表面美若天仙,实则心狠手辣吗自己的儿子可万不能被这样的美人蛇缠上了,自家也断不能引蛇入室才是!
顾蕴已笑着在给祁夫人和沈夫人行礼了,起身后自自己丫鬟的手里接过了两个匣子:“这是我外祖母家做的重阳糕,特得吩咐我带回来给大伯母和九姨母尝尝的,我外祖母还说,等过几日得了空,要邀请大伯母和九姨母去家里赏菊吃蟹呢,只不知大伯母与九姨母可愿意赏这个脸”
虽生平老太太的气,该尽的礼数,该带到的话,顾蕴还是要尽到与带到的。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她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解除她与沈腾亲事的法子,亦即她可以在将来两家合八字之时做手脚,虽说合八字如今对于大多数人家来说其实只是走过场,一般帮着合八字的寺庙道观都不会傻到去触主人家的霉头,说正合婚的男女双方八字不合什么的,但银子这东西,连鬼尚且愿意为了它推磨,何况所谓的得道高僧有道真人说到底只是一介凡人,又岂会傻到与银子过不去
届时平老太太自然也就不会再逼她了,又不是她不情愿的,是她和沈腾八字不合,连老天爷都说他们无缘了,她有什么办法一切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也所以,这会儿顾蕴的心情还算尚可。
只是对于沈夫人来说,如今的平家就是那纵容外孙女嚣张跋扈,养得如今顾蕴这般心狠手辣的祸根,连平老太太因为不敢将顾蕴逼得太紧,所以与她商定待沈腾放了榜后两家再正式过庚帖之举都能被她曲解为势利了,这便是所谓的当对一个人有了偏见时,他连呼吸都是有错的,她自然再不肯去平家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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