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何塞南(2/2)
鲁斯抢先抵达篷房,一股伤员身上的恶臭扑鼻而来。有个胖子在陪一个小男孩绕圈圈,边跑边叫:“大猩猩,大猩猩,大猩猩,大猩猩,大猩猩!”
伊齐基也到了,这怪异的大猩猩之歌听得他云里雾里。
医生们忙着照料伤者。这里的战士不是她以前见过的那种发型保守、制服笔挺的传统军人,相反,他们的头发染得五颜六色,有紫有橙有绿,有的留着扫把头,有的顶着一头脏辫,感觉要编上好几个小时。他们也不全是日裔,各族裔的士兵齐心协力照顾数千来名伤员。篷房内光线要暗得多,一分钟后,他们的瞳孔才渐渐适应。随着虹膜中央黑孔的放大,更多恐怖的景象进入视野,两人下意识地握住了对方的手。眼前不仅有亚裔,更多的是高加索裔、非裔、拉美裔,还有很多人的皮肤剥落了,辨不出是什么种族。到处可见裸露的肌肉、烧焦的皮肤、耷拉的四肢,有的伤者表皮碳化,身上覆了一层黑迹,好像一碰就会碎似的。粪便和呕吐物的气味混合着焦臭,令他们愈加反胃。一个女人怀抱烧得炭黑的婴儿,不肯放手;许多人思念亲人,号啕大哭。一个少女的头发几乎全烧没了,鼻子不知去向,却是左眼吊在那里;皮肉焦黑的人们,活像在四千度高温下融化变形的蜡像。鲁斯看见好几桶生锈的钢钉,正纳闷时,忽然反应过来,它们不是被氧化了,而是被血染得暗红。三个平躺的人身上绑着夹板,金属管半露在体外。军民们推着小车,源源不断地运来半死不活的躯体。
“这——这儿怎么了?”鲁斯问。
“敌人发动了超级武器。”一个伤员解释道,“圣何塞几乎整个被摧毁了。”
“圣何塞!”鲁斯惊呼,“怎——怎么回事?”
“我当时在市郊,突然看见一团蘑菇形状的爆炸云。”另一个人补充道。
“更像是黑云组成的盆景,越变越大。我从来没见过那种东西。”
“当时强光一闪,然后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对,闪了一下。”
“就在那之前还是安安静静的。”
“然后到处起了大火,地面震动不止,之后又下起黑雨。”
“黑雨?”伊齐基问。
“我觉得是石油。”一个面部烧伤的女人回答。
“我家狗全身的毛都没了,皮也化了,下颚骨就那么露在外头。”
“到处都是尸体,黑雨下了一个小时才停。”
“那是日本鬼子造的新式武器。”
“可不只是武器那么简单!”一个满脸黢黑的人大声反驳。他缺了左臂,全身缠满绷带,“爆炸之前我看到一个巨人,比楼房还高,长着两只红眼睛。”
“你疯了。”一个人说道,另外几人纷纷附和。
“我没疯!爆炸之前我真看见了,当时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你脑子错乱了吧,蠢蛋!哪儿有那么高的人。”
“我也看见了。”另一个声音讲述道,“就是那个巨人弄得地动山摇的,我还看见他往空中吐火。”
“那到底是什么呀?”
“你们都没听说鬼子天皇拥有神力吗?就是这么回事,他凭个人的神力摧毁了圣何塞,我们哪有胜算斗得过这样的人啊。”
“鬼子预先发了警告,要求所有人从圣何塞、索萨里托和萨克拉门托撤离,否则天皇将从天上降下火雨。当时我们听到这个消息哈哈大笑,还以为他们是虚张声势。”
“为什么上帝不来保护我们?”
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突然降临的沉默,竟比片刻之前那充斥篷房的号哭更叫人心神不宁。
鲁斯瑟瑟发抖。伊齐基忙搂住她,摩挲着她的侧肩。
“你们俩在这里干什么?”一位医生骂道,“赶紧出去!”
他们立即被一名护士带了出去。
“我以前就听说天皇是神。”鲁斯说着,踏出篷房外,一手紧握颈间的十字架,“他不会真有这么大本事吧?我是说,还有没有别的解释?”
八名佩戴卐字袖章的白人男女走过,一边与日本军官交谈,一边用相机记录下受害者的情况。他们不停地问这问那,说的是两人听不懂的德语,声调又高又急,表现出极度的激动与求知欲。
“不知道。”伊齐基回答她。天神行走凡间,摧毁城市,这种念头把两人吓得不轻。“咱们回车上去吧。”他有气无力地提议。
注释
[1] 在真实历史中,弗莱彻·鲍伦(fletcher bowron,1887—1968)为美国洛杉矶市第35任市长,任期自1938年起至1953年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