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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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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过死后半年白得好比百合花!

所以贝蒂,我的好姑娘,

来给我个吻;

地狱里可没你这样的酒家女!

小哈利还想挺得直,

可眼看他就要往桌底滑,

灌满酒杯传过去,

躺桌底也好过躺地底!

狂欢!嬉闹吧!

大口痛饮;

六尺土下可没欢笑!

老天呀,我简直迈不开步,

该死的,我没法站直腰,

来啊,我的好老板,让贝蒂送张椅子来;

我过会儿再回家,因为我的老婆她不在家,

所以借我只手来;

我都站不来,

但只要还能在地上,我就开心又快活!

此外,我害怕火焰与雷暴的心理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形成的。过去,我根本不会关心这些事情,可现在它们却会让我感到难以言喻的恐惧,只要天空中有闪电的迹象,我就会躲进房子的最深处。白天的时候,我喜欢走进那座烧毁的大宅,深入已成废墟的地窖,在想象中勾勒出这座建筑原有的模样。有一回,我自信满满地将一个村民领进了一座矮矮的下层地窖,这个举动吓坏了他。事实上,已经有好几代人没有见过这座地窖了,他们甚至忘掉了它的存在,可我好像就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最后,我长久以来一直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外貌与举止方面的变化引起了父母的警觉。他们为我这个独子感到忧虑,并试图通过亲密的刺探行为来控制我的活动,这给我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我没有将拜访坟墓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而且自童年时代起,我就一直怀着某种宗教般的热诚心态守护着自己心中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可到了这个时候,我不得不更加小心地在山谷林地里的复杂迷宫中穿行,以便甩掉任何可能的跟踪者。我将通往墓穴的钥匙用一根细绳穿着挂在脖子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柄钥匙。我在坟墓的墙壁上见识过许多东西,但却从未将任何一件东西带出过墓穴。

一天早晨,当我从潮湿的坟墓里走出来,用颤抖的双手拴好大门锁链的时候,我看到邻近的灌木丛里有一张充满恐惧的面孔。那是个目击者。事情的终点即将来临,因为我的凉亭已经被发现了,我夜间游荡的目的地也已经公开。那个人并没有和我说话,因此我匆匆地赶回了家,想偷听那个人会向我那心事重重的父亲说些什么。我在锁着的门内留宿的事情即将公之于众吗?当我偷偷听到那个探子小心翼翼地对我的父亲说我在那座坟墓外面的凉亭里过了一夜时,你可以想象我有多么高兴和吃惊!他还说,我睡意蒙眬的眼睛盯着挂锁大门微微张开的那条缝隙!究竟是什么奇迹欺骗了那个目击者?我开始相信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保护我。这种天赐的形势让我变得胆大起来,我开始继续在晚上前往墓穴的空地,并且确信不会有任何人能够看到那个入口。之后一周的时间里,我尽情地享受着这场我不能向其他人提起的恐怖盛宴。然而那件事发生后,我最终还是被送进了这座充满了悲伤与单调、应当被诅咒的住处。

