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身处十八层地狱(1/2)
第88章 身处十八层地狱
顾氏头七,出殡。
侯府准备了酒席,招呼上门的亲朋好友。
至于顾氏的丧事,对于侯府来说,主要作用就是用于结交各路亲眷,加深彼此的联系。
真正替顾氏伤心的人,唯有顾家母女,还有顾氏的几个陪嫁丫头。顾氏一死,顾家就同侯府断了联系。等丧事办完,嫁妆搬空,顾家母女也没理由继续在侯府住下去。
至于陪嫁丫鬟们,她们的命运也充满了变数。究竟是继续留在侯府,还是跟随顾氏母女回到顾家,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下定决心。
天刚亮的时候,出殡队伍开始从侯府出发,等到日头高照的时候,出殡队伍已经回到侯府。此时离着午时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因为顾氏出殡,侯府的小子们全都回来了。安杰和安平也请了一天假,跟着侯府的表兄弟们一起回来送顾氏最后一程。
宋安然领着宋安乐还有宋安芸来到松鹤堂。
这会,松鹤堂内宾客云集,屋里拥挤得快没地方下脚。
看见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贵妇太太们,宋安芸顿时怂了。躲在宋安然身后,一副缩头缩脑的样子,实在是太难看。
反观宋安乐,倒是大大方方的,跟在宋安然身边,面带微笑的应对所有人打量的目光。
嫡长孙媳出殡,古氏却很高兴。侯府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古氏一见到宋家三姐妹,就连忙朝宋安然招手,“安然快过来。老身给你介绍亲戚们认识。”
宋安然微微含笑,心里头却替顾氏感到可惜。死得多没价值,所有人都将她的丧事当做了联络感情的交际场所。
古氏拉着宋安然的手,对所有宾客们介绍,“这是我那可怜的二女儿的闺女,宋家嫡女,闺名安然。”
宋安然微微躬身,“见过诸位太太,表姐表妹,还有诸位嫂嫂们。”
有些人就笑了起来。
一个身量一般,身材有些微胖,白面圆脸,显得很贵气的三十出头的妇人一步上前,抓住宋安然的手,“安然,知道我是谁吗”
宋安然看着对方,她从对方的眉眼间隐约见到了蒋淑的影子,顿时醒悟过来,“安然见过文姨妈。”
不出宋安然所料,这位正是蒋淑的嫡亲长姐,古氏的大女儿,宋安然的大姨母,宋子期的大姨子,蒋清。
蒋清嫁给了东昌侯府的二老爷文伯广。宋安然称呼她一声文姨妈也不算错。
蒋清哈哈一笑,“这就认出来了,不会是有人事先告诉你了吧。”
宋安然抿唇一笑,“文姨妈同家母有几分相似,一看到文姨妈,我就觉着亲切。”
“这小姑娘真会说话。难怪老夫人那么疼你。”蒋清爽朗地笑道。
古氏乐呵呵的,嗔怪道:“宋家上京,你早就该上门看望。拖到今日才上来,你还好意思。”
蒋清放开宋安然,挽着古氏的手臂,“娘啊,女儿这不是来了嘛。娘又不是不知道,文家里里外外的事情,都需要我来操持。我哪敢随意离开。”
古氏脸色微微一变,有些担心地看着蒋清,“不要紧吧”
宋安然撩了撩眼皮子,看来文家的家务必有内情。只是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古氏和蒋清都不好明说。
蒋清笑着摇头,“娘尽管放心,事情还在掌控中。老大那一家子蹦跶不起来。”
古氏压低声音,说道:“你可不能大意。”
蒋清挑眉一笑,“女儿有分寸。”争家产争爵位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大意。
古氏放心下来,接着又给宋安然介绍别的亲戚。
“安然,这是古家大夫人,你容大表舅母。”
宋安然赶紧行礼,“安然见过大表舅母。”
“好孩子。”古容氏送上一对镯子做见面礼。她打量着宋安然,目光中饱含了好奇,感慨,怀念。总之那双眼睛里面的内容太丰富,宋安然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古容氏笑道,“我和你母亲自小要好,没想到她年纪轻轻就去了。苦了你们这些孩子。”
宋安然微微低头。面有悲戚之色,“母亲生前一直怀念京城。若是知道大表舅母惦记着她,她也会很欣慰的。”
古容氏拍拍宋安然的手背,白嫩的瓜子脸上露出一个恰当的怀念表情,“你母亲福薄,不过你也别太伤心。你人生还长,得往前看。”
“我听大表舅母。”
接下来,宋安然又见到方氏的娘家嫂子,方家大太太方乔氏。
方乔氏是个圆脸,身形富态,笑起来显得慈眉善目的人。她对宋安然的态度,是亲热中透着疏离,似乎并不乐意同宋家人亲近。
宋安然微微含笑,对待方乔氏,只要礼数到位就行了。
接着又是同别家太太们见面,还有各家的姑娘。至于各家的小子,这会全都在外院,由侯府的少爷们陪着。
见过面之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寒暄,聊聊家常,聊聊京城八卦。期间自然有人提到宋家和吴家退亲的事情,毕竟这件事情闹得有些大,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一说起此事,众人的目光纷纷朝宋家三姐妹看来。
