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神力怪汉(2/2)
夏侯娟银牙暗挫,厉声问道:“这批人有多少是什么来历什么模样你能说得出么”
小琳的脸上神色,突又渐转灰白地,应声答道:“他们共有五人,两名黑衣大汉,两名黑衣老叟,另外还有一名身穿黑色八卦道袍,坐在四轮车上,手执羽扇瘦削老人,好像自称什么……‘六残帮主’……”
说到“六残帮主”四字,小琳业已灯尽油干,无法再复支撑地,嘤咛一声,便告绝气。
夏侯娟凄然一叹,把小琳的尸身,慢慢放倒,秀眉深蹙,心中不禁油煎刀绞,百绪如潮。
她弄不明白,当世武林中,只听说有“宇宙六残”,怎会又出了个“六残帮主”
所谓“六残帮主”是谁他为何要掳劫卓轶伦双方有甚旧仇新怨抑或另有其他原由
这些问题,没有一件是可以凭常识,或是凭空推想,所能获得解答。
夏侯娟无可奈何,只好等崔凤芸随后到来,再作商议。
谁知等了好久.崔凤芸音讯毫无,夏侯娟深恐又生意外,遂循着原来道路,赶往谷外探看。
到了谷外,到了乱石堆中,崔凤芸踪影已无,只留下了几行字迹,
字迹大意是:崔凤芸对于色诱卓轶伦一节,太以惭愧,不好意思再与他们这一双情侣共处,故而就此告别,天涯海角,设法复仇,江湖有缘,或可重晤。
夏侯娟看完字迹,不由顿足浩叹。
因为,崔凤芸的作法,虽在情理之中,但却把自己孤零零地,抛在此间,并面对令人烦心已极,偏又不知道应从何处着手的无头奇案。
察言观色,以及从崔凤芸的留书之上看来,这位“紫衣宫主”,所说非虚,并未愚弄自己。
但小琳是怎样中毒,对方掳劫卓轶伦的目的何在,却使自己仍百思不解。
夏侯娟心中明白,如今便算寻着“紫衣宫主”崔凤芸,恐怕她也会对“秘香阁”之中,茫无所知,必须找到那下手掳劫卓轶伦的“六残帮主”,方能真相大白。
她独立“逍遥谷”口,茫然思忖多时,忽然脑际灵光一闪。
夏侯娟想起崔凤芸虽然不肯明言,她杀夫毁家的仇人是谁但似已被自己猜中,与“宇宙六残”大有关系。
如今,掳劫卓轶伦之人,既然自称“六残帮主”,则小琳所说坐在四轮车上,手执羽扇,身穿黑色八卦道袍的瘦削人,莫非就是自己渴欲相寻,名列“宇宙六残”之一的独孤智
夏侯娟想到此处,不禁怦然心惊,因为她自从在“黄山西海门”遇见何撑天,苦追未获,终于仍让对方跑掉以后,便知“宇宙六残”名不虚传,个个均有身傲视寰宇的独门武学。
这六个残废凶人,各有重大缺憾之下,仍然独当一面,名震武林,倘若联合组成什么“六残帮”由智计绝世的独孤智,领导群伦,担任帮主,则以长补短,聚木成林,威力声势,何止倍增,必将大起争霸雄心,把这本来已就颇为纷乱的江湖之中,搅起一片更大,更不可收拾的惨雾愁云,腥风血雨。
不行,自己不知此事便罢,既知此事,岂能袖手不管
所谓“六残帮”,若是尚在筹组阶段,自己应设法加以破坏,不让这六个残而不废的混世魔头,合在一起。
所谓“六残帮”,若业已组成,则自己也应乘其组合伊始,羽毛未丰之际,设法予以严重打击,不能听其安然坐大,为祸武林。
夏侯娟主意既定,对于去向一事,也就不再疑惑。
因为据她所知,独孤智的踪迹,经常在湖北“桐柏山”一带出现,自己把他假设作“六残帮主”,则射人射马,擒贼擒王,当然应该先去“桐柏山”的左近,察看情势。
夏侯娟于是立即离开这“逍遥谷”口,赶往“湖北”,但一路之间,却芳心忐忑地,始终对卓轶伦无法释念。
一来,像她这种既有绝代姿色,又具旷世武侠女,对于儿女情思,绝不轻动,但一经动情,却必然真挚无比。