我不该在那一夜冒险外出,因为那夜的云层里涌动着滚滚的雷声,而山谷底端的腐臭沼泽里也翻滚着可憎的磷光。就连死者的呼唤也变得不一样了。这一次位于山坡顶端、早已被烧成焦炭的地窖——而非半山腰上的坟墓——用看不见的手指向我施加了恶魔般的魔法。当穿过废墟前方的那一片小树林后,借着朦胧的月光,我看见了自己一直隐约期盼着的东西。那座本已经倒塌一个世纪之久的大宅此刻依旧庄严地矗立着,并展现出令人狂喜的景象。每扇窗户都散发着大量蜡烛燃烧时放射的光辉。波士顿的绅士们驾着马车行驶在长长的车道上,与此同时,一大群穿着奇装异服、涂脂抹粉的人从邻近的屋子里走出来,涌上了那条车道。我走进了涌动的人流,但我知道自己是这场盛会的主人,而非客人。大厅里回响着音乐与笑声,人人手持酒杯。我认出了其中的几张脸,但我更熟悉他们干瘪的面容,或是被死亡与腐烂吞噬后的模样。在疯狂与鲁莽的人群里,我是最疯狂、最无拘无束的一个。亵渎神明的快活词句汇成一股洪流从我嘴中滔滔涌出,在这些令人惊愕的宣泄中,我已然忘记了上帝、人类或是自然。突然之间,天空传来了一阵雷电的轰鸣,那声音甚至比这场污秽狂欢的嘈杂更加洪亮,它劈开了房子的屋顶,将恐惧的死寂降在了喧哗人群的头上。红色的火舌、焦灼的热浪吞噬了房子;灾祸降临的恐惧似乎超越了无法束缚的自然的界限,它侵袭着狂欢者,让他们尖叫着逃进黑夜之中。我独自一人留在原地。一种强大得令人匍匐拜倒的恐惧将我铆在了座位上。我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恐惧。接着,第二波恐怖占据了我的灵魂。火焰将我活活烧成灰烬,大风驱散了我的身体,我或许永远也没机会躺进海德家的坟墓了!我的棺材准备好了吗?难道我没有权利躺进那座坟墓,与杰弗里·海德先生的子孙们一同陷入永恒的安息么?啊!我要索取自己与生俱来的权利,为此我的灵魂将年复一年地寻觅另一具肉体来代表自己躺上墓穴壁凹里的空石板。杰瓦斯·海德永远都不会遭遇帕里努洛斯 (1) 的悲惨命运。

随着房屋燃烧的幻象渐渐散去,我发现自己正在大声尖叫。两个人用手臂架住了疯狂挣扎的我,其中一人正是跟踪我前往坟墓的那个间谍。大雨如同洪流般倾盆而下,不久前还闪过我们头顶的电光坠落在了南面地平线上。我父亲的脸上满是悲伤。当我叫嚷着要求躺回那座坟墓的时候,他就站在我的身边,他频繁地告诫抓住我的两个人要尽可能地温柔些。在地窖废墟的地板上有一个烧得焦黑的环,它记录着来自天堂的猛烈一击;这道闪电暴露出了一只风格古旧的箱子,随后一群带着提灯的好奇村民撬开了它。当那些围观者看着那只宝箱的时候,我停止了徒劳而又漫无目的的扭动,望着他们。他们与我分享了这些发现。箱子的锁扣已经在挖掘过程中损毁了,而它的里面装载着许多有价值的文书与物件,但我只看过其中的一件。那是一件小巧的彩绘瓷片,瓷片上的人带着整洁的卷曲袋装假发,下面写着两个首字母“j.h.”。当我盯着那张脸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正在看着一面镜子。

第二天,我被关进了这间有着栅栏窗户的房间。但一个上了年纪、头脑简单的仆人经常会给我带来某些消息。自婴儿时期起,我就一直很喜爱那个仆人,而他也和我一样喜欢教堂边的墓地。至于我在墓穴里的经历,我敢说出来的那部分只会换来同情的微笑。我的父亲经常来看望我。他说我从未进入那座锁着的大门,并且发誓说自己检查了大门挂锁,那只挂锁已经有五十多年没人碰过了。他甚至说,所有村民都知道我常去那座坟墓,并且经常看见我睡在那座可憎建筑外面的凉亭里,看见我半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条通向坟墓内部的裂缝。对于这些言论,我没有可以反驳的切实证据,因为在那个恐怖的夜晚,我在挣扎中弄丢了打开挂锁的钥匙。当我说起自己在夜晚与亡者相会时了解到的奇闻怪事,他觉得那只是我成天泡在家族图书馆的古籍里博览群书的结果。如果不是我的老仆人希拉姆,我肯定会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但希拉姆始终对我忠心耿耿。他相信我,并且鼓励我公开了部分的故事。一个星期前,他砸开了那个锁住坟墓、让大门永远只能微微张开的挂锁,拿着一盏提灯走进了阴暗的深渊。在一座壁龛的石板上,他发现了一只空荡荡的古老棺材。棺材那失去光泽的木板上刻着一个名字“杰瓦斯”。他们答应我,我以后会被安葬进那座墓穴的那只棺材里。

(竹子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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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帕里努洛斯(palur),根据古罗马诗人维吉尔所著史诗《埃涅阿斯纪》,此人是埃涅阿斯的舵手,后来坠海,赤身裸体地死在一座不知名的沙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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