宋安芸就是个没胆怂包,就知道在自家人面前逞强。面对这么多人的打量,宋安芸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一副可怜兮兮,受了莫大惊吓的样子。
宋安然倒是很平静,只要没人主动问她,她就不会参与这个话题。
再看宋安乐,她很忐忑,也很紧张。不过她尽量做到镇定自若,表现得大方得体,希望能给所有人一个好印象。
宋安乐这个态度,倒是让不少人对她生出好感来。都觉着宋家虽然没了女主人,不过孩子们都很有教养,并没有像外面猜测的那样不堪。
这个时候,有丫头进来禀报,说是宋大人带着宋安平宋安杰来认亲戚。
古氏笑呵呵的,“快请进来。”
古氏又对宾客们唠叨,“我这女婿啊,为人最讲究。一会你们见了就知道。”
贵妇太太们纷纷点头,都奉承古氏,说古氏是有福气的。
很快,宋子期就带着宋安杰宋安平走入大厅。
大姑娘小媳妇,贵妇太太们一见宋安然,个个都变得矜持起来。尤其是蒋清,古家大夫人古容氏,背脊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视,一副端庄矜持的模样。
宋子期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领着安杰安平两个小子,先给古氏见礼。然后在袁嬷嬷的介绍下,同各家亲戚们见面认识。
宋子期做事爽利,和亲戚们彼此见过之后,又叮嘱了宋安然三姐妹几句话,就领着两个儿子告辞。
宋子期一走,大厅里的气氛又热闹起来。
就在大家兴致高昂的议论着宋子期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古容氏悄悄离开了大厅。
古容氏提起裙摆,小碎步跑起来。朝走在回廊上的宋子期追去,“宋大人,请等等。”
宋子期回过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古容氏。
古容氏站在宋子期面前,喘着气,心头有些发慌。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可是她一定要见宋子期一面,和宋子期说上哪怕只一句话也好。
“宋大人还记得我吗我是……二十年前,我们……”
“你是容蓉!”宋子期犹豫了一下,准确的叫出古容氏的闺名。接着他又笑了起来,“我记得你嫁给了古宗仁,现在我该称呼你为古夫人才对。”
说完,宋子期对宋安平宋安杰挥挥手,让他们两个先回外院。
宋安平和宋安杰都很好奇的朝古容氏看去,更好奇她和自家亲爹的关系。貌似有些不简单啊。
两人犹犹豫豫的,就好像脚底下长了钉子一样,怎么走都走不动。
最后宋子期眼一瞪,二人顿时飞奔起来,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等宋安平宋安杰走了后,宋子期才又问道:“不知古夫人找我有什么事”
古容氏目光痴痴地盯着宋子期,“我们都老了,宋大人却没有什么变化。”
宋子期挑眉,他有些不明白古容氏的意思。
古容氏心里面有许多话要说,有许多问题要问。不过她最想问的一件事情,是二十年前宋子期为什么不肯赴约。这件事情几乎成了她的心病,这二十年来因为这桩心事,她就没过过一天快乐的日子。
古容氏自嘲一笑,“我没想到宋大人还记得我。”
宋子期笑了笑,说道:“我当然记得你。我记得你的族姐嫁到了颍州韩家。颍州韩家正是我的外祖家。你族姐,如今我得叫一声表嫂。对了,韩术你有见到吗他有去古家拜见你吗”
古容氏笑着点头,“我已经见过韩术,那是个好孩子,听说学问很不错。”
“的确不错。将来肯定有出息。”宋子期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有韩术这样出色的儿子,族姐一定很高兴。”古容氏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望着宋子期,眼神有些痴缠。“宋大人,我今日见你,是想问你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我放在心里面整整二十年。如果不能得到一个答案,我无法安心。”
“您请说!”宋子期的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他想不起来二十年前,他和古容氏之间有什么联系。
古容氏深吸一口气,“二十年前,我曾经给宋大人写了一封信,约宋大人两日后在相国寺后山见面。那封信我委托蒋淑转交给你。见面那一天,我早早的就去了相国寺的后山。我从早上等到天黑,一直没有等到宋大人。
当时我很绝望。回到家以后,我哭了一宿。之后我就答应父母的安排,和古宗仁定了亲事。宋大人,今日我就想问你一句,你为什么不肯赴约就算你对我没有意思,就算讨厌我,为什么不肯当着我的面告诉我为什么让我一个人在后山等了整整一天”
宋子期有些茫然,二十年前的事情,对他来说已经很模糊。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忆过二十年前的事情。