二来,卓轶伦在“黄山西诲门”,曾声称重阳有事,一再要求自己把“小孤山”之约,往后稍延,但自己当时为了业已对他动了情思,颇想乘机试验对方情意深浅,竟故意矫情地,不允所请,非要他在九九重阳赶去赴约不可。
谁知卓轶伦果把自己之约,看得最重,不顾其他牵扯地,如期赶来,却在中途遇险,连遭祸变。
不论那“六残帮主”,是否“宇宙六残”的独孤智,仅从他向小琳下毒一事之上,便可看出此人,心肠极端凶狠。
卓轶伦重伤初愈,功力恢复,又落人这等凶人手中,所处情况,定然艰难无伦,危厄万状。
万一他有甚不测则我虽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自己问心怎安从此难免负疚一生,成为地老天荒无限恨,花残月缺几多愁丁。
夏侯娟是当代第一武林高手,般若庵主百忍神尼悔大师的得意弟子,衣钵传人,除了一身功力,几乎睥睨海宇以外,心性方面,更是朗朗无翳,但如今这一牵惹情愁,却又与一般娇娃的难禁相思,毫无区别。
她惘惘前行,江天树石,触目成愁,哪里还有什么逸致闲情,观赏自然景色。
但夏侯娟目中虽然无景,耳中却不能无声。
她走过一座不知名的山崖之际,听得半崖一个洞穴之内,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全身起栗的咀嚼声息。
这声息极为奇异,格支支……格支支地,好像是什么馋狗馋猫,抱着一根肉骨,在啃得津津有味。
夏侯娟起初并未在意,只是螓首微抬,向那洞穴,淡淡看了一眼。
但她匆匆前行,尚未到达洞穴之下,突有一条黑影,从洞中飞出,凌空疾坠。
这条黑影,并非打向夏侯娟,但却向她面前不远,似是从洞中,随手抛出,“叭”的一声,掉在地上。
原来,这条黑影,竟是一个狼头,带着两条前腿的半只死狼。
死狼绝不会飞,难道是那洞中有人,把狼尸掷出
夏侯娟此念才动,便即摇头失笑,认为自己完全胡猜,绝无此理。
因为适才未到洞前之际,曾闻咀嚼之声,倘若洞中藏的是人,则此人岂非是在大吃死狼
狼吃死人,不算稀奇,但若人吃死狼,却是太以罕闻之事。
故而夏侯娟以为在洞中大嚼狼尸的,必不是人,而是比狼更凶残的猛兽之类。
换在平时,夏侯娟定将入洞搜察,最低限度,也要设法把那大嚼狼尸之物,诱出洞来,看看是猩是虎
如今,她愁思满腹,却没有这份闲情,只是想赶紧赶到“桐柏山”去。
故而,半只死狼“砰”然落地,只引得夏侯娟向狼尸及洞穴,再度略为注目,却并未使她止住脚步。
这话只能说到此处为止,因为随即发生的另外一桩事,终于使夏侯娟止住脚步,引起了她的好奇之心。
这是桩什么怪事竟具有如此魅力
说来平凡,是从那山崖洞穴之中,传出一阵哈哈大笑。
夏侯娟听得笑声以后,不禁对这个吃狼之人,大感兴趣。
她既不出声喝问,也不入洞察看,只是抓起狼尸,归还原处地.把它掷进洞内。
果然,这种动作,极为有效,洞中厉啸一声,冲出了一条人影。
夏侯娟岸立如山,定睛看去,见洞中这人,是个体格极其魁伟,但却遍身污秽,乱发如蓬的槛楼大汉。
大汉目光四扫,见了夏侯娟,遂向她发话问道:“女娃儿,你为什么要把那半只死狼掷进洞去”
夏侯娟想不到从洞中出现的,竟是这么一个宛若山精海怪之人,秀眉微蹙,没好气地说道:“你把狼尸抛出洞来,我怎么不能掷进洞去”
大汉呆了一呆,点头说道: “对,你有理由,我不怪你了。”
话音了后,身形一转,竟欲回归石洞。
夏侯娟想不到对方承认自己有理,不禁“咦”了一声,招呼叫道:“喂!喂!你不要走得这快。”
大汉愕然道:“你不让我走则甚难道我不怪你,你还怪我看样子,我所抛出的狼尸,并未打中你呢!”
