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症(1/2)
其实,养狗是我提的。我们刚离开妇科诊所,在回家路上。拉科菲特一直在哭,出租车司机终于做了一回好人,把我们在阿罗佐洛夫街的拐角放下车,因为伊本·格维罗尔大街发生游行,被封闭了。我们开始步行回去。街上拥挤而潮湿,我们周围都是拿着扩音器大喊大叫的人。一个戴着财政部部长面具的巨型稻草人被插在交通岛上。人们在它周围堆起一沓沓账单。正当我们从它身边走过时,有人把账单点燃,稻草人也烧了起来。
“我不想收养孩子,”拉科菲特说,“自己的孩子都养不活,我可不想养别人家的。”她停下话头。在我们周围,人群正在尖叫狂呼,但她就看着我,等待我回答。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对这件事我真的没什么想法,就算有,现在也不是说的时候。我看得出她有多难过。“明天我们干吗不去买条狗呢?”我最后说,只是为了说点什么。
稻草人已经烧得通红。我能听见一架警方或电视台的直升机在上空盘旋。
“我们不买,”拉科菲特在嘈杂中嚷道,“我们要去救一条狗。需要找个家的流浪狗太多了。”
就这样,我们收养了塞菲。
我们在特拉维夫动物保护协会挑中了塞菲。它不是小狗崽了,但还没停止发育。照看它的人说,它受过虐待,没人想要它。我想搞明白为什么没人收养它,因为它看起来很漂亮,品种似乎也很纯,但拉科菲特对这些并不在意。我们走向它时,它害怕地向后缩,以为我们要伤害它。回家路上,它全程都在颤抖和低吼。
但塞菲很快就适应了。它很爱我们,每当我们有一个要离开公寓,它都会流泪。如果我们同时出门,它会狂叫、抓门。第一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我们决定在楼下等到它消停,但它无休无止。试了几次之后,我们就不再留它自己在家。反正拉科菲特主要在家工作,所以这事儿也不是很麻烦。
塞菲有多爱我们,就有多恨其他人,尤其是小孩子。自从它咬了邻居的女儿,我们一直给它牵狗绳、戴口罩。邻居对这件事大肆张扬,写信到市政府,还打电话把我们的房东叫来,房东对我们养狗并不知情。房东寄来律师函,要求我们立刻搬离公寓。
在我们这个街区很难找到其他房子,尤其是可以养狗的房子。所以我们往南搬了一些。在尤娜·哈那维街找了一个住处。那套公寓很宽敞,但采光很差。塞菲却很喜欢。它受不了明亮的光线,如今有更大的空间任它跑来跑去了。它的样子很逗。拉科菲特和我坐在沙发上聊天或看电视,它就围着我们转圈圈,能不知疲倦地转上好几个小时。“如果它是个小孩子,我们早几年就得给他吃利他林了。”我有一次这么说。我只是开玩笑,但拉科菲特回答得很认真,说我们不会这么做,因为利他林的发明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那些不会掌控孩子精力的懒惰家长。
就在这时,塞菲患上了一种奇怪的过敏症。它浑身起了触目惊心的红疹。兽医说它可能是对狗粮过敏,建议我们改用鲜肉喂养。我问红疹是否可能和攻击特拉维夫的导弹有关,因为塞菲虽然对爆炸没什么反应,但听到警报声时格外紧张,警报响过第一声它身上的红疹就会爆发。但兽医坚称两者并无关联,再次建议我们给它喂点儿鲜肉,但只能用牛肉,因为鸡肉对它的健康不利。
塞菲喜欢吃牛肉,身上的红疹也退了。但从那以后,它对所有来公寓的人都表现出攻击性。自从它咬了超市送货员,我们决定再也不叫外人上门了。我们很庆幸,塞菲只在那个送货员的小腿肚子上咬破了一点儿。那人不想去医院,因为他是一个来自厄立特里亚的非法难民。拉科菲特替他清理、包扎了伤口,我给了他五张两百面额的新谢克尔,并向他道歉。他努力想笑,操着浓重的口音说他没事,然后就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三个月后,塞菲的红疹复发了。兽医说,塞菲的身体逐渐习惯了新食物,我们得再换一种食物。我们尝试着给它喂猪肉,但它消化不了。兽医向我们推荐了骆驼肉,并给了我们一个卖骆驼肉的贝都因人的电话号码。那个贝都因人十分警觉,因为他没有卫生部颁发的售卖肉类的许可证。他总是和我在不同地点接头,大多要开车往南好几个钟头才能到。我付现金给他,他在我的冰袋里装满肉。塞菲很喜欢吃。我煮肉的时候,它在厨房里直立,朝着锅子恳求地汪汪叫。它的吠声和人很像,像一位母亲试图劝说小儿子从树上下来。那样子逗得我们捧腹大笑。
一天,我带着塞菲出去散步,它攻击了住在二楼的那位俄罗斯老人。由于戴了口罩,它没咬到他,但它扑了过去,弄得老人摔了个仰面朝天。老人的后脑受了重击,必须送医院。救护车来的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拉科菲特对救护人员说,他是自己摔倒的。等我们的邻居恢复意识后,我们很难过地得知自己又要搬家了。确切地说,是我很难过。拉科菲特担心的重点则是人们会把塞菲从我们身边带走并处死。我试图告诉她,也许这是正确的措施。它是一条好狗,但太危险了。当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拉科菲特哭了,对我态度冷淡起来。她不让我碰她。然后,她说我这么讲就是为了摆脱这条狗,因为它让我们陷入了困境:要给它准备特别的食物,不能让人来家里,不能独自留它在家。她感到很失望,因为她觉得我应该表现得更坚强,而不是这么自私自利。
在那之后,她好几个星期不和我同床,只在必要的时候才和我说话。我努力想向她解释,这不是自私自利。如果我认为问题可以解决,我会很乐意忍受这些困难,但塞菲已长得太强壮、太吓人,不管我们多么小心地看着它,它还是会继续伤人。拉科菲特问我,如果那是我们的孩子,我还会不会同意让它被处死。当我说她必须面对现实,塞菲不是小孩子而是一条狗时,我们又吵了起来。她在卧室里哭。塞菲走过去,也开始哀叫。我只有道歉,但于事无补。
一个月后,俄罗斯老人的儿子来了,开始一个劲儿问问题。他父亲死在了医院里。死因不是脑后的撞伤,而是在医院里受了感染。那家伙想知道事故的细节,因为他想获取社会保险赔偿。他说,他父亲身上有伤口很深的动物抓伤,但急救报告里说他父亲只是单纯跌倒。他想知道我们是不是对救护人员隐瞒了什么。
我们没让他进屋,但我们在楼梯口谈话时,塞菲吠了起来,那家伙问起了狗的事情,想见见它。我们告诉他不能进屋,这只狗刚来,是我们十天前领养的,已经是他父亲跌倒之后很久了。我们好说歹说,他还是坚持要看一眼狗,我们再次拒绝,他威胁说下次要叫警察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