古容氏继续说道:“等我和古宗仁订婚之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就听说你和蒋淑订婚。宋大人,这是为什么我记得当年,你并不喜欢蒋淑,不是吗你甚至还夸过我我的诗词做得好,有灵性,比蒋淑要强。可是为什么你最后却选择了蒋淑,连一个让我说出心意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我的家世不比蒋淑差,我父兄都在朝中为官,前程比蒋家人更好。我长得也不差,至少不比蒋淑差。我性子也温柔,并不是善妒的人。可是为什么宋大人就不肯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为什么连拒绝都那么无情。为什么那一天你没有出现”
声声质问,带着二十年的心结,二十年的不满和怀念。古容氏神情悲苦,她等了二十年,才终于等到宋子期。即便时间场合不对,她也要问出来,寻求一个答案。这已经成为她的执念,二十年的执念是极其可怕的。
宋子期大皱眉头,“古夫人……”
“叫我容蓉!”古容氏态度坚决地说道。
宋子期表情凝重,“容蓉,我很确定二十年前我没有收到你的信,连只言片语都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你在相国寺后山等我,更不知道你的心意。很抱歉,让你痛苦了二十年。”
“没有收到信”容蓉不敢置信的盯着宋子期,右手捂住心口,眼中含泪,眼神极为愤怒。“你怎么可能没收到信。蒋淑口口声声告诉我,她将信转交给了你。”
宋子期蹙眉,“我的确没有收到你的信。或许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宋子期明白,他应该维护蒋淑的名誉。可是事实的确是他没有收到容蓉的信。
宋子期相信蒋淑不是心思深沉的人,应该是中间环节出了差错。比如送信的小厮丫头们玩忽职守,将信给丢了。
容蓉大受打击,困了她二十年的心结,竟然只是因为宋子期没收到信,竟然是因为蒋淑在从中作怪。她错信了蒋淑。
她将蒋淑当做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伙伴,她什么事情都不瞒着蒋淑。可是蒋淑却在她的心口狠狠地捅了一刀,让她这二十年来痛不欲生。
这样的打击,比宋子期的拒绝更让她心疼,痛到无法呼吸。
宋子期担心的看着古容氏,“你要紧吗”
古容氏呵呵两声,表情似笑似哭,她望着宋子期,“宋大人,如果当年你收到我的信,你会赴约吗”
宋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古容氏,“或许会,或许不会。二十年前的我,连我自己都觉着陌生。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二十年前的我,面对你的邀请,会不会赴约。”
古容氏苦笑起来,“是啊。我们都老了,一晃眼二十年就过去了。宋大人官场得意,而我如今贵为东平伯夫人,有子有女。在所有人看来,我这辈子值了。”
宋子期沉默不语。他在回想,回想二十年前关于容蓉的记忆。他记忆中的容蓉,是个性子爽朗的姑娘,很爱笑。文采的确不错,比蒋淑要强。每次见面,她身边都跟着蒋淑。在容蓉的衬托下,蒋淑显得很普通,很不起眼,还有一点点温柔。
二十年前的容蓉是夺人目光的明珠。如果他知道容蓉对他的心意,他会娶容蓉吗宋子期不知道答案。就如同他告诉容蓉的那番话,二十年前的他,连他自己都觉着陌生。又怎么能肯定二十年前的自己会做出什么决定。
宋子期只能说物是人非,造化弄人。或许他会娶容蓉,过上另外一种生活。或许他会坚持娶蒋淑,继续现在的生活。无论如何,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人应该往前看,所以宋子期不会为了二十年前的事情纠结不安。
他对古容氏说道:“古夫人,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先告辞。”
顿了顿,又说道:“你既然已经贵为东平伯夫人,就该珍惜现在的生活。纠缠过去,并不明智。”
古容氏神情呆呆的,没有回应宋子期。
宋子期叹了一声,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的留念。
古容氏望着宋子期的背影,心头悲伤逆流成河。面对感情,男人总比女人更洒脱。而她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宋子期这个心魔,她的心牢牢打上了宋子期的烙印。
她平生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宋子期。过去爱着他,现在依旧爱着他,将来还会继续爱着他。不过这份爱,已经没必要说出口,更没必要让宋子期知道。她只需要沉默地爱着那个人就很好。这份爱,值得珍藏一辈子。
古容氏环顾四周,整个人很茫然,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擦掉眼泪,缓缓地前行。
转过回廊拐角,古容氏见到了蒋清独自等候着她。很显然,蒋清已经躲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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