夏侯娟见他有点呆头呆脑,失笑答道:“我有话问你。”
大汉双手一伸,打了个呵欠说道:“要问快问,问完了我好进洞睡觉。”
夏侯娟指着他那一身血污说道:“你这一身血污,是否狼血”
大汉答道:“有狼血,也有人血。”
前一句答话,虽在夏侯娟的意料之中,后一句答话,却出于她的意料之外,遂继续问道: “这些人血、狼血,从何而来”
大汉答复得颇为直串地,扬声说道:“我杀了人,身上就有人血,吃了狼,身上就是狼血。”
夏侯娟见他倒是有问必答,颇为坦率无私,秀眉微扬,便又问道:“人不能随便杀,狼也不见得有甚特别好吃。你为什么要杀人又要吃狼”
大汉又答道:“有人把我欺负苦了,遂使我忍不住,把他杀掉,走到这前不见村,后不见店的荒野所在,肚子饿得发慌,无物可吃,只好弄只倒霉野狼,啃上几口。”
夏侯娟渐渐对他感觉兴趣,含笑问道:“狼肉好不好吃”
大汉皱眉答道:“我以为我是天下最笨之人,谁知道你也笨得可笑。”
夏侯娟愕然说道:“你说我笨,我却笨在何处”
大汉咧着一张海口,哈哈笑道:“你笨在不该问我狼肉好不好吃因为若是好吃,我怎会越吃越气地,把那半只狼尸,抛出洞去”
夏侯娟听得也自哑然失笑,向那大汉看了两眼,继续问道:“你这人倒颇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大汉双眼一瞪,怒声叫道:“女娃儿,你为什么这样罗嗦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夏侯娟如今业已看出这大汉有点痴呆,知道这等呆人,对于吃喝睡觉,最为重视,遂取出身带酒囊,娇媚说道:“你当然可以不告诉我,但你若告诉我时,我却打算送你一囊酒喝。”
大汉听说囊中是酒,果然立即“格格”连声,咽下了两口馋涎,点头答道:“我说,我说,我叫……大傻瓜……因为别人都以为自己聪明,喜欢这样叫我。”
夏侯娟听了“大傻瓜”三字,蓦然想起崔凤芸所告各情,猜出此人可能就是曾把卓轶伦打成重伤的神力怪汉。
她一面猜想,一面口中说道:“你方才曾说我笨,故而我不打算自居聪明地,叫你‘大傻瓜’,你除了这个不像名字的名字以外,还有没有什么像名字的名字”
大汉高兴得拍手说道: “居然还有不愿意叫我‘大傻瓜’之人,你就叫我濮阳勇吧!”
夏侯娟心中一惊,暗自忖道:“想不到这条半痴半傻大汉,竟是以一身超绝横练,暨盖世勇力,并缺乏头脑,浑浑浊浊,享名甚大的‘宇宙六残’之一,难怪卓轶伦与他三掌硬拼,便被震伤脏腑,受损颇重。”
忖度至此,濮阳勇又复傻笑叫道:“女娃儿,我已经答复了你的问题,你怎么还不给我酒喝说话不算数么”
夏侯娟莞尔一笑,纤手扬处,那只酒囊,便自抛过。
濮阳勇接住酒囊,立即打开,“咕嘟”“咕啷”地,牛饮起来,使他那一身血污之上,更添了淋漓酒渍。
夏侯娟等他把酒喝完,犹在咂嘴伸舌,仿佛兴犹未尽之际,扬眉叫道:“濮阳勇,你所杀的是什么人”
濮阳勇傻笑说道:“方才我想喝酒,不能不答复你的问题,如今酒已喝完,不想多说废话,我要去睡觉了。”
说完,果然便转身走去。
夏侯娟看出此人在痴愚之中,还有先天恶性,秀眉双扬,沉声叫道:“站住,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就想走么”
濮阳勇连翻白眼,看看夏侯娟,惑然说道: “女娃儿,你怎么这样凶法……”
夏侯娟不等他往下再说,便即接口笑道:“你乖乖地回答我的话儿,说完还有好处。”
濮阳勇咂咂嘴皮,欢然叫道:“还有好处是不是你身边还有酒”
夏侯娟摇头笑道:“酒倒没有,但有不少于粮卤菜,包管比那死狼肉好吃得多。”
濮阳勇一听“干粮卤菜”四字,但馋得嘴角流涎地,向夏娟陪笑问道:“女娃儿,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所杀的是什么人后,你就把你身边的干粮卤菜,一齐送给我吃”
夏侯娟知道以酒食引诱,是控制这等浑人的惟一有效手段,遂点了点头,微笑答道:“只要你答覆得使我满意,我就把所带干粮一齐送你。”
濮阳勇欢呼一声,身形闪处,向那洞内扑去。
夏侯娟见状一惊,心中忖道:“想不到这厮除了勇力绝世以外,连轻功身法,也颇敏捷不弱,倘若此人不太痴愚,稍复灵智,岂非武林大害”
她想到此处,濮阳勇业已把一具头颅稀烂的道装人尸,拖出洞口,向夏侯娟不住傻笑。
夏侯娟目光微注,见这尸体身上,穿的是杏黄色道袍,猛然省悟问道:“这道士是不是名叫‘清风’是‘三蛇魔君’ 卜玉峰的侄子”
濮阳勇摇头答道:“我没问过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是谁的侄子。谁是他的叔叔。”
夏侯娟秀眉一蹙,指着黄衣道士的遗尸问道:“他是不是会放蛇呢”
濮阳勇怪叫一声答道:“咦!女娃儿,你会算么这小道士不仅会捉蛇,会放蛇,他身上并带着不少蛇呢!”
夏侯娟知道自己所猜不错,目注濮阳勇,又复问道:“据我所知,一路之间,都是这小道,请你吃饭喝酒,你为何把他杀死”
濮阳勇张口欲答,却又赧然不语。
夏侯娟沉着脸儿叫道:“说,不说我便不给你东西吃。”
濮阳勇无可奈何道:“这小道士虽然请我吃饭,但一路上也要我听他呼来喝去,并帮他打架。”
夏侯娟道:“应该如此,你若不听他的支使,他为什么请你”
濮阳勇抓抓头皮说道:“他既要养我,就该请我吃饱,谁知我走到此处,肚子饿得难受,向他讨东西吃,这小道士竟说身边所带食物,早已被我吃光,要等到了镇市之上,再行购买。”
夏侯娟问道:“你怎么说”
濮阳勇道: “我说‘你既不管我吃饭,我也不听你指挥,我们从此分道扬镳。’”
夏侯娟妙目一转,含笑说道:“这小道士大概想继续对你控制,不许你离他而去”
濮阳勇点头答道: “对,他不单不许我走,并厉声瞪眼,大发威风,我不禁也动气,伸出巴掌,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记。”
夏侯娟向那整个头颅稀烂的清风小道遗尸,看了一眼,暗惊濮阳勇掌力之强,并失笑说道: “这小道士大概只会玩蛇,头颅却长得不结实。”
濮阳勇赫然苦笑道:“他委实太不经打,但我也总算对得起他。”
夏侯娟截断濮阳勇的话头,愕然道:“你把人家打成这副模样,怎么还说对得起这小道土呢”
濮阳勇道:“女娃儿,你怎么不想想人肉总比狼肉来得好吃一些,我饿得要死之下,并未动这小道士的脑筋,宁愿弄只臭狼,填填肚子,还算对不起他么”
夏侯娟心想这话也不无道理,由此看来,濮阳勇在兽性野性之中,毕竟仍有几分人性,未曾完全泯掉。
濮阳勇摸着肚皮,愁眉苦笑道: “女娃儿,我喝完酒后,肚子更饿,你有话儿,慢慢再问,先给我吃点东西好么”
夏侯娟点了点头,但只抛过一袋干粮,扬眉笑道:“你先吃点干粮,我还有一大包卤菜,等会儿再给你吃。”
濮阳勇一面狼吞虎咽,吃得眉开眼笑,一面向夏侯娟笑道:“我喝了酒后,便想吃饭,吃了饭后,又是嘴馋,你不要拿着那包卤菜,故意放刁,还有什么话儿,尽管快问好么”
夏侯娟由于彼此的一番问答,看透这濮阳勇有话直言,不会说谎,遂和颜悦色地,含笑道:“你是不是‘宇宙六残’之一”
濮阳勇双目一瞪,目中突然闪射凶芒地,向夏侯娟狰狞怒视。
夏侯娟见了他这副神情,倒弄得奠名其妙地,皱眉叫道:“濮阳勇,你好端端地,对我摆出这副凶相则甚”
濮阳勇怪笑答道:“女娃儿,因为你不肯和别人一样叫我‘大傻瓜’,我已经对你特别客气,要知道在此以前,凡遇说我是‘宇宙六残’之人,都被我把头儿打扁了呢!”
夏侯娟“咦”了一声问道: “这样说来,你不承认你是‘宇宙六残’之一”
濮阳勇道:“当然不是。”
夏侯娟皱眉问道:“你认识不认识独孤智、何撑天、云千里、司马聪和司马明呢”
濮阳勇摇头答道:“不认识,但听说过他们的名儿。”
夏侯娟道:“他们是不是‘宇宙六残’之五”
濮阳勇点头说道:“他们是‘宇宙六残’之五,我却不是‘宇宙六残’之一:”
夏侯娟又一皱眉,濮阳勇叫道: “女娃儿,你不要奇怪,我有理由。”
夏侯娟笑道:“把你的理由,说来给我听听。”
濮阳勇道:“我先问你,‘宇宙六残’的‘残’字意义,是否‘残缺’”
夏侯娟点头答道:“可以这样解释。”
濮阳勇哈哈笑道:“好了,我们来算算账儿,司马聪是聋子,两只耳朵等于残废,司马明是瞎子,两只眼等于没长,何撑天的两条手臂,完全失掉,云千里没有了两条腿,独孤智则中风走火,半身不遂,终年在辆四轮车上,半躺半坐,俨若废人。他们五个,均有明显缺残,称为‘宇宙六残’之五,应该是名副其实。”
说到此处.语音略顿,举袖抹抹嘴巴,指着自己的鼻子,纵身说道:“至于我呢,我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两个耳朵一张嘴,不聋不瞎,不是哑巴。两只巴掌,颇会打人,两条腿儿,颇会跑路,我的残缺何在凭什么硬把我列为‘宇宙六残’之一”
夏侯娟听了这些话儿,越发觉得这濮阳勇绝似璞玉未雕,倘若遇上高明医家,以药力疏通,精神诱导等手段,双管齐下,定可使其心窍顿开,大增灵智,遂在他话完之后,点头笑道:“你的这种理由,倒也讲得过去。”
濮阳勇见夏侯娟居然不反对自己所持理由,不禁大为高兴地,发出了一阵傻笑之后,继续说道:“假如江湖人物,定要替我起个外号,则我不愿叫‘宇宙一残’,只愿叫‘宇宙一缺’。”
夏侯娟听得大感兴趣,扬眉问道:“什么叫‘宇宙一缺’这‘缺’字如何解释”
濮阳勇拍拍腰间,苦笑答道: “缺钱,我生平就是缺钱,既不会赚,又不会抢,更不屑偷,除了遇上好心人,自动请客以外,时常挨饿忍渴,岂不是‘宇宙一缺’”
夏侯娟忍俊不禁,嫣然笑道:“你运气真好,今天总算又遇见好心人了,我不单请你喝酒,赠你干粮卤莱,还要送你一锭黄金,好让你在遇不着好心请客人之时,可以买东西吃。”
说完取出一锭黄金,连同那包卤菜一并含笑递过。
濮阳勇感激地,傻笑说道:“女娃儿……”
夏侯娟见他似对自己甚为感激服贴,遂故意试探地,沉声叱道:“做人要有礼貌,不许叫我女娃儿,称我姑娘。”
濮阳勇果然听话,傻笑叫道:“姑娘,你这等太好了,我怎样报答你呢你要不要我帮你打架或是替你做点什么事儿”
夏侯娟一来想试试这濮阳勇究竟有多强勇力二来若想使对方眼贴死心塌地,则除了以德感人以外,最好还要以威慑之,遂摇头娇笑说道: “我不要你帮我打架,却要你和我打
架。”
濮阳勇听得圆睁双目,怔在当地。
夏侯娟佯作不悦说道:“我以为你这人老实,谁知也是口不应心,刚才还表示对我感激,怎么如今便不听我的话儿是不是胆小害怕,不敢和我打架”
濮阳勇双眉一挑,应声答道:“女……姑娘,我不是不敢和你打架,是因我力气太大,巴掌太重,生怕把你打得和他一样。”一面说话,一面伸手向那头颅稀烂的“清风道士”遗尸,指了一指。
夏侯娟“哦”了一声,失笑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像他那样脓包,我们也不必多打,只互相对击三掌便了。”
濮阳勇虎目闪光叫道:“姑娘,你若真能禁得住我三掌重击,浪阳勇便一辈子都听你话。”
夏侯娟知道这等浑人,说一不二,言必守信,不禁芳心暗喜地,连连点头。
濮阳勇嘴皮微动,仿佛还有什么话儿要说,但却欲言又止。
夏侯娟笑道:“你有什么话要讲便赶快说出,不必吞吞吐吐,我正等着你出手,和我打场架呢!”
濮阳勇好似鼓足勇气地,咬牙说道:“姑娘,我若收手不住,把你打死,便替你起座大坟,每年的‘清明’和‘中元鬼节’,都弄些酒菜香烛,前来祭你。”
夏侯娟听得委实又是暗叫晦气,又是忍俊不禁,遂向濮阳勇略一拱手,蹙眉苦笑说道:“多谢,多谢,多谢你这位‘宇宙一缺’先生,请你快出手吧!”
濮阳勇道:“姑娘,我巴掌太重,你要准备好了。”
夏侯娟点头微笑说道:“你若不放心,我使出手打你,也是一样。”
语音方落,纤掌已扬,一式“法华飞钵”,便向濮阳勇当胸推去。
濮阳勇右手也翻,一式“金豹露爪”,迎截来势。
两只手掌才合,腾……腾……腾……腾……腾……
这种“腾……腾”声息,自然是有一方劲力不敌,被震得不住后退。
一共有五个“腾”字,便表示退了五步。
被对方震得脚下拿桩不住,接连退了五步之人,想来必是那位“咆哮红颜”夏侯娟。
这想法错了,夏侯娟神凝气稳,岸立如山,濮阳勇却在接连退了五步以后,才勉强站稳脚步。
如此结果,着实出人意料,但其中有相当原因。
从濮阳勇方面来说,他一则因自己勇力盖世,对方却是红粉娇娃,二则因感激夏侯娟赠金赠食之恩,生恐把她震坏,故而,在这式“金豹露爪”之上,只用了对成真力。
从夏侯娟方面来说,她一则因对方名列“宇宙六残”,向称勇力绝世,二则又由崔凤芸口中得知,卓轶伦与濮阳勇硬接三掌,便被震的脏腑重伤,自然戒心极强,丝毫不敢怠慢一出手便是师门傲世绝学“般若佛掌”,并凝足了十一成力。
若是公平立论,夏侯娟虽以“般若掌”,把司马豪打成重伤,显得这种佛门绝学,威力极为凌厉,却因她修为年龄所限,尚未炉火纯青,比起濮阳勇天生异禀的盖世神力,仍要差了一筹。
但濮阳勇内劲方面,虽比夏侯娟强了一筹,他所凝对成功力,却绝非对方所凝十一成功力之敌,遵在双掌互击之下,吃了大大苦头。
夏侯娟起初也觉愕然,暗忖对方怎么如此不济但心念一转,立即有所省悟地,娇笑叫道:“我早就告诉你,我不会像小道士那样脓包,你尽管出全力好了,若再客气,便是自讨苦吃。”
语音方了,濮阳勇虎吼一声,纵身扑到。
这次,他已尝过厉害,果然不再客气,是以“虎扑式”、“双撞掌”击向夏侯娟,并凝聚十一成力。
夏侯娟玉掌双翻,仍然凝足了十一成内功,硬接对方来势。
四掌合处, “砰”然巨震,劲气横飞,附近的草树之属,都被吹折不少,两人足下,却均未稍动。
足下虽均未动,强弱仍有分别,夏侯娟含笑俏立,美如姑射仙子,静如西天古佛,巍似东岳泰山,濮阳勇的伟岸身躯,却不像她这样平稳,略为晃了两晃。
这样说来,浪阳勇分明在第二掌上,又复输了一筹。
不错,他输了,但并非输在第二掌上,而是输在第一掌上。
因为,他的内劲真力,仅比夏侯娟稍高一筹,而第一掌所受亏损程度,业已消失了这“一筹”之胜,变作“半筹”之弱。
第二掌硬抗,双方各以十一成力出手,属于公平竞争,但濮阳勇由于上述因素,弱了“半筹”,遂不能像夏侯娟那样保持纹风不动,身躯晃了两晃。
夏侯娟徐徐引气归元,目注濮阳勇,嫣然笑道:“你服了么若是服了,第三掌便不必再打。”
濮阳勇摇头答道:“不服。”
夏侯娟诧然说道:“这种硬拼内功,又不是讲究巧妙灵活的彼此过招,真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你分明已难胜我,为何逞强不服”
濮阳勇傻笑答道:“我不相信我会在掌力方面,打不过你也许我是饿得太久,没有吃饱,你许不许我把那包卤菜吃完之后,再和你拼上一掌”
夏侯娟失笑说道:“你去吃掉好了。”
濮阳勇立即狼吞虎咽地,大吃卤菜。
夏侯娟深知对方在这最后一掌之间,必以全力出击,遂也利用这段时间,调匀真气把师门绝学“般若掌”力,凝足备战。
濮阳勇吃完卤菜,自觉精神顿长,三度挥掌击出。
但这一大包卤菜,和片刻休息,虽对他略有帮助,却不过仅仅消除了“半筹”之弱,无法恢复他原有的“一筹”之强。
何况,濮阳勇虽在休息,夏侯娟也未生出娇矜之念,亦自调气凝功,故而两人第三掌的全力相搏结果,是成为铢两悉称的秋色平分局面。
濮阳勇见自己业已尽力而为,仍未能在第三掌上,取得胜利,遂不等夏侯娟发话,便心悦诚服地,向对方拱了拱手,傻笑说道:“姑娘,濮阳勇服了你了,我说话算话,从今后,只要见着姑娘,便永远听你命令。”
夏侯娟看了濮阳勇两眼,指着一方平石,向他说道:“坐下。”
夏侯娟见这当世武林中的怪杰,确实已被自己收服,方把话儿转入正题地,向濮阳勇问道:“你有没有参加‘六残帮’”
濮阳勇摇头答道: “什么叫‘六残帮’我是从未听人说过。”
夏侯娟秀眉微蹙,想了一想,又向濮阳勇问道: “那走火入魔,半身不遂的独孤智,可曾派人找过你么”
濮阳勇满面惊奇神色地,从大石上跳了起来,对夏侯娟不住端详,傻笑问道:“姑娘,你到底有多大本领怎么会知道独孤智那老残废,派人来找到我呢”
夏侯娟心中一喜,含笑说道:“你慢慢讲给我听,独孤智是怎样找你你又怎样答复”
濮阳勇摇头答道:“没有什么讲的,因为独孤智派来那人,在一见面下,便被我把脑袋打扁。”
夏侯娟皱眉说道:“你怎么这样凶狠”
濮阳勇傻笑连声,接口说道: “并不是我太以凶狠,因为我最讨厌人家把我当做‘残废’,称我为‘宇宙六残’之一,独孤智所派那厮,却偏偏这样说法,何况他又给我一封信儿。”
夏侯娟道:“给你信儿,难道也犯忌讳”
濮阳勇赧然笑道:“我连西瓜大小的字儿,都不认识一担,‘濮阳勇’三字,也不会写,他还给我看信,岂非故意讽刺!我怒气大发,顺手一掌,那厮便和这小道士般,走了一条路了!”
夏侯娟忍俊不禁地,失笑说道:“信呢”
一面说话,一面伸出纤纤玉手,向濮阳勇索取独孤智给他的那封信。
濮阳勇先是愕然一怔,又是探手人怀,一阵摸索。
夏侯娟见状,不禁秀眉微蹙,因为自己不知独孤智确切住处,才向濮阳勇索信参阅,倘若这位笨头笨脑的大傻瓜,把信儿遗失,岂非白费心机,仍未获得线索。
她想到此处,濮阳勇一头大汗地,从怀中取出个纸团儿来,递向夏侯娟,傻笑说道:“还好,还好,我总算没有把这封信儿丢掉。”
夏侯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接过信儿一看,果是独孤智署名,声称业已分函“宇宙六残”,在“桐柏山天玄谷”中,集会商议要事,请于接函后,尽早命驾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